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剑平听到白毓锦不大情愿地叫了两声,跟出来时只看见龙可欣“挟持”著白毓锦上了茶楼。
她不由得一笑,想不到天天折腾她的白毓锦居然也会有被人折腾的时候,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她迟疑了一下,正准备跟上去,对门里的龙行云也走出来了,月色下,他银色的袍子更加闪闪烁烁,连那俊雅的笑容都带著幽冷的仙姿之气。
“萍……姑娘?”他先出声招呼。
她看著对方,“我家少主应该告诉过您我的身分,我已经不是姑娘了。”
在人前说假话不是她的专长,更何况要她一个未婚女子承认自己已婚也有点说不出口,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的解释让龙行云本来就深邃的目光更是闪烁了几下,然后他笑了。
“在下觉得,还是称呼您一声‘姑娘’为佳,虽然这世上有许多人身上都有各自的秘密,不愿意对人说,但是姑娘可以把我当作知己,不用对我特别防备。”
他的声音犹如金子般的光泽,和白毓锦常年学女声的柔媚,以及金大少的刻意低沉都略显不同,有种凛然难犯的威严,却又有著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邱剑平怔忡了一瞬,回过神时,龙行云已经站在她面前两步开外的地方了。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么好的月色,我们是应该和可欣及你家那位玉三少一样,或品茶吟诗、或饮酒颂月的,不过,明月有意,清风不应无情,姑娘如果不觉得这里清冷,我们就站在这里谈谈天可好?”
他的建议坦然潇洒,邱剑平对这个人满是好奇,她猜白毓锦会乖乖被龙可欣带走,其实也是为了私下从她那里探听一些关于龙行云的事情,便没有断然拒绝他的提议。
“看姑娘总是带著剑,姑娘是习武之人?”又是他先发问。
邱剑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反问道:“龙公子也习武吗?”
“自幼学过一些,出门在外,总要有点防身之术的。”
她的双眸紧盯著他,“但是龙公子不是第一次来盘锦做买卖吗?刚开的丝绸店?之前难道您还有别的买卖,时常在江湖行走?”
龙行云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快,顿了顿,笑道:“儿时我淘气,常喜欢出来玩,我爹怕我被坏人绑架,勒索家中财物,所以勒令我必须习武健身。”
这样的应对也算得体,解释得通。
她思忖了一下,“龙公子家里似乎人口很多?那位妹妹是您家的老七?不知上下兄弟姊妹还有多少?”
龙行云微勾唇角,“老人家常说多子多孙就多福多寿,我家论排行有十七个孩子,这些年有不少已经病故,在世的不过六、七个,所以家母特别疼爱小的,尤其是七妹。”
邱剑平又问:“龙公子这次出门,怎么是带著妹妹,而不是妻子?”
他盯著她的眼睛仿彿会说话一般,“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玉三少那样**有术,伉俪情深,在下家里虽然也有妻妾,不过只可惜比不了玉三少,有萍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可以常伴左右,长诉心曲。”
她敏锐地觉得他话里有话,连那双幽黑的眸子都让她觉得不安,这和金大少给她的感觉不同,金大少的眸子只要闪光,必然是一种想要进攻掠夺的意思,但是这个龙行云的目光中更多的是研判,而不是追逐。
果然,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本能地想和这个人保持距离。
龙行云体贴的询问:“是不是月下风寒,姑娘冷了?姑娘要是不嫌弃,在下的这件外袍借姑娘披一披。”
他说著,竟然真的解了外袍,要为她披上。
邱剑平还没来得及拒绝,茶楼上就传来白毓锦的声音,“萍!”
这一声来得又急又促,几乎是在转瞬间,他已经冲到他们面前,面带愠色的将邱剑平一把搂在怀中,看著龙行云和他手中的衣,正色道:“龙公子,朋友妻不可欺,这句话你应该知道。”
龙行云依旧坦然,潇洒自如,“玉三少误会了,我不过是要替萍姑娘披一件外袍。”
白毓锦扫了眼他的装束,“龙公子真是有钱人,外银内金。这件银霞丝的衣服已经很名贵了,难得的是你这里面的衣服居然是金鲤丝,绣的还是龙腾四海。就不怕犯了忌讳吗?”
接著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邱剑平说:“今天月亮不美,不看了。”话一说完,搂著她就回房去,“啪”的一声,还重重地把门撞上。
龙行云微笑著抬起头,看到茶楼上一脸不悦的龙可欣正探出头来,他淡淡地扬起眉,对妹妹招了招手,示意她下楼。
龙可欣扁著嘴,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很不情愿地一步步蹭下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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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邱剑平轻声低语,“你何必对他那么凶?你既然看到他穿的衣服,就更应该知道他的来历实在不简单,能穿金鲤丝的人就肯定是皇族了,还绣著龙腾四海,只怕他是——”
“你喜欢他?”白毓锦皱紧眉头,颇没耐性地打断她的话。
这倒让她一愣,“什么?”
“你对著他笑了好几下,你是不是喜欢他?”
原来他最气恼的是这件事?她转过身去,“又不是小孩子,说什么小孩子的话?”
他扳过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看著自己,很认真地表示,“剑平,我希望你的眼里只有我,心中只想著我,就是笑,也只对著我一个人笑,其他那些人,多一眼都不要看,最好连话都不要说。”
“那不可能。”她又不是瞎子,生来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平时也没少看人,怎么就不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不肯答应?”他的眉几乎皱成了结,忽然将她抱起。
她想不到他清瘦的身躯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差点惊呼出来,片刻间就被他压在床上,热烈如火烙的吻就这样疾风骤雨般地洒印在她的唇上、脸颊上、眉眼上及脖颈上。
“剑平,你快答应我,答应心中只有一个我,说啊……”白毓锦急切地恳求,仿彿心中有很大的惶恐和不安。
她本想推拒,因为她从来没有被他这样强烈地侵犯过,但是他声音中那份哀求又让她实在于心不忍,好像一个孩子急需要她的保护,只好由他先“疯”去。
这一刻,他和她甚至都忘了掩饰自己假扮的角色,回复了男女本色的面目。他的强悍霸道,她的懦弱犹豫,尽显无遗。
第八章
邱剑平本以为他只是发泄一阵子就罢了,没想到他吻得越来越深,渐渐从滚落雨滴般的狂吻变成了辗转的缠绵汲取。
她被他抱得太紧,胸口的呼吸有些困难,但是双唇被他用唇舌封住,说不出半点请求的字眼,忽然间,腰上一松,腰带被他抽去,连衣襟的领口都散落在两侧,里面的中衣和抹胸瞬间暴露于人前。
她多年来的本能及警惕之心霎时回升,屈膝用力向上一顶,狠狠地撞在他的膝盖上,让他不得不负痛停手,低呼道:“哎哟,剑平,你要谋害亲夫啊?”
难得他还能用这样轻松戏谑的词语来形容眼前的局面,但是她一点笑容都挤不出来,只仓卒地拉拢衣服,又想起身逃跑。
他拉住她,微喘著气,“剑平,不许你跑,这一次我要和你谈清楚。”
“没什么可谈的。”她想捂住耳朵,但是手又被他拉了下来。
“剑平,你是女人!”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不在乎后果是否会石破天惊,“而我是男人。”
“不!”她断然否定,张皇的眼神和颤抖的嘴唇,都在昭示她此时的心情有多激动,“你不要胡说!你是白家的大小姐,而我是你的护卫邱剑平,我们现在只是互换了性别,实际上……”
“实际上,你就是女的,而我就是男的,你再否认也没有用,你心中早已明白,只是你不肯承认。剑平,要证明我的话一点都不难,是你脱衣服给我看,还是我脱衣服给你看?”
他强势的眼神充满了掠夺的攻击性,让她在瞬间恍惚,几乎不认得他,他还是那个总是带著些女儿妩媚之气的“大小姐”吗?这种眼神,她曾在谁的脸上见过?
“你……你不应该说破,你不能说破。”邱剑平咬紧嘴唇,嘴唇已经被咬得几乎充血,映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玉。
“我即使不说,这个秘密一样守不住,它会变成我们的心结,烂在心里,在若干年后让我们后悔,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就必须先打破这个结。剑平,现在我要说,我要你!”
“不!”他的这句话和金大少的仿彿重叠在一起,让她的大脑像是要炸裂开一样。怎么回事?为什么几天之内她的世界就都变了?
本来她只是白家一个小小的护卫而已,最多只是大小姐的助手,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现在的女儿身?为什么大小姐会突然变成要娶她的男子?
怪谁?怪她自己。当他半哄半命令地让她和他互换角色衣裙的时候,她就应该猜到他的心思是什么。她没猜到吗?还是潜意识里故意地放纵他的做法?
“剑平,你到底在怕什么?”白毓锦从后面轻拥著她,柔声安抚,“你是怕我被人揭穿男儿身的身分,还是怕你自己的身世暴于人前?其实,你毋需怕的,因为有我在你身边。”
她浑身轻颤,陡然掰开他的手指,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白毓锦立刻追出门,可是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只有龙行云还站在院中没有离开,嘴角也还挂著那丝该死的笑容。
“贤伉俪晚上的兴致很好啊。”
“看见她去哪里了吗?”他可没有心情和他闲聊,只是急切地追问。
龙行云不答反劝,“如果女人生气了,就不要在她的气头上妄想和她争执或解释,否则吃亏的一定是我们男人。”
白毓锦顿住身形,看著他,“你很有经验?”
“家中人口太多。”这句话中多少透出点无奈的自嘲味道。
“那是自找。”他忍不住给了一句狠话,“你若不想,谁也不会逼你娶那么多老婆。”
龙行云挑挑眉,“你猜出什么来?”
他哼哼一笑,“就是猜出来我也不说。”
说出来就要以平民对天子之礼参拜这个人,那他岂不是太吃亏了?
龙行云认真地看著他,“你不是从中原来的,你就是我们东岳国的人。”
“哦?你也猜出我的什么事了?”白毓锦同样回望著他,心中盘算著自己是哪里露了马脚给对方?如果自己的身分暴露,又是在这个人面前,那想必就要大祸临头。
“你对丝绸很在行,显然是业内人士,说是出门周游列国,但是没有太多的风尘,一身的衣服其实都是我东岳国的装扮,连口音都是东岳国的,玉三少?这名字只怕是化名吧?”
“彼此彼此。”白毓锦绝不会和人在嘴上争论时吃亏。
“东岳国中,对丝绸在行的人自然不少,但是你如此刻意隐瞒身分来到盘锦就很奇怪了。如今在我所知道的那些大老板中,只有白家还没有人到,不过白毓锦是个女子,你……”
“我是男子。”他咧嘴笑开。
“那她……”龙行云所指的是邱剑平。
白毓锦昂首回答,“她是我的爱人,她不姓白。”
“记得白天你曾说她是你的爱妾。”一字之差,缪之千里。
白毓锦皱起眉,“你管我?我愿意说是妻子就是妻子,说是爱妾就是爱妾,反正我——”
“反正你也没娶,所以随你去说?”
龙行云的目光之锐利,让白毓锦越来越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忍不住嘀咕一句,“审问惯了别人的人,难道天生就是这个派头?”
龙行云一笑,用袖子拂了拂旁边石桌上的灰尘,问道:“原本是说要月下饮酒品茶,不知道玉三少现在还有没有这个雅兴?”
白毓锦抬手拒绝,“抱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但愿有一日……”他话还没说完,白毓锦已经跑了。龙行云微笑著自言自语把那句话说完,“你我能好好地坐在一起,说说‘知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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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剑平一口气跑到茶楼东侧的马厩棚,求伯就睡在马车里,听到声音开门一看,见是她,就揉揉眼,定睛细看了她几眼,问道:“怎么了?又和他闹别扭?还是他把你吃了?”
这么露骨的话大概只有求伯敢说,也难怪他要这样问,因为邱剑平这一路跑来,发鬓因而凌乱,刚才被白毓锦抽散的衣服则被她紧紧抱拢,一看就是刚做了什么“好事”似的。
“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劈头就问,“你怎么能……”
“我怎么能放任他?他是少东家,我能阻止吗?”求伯又抽出旱烟袋,“这不是很好?省得你们俩老藏来躲去的,说开了,你到底想怎样,就随你了。”
“我、我不知道。”她咬著唇,“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
“我们知道的也许比你知道的还多。”他将烟丝放进烟锅点燃,“你不是你爹亲生的,而是朝廷犯臣的遗孤,先帝判你家满门抄斩,结果却逃出了你一个,邱老爹因为你爹当年曾经有恩于他,所以收留藏匿了你,将你当作亲生儿子教养,以瞒过众人耳目,再用自家护卫的身分做掩护,希望你平安长大,不惹是非,对不对?”
邱剑平惊骇地瞪大眼睛,“你、你怎么会知道?”
“白家中我不知道的事情或许有,但是不会太多。”他猛吸了几口烟,吐出一片雾,“他有他的为难,所以要扮作女儿身,你有你的为难,要扮作男儿身,这就是同命相连、同病相怜,你们俩不成为一对,还真是辜负了老天的美意。”
“但是我们任何一人都背负了诛九族的大罪!”
“诛九族这种罪,可大可小,要看你们和皇上的交情。反正当年下旨杀你全家的不是当今皇上,下旨要白家世代必须女子主事的也不是当今皇上。”
求伯的一句话,真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邱剑平的眼前立刻闪过龙行云那高深莫测的笑容。
“如果我去求那个人……”她喃喃自语。
“求谁?”这倒是他不知道的事了。
她转身往回走,比来时走得还快,就在她快要走回院子门的时候,忽然有人将她的肩膀从后搂住,然后一把捂住了她的口,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