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忘记;要么是特别痛苦,痛苦到令人想忘却忘不掉。
杜柔媚属于前者,而她属于后者。
人的一辈子总是这样,和幸福相比,痛苦总是那么漫长,那么的记忆尤深。
杜柔媚俯身重新拿起酒杯,没再看容颜,转过身,看向漆黑窗户外。
窗外漆黑一片,点点初上的华灯并没能给这个墨汁一样浓郁的黑夜带来多少光亮。
在一阵萧条悲怜的气氛里,她再次缓缓开了口,“容颜,我还是叫你容颜吧,那个什么宋蔓蔓,我叫不习惯。”
她很客气,也很有礼貌,和原本记忆中的她无半点相似。
容颜点点头,“好。”顿了顿,她想起了什么,“你其实不姓杜,那也不叫杜柔媚吧?”
杜柔媚笑了笑,再次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姿态很优雅,“我是徐名义的亲妹妹,当然不姓杜,当然了,和他姓的徐不一样,我是真的姓徐,名嘛,你猜错了,我的确是叫柔媚,徐柔媚。”
“柔媚。”容颜把这两个纠结了好多时间的名字,低声喃喃重复了一遍,睁大眼睛定定看着她,“柔情似水,媚妩动人,多好的寓意。”
脑海里忽然浮现四年前第一次看到她的模样,干练军装在身,眉目妩媚,红唇娇艳,整个人说不出的英姿勃发,也正是因为她美丽的脸庞和值得信任的军装,她才会跟她走到了悬崖边。
“寓意再好又有什么用。”杜柔媚勾起唇,自嘲地笑笑,“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不过是三岁以前那段时间,后来和慕安之在一起,即便他从来没碰过我,我依然觉得很幸福,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附属慕安之而活;宁愿永远住在慕安之的梦里,从此不再醒来……”
不知怎么的,容颜忽然觉得她很可怜,怜悯心四起,她彻底忘了自己的处境,“只要你自己争取,你还那么年轻,还有很多幸福的机会。”
容颜的话,无疑是戳到杜柔媚心里最痛的地方,刚才还温柔的面容,瞬间扭曲成一团,目光恶狠地盯着好言安慰她的女人,“容颜,你这是在嘲笑我吗?慕安之除了你,眼睛里再也没有其他女人,你现在居然说我有很多幸福机会!除了他,我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你……”容颜没想到她说翻脸就翻脸,还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怕激怒她,给自己引来危险,垂下头看自己的鞋子,没再说话。
杜柔媚目光咄咄地看着容颜,“和你不是容南毕亲生,却能在容家安全长大相比,我其实比你凄惨多了,我记得很清楚……三岁那年,徐名义和其他小朋友追闹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大腿骨折了,爸爸抱着他一口气跑到医院,我则和妈妈在家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一向很温柔的妈妈,当听说徐名义要输血的消息后,我记忆中一直挂在嘴边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她浑身颤抖,脸色发白,好像在怕什么,那时的我才三岁啊,只知道母亲那天把我抱得特别紧,差点窒息,我很害怕,以为自己不乖,惹她生气了,两天后,我被爸爸抱到医院,他第一次不管我哭闹,让医生给我抽血,也是第一次在我哭闹时,没安慰我而是直接朝我抽了一巴掌……”
“不久前,我才知道她当时害怕的原因;才知道我也要被抽血的原因;才知道爸爸失去耐心打我的原因;也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徐名义腿受伤后没多久就被人枪杀了,以徐家那时在黑社会上的地位,根本没人能动她半分,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年不幸接连发生,我的父亲在母亲被害后没多久也遭人暗算了……”
她忽然掩面痛哭起来,豆大的眼泪顺着指缝簌簌的掉下来,“不久前,才解开了我这么多年来的疑惑,也才知道原来,我和徐名义只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才知道我们两个一直想救治的父亲居然是我们的杀母仇人,而徐名义的亲生父亲又是我的杀父仇人。”
杜柔媚说的这些,有一部分容颜已经知道,有一部分却是才知道,她再一次被震撼了,抬头看看天花板。(姚啊遥,你还有完没完了,再这样发展下去,乱了,我恨你。)
容颜怔愣在原地,好久才发出声音,声音在剧烈颤抖着,“四年前你出现在斯里兰卡,把我推下悬崖,还把侧面整容成我的模样,真的只为接近慕安之,然后救自己既是亲生父亲又是杀母仇人的黑豹?”
最后一句话虽然有点绕,也很残忍,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杜柔媚苦涩一笑,“是啊,慕安之由始至终都是知道的,还利用我成功保护了你,并把贾初锋送到了监狱里,很好笑吗?”
她定定看着容颜,笑容依旧,透过她,仿佛依稀能看到早逝的那个温柔又常年微笑的女人,“我也觉得很好笑呢,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们设计让徐名义亲口承认是他杀了容萱的事实,他根本不可能另外出谋保住我,你知道他保我的条件是什么吗?”
前两天做的那个梦境忽然跳到脑海里,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容颜伸出手,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小腹,这里面住着她和慕安之的两个宝贝,她绝对要保护好他们。
母爱的天性使然,让她开始冷静下来想其他办法,只希望为慕安之找到他们母子争取时间。
“他保你的条件,已经很明显,至我于死地,让慕安之也不好过。”她直面杜柔媚,尽量让她不注意自己的小腹,“杜柔媚,有一件事,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其实当我想起四年前,是你把我推下悬崖时,我不是没怀疑过你的出现是人为刻意安排的。”
“怎么可能!”杜柔媚很肯定的否认容颜所说的话,“这是因为你忽然出现救走慕安之后,我和徐名义再次设计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我只是没想到,我趁慕安之不在把你推下悬崖时,会有秋然之的出现,更没想到慕安之会对你的感情这么深,我一直以为有着你侧脸的我,能被他当成替身一直留在他身边。”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为救黑豹布下的局,我怀念他曾给我的父爱温暖,所以我甘心陪在贾初锋身边被他百般羞辱,更心甘在慕安之心目里彻底丑化自己。”说到这里,杜柔媚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连慕安之都相信的局,我不相信你早被看出倪端!”
“杜柔媚,我怀疑这是个天大的局,其实很简单。”容颜淡淡睨了她一眼,“女兵入伍很难吧,以你档案上父亲是杜小松的家境根本不可能,所以……其实当徐名义把他的身世,当然了,那时他还不知道苍龙才是他亲生父亲的身世告诉我时,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你的入伍经历,发现竟然异样的相似。”
杜柔媚愣了下,随即笑了,笑的张狂野性,“你早怀疑了又怎么样,怀疑终究是怀疑,如果你早点告诉慕安之,他或许早去查了,也许就不会满世界出现我那样惨死的消息,你更不会出现在这里。”
容颜转过身慢慢朝窗户边走去,忽然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时间不早了吧?”
杜柔媚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我的包,被你的手下抢过去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吧。”容颜语调依然慢悠。
杜柔媚看着她淡定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惊慌,不过转瞬即逝,当再次看向容颜时,已恢复刚才的傲然。
她本就是黑道上真正的大小姐,三岁前的那段亲身经历,早给她养成了一种不可轻易亵渎的神韵,“你的包上即便有跟踪器又怎么样?这个地方,我料到慕安之不是那么好找来的……”
“谁说这个地方很难找的!”随着啪嗒一声开门声,毫无任何情绪的男人声音也由门口传来。
来人目光灼灼,深情而温柔,直接看向临窗而站的女人,“老婆,你和孩子没事吧?”
容颜朝他笑了笑,隽秀而恬静,逆光而站的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一道风景,“我和孩子都没事。”
确定容颜真没什么事,慕安之这才大步朝杜柔媚走去,“谁告诉你我不知道你没死的消息。”
杜柔媚徒然瞪大眼,被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凛气吓到,连连朝后退去,“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杜小松最喜欢的是什么?”慕安之看她连连退后,走了两步也没再朝前,眼底闪过厌恶。
“慕安之,你到底想说什么?”杜柔媚打了个寒颤。
第一百五十七章:断井颓垣'文字版VIP'
“我想说什么,你心里应该已经很清楚,你当杜小松每天喝醉了,就真的不省人事了?你忘了一句话,人醉心醒,你把诈死以后打算更名换姓的事,当发牢骚说给酒醉的杜小松听,巧得很,杜小松又把这件告诉了我的勤务兵,所以我早知道仓库里死的那个女人不是你。”
慕安之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上次在慕家我放任你走了,这次明知死的不是你,我还是放任你走了,你却不知道悔改……”
“我不知道悔改?!”杜柔媚狂笑着打断慕安之,“慕安之,你所谓的给我机会,不过是弥补我在贾初锋那里为容颜挡下的,本该由她受下的罪,哈哈……除了对你身边的那个女人,你眼睛里还有没有其他女人的,有没有我?!”
看慕安之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杜柔媚浑身颤抖着追问:“三年的相陪,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一丁点儿的地位?”
慕安之没再沉默,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分外决绝,“没有,除了她,我眼里,心里从来没有过任何人。”
杜柔媚浑身又是一颤,眼底满是伤痛和不可置信!
慕安之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你也说错了,如果当初在我身边的一直是容颜,我怎么样也不会让贾初锋伤害她……”
杜柔媚踉跄朝后退了一步,所以说,被贾初锋凌辱的那些年,都是她的罪有应得。
“慕安之!你这个混蛋!你没良心!”杜柔媚彻底绝望了,也对曾经爱到骨子里,对她却薄情到路人都不如的男人彻底失望了,不再朝后退去,而是背后忽然一挺,小跑着朝前冲去。
一直细碎的脚步声由远靠近,而且目标准确,直朝容颜所站的方向而去。
预感到了危险,容颜忽然想起前两天的梦境,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毫不犹豫的算是朝着杜柔媚迎了过去。
杜柔媚有多爱慕安之,现在就有多恨他,所以,她在最后一搏中用了招声东击西,手里明晃晃的匕首,看着是朝容颜,其实却是朝慕安之刺去。
容颜算准她手势变化的方向,伸手直接挡了过去,在她看来,只要慕安之没事,孩子没事,即便她两只手都没有了也没关系。
“老婆……”略显沉笨的身子,忽然被人一把拉住,紧接着响起的是刀入**的沉闷声,细微的声音落到耳膜上,容颜浑身战栗,几乎眼前一黑。
等回过神来,身边高大挺拔的身躯慢慢朝地上倒去,容颜身上手上沾满鲜血,却不是她的,而是属于那个承诺给她幸福,承诺一辈子不分离的男人的。
连日来做的噩梦,都在瞬间成了现实,这让容颜如何接受的了。
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落到地面上仿佛一朵妖冶盛开的玫瑰,美的那么惊心动魄,也骇的那么心神俱裂。
杜柔媚显然也惊呆了,她没想到慕安之会没躲开,以他的敏锐身手,专业知识,想躲过刚才胸口那致命的一刀,简直易如反掌。
他这样,以胸迎刀,只为护住挚爱女人的那双手,甘心来命来代替,她真的没想到,他爱那个女人,竟然真的已经深到那种地步。
容颜抱着呼吸渐渐变沉重的男人,早哭的泣不成声,“老公,你会没事的,一定会的……”抓住他的手,放到小腹上,“你看,我们的孩子在动,他们要你这个爸爸的呀……呜呜……”
慕安之有些艰难地抬起渐渐没力的手,摸到容颜脸上,渐渐失去血色的脸,依然努力挂着和煦的笑意,“放心吧……我没事……”
被他这么一安慰,容颜哭的更凶了,用力的,紧紧的抱着男人瘫倒在地上的身躯。
二十分钟前就接到慕安之报警电话,才将赶来的警察,集体怔愣在门口,他们看到过很多生死分别的人,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哀伤的痛哭。
不,从女人嘴里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是哭,而是嚎,就像母狼在失去幼崽时发出的那种犀利又绝望的哀嚎一样。
“嫂子,先别伤心了,把慕军医送医院要紧。”一个女警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容颜不断颤抖的肩膀。
被警方控制住,带上手铐朝门外推去的杜柔媚在走出门口时,忽然转身对着倒在地上,气游若丝的男人发出一声发疯般的冷笑,“慕安之,这都是你欠我的,欠我的……”
忽然,她乘警察不备直朝边上的墙刃撞去,嘴里不断喃喃,“既然你喜欢这张侧脸,那我就要把它彻底毁掉,我要彻底毁掉……”
她语无伦次的咆哮着,挣扎的力气也很大,刚开始警察以为她要撞墙,只是拉着了她的两只胳膊,很快,如了她的愿,她按照容颜侧脸整出来的那半边脸,已血肉模糊,彻底没了人样。
A市安稳好多年,出警的警察大概怎么也没想到看着挺文弱的一个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去毁自己的容,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点。
“老实点,再乱动我可要不客气了!”警察一声厉斥,拉着浑身虚软的杜柔媚直接朝楼下走去。
嫌疑犯在他们手里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是担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不管犯下的罪再大,也要第一时间把她送到医院去。
由始至终,容颜都没再看杜柔媚,现在在她看来,不过是梦境里的事,在现实里重新发生了一遍而已。
她浑身战栗,抱着慕安之的手几次打滑,为什么她当时因为害怕而没告诉慕安之,没让他早些提防呢?!
怪她,一切都怪她!
容颜抽出一只手去慕安之口袋里找手机,手抖的实在太厉害,半晌都没能伸进男人的口袋里,这时,慕安之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一个女警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刚要帮她去摸慕安之的口袋,被她冷声喝止住了,“你不准碰他!”
这是她的老公,专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谁也不能碰她!
女警愣了下,讪讪然地收回手。
“老公,你能救的了那么多人,肯定也救的了自己!”容颜紧紧贴着慕安之的侧脸,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