亲卫大将连忙哭喊道:“陛下三思啊!我军新败已无战意,敌军早已袭取江州,几日布放功夫,这水寨之中必如龙潭虎穴,我军强攻虽能取了水寨,可却无攻城器械,反而又受江州城和应天水军的夹击,进不得退不得,乃是自陷绝地!若是久攻不下,等应天水军赶到,我军连突围的希望都没了!”
陈友谅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有气无力道:“撤……去……鞋山,那里应该可以停靠。”
这一次陈友谅出征的排场不可谓不大,陈友谅是拖家带口地把**全部带来了,各种珍宝器皿更不消说;随军出征的,更有陈姓“大汉朝”文武官员的全部班底。陈友谅这么做的缘故倒是颇值得思量。
最大的可能便是生性比朱元璋还要多疑的陈友谅从骨子里信不过这些文武官员,毕竟自己的位子来路不正,而这些文武官员中到底还有多少人心里向着那个死鬼徐寿辉,陈友谅自己心里也没底,自己这一趟出征几乎带走了全国的兵力,若是自己在前线打得热闹,后方的这些官员们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来这么一下子,那自己找谁哭去?稳定压倒一切,这些家伙还是带在身边自己看着最让人放心。
再者,御驾亲征也要有个御驾亲征的排场,若是自己御驾亲征的时候,身边连吹牛拍马的文官们都没带几个,那还叫什么御驾亲征?若是自己在路上来了兴致,跑到那个百姓家里嘘寒问暖一下,送上几袋粮食之类的,又有谁写文章替自己呐喊?何况一路上还要发布檄文,声讨朱元璋无视百姓基本权利,强行干涉龙凤朝内政,严重伤害了大汉人民的感情,最起码也要表示谴责、抗议、最强烈抗议、无比遗憾等等,虽然做这种事情如同放屁,可也照样有人要去闻不是?朱元璋这个流氓把百姓们的生活照顾得妥妥贴贴,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自己的面子往那儿搁?前些日子礼部的那些书生还帮忙写文章说咱们大汉江山无比稳固,百姓们生活在吾皇的庇佑之下无比幸福呢,若是让这些泥腿子知道应天百姓的日子比这儿强到不止多少倍,那自己还靠什么去蒙人?可惜朱元璋这个混蛋向来都是用拳头说话,可支使自己手下的给朱元璋泼点脏水,渲染一下应天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着咱去解救,也不算过分吧?
不过应天的日子端的是过得好哇!带上自己的妃子们一起出发吧,等打下应天,直接在那儿定都好了。
于是,陈友谅一家子也就这么浩浩荡荡地上路了。谁知道如今遇到了这种局面,等到撤退的命令下达的时候,整个船队一片愁云惨淡,而陈友谅座舰上的嫔妃们更是哭哭啼啼,这倒也让正在处理阵亡将士遗体的幸存士兵们平添了几分悲戚。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撤,他们将会一同踏上逃亡的道路,整个鄱阳湖沿岸,再也没有了他们立足之地,就算弃船从陆路跑回去,能活下去的,也不会超过十之一二,战争的胜负已经定了,他们面临的,不过是未知的具体死亡的日期罢了。不少头脑灵活的,已近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问题了。
随后便赶到江州港的朱元璋顺利地与云霄会师。江州父老出城十里相迎,颇有些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味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夸耀的,历朝历代的百姓,面对征服者的时候,尽了最大的抵抗战之后多半都是是如此。在他们眼里,谁做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过上保暖的日子;在战乱的岁月里,甚至连保暖的日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乞求征服者们不要“永不封刀”。不要去责怪他们目光短浅,更不要去责怪他们不懂民族大义,实际上,无论哪个民族,真正的抵抗者总是那么地少,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想好好地活着,哪怕如同牲口一般匍匐在征服者的脚下。或者,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也会无比艰难。
但这并不意味着从此就失去了抵抗的火种,只不过,在最先的抵抗者用生命完成了他们的理想之后,抵抗的种子在人们的心里就会被深深地埋进土壤,然后,用先行者们的鲜血不断地浇灌,直到生根、发芽,直到有一天长成参天大树。
面对痛苦,懂得忍耐的民族才是坚韧的民族,也只有这样的民族才会延续数千年而生生不息。在苦难时,这个民族会出奇地沉默,然而等到残暴的力量压迫到极限的时候,这个沉默的民族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会有更多的人,用自己鲜血和生命去捍卫这个民族的自由和尊严。
参天巨树用一生的世间去忍耐虫子的噬咬,去忍受皮肉、发肤受到的伤害,可是虫子却比树死得早。虫食白菜,却先彼而亡。
第二百六十九章 江州会师
一路上,云霄把取江州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朱元璋,并向朱元璋引荐了许英夫妇。朱元璋亦是明白对于江湖人来说“降将”二字太过刺耳,只是朝云霄微微颔首道:“嗯,这个就照着你们江湖人的规矩办好了,等事情过去,我补个任命的状子来。”许英连忙谢过。
到了城门口,赵庚带着降官代表捧着户籍名册站在道路中央,看到朱元璋的马队过来,一群人连忙跪倒在地。朱元璋有了面子,什么话都好说,当即笑呵呵地下马,把一干降官扶起道:“诸位弃暗投已然立下大功,何苦如此!”场面的气氛顿时一松,看来传闻中毫不讲理的朱元璋也是蛮好说话的——至少初次和朱元璋见面的人都这么想。
享受了足够面子的朱元璋心里一开心,自然也会给足别人面子,于是拉着赵庚的手,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城门。赵庚有点受宠若惊,最起码他在陈友谅手下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虽说朱元璋没有称帝,而且连个“王”都不是,可明白点的人都知道,这厮穿龙袍也是早晚的事,那么赵庚好歹也是跟最高领导人把手言欢的人了,而且此时朱元璋不过才国公,没什么名份,如果趁着现在赶进站好队,自己难免也就成了“从龙之臣”,就算日后一点功劳都没有,到这厮登基的时候封赏一样也不会少了去。
周围的降官降将看到朱元璋这副“亲切”的模样,心里不但放心而且暗喜:自己的选择没错,有前途啊!
进了城,场面上的事儿自然结束,接下来便是实质性的内容了。而朱元璋干脆做戏做到底,连府库帐册一概不查验,直接交接。这让降官降将们感动不已:自己刚刚投降就被如此信任,这日子有奔头啊!
实际上朱元璋有着自己的打算:你们这些人屁股上粘着多少屎能逃过飞字营的法眼?现在是用人之际,应天实在没有那么多闲员过来填补新占之地的官位,姑且让你们好好呆着。你们若是招子放亮点儿,手脚放干净点儿,什么话都好说,若是让老子不爽了,这些东西就是砍脑袋的证据!
嘴巴上好好嘉勉了一番降官降将后,朱元璋屏退众人,只留下心腹将领议事,商讨如何要了陈友谅的脑袋。
“什么时候发动总攻?”闲杂人等刚刚散去,朱元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一回绝对不放陈友谅回去,众人当然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所有人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谁做主攻。前几天大战下来,几乎每个人都有了出场的机会,军功自然大把大把地捞了不少,可是,再高的军功跟擒杀“大汉”皇帝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应天行伍还算比较团结,虽然大家都有争这份功劳的心思,可都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
朱元璋看着诸将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觉得奇怪,问道:“怎么,都是自家人,还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么?老五,你说!”
云霄正在一边儿愣神,听到朱元璋这么一喊,连忙道:“大伙儿都想要这份功劳,可是僧多粥少,陈友谅他娘也没多生几个……”
朱元璋听过之后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们哪!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全都犯浑了呢!这么个功劳能有多大的事儿!怎么说吧,咱们都是一路走到今天,实力已经大大超过陈友谅的那些残兵,这主攻我也不偏袒谁,如今咱们优势明显,到时候咱们十面出击,谁捞到陈友谅就是谁的!”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的心思都活泛起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志在必得的表情。朱元璋对这种情形很满意,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如此,我打算先拖上一阵,现在陈友谅进不得退不得,刚刚前方来报说,他已经退到鞋山临时驻扎。算来他的粮草应该已经见底,先饿上他几天,然后咱们再动手不迟。”
花荣上前道:“主公,依属下看,拖是拖得,不过不能拖太久。咱们大军出征的日子已经不短,先前在洪都囤积的物资也消耗得差不多,一应粮草辎重大约可支一月;虽然夺取江州斩获颇丰,可大战之后恢复民生亦会是耗费无算;若是此时强行从应天调拨恐怕耗费就更大了,故而属下以为,大军拖上十日左右为宜,这样班师之时也无需动用地方府库钱粮,十日之后,无论如何也要动手。”
朱元璋细细盘算一下,开口道:“这话说得不错。何况咱们出征已经有些日子了,再打一场也就成了疲惫之师。虽然大胜之后士气不曾打什么折扣,可毕竟应天空虚,若是张士诚再来这么一下,恐怕还真不好对付。”
“主公圣明!”众人齐声道。虽然大家都是好战分子,可大胜将近,多半都有些想家了。这一趟,大家都是带着功劳回去,好歹也让家人一起荣耀荣耀。其他的不谈,回去之后,肯定少不了论功行赏,那才是最激动人心的。
“那么,现在可以说说该怎么打了吧?”朱元璋微笑道。
众人放下了心里负担,思路也都活跃起来。先是俞通海上前道:“主公,末将以为,鞋山一带地势狭小而地形险要,不利我军船队展开,最好能将陈友谅诱出鞋山围而歼之。”
常遇春却摇头道:“陈友谅新败,而且主力尽丧,恐怕现在只想着固守,让他出来,难!”
一时间,几个人都议论起来,有说故意留下一道缺口让陈友谅突围的,有说暴露粮草船引陈友谅劫粮的,有说敞开湖口方陈友谅进长江的,场面倒也热闹,只有云霄和刘基闭口不言。
朱元璋看看局面,知道两人心中已有定计,于是问道:“老五老六,你们有什么看法?”
云霄本来对军功就没什么兴趣,朝刘基撇撇嘴,示意刘基开口。
刘基会意,上前道:“我军此时优势极大,不管如何示弱、留破绽,想骗陈友谅出来必都不成,还是逼他出来妥当。先让水军步步紧逼,十面埋伏,再遣一将从陆上猛攻鞋山,这样陈友谅必然以为我军打算水陆夹击,他不能不逃,到时候他能做的,就是向江口突围。只要等他一离鞋山,咱们就大队扑上歼灭之。”
朱元璋点点头,这倒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少。
廖永忠上前一步,补充道:“末将以为,攻心为上。既然咱们算到陈友谅饿急了必去偷袭洪都,那么就在洪都歼灭了偷袭之敌后,将战报射入敌军水寨,奉劝伪朝水军将领投诚,我想必有斩获!纵然对方不愿归降,也能让陈友谅对部下更加猜疑,咱们打起来也顺手得多。”
朱元璋笑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看这两计可以合为一计,先攻心再逼陈友谅出战。”
众人纷纷高呼英明,实际上大家都不是傻子,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必须把所有砖头都摞好了,等着朱元璋摆上最后一块砖。以后自然就回说起,在吴国公大人的英明领导下,明公大人的亲切关怀下,取得了这场重大胜利。主公的话犹如一盏明灯,给身处迷雾的将士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每个士兵都感受到了主公亲切的关怀而感到无比温暖,主公的功劳是最大的,主公的话一句顶一万句,等等。
朱元璋对手下人狂热的眼神非常满意,称兄道弟地亲切勉励了几句之后,便进了后院,这两天他得好好休息一下,因为,刚刚接到线报,陈友谅把他那几个姿色非凡的妃子都带在了船上——朱元璋自认为需要蓄养极大的体力迎接这个挑战。当然,当着众人的面,他可不好意思提这个话茬。
云霄主动接下了佯攻鞋山的任务,第二天一早就开拔出城,提前退出了争夺首功的行列。这种风度让其他将领颇有些感动,他们领云霄的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下又欠了个人情,人缘本来就挺不错的云霄一下子更博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出发的时候,几乎所有将领都来送行。
而整个水军则在养精蓄锐两天后接到了洪都全歼偷袭之敌的情报,也在当天开拔,出征鞋山,陈友谅的生命倒计时开始。退到鞋山的陈友谅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脱身的最佳时机,终日闷闷不乐。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驾着全部的战船向长江、鄱阳湖的交界处猛攻,打通退路逃回湖北,只要一道江面上,朱元璋的小船就无法更他的大船抗衡;第二条路就是舍弃全部船只,带着所有人从陆路穿越山岭逃回荆州。
可是无论走哪一条,都必须以八成以上的战损为代价,而且余下的船队里,还有不少船载着的是官员、宫人、嫔妃,为了突围的成功性,这些人,也必须抛弃。若是放在朱元璋身上,朱元璋可能不会有一丝半点犹豫,失去的早晚还会赚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陈友谅做不到,虽然他只是个冒牌货,可他到底对这一切有着太多的不舍。人为什么会多疑?那是因为太在乎了,因为在乎的东西太多了。多疑的人,心里牵挂的东西也多,不舍的东西也会很多。而这一切放在一个败军的统帅身上,注定只会上演一出悲剧。
第二百七十章 劝降之信
两天后,云霄的陆上部队到达鞋山,稍事休整之后,立即展开猛攻。云霄的原则就是要想蒙过敌人,首先就要蒙过自己人,何况当真拿下鞋山也没什么不可以,因此在下达命令时去掉了“佯”字。
这一趟云霄不占地利,所以吃掉几股迎战的部队之后,云霄也没有不计代价地强攻,而是整日用骑兵随意骚扰,步卒则在敌军眼皮子底下大造各种器械。按理说,造这些东西都是偷偷摸摸生怕别人看见,可云霄却直接摆在了战线最前列。
云霄不怕对方出寨偷袭。连番激战,汉军早就失去了进取之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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