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错的。
季眠的状态,是会跑出去杀人的。
这是凌幼灵现在唯一的想法。
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她想推开顾九歌。
可是,由不得她。
在她生出反抗的动作时,他立即捏住了她的下巴。
唇齿间被迫展开一条缝隙,顾九歌沿着那里探进去,更加动情地舔舐,愈发愈深入了。
无处可逃。
手臂被他一把握紧了,他在禁止她的挣动。
季眠。
对不起,你被抛弃了。
没人要你。
就算你不要脸的贴上去,也没有你的位置。
异类!
娘娘腔!
恶心鬼!
你怎么不去死啊,季眠?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
季眠捡起断手朝顾九歌砸去。
——去死。
季眠捡起地毯朝顾九歌扔去。
——去死。
季眠用凌宥给他的毛巾,勒住顾九歌的脖子。
不费吹灰之力的,顾九歌反手将他推倒在地上。
“她是我的。”愉快、噙着笑的,顾九歌用一种炫耀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季眠。
“服从你心中所想,去死吧季眠。”
那语气真是前所未有的,恶劣。
凌幼灵得了机会跑出来,想要扶起季眠。
“凌宥。”季眠甜腻地喊着她的名字。
“凌、宥。”季眠伸长了手臂,开心地想要触碰她的脸。
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滚烫的水滴,微微的晃荡一下就要倾落而出。
他的嘴角颤抖着,维持着那个傻笑,痴痴地看她。
指尖在将要接触她皮肤的那一刹那,停在了半空中。
“我脏。”
“我脏,不碰你。”
他自言自语地喃了一句,急急地把手收回来了。
季眠的声音轻飘飘的,散落在空气中,连带着话里的情绪也消弭了。
“我不碰你。”
“凌宥,是顾九歌的。”
他用自己的左手交扣着右手,以免自己发出更加剧烈的颤抖。
眼里含着的水滴在这一刻终于承受不住地碎了。
苍白的脸被划出了透明的裂缝,犹如一道无法触及的伤痕。
好啦,他放弃了。
算了吧。
何苦折磨她呢。
凌宥啊,还是一个很好的人,就该和顾九歌在一起。
云朵和云朵长在一起,星星和星星长在一起。
千纸鹤灰扑扑地飞了好远,也飞不到天上。
那能怎么办呢?只能不去了啊。
该停下来了,就停在这里吧。
对凌宥涌出的感情越来越强烈,甚至已经失去控制了。
季眠觉得很难过,这样陌生的感觉,竟然比从前季眠孤单一个人的时候,更让季眠觉得寂寞。
季眠能感知顾九歌的情感,就像顾九歌能感受到他的。
他看着凌宥对顾九歌那么好,也当作那好是给自己的,一分一毫的记下了。
甚至开始心安理得地也向凌宥索取更多的关注,变得不知餍足。
所以,当顾九歌一步步夺回凌宥的时候,一字一句向他宣布主权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太多了,在凌宥身上放注的渴望太多了。
让他停下来,他根本无法做到。
不想失去凌宥。
但那又怎么样呢?
现在,和凌宥之间的连接没有了,他们要和他划清界限。
受到排挤了。
小偷季眠得把偷走的幸福还回去了。
而面对这些,季眠根本没有发怒的立场。
因为他啊,他这才想起来,凌宥的笑脸至始至终都是朝着顾九歌的。
她没有招惹他,他们之间的接触只有,她被逼急的反抗他,被胁迫的附和他。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她根本就是讨厌他。
季眠于凌宥,凌宥于季眠,都是不相干的一个“别人”。
没有纠缠的意义了。
他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在这个关头,不由得他再任性妄为下去了。
自从那个消息传来,季眠就知道,一切都失控了。
他,也快疯了。
得赶快离开这里。
不走的话,会死的。
季眠努力做出一个戏谑的表情,找到往常惯用的语调。
一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残存的温度,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一直落下来。
他没有用手擦掉,仿佛它是不存在那里的一样。
“凌宥……小婊砸。”
“我真他妈的一点都不喜欢你了,你们,就是无趣至极的两条狗。”
“再见了,我最讨厌的小婊砸和小公狗。记住今后连同着我的份一起,幸福快乐。”
他强撑着,无视凌幼灵的手,迅速地站起来,再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步伐踏得坚定,像是甩掉了一层重担一样轻盈放松。
把自己的脸藏起来,感情藏起来,快点走,快点走。
他以为自己,都做的很好了。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背影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单薄。
乌黑的发还没有干透,乱发低低地垂着,没精神的背仍旧是佝偻的。
再细看了,开门的那双手,分明是颤抖的。
哪处都没有做好。
季眠的状态,出现问题了。
☆、第36章 一更
得跟着季眠。
凌幼灵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她沉着脸拿了雨具。
顾九歌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她。
“你先吃饭。我一会儿就回来,带着季眠回来。”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
狭小的楼道里挤满了潮气,雨珠沿着露台边缘溅起幽暗的花。
凌幼灵衣服穿得不够,但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一层层飞快地往下跑。
“季眠。”她大声喊他。
听到她的声音,他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跑得更慌了。
撑开的雨伞对于挡雨没有丝毫作用。
过大的风对雨伞造成阻力,让凌幼灵的脚步变慢。
一急之下她把雨伞扔了,先追到季眠再说。
季眠啊季眠。
笨蛋季眠。
她追他追到了学校的后山。
慌不择路了,他跑来这里干嘛?
崇云高中有很多树,不同于其他地方,后山的植物没有经过修剪。密密麻麻的树交叠在一起,沾过水的绿色深浅不一。
在这一大片林子里,人就只是小小的两个点。
“季眠!”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凌幼灵感觉到越来越吃力。
体力消耗过剩,空荡荡的胃里泛着酸水。
从树叶间落下的凉凉雨水,浸湿了衣衫,阴冷的湿气一点一点往骨头里钻。
“等等我啊。”
不知道季眠去了哪里,视线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植物遮蔽。
凌幼灵停下来,彻底失去了方向。
“季眠,我找不到你了。”她的内心涌起空落落的茫然。
远方,四面八方。
高大的树一重一重地矮下来,仿佛是在吃人似的,把人不透风地包裹在其中。
石子、枝叶和泥泞不断划过空空的脚踝,豆大的水珠蒙上眼睛,她用力地擦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凌幼灵,你说说看,什么叫,找不到了。
十四年,都被你找回来了。怎么能在现在,把他弄丢呢。
尖利的指甲抠紧手心,她用痛觉强逼自己打起精神。
“要不要跟我回去吃饭呀,季眠。你明明能看到我在找你,还躲着我,太讨厌了。”
“你在听吗?季眠。”
树林里落满了雨声,一点别的回应都没有。
“我很累了,跑了好久。”
“你出来跟我说说话吧,你有没有忘记上次在食堂我跟你说的,朋友之间需要交流?”
“你不是一直想抱抱我吗?现在快点出来,就给你抱。下雨了,天气又这么冷,我们一起回去吧。我煮热汤给你喝,特别好喝。”
“好不好啊,季眠?”
她拖长了音调,呼唤着他,仿佛催促一个放学了却不老实回家的小孩子。
“季眠……”
终于,他从躲着的树后面走出来。
头发乱乱地覆着脸颊,瑟瑟发抖。
看到他,凌幼灵终于安心了。履行自己诺言地张开双臂,等他过来。
季眠迈出了很小的一步,靠近了她一点。
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挣扎。
她不急,也不走开,就站定在原地看着他。
于是,他的第二步迈得稍微大了些。
然后是第三步、第四步……
他走得越来越快,甚至是攥着拳头,向她小跑过来。
犹如林间一只胆子小的梅花鹿,在受到惊吓后急切地寻找自己的庇护。
他的步子灵活,仿佛踏着音符而来,晶莹的鼓点碎成激荡的水花。季眠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眷恋地流连于她的笑靥。
——最后一次了,他警告自己。
湿掉的衣服是一层冷了的皮肤,他弯了腰,将她抱了个满怀。暖意在胸腔中煽情地酝酿着,季眠抑制不住地轻轻闭上了眼睛。
——再也没有了,他对自己说。
属于那个人的温度和气息,干净清新。靠得这么近,似乎可以把两个人的呼吸融在一起。
因为你就是傻,季眠,你傻得不能再傻。
你明明希望她追来,又跑得那么快。
你明明不希望被丢掉,又不敢挽留人家。
等在这里有用吗?哭有用吗?后悔有用吗?
都知道没用了,还这么做干嘛?
你开心吗,她追着你来了,她没有把你丢掉啊。
“还说要做金兰姐妹,说的比唱的好听。你遇到事情都不跟我商量,又做了坏事。”她的声音闷闷的,落在他耳边。
生硬,却是异样的温柔:“季眠,但我还是想相信,你不是个坏人,你可以变好的。上次我被颜子玉打,你还来救我了呢,我都看见了。”
这是不是人们说的“被信任的感觉”?
天真的、无用的,却很温暖的——相信。
“我的确不是个好人。我不和你商量,是因为说了也没用。凌宥,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本来不准备说出口的话,也忍不住说了。
而凌宥,在我走之前,你对我这样的好,会让我走的更难过呀。
感受到他的不安,她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为什么要走?”
“顾九歌的父亲死了。”
他甚至不愿意称他为“我的父亲”。
“帮会必须选出一个人,掌管他留下的命运。如果不是顾九歌,就得是我。”
他的嗓子干干的,以致于说出口的话,每个字都晦涩难懂。
“现在帮会一片混乱,回去几乎就是送死。就算熬过去了,也是天天在风口浪尖上生活,再没有和平的日子了。”
“我考虑清楚了,凌宥。我已经脏了,所以脏东西还是我来承受吧。”
季眠自顾自地说下去,他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凌宥,我不是个好人,也没做过好事。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帮助你,我是个坏人,也只能做坏事了。但以后,我还会变成更坏的人,你更讨厌的人。”
“我没得选择,我身不由己。”
“不要怪我。”
他的声音哑哑的,小声到不能再小声,是希望她不要听得太清楚。
可是,凌幼灵已经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朵。
怎么会这样……
她呆愣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凌幼灵可以解决的范围。
唯一的解决方法,季眠已经自己说出来了:不是顾九歌,就得是季眠。
她无能为力。
她无法接受顾九歌去送死。
即使他是克。隆的制品,即使他的存在是备用的躯壳,但,对她来说,他就是她存在这里的意义。
“我不怪你,我没有资格怪你。”她避重就轻地挑了这句话说,声音怯怯的,一点重量也没有。
“谢谢你,季眠。”
季眠打了个冷颤。暖心的拥抱突然间失去了温度,他又开始发抖。
“或许,我更应该说对不起。季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回答对季眠来说,诚实又残忍。
凌幼灵哭了。
依偎在季眠的肩膀,轻轻地啜泣。
她是追来了。
追来了,不意味着,她选择了他。
不意味着,她不会再走。
她把事情明明白白的摊开,然后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她救不了他。
她当然是,救不了他的。
她说“谢谢你”,谢谢你代替顾九歌去死。
季眠早已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可是。
可是啊,听她这么说,他还是觉得好不甘心。
家族第一时间找到他,商量这件事,是因为他身上藏了一个秘密。
家族讳莫如深的,连顾九歌都不知道的秘密。
——顾九歌不是替代品,季眠才是。
季眠的出生导致了他母亲的死亡,男人是恨着他的。把他扔给自己的疯情妇当做玩物。至此开始了季眠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一生。
顾九歌清清白白的长大,拥有比季眠强健的身体,从小接受精英的正统教育。恶心的事都被挡在前面的季眠干尽了。
白区的领子只是顾九歌的保护色,事实上,根本没有人能欺辱到他。
唯一一个死缠着顾九歌的颜子玉,最后也被季眠“抢走了”。
家族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作为献祭,牺牲了千疮百孔的季眠。
家族甚至没有给季眠属于家族的姓氏。
家族以他为耻。
那就算了,季眠接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接受的。
直到凌宥也这么对他。
她站在了顾九歌那一边,默认地放弃了他。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坏事做多了,惩罚就来了。
雨下得好大,整个身体都被溢出的水溅湿了。
他跟着凌幼灵一起嚎啕大哭。
他不怪她,他知道她没办法。
只是觉得难过。
被抛弃了。
凌幼灵听不清季眠在哀切地呼喊着什么,那声音又似乎只是无助的呜咽声,像是碎掉一样,一块一块无法拼凑完整。
她把他领到了曾经讲过话的红色凉亭躲雨。
其实根本没有那个必要,他们全身都湿透了。
不知道凌宥记不记得在凉亭发生的事,反正季眠是记得很清楚的。
她跟羊吵架吵得不亦乐乎,嚣张又意气风发的样子特别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