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已经把拉链拽到了最底下还是犹豫了,给他披衣服容易,但等他等会醒了我又该用什么借口应付他?还是算了吧。
不过,能偷偷这么看几眼应该没关系吧。
几年没见,还是没变,面容依旧俊秀,思想依旧猜不透。他追到这里来干什么呢,特意来挥霍一千万?为我?别逗了。
什么爱在心口难开,我现在明明是问在心口不能开,多问一句就多暴露自己一点,我可以用一百句谎言骗他说我讨厌他恨他不想他,可是我却无法用一千句谎言来骗自己说我不喜欢他。
目光透过他的脸看到过往,当初那些痛彻心扉的感觉已经麻木了,真正想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他们我依旧过的很好不是吗。他们依旧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已经不是能够影响我一生的人了。
“庄照照,你偷看我。”
满腹的回忆被打断,再聚焦是裴渡幽黑的眼眸,映着皎皎明月清澈透明,眼底隐约带着笑意,仿若初见。
我攸地收回视线,狡辩:“我没有。”什么时候不醒,偏偏这时候醒!
他利落地坐起身,身上沾了几根稻草被他扬手扔掉,“噢,脖子疼吗?”他说着指尖正好搭到了我脖颈上,微微用了力。
我立马吸了两口气,脖子扭成一个姿势太久扭到筋了……麻痹,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醒的,怎么知道我看他看了许久!
“嘴硬。”
这话听的有点耳熟。
他手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轻轻揉按起来,力道恰到好处。我凝神想了一下,越想脸越红,耀耀出事那一天的早上,旅馆、生病、嘴硬、欠吻。
“你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被戳中尴尬处,我一时忘记这还是在草堆上,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脚下一软,人就跟着顺势滑了下去,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啊”就摔了个四脚朝天,裴渡想拉我都没来得及。
我躺在地上,捂脸,还敢不敢再丢人一点。
裴渡先是一惊,随后跟着跳下来,愣了下后憋着笑直接把我拽起来,顺便给我掸掉身上的草枝,“怎么还是这么笨。”
我视线所及内,除了他还是……他。
真烦人,他怎么就可以若无其事的说这些话呢,扰人心绪毁人心防,他还真是个中惯犯。不顾一切的想一想,他都不介意了,那我还在介意什么呢?
“奶奶!”陈小火的大叫如棒喝,把我跟裴渡从旖旎中解救出来。
我提着一颗心冲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床榻上的陈奶奶猛咳不止,床边上赫然一滩血迹。陈小火惊慌失措地呆在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劈。
“裴渡……”我刚想说让他帮忙去找下大夫和村长,他人影就消失在门口了。
大半夜的又是一村子的灯火通明。
屋子里一片死寂,唯有陈小火跪在床边上哭声震天,“奶奶,你醒醒啊,醒醒,你刚刚还说要带我去摘果子的,奶奶……”
“照照姐姐,你救救我奶奶”他跪走几步,又转向宁远,“宁老师,求求你。”
村长仰头浓重呼了口气,眼眶里有泪珠闪硕。
我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最无力的话便是语言安慰。
寂静中,裴渡突然开口,“陈老太还有一口气,如果现在送到市里,应该还能再保一时。”
这个大家都知道,可是陈奶奶她自己……
“至少让老太太把话说完。”陈奶奶咳了几口血后便晕了过去,但鼻息间真真实实还飘了丝气息,小火说她还有遗愿没有交代完。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村长,他目光像是略过无尽沧桑,最后只摆了摆手,“去吧。”
空气似乎都跟着松了口气,裴渡立马出去找了个信号好一点的地方打电话联系人,等救护车开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亮起了鱼肚白。
除了救护车裴渡还另外招来几辆商务车,临上车前村长把我拽住,一脸为难地说:“小庄老师,我想请你帮个忙。”
“村长你说。”
他舔了舔唇皮,措辞道:“其实我能感觉到裴先生这次是冲你来的,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说能不能趁这次机会让裴先生把村子的娃都带到市里去。”
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是地震的频发区,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年,我能感觉出来,这几日估计又要不太平了……”
我脑子里轰鸣一声,在这住了三年,我也多多少少有些习惯这里的地质,也许是我幸运,只经历过几场小余震,村民们对小余震也是不痛不痒的态度。可是村长这么忧心忡忡的跟我说这事,还真是头一次。
“那让大家一起走啊,留在这等死吗?”
“没事没事,我也就是说说,也许是我感觉错了呢。而且我们这些老骨头在这活了一辈子,去城里也只会给轰出来而已,什么地震我们都过过来了,还在乎这些吗。”
他说的风轻云淡,我却听的心惊肉跳,不管是多大的地震,也不能拿人命开玩笑啊!
我还待再说,却被他截了话,“小庄老师你别担心,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陈姐给送到市里去,顺便把娃儿们先给送走,娃儿们安全了我们这些老的才能安心啊,我留下来再观察观察,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明天再走也不迟啊。”
我眉间紧蹙,那边宁远扬声唤了我一声,语气有些急。
我拍拍村长的手,点点头,“好。”
救护车等不及我们便先走了,宁远会开车也先载着几个村民跟了过去,裴渡则单手扶着车门等我。
“裴渡,可以帮我个忙吗?陈奶奶喜欢小孩子,你可以先带小孩过去吗,我等会把陈奶奶的东西收拾一下跟村长他们一起过去。”
他盯着我注视了片刻,目光如炬。
我手心里一片汗意,他半个身子探进车里,轻声道:“恩,路上小心。”
☆、第55章 五十五
(五十五)
村长错了,感觉对了,判断错了。
我望着远处崇山,头顶上的苍穹像一张灰色幕布,随时都会压下来的样子。
“小庄老师,快,快去疏散村民。”村长目露惊恐,杵着拐杖急得大叫。
我双脚扎在地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灰色幕布里不断掉落雨滴,打在我脸上,生疼。我还立在村门口,头顶上是用木头搭建的门架,随着脚下越来越真实的晃动轰然倒塌,木板将将从我面前掉落,一下子就砸醒我还怔愣的意识。
旁边一直在忙着发动拖拉机的两个大叔也被吓得不轻,拖拉机轰轰隆隆地声音正好和着震动声,响亮刺耳。可这一切的发生,也不过是在裴渡他们离开的三个小时后而已。
村长拿了个扩音喇叭边跑边叫,我上去抢过喇叭,压下恐慌,“村长你先去前面召集村民清点人数,我去后面疏散人群。”
没有时间给我细想,我只能边跑边喊,挨家挨户的找,所幸的是村子里走了一大半的人,但不幸的却是剩下的大都是年迈老人。
“小庄老师,你别管我你快跑吧。”王奶奶在我背上哭喊。
我不敢停下来,用力反手箍紧她以防她掉下来,额上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滑下来,“王奶奶,你别乱动,不然会降低我的速度。”她是村子里唯一的残障人士,下肢瘫痪多年,虽然对生命了无生趣,却只能为了活着而活着。
雨越下越大,我已经分不清脸上滑落的是汗水还是雨水,第一次感受强烈的震级,这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太多。
我背着王奶奶刚过十米,脚下突然一错位,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我条件反射正面趴下,这才没有将王奶奶直接摔到地上。
来不及了,我顾不及疼,赶紧爬起来托起王奶奶冲进旁边的一座房屋,玻璃渣已经震碎一地,房梁开始崩裂,我眼明手快地把一张木桌子扔到墙角,又从屋里掏出两床厚实的棉被罩到王奶奶身上,硬是把她挪了进去。
“小庄,快点进来,快啊,躲进来。”
我弯了身刚准备躲进去,眼角余光扫到门旁的水瓶和蔬菜上,想都不想,立马一个侧滚,飞身过去抱住水瓶并随手拖了点食物过来。滚回去时险险躲过一根梁木,千钧一发。
可是即使是躲在相对安全的角落也并没有多好过,隔着两床棉被和一张木桌,我依旧可以清晰感受到头顶上不时重物砸落的感觉。
我伏低了身子用一只手臂遮住王奶奶的头一只手臂遮住自己的,勉强缓冲了点坠落力量,但是还是有些较重的东西砸下来时,剩下残余力量砸在手臂上,疼得我直咬牙。
这种时候分外难熬,度秒如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手臂都已经麻木了,身上的重压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时,那全世界都在晃动的震感才慢慢停下来。
我松了牙,舌尖上一片血腥味,我吸了口气,沙哑着嗓子喊:“王奶奶,你还好吗?”
“我没事,小庄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有没有被砸到脑袋,你快把手拿下来别护着我了。”她说话时中气挺足,看来并无大碍。
我松了口气,只要她没事就行。我尝试着动了下手臂,立马就听见碎石子滑落掉地的声音,又微微用了点力,非常顺利的把护在王奶奶头上的手臂抽了出来。
“王奶奶,你有没有感觉到重压?”我担心我手臂抽出来后重物会直接压在她身上。
“没有,我这是角落,没压到我。”
那就好……可是,我的左手,抽不出来了。
我头顶靠左面明显压了一块巨石,我仅仅凭半个身子的力气根本动不了,只能维持着跪趴的姿势僵持在原地。
刚刚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不觉得,这时候松懈一点,意识猛然都集中到手臂上,才感觉到疼得钻心。
我微微放松一点紧绷的肌肉,憋住的一口气泄了出来,突然身上的压力就又重了许多。不过这样被压着至少舒服一点。
王奶奶探手过来握住我的肩,轻声安慰:“小庄老师,你别怕,这次震级也不算太大,我估计房屋还没全部塌下来,咱们等一等,老张过会儿就会来救我们了。”
“恩,我当然不怕了。”麻痹,我都快怕哭了好吗!
“我年轻的时候遇到次八级地震,这腿就是那么废的,那种房屋瞬间倾毁的样子比这种恐怖太多了。”
她跟我说八级地震,说家园尽毁,说了很多很多,我静静听着偶尔恩一声附和她,我知道她是在分散我注意力,怕我一个没忍住动了放弃轻生的念头。
像我这么懒的人,死也会找个舒服点的死法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注意力在仔细聆听她的话和全身痛意之间挣扎,当我感觉快要崩溃的时候,身上的重压突然一松,我猝不及防,直接趴到了地上。
接着便是因喜悦而震天的叫喊,“村长村长,找到了,王老太和小庄老师在这里。”
我眼睛睁了又合合了又睁,被人仰面抱起时,冰凉的雨滴砸到我眼皮上,我才费力地睁开双眼。
“李叔……”刚才意识游离时,我竟有那么一秒钟把眼前的人当成裴渡。
不过,幸好他不在,幸好他没事。
“快快,先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的地方,抱到村头去。”村长跟另外一个叔叔去抱王奶奶。
我趴在李叔的背上,被大雨一浇,头脑开始慢慢清晰,这时候也才注意到天色已暗。
“村长,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就你跟老王哦,这次也多亏你反应快。”他握着手电把光束聚到我身上,“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地方觉得疼的?你手臂被砸伤了,就是不知道骨头伤了几分,近期内不要乱动了。”
我看看用衣服代替绷带吊住的手臂,笑得龇牙咧嘴,“没事没事,我皮厚肉多。”
村头这块空地原来是种庄稼的,只是丰收不成反而枯死大半,最后就留了下来简易的搭了个巨大的茅草棚,夏日没事乘凉,地震时还可以避难。
村子里的村民都是经历过许许多多地震的人,这样的地震也算是家常便饭,所以都经验十足的拿了水和食物逃出来的,晚上简易地吃完点大杂烩后,便各自找了点茅草找个地方休息。
可是,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身下又是一阵强烈晃动。
我被身上的疼意弄得根本没睡着,所以基本上是一晃我就醒了,“怎么了?”
村长扶着木柱往前方眺望,手电筒如探射灯一般的扫过去,轻叹着说:“余震波及到前面去了,不知道镇子怎么样了,万一进村的路给崩塌了,我们就有的熬了。”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远处藏在黑暗里如一头蛰伏的凶兽,随时都在下达死亡的号角。
这个号角一吹就吹了三天。
暴雨倾盆,不眠不休。我们的茅草屋也被冲刷的破败不堪,地上积了一片水渍,我们把干草都集中在一个结实的角落里,让老人们都坐上去。可是,这种情况也坚持不过一天了。
村长说,这个天气就连烧火放烟当求救信号都没有用,雨太大了,火还没点起来就被浇灭了。而且这边山势陡峭,再这样下下去,很有可能引发泥石流,我们就算躲过了地震,也躲不过这泥石流。
我心头一片哽塞,我虽然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但那次太快根本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这次却是真正的站在了死亡的边缘。
中午一过,村长就吩咐把食材整理一下,以后将以三分之一的量开始供应。
这边话音刚落,耳畔边传来几声轰鸣,我心里猛地一惊,泥石流来得这么快?
村长冲出茅草屋,在雨里怔愣地几秒,突然开始大笑,向天空挥舞着双手,“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这无疑是个巨大惊喜。
三架直升机在天空上方盘旋,不断有穿黑色防护服的人跳下来,打头而来的人眉目间一片焦急,“有人员伤亡吗?”
村长迎了上去,几乎喜极而泣,“没有,没有。”
“现在有多少个人?”
“二十八个。”村长含了泪,“快带我们走吧,这山洪不久就要爆发了。”
领头的队长一愣,环顾四周,低吟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先跟我们坐直升机走。”
他又捏了对讲机,雷厉风行的开始宣布任务:“空出一架机,抛掉所有的食物和医药用品,降落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