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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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腔-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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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我按捺不住,试探性地张了张嘴,发声格外艰难——毕竟我压根没有向别人表白的经验,对于接下来能怎么做、该怎么做完全摸不着头绪,“嗯……你怎么看?”
    我怎么又说了句蠢话!
    那一刹那简直想痛苦呻。吟着按住自己的脸,我硬着头皮勉强装作从容地挪开目光,心虚地望向他不断起伏的胸口。
    然而我的这句话好像陡然惊醒了亚瑟,他像触电一般蓦地往后踉跄着倒退几步,直至后背抵到了室内恒温仓库的安全门上,举手投足尽显机械而木然,带着些不连贯的迟钝与滞涩。
    他定定地用那双比尼斯湖面更加深邃的蓝眼睛盯住我,上身紧贴着门面一动不动,唯独长而有力的白皙手指往后摸去,游离半圈以后顺利寻找到门把手的位置。
    “……亚瑟?”
    不太明白他的举动所表达的含义,而从他全身上下展露出的各种迹象来看,我能分析出的情绪又太多太纷乱,只好前进了半尺不到的距离挨近他,迫切地想寻求一个答案。
    亚瑟被我这一声叫得眯了眯眼,握在门把上的那只手忽然施力下压,将吱呀作响的厚重金属门拉开,抢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折身没进了储藏室。
    近在咫尺的仓库门不留情面地砰然合拢,我直接尴尬地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没回过神。
    这算是……
    到真正紧急的时候,什么心理学理论统统被我扔到了一边。抓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我不甘心地凑上前,附身贴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亚瑟!出来,我们必须得谈谈。”
    回答我的只有排风扇运转时搅动出的噪响。
    “你为什么要逃避我?”
    我不知所措地再度捶了捶门,除了拳头上的微量疼痛感和几声闷咚外没有任何回应。
    我的语声轻缓了下来,懊恼地说,“我……”
    刚发出一个音节,跟前阔满视野的冷硬金属色突然一空,原本支撑着我的仓库门被人向内拉开,一只手臂揽住我随即重心不稳的身体,不容抗拒地扯进储藏室内。
    标有“ly”的门又一次合上,不过这回是在我身后。
    储藏室内没开灯,尽是一片漆黑阴冷,唯一热源就是我所在的那个结实的怀抱。
    亚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微躬着腰含住我微张的上唇,舌尖舔舐过嘴角又钻进口腔,黏缠而绵密地洗刷着齿根。
    我听见他几近于呢喃的口吻:“再说一遍,佩妮。”
    他细碎湿润的轻吻路过下巴,把脸用力深埋进我的颈窝,“再说一遍……求你了。”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再说第二遍……
    这太让人……难堪了。
    双手环抱住他的窄腰,我亲了亲他氤氲着薄汗的额头,小声说,“我猜我是爱你的,亚瑟。”
    如同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珍贵语句,亚瑟倏然抬头撞到我眼前,高热的气息顷刻将我包围——他从未吻得我这么深,也从未抱得我这么紧。我难以自抑的喘息被他吞进口中,他的手臂用力地搂着我,让我感到全身骨缝都似乎马上就要弥合相接。
    我快被沉陷水底溺亡似的窒息感所吞没了。
    “佩妮。”
    他含混地嘟囔着些什么,平日里冷淡平缓的话音此刻激动得发颤,“佩妮……感谢上帝……”
    我居然奇迹般地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稍稍脱离开被他死黏住不放的嘴唇。
    “你不需要感谢谁,亚瑟。”
    我可能脸红了,也可能没有,反正我亲昵地蹭了蹭他光滑的面庞,垫脚在他耳边故意说,“事实上,你值得更好的姑娘。”
    习惯了黑暗的瞳膜能依稀辨析出模糊影像,我看见他忍不住心满意足地嘴角上扬,显露前所未见的快乐模样。
    “你是最好的。”他给出一个满足了我所有想象的答案。
    哦,他真是个理想化的完美情人……不,完美爱人。
    我隔绝一周的内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嘿,亚瑟,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我心痒难耐地屈起手指,拐了个弯儿溜进工作服的上衣衣摆,刮挠着他线条美妙的腹肌,“如果你想,可以试试和我在这儿……”
    “想。”
    不等我说完,亚瑟就眼也不眨地飞快回答,同时打横抱起我向右方走了约莫数米远,一手扫落最内侧的一排货物,将我搁在置物架上。
    “嗯……先脱衣服给我看。”
    身下泛着生铁冰冷的置物架让我不舒服地动了动,好不容易才捉住他不安分的手,把被掀起的裙角铺回原位,意有所指地轻点起他腰下的工装长裤。
    不出所料,亚瑟很快就同意了:
    “好。”
    他伸手到背部拇指勾住后领,随着上衣被提拉而起,裤装两侧对称的人鱼线、腹部分明的肌理、微凸肋骨和紧实胸膛渐次穿透阴影落进我眼中。
    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裤子也要吗?”他一手轻搭在腰带扣上,前倾下不着寸缕的性感上身,目光诚实地问我。
    我不暇思索地答:
    “当然。”
    他闻言便动手解开了皮带的搭扣,随后正准备拉下裤链……
    十步之遥外,毫无征兆地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咯吱声!
    “这儿的灯是怎么回事?”
    进到储藏室的超市员工有着中年男人特有的粗嘎嗓音,多次大力按动开关才打开了天花板上几盏吸顶灯,不耐烦地恶声恶气咒骂了一句,然后竟摸着黑向我和亚瑟所处的方向走来。
    我赶快跳下空空如也的置物架,把音量尽可能压到最低:
    “如果他抓到你在这儿做这种事,你会不会被解雇?”
    亚瑟抱着自己的上衣,稍微迟疑了一下,“会。”
    我说:“所以我们不能被抓到。”
    不远处屋角一人多高的立柜吸引了我的注意。中年男人的脚步声逼近了,我立刻拽住亚瑟的袖子,将他拉到跟我持平的高度悄声问,“那里面有什么?”
    亚瑟告诉我:“什么也没有。”
    “——马上就要有了。”
    我果断牵着他快步来到柜前,尽量轻捷无声地藏身进去,反手关上柜门的同一时间,一双大尺码的休闲鞋和与亚瑟一模一样的超市工装出现在置物架拐角。
    立柜里的空间狭□□仄,使我不禁想起了以前两人一起挤过的、法学大楼里的那部链条式电梯。
    有明昧不一的光柱从柜门间的缝隙漏入,我得以借此真切地看到亚瑟的脸。他离我很近,满面通红,神情腼腆,跟那个冷漠又疏离的“牛津腔”称得上判若两人。
    他视线低垂直望着我,眼神明亮灼人。
    我也回望着他。
    外头响起一阵翻找货物的窸窣响动,亚瑟接下来所说的话有一部分被湮没了,但另一部分足以让我听得真实清楚:
    “我爱你。”
    我惊讶于他毫无障碍的直白,迟顿了半天,终于简短地回复道:
    “……嗯。”
    显然我还不习惯于顺畅地说出“我也是”,不过我相信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肯定能做到,只要亚瑟有足够的耐心。
    他不为所动,坚持又道:
    “我爱你。”
    ……我有点害怕了。这是个正常的现象,就算我能硬着头皮表达一次“爱”,也不代表我在面对他浓烈的爱意时不会发自内心地害怕。
    “嗯。”我只好又一次这么说。
    亚瑟:“我爱你。”
    我:“……嗯。”
    这样的对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甚至到那个陌生的中年员工从仓库离开,亚瑟的“我爱你”仍在继续。
    “我知道。”
    这回我总算被迫改了口,竭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特别怪腔怪调,“……我……我也是。”
    他看上去相当满意,刷地一声拉下了裤链。
    ……他怎么知道我想要这样的奖励?
    我靠着立柜的一侧内壁,正悄然抬起手想去碰触他胯。间扎眼的那块鼓起,却听到他低声问:
    “佩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心里遽然一震,手忙脚乱别开双眼,难以启齿地提醒着他:
    “……这就有点太过火了,亚瑟。”
    “噢。”他霎时间有些垂头丧气,不过又很快振作了起来——在度过了难忘的一个小时过后,他回到超市营业区域继续工作,我手里捏着他给我的钥匙,步履虚浮地返回了他的公寓。
    深夜我几乎昏睡过去时,他才满身沾着寒风的凛冽味道躺到身边。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滚进他的臂弯,正欲放松身心任由自己进入梦乡,接下来他的一句话却成功地让我彻底清醒——
    “我母亲想让我回牛津看看她。”
    亚瑟声音里透出疲惫,语调迟疑地说,“……和你一起。”

  ☆、第29章 好消息

“我很不喜欢你提问的方式。”
    在我用絮絮叨叨、全无逻辑和条理的几段长句,把这几天和亚瑟突飞猛进的感情发展交代清楚后,桌前布莱登分明凸出的手指节擦过眉骨——这个动作昭示着他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尔后他面无表情地微抬起眼,视线端直平稳,一瞬也不瞬地盯住我的脸,那双质地像是某种浅海珊瑚的瞳孔里明确地闪烁着警告意味。
    “喔。”
    我的目光飘向布莱登身后。他从不做家务,指望他擦洗玻璃更是难上加难,现在那扇窗户已经覆满了长年累积的污垢,只能隐约看见窗框外头摇动的枝梢树影。
    桌下的脚踢开一个废弃纸团,我心不在焉地敷衍说,“我其实没什么好问的,只是缺一个能聊这些私事儿的闺蜜。”
    这话倒是不算假话。虽说表面上交友广泛,实际上我真正能谈得来的朋友并不多,而且鉴于半年来我大幅度地疏淡了社交生活,除去史黛拉就只剩下远在威尔士的莉莲了——而因为上回皮特的越轨举动,我和莉莲的关系愈发减淡了。
    布莱登靠拧起眉头表示对我答复的不满:
    “我是你的监护人和学术指导教授,仅此而已。”
    在他面前我永远振振有词:
    “可是我的感情生活会影响到我的学习效率,教授。”
    “……我的看法是,”神情一度瞬息万变,最终布莱登一如既往地没能反驳我的强词夺理,略作沉吟便说道,“很显然,你乐意去见他的母亲,因为你非常爱他。”
    他给出的解释实在超乎想象,我很难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至于因此神经性地抽搐,“很抱歉,你全都说错了。我根本不愿意去见麦考伊夫人,这太仓促了……也不像你说的那样——‘非常’爱他。”
    面对我恼羞成怒的反驳,布莱登反倒分外气定神闲,合拢了搁在桌上的十指,分析得详实而细致入微:
    “你说起他的时候,瞳孔轻微外扩,眼睑放松下垂,眉毛内侧略高于外侧,表情舒缓愉悦,嘴角上扬,呼吸频率加快。”
    ……这是真的吗?
    抬起托着下颚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感到不可置信。
    “当你说起去牛津城见他母亲——”
    布莱登不痛不痒地说着,再度望向我迅速涨红的双颊,“瞳孔收缩,表示着紧张;嘴唇稍稍张开,又表示着期待。我注意到你的左手平铺在膝盖上,右手却攥成拳抵在下巴,这表明你的心里存在着推拒,但是比例要少得多。”
    不等我嘴硬狡辩,他接着说道:
    “刚才你提及自己曾经向朋友说起过这件事,而她给出了反对的意见。现在你又来找我寻求建议,说明你的心里并不认同她的答案。”
    ——好吧,我必须承认他没说错。几天前的闲聊过程中,史黛拉完全不赞同这场见面,用她的话来说——“这可一点儿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你,佩妮。快清醒起来吧,我想我们彼此都清楚‘和他母亲见上一面’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即便亚瑟一再告诉我,这只是圣诞假期的一次短途旅行,不能算是“和男友母亲正式会面”之类值得被认真对待的大事儿,可我心里比谁都要明白,如果我点头同意,就说明我默认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存在着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应该这样做吗?给出一个形式上的承诺?
    我无法抉择。
    幸而亚瑟并没要求我立马给予答复,一个多礼拜以后布莱登结束了临时休假回到学校,我就赶在第一时间预约了学术指导(在此时此刻,也可以被称作“情感咨询”)。
    布莱登对我的剖析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提醒了我:
    是的,没错……我都已经能够勉勉强强谈起“爱”这个字了,再做出一个简简单单含义浅薄的承诺又有什么不行?
    想通了这一点,我便说:
    “今晚我就告诉亚瑟,我会跟他一起回去过圣诞节。”
    然后我斟酌良久,提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你在瞒着我什么?”
    布莱登向上掀起的眼帘抖动两下,不咸不淡地扫视而来,巧妙地选择避而不答,“解释一下你这么问的原因。”
    “你的表现太明显了。”
    我懒得像他那样做出学术报告那样长篇大论的行为分析,直接告诉了他我所解读的结果,“我猜你瞒着我的事儿和你这次突然休假有关。对不对,教授?”
    他交握着搁置于桌面上的手指霍然一僵:
    “无可奉告。”
    我的眼光落到这个微小的动作上,很难不去注意他左手某根特殊手指第一根关节处套着的一枚指环——可能是纯银或者镀银,致密嵌合着繁复精致的复古雕花。指环的表层漆料哑光,也难怪我最开始的时候没能有所察觉。
    “你……你结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冒了出来。
    “你的学术指导到此结束了,佩内洛普小姐。”
    布莱登极少像现在这样表现出一丝慌乱的模样。他抬手指向门外,口气生硬,“不管你有任何问题,我都不欢迎你发邮件跟我深入讨论。”
    看来我解决了一个难题,又被动地面临了另外一个崭新的、更为错综复杂的难题:
    我这个长久独居的单身汉监护人突然结婚了,而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被驱逐出了布莱登的办公室,我搭电车回到学生公寓,钻进电梯里自然而然地按下了楼层“4”键——而非以前居住过的一层。
    我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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