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刘思语给景柏然打了一个电话,景柏然当时正在开会,听到刘思语说囝囝情况不好,立即奔出会议室向医院赶。莫相离到时,景柏然也已经到了,两人在医院外碰头。莫相离看到他时,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只管抱着囝囝冲进了儿科诊室。
漫长的等待,医生从里面出来,看见莫相离与景柏然时,脸上神色尽是凝重,两人相视一眼,景柏然连声问:“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我们所预料的最差的情况发生了,孩子虽然度过了黄疸的危险,但是现在已经有肝脾肿大,贫血严重,需要马上输血治疗,如果能找到合适的骨髓,我建议接受骨髓移植,孩子的成活率会大一些。”
莫相离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此刻听到医生的话,仍是觉得腿软,她站立不住,几乎要栽倒在地,所幸景柏然就站在她身边,伸出强而有力的手臂揽住她,“阿离,别担心,囝囝不会有事的。”
这一刻,心中的恨意绵延不绝,她狠狠地推开景柏然,眼泪止不住的滑落,她盯着景柏然,恨恨道:“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你早就知道囝囝得了地中海贫血症不是吗?可是因为你的自私,你让她诞生在这世界上,没有得到过一天的温暖,就要她小小的年纪承受这么大的痛苦,都是你害的,你滚,你滚,我不要看到你。”
她声嘶力竭地叫嚣,似乎要把心里的担忧与痛苦借这一叫喊发泄出来。
景柏然显然一愣,自己几经隐瞒的事情竟再也隐瞒不下去,他急道:“阿离,你听我说,我……”
“啪”一声脆响,将景柏然的解释打断,他僵着脸盯着莫相离,她收回颤抖不休的手,撇过脸去,“你走啊,我不想看到你,你走。”这三个多月以来,她无时无刻不都在担心囝囝发病,她希望是误诊,希望这是老天给她开的玩笑,可是老天多么残忍,它不是开玩笑,它是在惩罚她,惩罚她背弃父亲的不共戴天之仇,惩罚她与敌人共枕而眠。
可是老天为什么要报应在囝囝身上,是她做错了,为什么不报应在她身上?
“相离。”世上的母亲都是护犊的,刘思语也不例外,虽然她也担心孩子的情况,可是见她动手打景柏然,她仍是忍不住出声。
景柏然看着莫相离坐在地上哭泣不止,心一阵揪痛,他想要去扶起她,手伸向半空,却无力地缩回,看着她凄惶无助地大哭不止。囝囝送去输血,小家伙怕针怕穿着白袍的医生,怕穿着粉红衣服戴着护士帽的护士,要给她输血,一时她血管细小,根本就不好找,扎了两针,都没有找到血管。
囝囝疼得嗷嗷哭,整个住院部楼上楼下全是她杀猪一般的尖利哭声,莫相离坐在一旁,见囝囝哭,心疼得不行,看护士扎针时手都在颤抖,她不好发脾气,怕给护士增加负担,再扎不进血管里。
好在这次顺利扎上,护士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像是刚从战场上走下来,整个人都虚脱了,囝囝仍旧哭得不行,莫相离看着被护士五花大绑在床上的囝囝,心疼得直掉泪。
她受的这些苦,全是因为她自私的爸爸,若然她早知道,若然她早知道……
莫相离摇了摇头,赶紧拿东西去分散囝囝的注意力,囝囝看着这个新鲜玩艺儿抬手要来拿,莫相离也不敢真拿给她,结果她使劲够也够不着,生气了,又嗷嗷地哭。
直到囝囝输完血,她已经哭了得昏睡过去,看着她肿肿的眼睛,莫相离内疚得不行。这些日子她因为遇到那么多事,疏忽了对她的关心,她不是一个好妈妈,也没有尽到当妈妈的责任,她该怎样才能让她减轻痛苦,然后健康起来?
本来给孩子输血是不能五花大绑的,可是囝囝挣扎不休,她们不得不这样做,这会拆了东西,囝囝手臂上有些青紫的淤痕,莫相离看着心疼得半死,她本来就比同龄的孩子轻,现在让病魔一折腾,肯定更比不上同龄的小朋友了。
莫相离抱着囝囝出门,就见到景柏然倚门而站,而刘思语已不知所踪,她看也没看景柏然一眼,抬步便向儿科医生办公室走去,医生叮嘱了一些让她注意的排斥反应,又开了些药,让她按时喂,这才让她走了。
景柏然一直默默跟在她身边,看她抱着沉睡的囝囝拿药单划价,给钱,取药,他想帮忙,却被她凌厉的眼神斥退,直到出了医院,他紧跟上去,见她抱着囝囝坐进跑车,他连忙追过去,拽着她的胳膊急道:“阿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不好,可是那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曾经这是他们之间最美的情话,而此刻落在莫相离耳里,却成了无尽的讥讽,是啊,为了这份爱,瞧她都做了什么荒唐事,难怪连老天都不容她。
“别再拿话恶心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不管不顾的嫁给了你。”莫相离说完,已经一脚踩上油门轰然离去,景柏然被喷了一鼻子气油味,他也没在意,怔怔地看着莫相离远去的背影,他想,这辈子,他最最后悔的,便是不管不顾的爱上了她。
莫相离回了莫宅,开车在街上游荡时,她才发现自己竟是无处可去,最后绕了几遍,还是回到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坐在车里,看着副驾驶座上被固定好的囝囝,她目光一痛,将她抱进怀里,犹豫了半晌,进了家门。
这里总是在她无处可去时,成了她的避风港。她抱着囝囝下了车,然后按响门铃,来应门的是林玟娜,她手里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孩子,莫相离微微一怔,这才忆起在医院时,莫良矜已经平安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孩。
相比林玟娜怀中健康红润的孩子,囝囝的肤色过于苍白泛青,病态显而易见。林玟娜见到莫相离时,明显怔了怔,随即热情的请她进屋,这一刻,莫相离心头一热,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相离,怎么了?”林玟娜看出她的不对劲,连声问。
莫相离摇摇头,“这是良矜的孩子吧,好漂亮。”
“进来吧,外面这么热,良矜已经回来好些天了,她……她跟沈从文离婚了。”林玟娜说起这个时,仍觉得脸上无光,但是想到莫良矜离开沈从文后,慢慢变得乖巧懂事,她又颇觉得欣慰。
看了看莫相离身后无人,她笑着问:“景柏然呢,他没跟你一起来?”
莫相离苦笑不语,林玟娜从她的神情中已经猜出实情来,她什么也没说,引着莫相离进了玄关,“你们姐妹俩,本以为都找到了良婿,唉……”
屋里莫良矜正挽着衣袖在捡菜,抬头见到莫相离,她连忙站起来迎向她,冲她笑了笑,“姐姐,快进来,那天我跟妈妈去医院看你,结果你出院了,最近好吗?伤口还疼吗?”
真正让莫良矜心结全消的是那天在楼梯口莫相离奋不顾身地救她,两人虽不是亲姐妹,到底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有恨有怨,也该放下心结了。
结剧四
莫相离很疲惫,她虚弱一笑,走进客厅里,抱着囝囝坐进沙发里,囝囝此时精神尚好,莫良矜倾身过去,看着她漂亮的小脸,握着她的小手逗她,“囝囝真漂亮,来,让姨妈抱抱。”
莫相离与莫良矜也非尽释前嫌,此刻见莫良矜伸手来接囝囝,她还真有些担心,可是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莫良矜已经笑着将孩子接过去,抱在怀里哄呀逗的,囝囝三个月了,谁一逗就笑得跟开了花似的。
莫相离看着此情此景,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太卑劣,于是也安心的跟莫良矜闲话家常。两姐妹自从去年那场乌龙婚礼后,一见面就横挑眉毛竖瞪眼,谁也不理睬谁。经过一年的时间,早已经物是人非。
聊了一会儿天,莫相离抱着囝囝回房休息,保姆早已经将屋子收拾妥当,房里一景一物都还是昔日模样,只是如今她变了,笑叹一声,她将囝囝放到床上,又转身下楼去拿行李箱。
东西还是当初她从家里带过去的那些东西,景柏然这一年来送她的首饰华服,她一样没带回来,只将摆在主卧室桌面上那张洗出来的去九寨的照片偷偷拿走。无论她多么怨恨他,可是临到要走时,她仍是舍不得。
也许这就是犯贱吧。她倾尽心力去爱这么一个人,到头来,她对他只有欺骗与谎言。
莫相离回到莫家昏天昏地的睡了一天,然后就是与莫相离大谈育儿经,一晃半个月过去,生活尽是平静安宁。莫相离一直以为景柏然不会甘心就这样放手,至少第二天就会追来,她当时还在想用什么更绝情的话语将他击退,可没想到,他根本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他仿佛从她生命里消失了一般,这半个月来一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偶尔她都以为那段过去是自己在做梦,梦里醒来,爸爸还在,妹妹也还在,她……也还在。
可是醒来看着静静躺在身侧的囝囝时,她总有些恍然。怎么可能还回得到过去呢?瞧身旁这个可怜的小人儿,她的存在就足以将她的自欺欺人尽数唤醒。
这半个月来,囝囝又发作了一次,送去医院输血,医生告诉她,囝囝发病的频率比以往任何得这例病的小朋友都高,因此最好的方式就是移植骨髓,并且他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骨髓源,只是对方不肯捐赠。
莫相离咬牙听完医生的话,自那日从白少棠的别墅出来,她就再也没去想过白少棠是最终能救囝囝的人,她想中国这么大,世界这么大,除了他白少棠,必定还有人可以救得了囝囝。
然而囝囝的病情已经迫在眉睫,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等待那个能救囝囝的人出现。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囝囝,她的心是荒芜的,泪水在眼底凝聚,她抬起头,不想让囝囝看到自己的绝望与无助。就在这时,景柏然出现在她的目光尽头。
他清俊依然,脸颊消瘦,看起来憔悴得很。莫相离目光僵了僵,抱起孩子转身就走。刚走两步,身旁卷起一阵凉风,在这炎热的夏季,她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她怒目圆瞪,狠厉地瞪着景柏然,从牙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来,“请让开。”
景柏然非但不让,反而迎面走向她,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语调轻而浅,“逃家的小妻子,该回家了。”
莫相离见过他许多面,可是现在这样不正经且无赖的一面却是她不曾见过的,她当下冷凝了脸,冷笑一声抱着囝囝调头向回走,医院的出口也不是这一条路,这条走不通,自然还有另一条。景柏然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只觉得一阵挫败。
明明是她对不起他,为何此刻还敢给他脸色看?他没有再追上去,可是他会用他的办法逼她回家。
“姐姐,囝囝今天很不对劲。”莫相离坐在沙发里,哄着囝囝时,不知不觉就走了神,听到莫良矜担忧的话,她回过神来,一低头就看到囝囝煞白如纸的脸,还伴随着轻微的抽搐,她的心一阵揪紧,抱起囝囝忙不迭地奔出家门。
此时她哪里还敢开车,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她冲急行而过的出租车猛招手,可是车到用时方恨满,她不用车时,一辆辆出租车空着从眼前滑过,待她要用时,却怎么也没有空车让她坐。
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冲进马路中央去拦车,就在这时,一辆兰博基尼停靠在她面前,车窗缓缓摇下,出现在视线尽头的便是盛恺臣那张桃花脸,莫相离顿了一下,再看看怀中不停抽搐的囝囝,她一秒钟也耽搁不起,拉开车门坐进去,“XX医院。”
兰博基尼低吼一声,如箭般冲出去,盛恺臣专心开车,眼角余光瞄到她惨白的脸,顿了顿,没有说话,等到红灯时,他才来时间去好好打量她,那一夜,他让景柏然误会,等到他离去后,他方才觉得对不住她,再看她陷在白色被褥里的脸时,他更是没脸面对她,于是等她烧退了,他没有等她醒来,便悄然离去。
后来他无意得知,莫相离与景柏然已经分开,离婚之事已经提上议程,他本该高兴的,可是……,看着她的脸,他方觉得自己对她做了多么残忍的事。“小离,我……”
莫相离回过头来,黑白分明的双眸里只有无尽的担忧与绝望,他的话就那样哽在了喉咙口,再也不成言,此时红灯转绿,盛恺臣将车重新驶上路,左拐右拐,不一会儿便到了医院。
车还没停稳,莫相离便要拉开车门跳下去,盛恺臣被她吓了一大跳,也好在早已经上了反锁,等停稳后,他按开锁,莫相离听到那清脆地咔嚓声,拉开门走出去,跑了两步,她脚步停顿下来,回头对盛恺臣笑了一下,“谢谢你。”
谢谢你总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救了我。
盛恺臣本欲跟上去,可是在她坚定的眸光下,他却僵住,再也前进不了半步,他与莫相离之间的关系,早已经在他那晚动手陷害她时,便已经再不纯粹,也再回不到原点。
而这段时间,一直放不下的,也只有他。
囝囝送进去急救,莫相离呆呆地站在急救室外,看着急救室外一闪一闪的红灯,双手死死的攥紧成拳,这个时候,回首身畔,竟无一人可以依靠。
艾瑞克集团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在这炎热的夏季召开,会上,景柏然修长的指间握着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旋转着,耳畔充斥着股东们的总结报告,神色冷峻。
吴建浩正飞快的敲击键盘,记录会议上的重要内容,时不时瞄一眼他,发现他走神得厉害,再看最后一个股东已经发言完毕,大家都等着他来结语,他并没有动,仍是维持那个动作,明显已经神游大虚。
吴建浩咳了两声,想要提醒他,结果某人根本不予理会,他只好伸长了脚,去踢景柏然的凳子。就在这时,一阵和弦铃声响起,景柏然终于有了动静,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话,瞥一眼来电显示,他连忙接起,“妈?”
“柏然,囝囝刚才发病了,相离已经抱着她赶去医院……”林玟娜的声音从彼端焦急的传来,伴随着一声“轰”响,沉重的皮椅向后倒去,而那道修长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会议室门边,将一干股东全晾在一边。
大家面面相觑,只有一人,嘴角始终噙着浅浅的笑意。
景柏然赶到医院时,莫相离站在急救室外差点才了雕像,看着她脆弱无助的背影,他的手紧了紧,真想将她拥入怀里给她力量,可是他明白,此时此刻,不能。
沉稳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莫相离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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