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认真地点点头,说道:“你老实有余,应变不足,适合中规中矩的攻防战;英儿虽然机灵,可却年轻气躁,适合出其不意的机动作战;你长处是稳,他长处是变,你擅守,他擅攻,你们两个配合好便是!”
沐英有些迟疑道:“可是,如果徐帅跟常帅没有按时攻下大都,又没有按时抵达预定位置,那咱们怎么办?”
云霄淡淡笑道:“不是‘如果’,是一定!从时间上说,徐帅跟常帅即使能赶来增援,也只可能是轻骑兼程而来,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投入骑兵作战?轻骑兼程之后至少要休息一天才能再战……今天打完了,你们把咱们的营垒里面全都挖出堑壕,还有,再挖出排水沟;大营后面便是平原,你们也要挖好堑壕作准备……”
韩清和沐英的心都是一紧,齐齐点头答应。
第四百三十章 物是人非
大都城内兵荒马乱,到处都是一派喧闹。大都落入胡人手中数百年之久,城内的汉民早就忘记中原王朝所谓正统,只是麻木地看着“反贼”们——现在应该称为王师——将作恶多端又没来得及逃跑的鞑子捆起来,拖到城外挨个儿砍了。不少宵小乘机发点小财,不幸被巡城的兵丁抓住,也拖到城外挨了一刀。
说秋毫无犯那是骗鬼的。入城之后的兵丁们的军纪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几个情节恶劣的被当众砍了脑袋之后,一些兵油子们收敛了许多,加上犒赏的银两很快变发到了每隔兵丁的手中,大都城内的各种刑事案件立刻少了许多,人心随之稍定。
徐达在拿下大都之后立刻将自己部队的指挥权交给前来接应的汤和,易装潜行南下了,汤和则率领部分军队作为先头部队向山西进军。恢复日常秩序的工作一下子落到了常遇春的肩膀上。常遇春很着急,因为他知道,就在太行山下,就在井陉口上,还有一支部队在苦苦支撑,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稳定好大都的一切然后挥师入晋,否则所有计划都会被打乱。街市久久不能恢复正常,让常遇春很是烦躁,最让他郁闷的,是那些个鞑子临走的时候把能带走的全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也尽量都毁了,别说查抄王公府邸一无所获了,就连鞑子的皇宫都能饿死老鼠,鞑子狠哪,宦官没带走几个,而留下的宫女都是上了岁数实在走不动的。
拖延许久,常遇春才下决心留下几支部队维持大都稳定,自己则率领主力向山西挺进。
朱能骑着马带着兵在街面上安安静静地巡视着,后面押着一串用绳子捆着的宵小。这类趁火打劫的货色落到朱能手上绝对没有好下场,每个街口挂着的人头便是明证。拿下大都后,朱能没有指挥部下继续突入城内巷战。对他来说,战功,不过是一些虚妄,只要能攻下大都,他便觉得足够。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没有争取到出征太原的机会,不能亲眼看到扩阔狼狈而逃的样子。
整个王公聚居区已经是一片萧条。攻下大都后,常遇春没有敢在鞑子的皇宫里过夜,也没有一个将领敢在这些鞑子王公的宅邸里留宿,犯忌讳。一切都是暂时闲置,等待应天派来的官员接手后再作计较。
每次巡街的时候,朱能都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扩阔的宅邸。七年了,他心里还是有个解不开的结。这个结,在应天的时候被淡忘,但是当朱能回到大都的时候,又清晰地在脑海中纠结了起来。时不时,扩阔都会朝太原的方向望一望,心中遗憾不已,为什么不能在她的面前亲自登上太原的城墙?扩阔怎么偏偏就把家眷都接去了太原!朱能觉得,自己没有能够攻下扩阔防守的城池,就不能以一个征服者的姿态走进扩阔的府邸,自己似乎永远都是一个输家。
到了街口,前面就是扩阔的府邸了。朱能拨了一下马头,本能地想要绕过去,巡视另外一条街,无意间,却看到几个兵丁的身影在扩阔府邸的门口进进出出。朱能眉头一皱,虽然他并不待见扩阔,但扩阔好歹也是条汉子,穿上战甲,就要遵循不掠劫不扰民的军纪,脱下战甲,就要遵循冤有头债有主的江湖规矩,折腾人家宅子算怎么回事?
朱能朝身后一挥手,兵丁们会意,立刻抽出腰刀围了上去,将门口的几个兵丁制服。朱能策马过去,望着几个兵丁问道:“大帅曾有严令,不得掠劫不得扰民,违令者斩!大都光复都十几天了,还有你们这些败类!捆起来,拖到城外砍了!”
几个兵丁顿时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等不曾犯军纪!”
朱能冷哼道:“不曾犯军纪?难不成你们到这儿走亲戚来了?狡辩!”
一个兵丁连忙磕头道:“将军容禀!只是这宅子里有个私娼,不要钱的,每次只要给点吃食就行!小的们虽领了赏钱,可比不得将军们的多,也舍不得到那些金贵地方糟蹋不是?营里的兄弟多半都是在城内找私娼,咱们兄弟几个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不要钱的……”
原来是这样!朱能点点头,旋即又觉得不对:“胡说!私娼都在城东城南,怎么到这儿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兵丁吓得不行,连忙道:“千真万确啊,将军!这些日子好几个营的兄弟们都来过,大帅不信可以亲自查看!”
朱能一阵狐疑,翻身下马道:“前面带路!”兵丁连忙起身乖乖在前面带路。
七转八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刚刚跨进院子,朱能就听到正屋内几个兵丁的****。朱能皱了皱眉头,停住脚步朝自己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往前跨了一步,高声喝道:“紫金山千户、权知大都巡城将,朱将军到——”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会儿功夫,五六个兵丁提着裤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趴在地上不敢乱动。
朱能冷哼一声道:“德性!里面是谁?哪儿来的?怎么会在这种宅子里?”
为首的一个慌忙道:“回将军,里面是个私娼,一个馒头就可以……哪儿来那女人也不肯说,小的们猜测多半也是被出逃的鞑子王公扔下的女人,走投无路了才干这营生,要不然早就四散回乡去了……”
朱能点点头:“倒也是个可怜人,可不准拿馊了的馒头给人家!若是人想从良,就把她带进东大营替将士们洗衣。”说着朝亲兵道:“进去问问怎么是真是假,如果真是私娼,就把这些人放了;如果不是抑或是用强,都捆上带走。”
亲兵领命进屋,朱能扫视了一眼,踱出了小院。刚刚到大门口,还没来得及上马,亲兵就气喘吁吁地跑来,朝朱能行礼道:“将军!这事儿不好办……”
朱能奇道:“怎么就不好办了?问个话都问不出?”
亲兵脸色为难道:“回将军的话,不论小的怎么问,那个女人就是不说话,只顾着啃馒头,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
亲兵一咬牙道:“看样子怕是得了失心疯……要么就是个哑巴……”
“娘的……”愤怒的朱能握紧了手中的鞭子,“还真有不怕掉脑袋的……进去瞧瞧!”
再次走进小院的时候,方才那几个兵丁已经被朱能的亲兵捆了起来,看见朱能进来,连忙跪了一地大喊冤枉:“将军冤枉啊!小的们只听抓来的贼人说这是个私娼,委实不知是个疯婆子……”
“啪!”朱能一马鞭抽了过去,怒道:“连一个活人是不是失心疯都看不出来?万一人家是鞑子退走的时候被强暴的良家女子又该怎么办?你们还要不要脑袋了?再废话老子先阉了你们!”
几个兵丁立时闭嘴,跪在哪里瑟瑟发抖。朱能冷哼一身跨进了房门,看见一个赤身女子盖了一条薄毯躺在床上,毯子就是胡乱搭着的,根本没有掩住要害部位,可这女子根本不管,只顾着捧着手中的馒头大嚼大咽。屋内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原本精致的湖丝绣花床褥上面污迹斑斑。
朱能快步走到床前,看到那女子的面容时却愣住了,眼前顿时升起一团水雾。在这一刻,积压在心内几年的那种恨,那种委屈,那种没来由的嫉妒,那种没法形容的羞辱,那种说不尽的遗憾顿时烟消云散,不但没有一丝快意,反而有一些悲凉。
“你呀,心软得就跟棉花一样,好了伤疤忘了痛,天生不能为帅只能为将……”临行前,沈柔如是说。现在,朱能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发妻这句话的用意。
“金奴……”颤抖着手掀开薄毯,朱能立时闻到一股恶臭。“叭嗒!”一滴眼泪落到了原本光洁现在却沾满污迹的大腿上。
蔺金奴突然停止了咀嚼,看了看朱能,朝朱能伸出了手。朱能一愣,在身上一阵乱摸,旋即吼道:“馒头,有没有?”
亲兵连忙跑出去找来两个馒头,交给朱能,口中却疑惑道:“将军,这……”
朱能叹息一声道:“她是我和刘帅的故交……”
朱能说是这么说,可是作为朱能的亲兵,立刻明白了这个女人是谁。就算是白痴也都听过了那段在应天闺阁疯传的故事,要知道朱少千户在闺阁中的名号如此响亮,就是因为“有情”二字,这些亲兵再猜不出这个女人是谁,他们就不用再在这儿混了。
“我去找大夫!”一个机灵的亲兵立刻反应过来,迅速退了出去。其他亲兵立刻反应过来,有说倒水的,有说撒尿的,很快跑掉了大半。
“将军,这些人……”守着几个兵丁的亲兵尴尬地问道。
朱能稳住心绪,淡淡地说道:“不关他们的事,训斥一顿放了吧,让人守好院子,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再去外面租下一个院落……”
“是!”几个亲兵连忙押着人退出了院子。
第四百三十一章 旧年风景
“这位将军,此女不过身子有些虚罢了,想是这些日子吃了些苦头,将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大夫隔着床铺的帐幔替蔺金奴问过脉之后,朝朱能行礼道。
“那这失心疯……”朱能迟疑道,“此女为本将故交,还求先生务必想想办法……”
大夫拱拱手道:“此乃心病,虽然可以用药,但见效甚微;小的委实不敢骗将军,这种病原本就不是汤药可治的,即是有这样的药,那也不过有些镇定安神的效用,大户人家有人犯了这病,便是这类药方养着而已,可有可无,只需寻常饮食注意吃一些降燥的东西便可,牛乳羊乳亦可安神,无需那许多名贵药材破费;若是身体恢复过来,将军可时常带她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或登高望远、或细语长谈,不可让她急躁,亦要时时有人守在左右,久而久之便可恢复。”
朱能微微叹息一声,旋即起身,从怀里掏出两个银锭塞到大夫手中道:“如此,多谢先生了,微薄之资,请勿嫌弃!”大夫连声道:“不敢!不敢!已经很多了!”只取了一锭作为诊金退了出去。
朱能问道:“院子可租下了?”
亲卫躬身回答道:“正想回禀将军呢!小的以为,将军可以直接买下一座宅子。小的刚刚出去问过,这大都初经战火,鞑子富户都已经跑得差不多了,不过常帅有令说这些都是官产,不可乱动;小的打听到,常帅出征后,不少富户觉得大都兵力太少,恐怕还要被鞑子攻下来,所以都急着将房产卖了南下应天去,这几天房价跌得厉害,小的相中了一间宅子,正是一个准备南下的富户准备的,已经托相熟的商号掌柜去说项了……”
朱能愣了一下,奇道:“你小子怎么在大都还有相熟的掌柜?”
亲卫笑着回答道:“将军贵人多忘事了!当年还是将军把小的从刘帅的卫队里挑出来调进紫金山千户所的呢!小的跟不少掌柜昔日都是在飞字营一块儿受训的……”
朱能笑了起来:“我倒是忘了这个!买宅子怕是不妥吧?说不准我有要出征的……”
亲卫说道:“将军莫怪小的替将军私下拿主意便成!拿掌柜的说了,大都不是小地方,虽然此时买宅子便宜,等安定下来宅子又贵了,将军若是另调他地,可以把宅子卖了,转手不但不亏,还能小赚一笔;何况那掌柜似乎听到风声说万岁打算在大都置北平府,将来是要安置藩王的,咱们的老将军从淮西那会儿就追随万岁,守城甚是得力,恐怕日后要调老将军来镇守燕山,在城内有处宅子也好让老将军不受那风寒之苦不是?常帅让将军留守大都,恐怕也是知道了万岁的意思……”
朱能呵呵笑道:“那你就把这事儿办了吧!不过我可得说清楚,咱们临来的时候带的钱可不多了,常帅给的赏银也得省着点用,还不知道要在这儿呆上多久呢!”
亲卫笑道:“哪能要将军掏钱!那掌柜的说了,刘帅和柳将军早就有了交待,朱将军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向飞字营的商号开口,只要宅子的规格不越制,就连买丫鬟婆子的钱都算在刘帅头上呢!那些飞字营的兄弟知道是将军救了刘帅一命,恨不得自己贴上家产给将军置办家业!”
“哈!”朱能一愣,旋即莞尔道,“这小子还真有意思……你去办吧!”
亲卫告了声罪,退了下去。朱能看了看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蔺金奴,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别乱跑,我去打水给你洗洗!”
很快,朱能就找来了一只浴盆,拎来水倒了进去,走到床沿将蔺金奴抱起放进浴盆,细细地替蔺金奴擦洗起来。
“啧啧!要说你也有点力气,这么多天怎么就不知道打水洗洗?瞧这手脏得!”朱能一遍用布蘸上水,替蔺金奴擦洗,一遍说道,“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你也不走动走动!等会儿先换个院子去!过两天宅子买下了,你先住着,我去找两个稳重点的婆子伺候你……”
说着站起身,转到蔺金奴后背,继续擦洗道:“不过我可警告你,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对着那些婆子发疯,人家挣点儿辛苦钱不容易,可不是到我府上受气来的……还有,每天我当值回来,就带你出去走走,爬爬山,玉泉山好久没去过了,咱们再去那儿走走,还有永定河什么的,咱们都去走走,等你身子大好了,再去骑马打猎……”
擦擦额头上的汗,转到前面,从盆里抓住蔺金奴的脚,从大腿往下慢慢擦洗:“还好你从来不裹脚,要不然肯定臭死我……我说啊,当初大都城破了之后,你来找我就要死啊?我会笑话你么?明知道我这人好面子,没脸往这儿跑,你还这样,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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