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正色道:“这恐怕便是你师傅不让你们出师的原因之一,医者父母,做生意的差一丝一毫,也不过是退货赔钱,开方子的若是差了这一丝一毫,怕是要吃官司的!”
瞧着几个直冒虚汗的学徒,云霄又笑笑道:“不过不练练手,终究不得长进的!没出师便能将病瞧得这么准,也是难得了,不过是对病人本身把握不够,又有点死抱书本而已,今后多让师傅说你几句自然会明白。”
第八十五章 云中锦书
那弟子感激不已,深深一揖道:“学生有愧啊!学生自以为饱读医书,不日便可出师,只是师傅怕我抢了饭碗才不让我出师,如今先生一番提点学生才如茅塞顿开!”
“哈哈哈哈……”一阵苍老而爽朗的笑声传到耳际,众人抬头一看,却是老医师回来了。那学徒走到老医师面前,跪下行礼道:“恩师,弟子知错!”
老医师一把扶起那学徒道:“寿儿不必如此!论起问诊技艺,你已胜出为师当年不知多少了!非是为师不让你出师,只是心性急躁了些,下药不知轻重,怕是会害了人性命!你可千万记得这位小先生所言!”
那学徒含泪道:“学生谨记!”
云霄也起身拱手打招呼道:“老先生安好!小子不过临时凑数而已,还请老先生见谅!”
老医师也是一拱手道:“小先生医术高明,何必自谦!老朽王居中,昨日也未请教小先生名讳?”
云霄谦让道:“医者一道,行医愈久医术愈精,小子年少,如何能与老医师相提并论?老医师医术非凡,医德更甚,否则如何教出如此德才兼备的弟子?小子刘云霄,还请老医师多指点!”云霄没有拍马屁,医道与其他不同,年老的医师因为诊治病患多,故而经验极其丰富,治疗各类疑难杂症时把握更大,年青医师即便读的医书再多,毕竟亲自上阵的次数太少,遇到罕见病患难免凭空揣测,运气差一些的年青医师,有师傅带的时候,遇上的都是普通伤风感冒,自己行医的时候都是疑难杂症。故而名医难出就是这个道理,其他学术都指望求新,唯独医术必须先求“旧”,在保证病者生命无恙的基础上,再去求“新”,否则人命官司可就不是一桩两桩了。年青医师出头难,也就是这个缘故,医者需要的,除了“够胆”,最重要的还要“够稳”。
“刘云霄……”那学徒仔细沉思半晌,突然惊喜道,“敢问小先生可认得当年牛奇?”
云霄一阵惊疑,道:“是我结义兄弟,我行五,他行六。”
那学徒大喜道:“原来真是刘兄弟!那牛奇便是我姨母族中小弟,后来投靠我父亲,改名刘基,学生刘寿,只是个不第举子,才来学医。”
云霄呵呵一笑道:“绕了半天,原来是自家兄弟!老六如今在应天呢,有空可去看看他!”
结义兄弟都在应天,傻子也猜出云霄的身份了,众人看云霄的眼神中又多出一份敬慕,老医师捋须含笑道:“明公麾下果然俱是少年英雄!”
云霄只是随意笑笑,也不多言语,和王居中一起将余下的病患一一瞧过。王居中对几个学徒的表现也算满意,勉励了几句就和云霄进了内堂。这王居中也算老来成精,知道云霄留在外堂问诊必然有事,两人刚刚坐定,王居中就笑着问道:“不知道小兄弟有什么要事?”
云霄不好意思道:“要事不敢叨扰!只是小弟这趟来是准备拜访韦素韦副盟主的,寻常只道韦副盟主夫妻伉俪情深,只是昨日又听人议论说韦副盟主他打……妻子,王老医师今日刚好过去瞧病,晚辈只是想打听个中缘由,传闻是否可信。”
王居中捻须皱眉道:“这话有些不好说,老朽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哦?愿闻其详!”
王居中仔细回忆道:“老朽行医数十年,当年就给韦侠士瞧过病。”
云霄奇道:“江湖人士练武强身,寻常病症很少罹患,又未曾听说韦副盟主受过什么重伤,何必找老医师问诊?”
王居中苦笑道:“这确实和练武无关!韦侠士身体康健必然无恙,可当年韦侠士成亲六年却膝下无一儿半女,情急之下便找老朽问药。老朽诊治之后才知道,韦侠士乃是天生不能生育!”
云霄点头道:“难怪谢盟主和白大侠膝下都有儿女,韦副盟主已依然无后!”
王居中又道:“怪就怪在这里,一个月前韦夫人身体抱恙唤老朽前去诊治,结果却是喜脉!韦侠士当年不育是老朽下的断言,于是老朽不信之下反复再诊,结果还是喜脉!老朽起初还不敢相信,可本县几个医馆的医师诊出的也是喜脉!”
云霄没见过韦素其人,不过他完全可以想象出一个脑袋绿油油的中年男子面对不忠的妻子时的那种愤怒:难怪韦素要打老婆!难怪韦素对两位兄长家的这桩大事都不去过问,他自己还在头疼呢!
“今日过去瞧病,则是韦侠士的妻子小产了,唉!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么鸡飞狗跳,何苦啊!”王居中长叹一声道。
云霄也是默默不语,确实,就算韦素和他的妻子能重归于好,恐怕这道裂痕也是无法弥补了。
正在沉默见,外面进来通传,原来是柳飞儿和蓝翎过来寻云霄了。云霄起身向王居中道了声:“叨扰!”配了一些洗脸擦脸的方子便告辞出门。
出了门看见柳飞儿有些闷闷不乐,心里虽然奇怪,可大街上也不好多问,只得跟在两人身后随意乱逛。茶馆酒楼是打听消息常去的地方,眼下正到午饭时间,三人便转进一家酒楼,挑了个中间的桌子坐了下来,勉强点了几个菜,边吃边听食客们的议论。
关于强暴案到底没有能打听个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这么一件大事,在食客们的嘴里已经不再有那些关于事件本身的客观看法,反而内容变得香艳无比,当事人几乎被说成嫖客跟窑姐儿一般,大庭广众之下什么淫词秽语都有,云霄只能大摇其头,看客终究是看客,他们关心的只是能找到什么乐子,而并不关心事件本身的意义。
不过外面很快就嚷嚷起来,死人了。
死人的地方就在酒楼后面的柴火堆旁,确切地说,是藏尸的地方,这里明显没有打斗痕迹,何况看尸首身上血迹的干涸程度便知道,这人是早上死的,一大早若有打斗,周围人必定知晓。
很快就有行脚的客商认出来:“哎呀!是铁拳会的二当家!”
铁拳会不是白道,也不算**,也就是地方上一个普通江湖组织,平时也就是在一些“三不管”地带收拾掉一些既劫财又劫命的土匪,设卡收取过往客商一些“平安钱”,怎么这二当家就突然死在这儿了?趁着捕快没到,云霄凑近一瞧,吃了一惊:周身大穴全被点破,想都不要想,这是韦素的成名绝技“生死笔”造成的外伤。
云霄一阵头疼: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事情没算完,这厢刚刚认出是铁拳会的二当家,旁边又有人接口道:“这都是第三个了……”
云霄头都不回地问道:“怎么说是第三个?”
“咳!说起来晦气!昨儿悦宾客栈不是吊死个人么?这是第一个;今儿一大早我刚出门,就遇上衙门里的捕快朝城外运尸首,说是仵作验出昨儿那吊死的人不是吊死的,是被人从后面勒死的,因为当时只有那同房的女的在场,便将那女的收了监打算今儿开审,结果这女的畏罪自尽了;这会儿出来喝点小酒,有碰上这档事儿,你说晦气不晦气?”
这么一说,众人立刻炸开了锅,趁着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云霄示意柳飞儿和蓝翎悄悄退了出去。
三人路上不多话,直接回到客栈。
一进门,云霄就对两女道:“赶紧休息,晚上有活儿干!”
蓝翎一听“有活儿”立刻来了精神:“咱们不是还有钱么?云霄哥哥又看上哪家富户了?”
云霄一愣,随即笑道:“今天夜里的可不好玩,不是偷钱,而是偷坟。”
“额……那我先去睡了,晚上实在叫不醒我就不用叫了,这么有意思的事还是你们两个去办好了,好困好困!”蓝翎脸色一变,头也不回地去了隔壁。要说直接看见死人蓝翎倒是不怕,若是说三更半夜地去挖坟,蓝翎暂时还没这个胆子,云霄这么一说,蓝翎自然是能跑多远跑多远。
云霄转头看着依然一脸郁闷柳飞儿,奇怪道:“飞记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一直都高兴不起来?”
柳飞儿这才气呼呼道:“还不是你!”说罢掏出两封书信丢给云霄,云霄接过一看,居然是康玉若和燕萍的落款。
“她们怎么知道我们在景州?”云霄一边拆信一边疑惑道。
“她们当然不知道!”柳飞儿气犹未消,恨恨道,“飞记掌柜可是说了,每隔一两个月都有这么几封信,直接转送大都的!前后都十几封了!风流少侠呀,你无论跑到哪里都有那么多好姑娘为你牵肠挂肚,什么大家闺秀、什么青楼花魁,没准日后还有什么小家碧玉、还有什么红尘苦女,一个个儿看见刘少侠就闷着脑袋朝你怀里扑,死都赶不走!真是让人羡慕哟!”
云霄一听立刻不敢拆信了,惴惴地看着柳飞儿,柳飞儿心里也是一阵烦恼,自家丈夫在千里之外还被人惦记,能不着恼么?
第八十六章 最佳缺点
从心底,柳飞儿和普通的女子一样,期望自己的丈夫能有一番事业,尤其是如今大哥朱元璋在应天顺风顺水,日后登基称帝也不无可能,若真有这一天云霄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也是必定的。柳飞儿一直只把自己当作一个小女人,一个期盼自己丈夫能出头的小女人:凭什么丈夫有这般才华,却定要去学那六逸、七贤?虽然说自己有那么一点虚荣,可凭自己的本事想要钱财易如反掌,自己也不想做那吕后、武曌式的人物,现在这般日子自己就觉得很舒心,既不闲得难过,也不似那无根的浮萍——这日子有奔头、有盼头。眼下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让自己的丈夫去证明自己的价值,她自小卑微的出身和濡染过来的市井习气让她自己有一股强烈的愿望: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我和我的丈夫是多么优秀!
可事实毕竟是事实,她自己也知道一旦丈夫功成名就,妻妾成群是必然的,因为无论从个人角度还是从上位者的角度来看,云霄都必须如此。
文治、武功,云霄不输常人,纵然日后大哥仿宋太祖故事,杯酒释去云霄的兵权,自己的丈夫也必然会有王侯之尊,此生富贵是必然的,若是那时只有一个妻子,说他专情的怕是很少,说他惧内、“无能”的怕是很多,只怪当下世俗都以此来衡量一个男人的“综合实力”;从上位者角度来看,云霄无论文武,都太出色太完美了,几乎没有缺点,此时基业草创还不可怕,日后大哥登基称帝,没有缺点的云霄就会成为大哥的心病,硬塞几个充当密探的小妾过来算是客气的,猜忌重一些,找个由头砍了脑袋就划不来了,掰开手指算算,酒色钱财四害里面,“风流成性”则是云霄的“最佳缺点”,因为无论日后将贪钱还是贪权作为云霄的缺点,都会让云霄身败名裂,只有“风流”既无损云霄,又能让大哥觉得握住了云霄的软肋。
有时候柳飞儿真想就这么算了,自己和丈夫逍逍遥遥地过一世不是很好么?古人buhi说“悔教夫婿觅封侯”么?可柳飞儿自己的那股小女人意识强烈地否定这个想法,她希望自己能为云霄留下一群儿女,她渴望自己的丈夫给自己、给家族、给这个姓氏带来无上的荣耀,并将这种荣耀留给自己的子孙,因为在江州成亲时,她已经不再姓柳,而要在自己的名前挂上一个“刘”字;“刘家妇”,没错,自己是刘家妇!要考虑的是刘家子孙后代的基业,要考虑的是刘家历代先祖身后的香火血食,这是妻子的责任。
柳飞儿不是真的生气,严格来说仅仅是吃醋。
云霄自己也知道,不过他却欣赏于柳飞儿的吃醋:不吃醋的女人还是女人么?世上确实也有大咧咧地将侧室朝丈夫床上塞的元配,只是纵然如此,哪有心里还高高兴兴的?有新人笑,必定也就有旧人哭,纵然碍于妇德或是夫妻感情至深,口中不说什么,心里难受也是应该的。若是一点意见都没有,那这个女人便是庙里的菩萨,没有脾气、没有个性,只是一个被爱情被三从四德灌晕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也就一辈子逆来顺受,一辈子循规蹈矩,一辈子无为寡淡,在你面前如同圣人,在床上如木头,外人看来可怜,后辈看来可悲,世俗看来可敬,你还不得不像尊菩萨一样供奉在家里,否则旁人就会骂你薄情,骂你寡义,这种娶回来供在家里的女人云霄不喜欢。难怪历代皇帝真正宠爱皇后的并不多,一个巴掌也就数得过来了,因为太多的皇后都娶重视自己的“德”,却忘记自己除了皇后之外的身份,忘记自己仅仅是一个小女人。云霄喜欢的,是那种有着自己脾气,有着自己个性的女人,会吃醋,会嫉妒,会耍小性,这样的妻子虽然难免拌嘴,可却是贴心得多:在乎你才会吃醋,若是心如死水,管你是妻妾成群还是眠花宿柳!
云霄看见柳飞儿吃醋的模样,心里也是暖暖的,于是停下手,将信丢开到一边:“呵呵,那不看了!”
柳飞儿也有些过意不去,口中道:“拆吧拆吧!若是让人知道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见云霄不动手,自己将两封信拆开丢给云霄。
云霄也不躲,只是将两封信摊开在桌上,故意让柳飞儿一同看。
上面一封是燕萍的,写的是李易安的《一剪梅》和一首五言,字体端庄修理,颇见功夫。云霄看了只是笑笑道:“没写过‘锦书’倒是真的,只是‘两地闲愁’说得可不妥,有你和翎儿在身边,我可没功夫想她,等我们回应天的时候,她恐怕都二十多岁了,现下她自己赶快嫁人才是正经。”
柳飞儿翻了一白眼道:“你自己把人家魂儿都勾走了,还有脸这么说!”又窥下面那首五言:“弃我赴关山,朝云系暮雨。谈笑践胡尘,莫忘金陵女。”
柳飞儿更得意道:“我没说错吧?人家生怕你忘了她哩!”云霄心里却道:此诗大俗,格律上也有些欠妥,燕萍才气只是一般般。
当下也不言语,直接看底下康玉若的信,也是《一剪梅》,且是次韵李清照的《一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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