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得吓人，然而她居然一如一如既往地笑着，欢迎我的回来。
晓风。
她微笑地唤我的名字。
我的心战栗了，因为我突地意识到，也许有一天，我将再也听不到她这样的呼唤。
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结果竟是她反过来轻声地安慰我，说她没事的，不用担心。
其实她离没事实在太远太远。
医生的报告令人心寒。
她得的是癌。
诸多的因素，甚至当年为我受的伤，也可能是诱因。
我心乱如麻，这种病，即使到如今也是绝症。
然而。。。。。。。。。。。。。。我没有打算瞒她，因为我知道，我所有的心事她都能感觉到，虽然她会陪着我伪装，然而这样会增加她的痛苦。
于是，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的病情。
没有想到，香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居然笑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以为她吓得神经失常，然而她居然笑着说，太好了，还不是晚期，还有治疗的机会，还有机会继续陪着我。
还不知道是不是有转移的情况，然而第一步的手术已经不能再等。
香微笑着进了手术室，还一直在安慰无法继续露出笑容对她的我。
没事的，晓风。
我爱你。
我只是离开一小会儿。
等我。
我爱你。
手术成功了，跟她预言的一样。
香笑着回到了这个家，努力地做复健。
孩子们多少都有点担心，然而家里的欢笑并未减少，反而增加了。
不久之后，长子的岚，带回了自己的女朋友。
她是一个跟我的妈妈年轻时有点相似，眼神清澈的女孩，怕生地躲在岚的背后，叫着伯父伯母。
香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将爷爷送她的订婚礼物，转送给了这个女孩。
我知道，岚跟我性格相似，不是定下来要一生一世的人，他不会带回家来。。。。。。。。。。。。。。于是很快，他们便订婚了。
订婚礼上，岚的未婚妻戴着香送的那串蓝宝石项链，容光焕发，令我回想起多年以前，稚嫩的香也曾经那样艳光照人地，站在我的身旁。
岚已经是一个成年的男子，自己有独立的想法，做事也有声有色，我很有信心，将来把这一个担子交给他，不会有问题。
而他未来的妻，看得出来，会是一个象香这样，处处为他着想的人。
他也会很幸福。
然而，我的幸福却无法长久了。。。。。。。。。。。。。。
我们接到医院的通知，香的病，仍未画上句号。
这一次是更惨痛的事实。
长久的战争开始了，香从未淡去的笑容，成为这场战争之中，我唯一的安慰。
虽然我很清楚，她忍耐着多大的痛苦，才能对我展露那样美丽的笑容，替我拔除我这边的压力和痛苦。
医生让她住院，一轮轮地做手术，然而这一次，她拒绝了。
我恼怒地怪她讳疾忌医，她却对我露出为难的表情。
拥住我的身体，她冷静地对我说。
手术成功的机率只有一半，若不成功，她一样没有希望，即使成功了，她也要卧床很久，而且说不好以后复发的机率会有多少。。。。。。。。。。。。。。
比起那些，她只想在我的身边多留一会儿。
如果她住院，治疗，我们就可能失去很多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我抱紧她纤细柔软的身躯，无法对她说出那个“不”字。
于是，我逐渐地辞掉了很多应酬，尽量地陪在她的身边。
幸好岚跟襄都很听话，他们默默地接过了我的工作，努力地做得出色。
他们也确实没有辜负我跟香的期望，我省了很多的心，也多了很多在家的时间。
香，为此多笑了很多。
到那个时间，我才意识到，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为了那些所谓的家族事务，生意应酬，忽略了她，虽然我觉得自己已经尽量为她考虑了，但其实远远不够。
我总是很忙，而她在努力地配合我的时间和精力。
我直到那时才开始后悔，自己以前竟没有多一点陪着她。
然而香不是那种计较的人，她数着的都是我对她的好，不好的地方她统统都忘掉了。
我无奈地对她笑，只能选择从此尽力地对她更好，否则就更对不住她这样的宽容了。
我们游历世界各地。
她想去的地方，我都带她去。
她想要见的人，我都带她去见。
她想要做的事，只要她的身体允许，我都尽量让她做到。
香笑得很开心，那些笑容留在了我们一起的照片和录像里。
晓风，你今天的心情好吗？
她的习惯未变，清晨给我她阳光的问候。
对着摄像机的镜头，则反复地告诉我，她有多爱我。
晓风，如果天有一天塌下来了，我会想要赶快冲到你的身边，这样的话，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怕了。
当然，天是不会塌下来的，所以，这只是我想要去你身边的借口。
——晓风，天要塌下来了，我只想要去你身旁！
我如果对你那么说，你要知道，虽然是一个借口，但是我真的很想马上飞到你的身旁。
虽然，其实，我。。。。。。。。。。。。。。不想要总是这样赶过去你那边。
如果可以，我想要一直呆在你的身边。
不想总是送你出门，然后回去面对空空的，冷冰冰的大床。
她一瞬的落寞，映在录像里。
然而她马上便笑了起来，告诉我，这些年来，她有多幸福。
于是，那本来会刺伤我的一幕，又因为之后的快乐片段，变得没那么沉重了。
可是，我总是忍不住，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虽然我知道，我不是轻易会哭的人。
在澳大利亚的海边，我们对着日落静静地坐着，相互偎依。
这是我的又一个生日。
这一次，香无需远远地赶过来见我，因为我们已经是每天都在一起，日复一日，悠长的假期。
香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在这里，她第一次体会到与我恋爱的滋味，虽然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对彼此坦白心事，然而她已经在心里，暗暗地爱慕着我，当然，我也是。
香曾经把我们的结婚蜜月旅行，当作了一个可以留作终生回忆的旅行，因为那个旅行只有我跟她。
她说，她不知道，我们之后还可以有那么多的路可以走，所以当时其实，她特别珍惜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还说，只要一想起来，竟然可以有这么长久的时间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她就想要感谢上天。
我何尝不是。
拥紧了她，告诉她，我爱她，比她爱我的时间还要长很多很多，我并不比她爱的少。
她笑了，温顺地偎依到我的怀里，面上浮起羞涩的红云，轻声地说她知道的。
然后她又突然唤了我的名字。
晓风。
嗯？
你知道吗？最初在学校里见到你的时候，我不知有多讨厌你。
她调皮地在我的怀里，说起陈年旧事。
我忍俊不禁地笑了，回答说，我当然知道，你直接给我一拳。。。。。。。。。。。。。。我的老婆，我今生唯一的一次骨折，几乎破相，就是你的杰作。
她咯咯地笑了，说那就是她专门给我打下的烙印，要我永远都离不了她，否则鼻子就要不通气。
我的鼻子还真的立刻变得不通气了。。。。。。。。。。。。。。默默地拥紧了她。
她又说，晓风，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的吗？
我回答说，知道，你说过了，是在我跟莎娜跳舞的那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吃醋了，于是意识到了。
她笑眯眯地说，其实。。。。。。。。。。。。。。应该比那还要早一点。
咦？这个你没有说过。
我们的订婚宴之前，我们一起在海边的围栏上看过日落，对不对？
。。。。。。。。。。。。。。好像是的。
那之后，你伸手给我，拉了我回屋里。那个时候你的手，好温暖。
香认真地抬眼望着我。
那时候，我就想起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突然地很感动，觉得若能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该多好。
她的眼角溢满了泪。
我默默地替她拂去泪水，自己的眼眶却逐渐地重了。
我爱你，晓风。
她望着我的眼睛，抓紧我的手，又一次说出那句令我怦然心动的话。
我也爱你，香。
我低头吻她，永远也不够的吻。。。。。。。。。。。。。。
晓风。
矇眬间，她偎依在我的脖颈之间，突然地唤了我的名字。
怎么了？
如果，将来。。。。。。。。。。。。。。你遇到一个可以代替我照顾你的人，你就。。。。。。。。。。。。。。让她照顾你吧。
我轻轻蹙了眉。
你在说什么傻话？
她将我的脖子圈的很紧很紧，我无法看到她的脸，只能感觉到她的颤抖。
因为。。。。。。。。。。。。。。我真的好担心你。
她说。
我好想有人能代替我对你说早安，有人能代替我拥紧你，有人能代替我吻着你，告诉你每一天因为你，变得有多美丽。。。。。。。。。。。。。。
我咬了咬牙。
傻瓜，那些事，那些话，若不是你的话，就不再一样了。。。。。。。。。。。。。。
没有人可以代替你。
她迟疑了半刻。
可是。。。。。。。。。。。。。。我真的好希望，对你来说，一切都不要变，在我离开之后。。。。。。。。。。。。。。我不想让你感觉孤单。。。。。。。。。。。。。。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再争气一点。
不觉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说什么傻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你就在我的身边，你也没有离开。
她默默地拥紧了我，再没有说什么，却突然，静默地滴下泪水，湿了我的肩膀。
对不起，晓风，我真的。。。。。。。。。。。。。。
不想留下你一个人。
她的话，湿了我的眼眸，因为她到这样的时刻，居然还完全地为我想着。
她真的是忘了。。。。。。。。。。。。。。
她才是那个被死神觊觎着的人，那个需要照顾的人。
月夜飘摇。。。。。。。。。。。。。。冰凉的风拂过我的脸颊，而香的身体是温热的。
我眷恋她身上的这种温暖。
虽然我知道她自小就血气不足，天气一转凉，手脚就总是冰凉，但只要我呵一口气，猛搓几下，它们还是会温暖起来。
她在我的怀中时，无论在何处，床铺都是最温暖的。
我挚爱的人，也深深地爱着我。
。。。。。。。。。。。。。。爱你。
我爱你，晓风。
她总是梦呓地说，多年都改不了的习惯，她的梦中从来只有我。
她的话语，她的吻，她的眼神，她的身体，都在向我传递着这一个信息。
告诉着我，她爱我的事实。
这个事实，令我每一天，都在感谢上天的馈赠。
然而。。。。。。。。。。。。。。
那短暂的快乐时光之后，香的身体便开始支持不住了。
医生说，化疗已经是唯一拖延时间的办法，她如果想要延长能够望着这个世界的时间，便再别无选择。
望着我恳求的目光，香终于迟疑地笑着说，好，我接受治疗。
化疗是一场残酷的折磨。。。。。。。。。。。。。。
我以前并不知道，然而如今我知道了。
香不断地呕吐，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晚上都无法入睡，然而只要我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便一定会对我努力地微笑，唤我的名字，对我伸出她的手。
我只好在她最痛苦的时间，避开她的视线，躲在门外陪着她。
只有以为我不在的时间，她才会不加压抑地渲泄她的痛苦，那种程度的挣扎与呻吟，令我在病房之外也痛不欲生。
我终于无法忍受了。。。。。。。。。。。。。。
如果我竟要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来延长她在我身边的时间，那么我。。。。。。。。。。。。。。
我就太自私了。
然而。。。。。。。。。。。。。。
香听说我要接她出院的消息，有点哑然。
晓风，我没关系的，你只要不讨厌医院的味道，每天来看我就好了。
她有一点勉强，可还是笑了起来，笑得那么美丽。
她自己明明，是最最讨厌医院的一个人，却竟然反过来安慰我。
香，我们回家吧，别继续在这儿受苦了。。。。。。。。。。。。。。
我一下便俯下身拥紧了她，决堤的感觉潮水一般覆盖了我。
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无力过。。。。。。。。。。。。。。
我所拥有的那一切财力和权力，竟然都无法为我挽回我至爱的人。
我一直认为自己非常强大，结果我却完全输给了病魔。。。。。。。。。。。。。。我甚至无法代替她承受这一切的痛苦。
香拥着我的脖子，静默地笑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
哭了起来。
长久以来，第一次见她哭出声音来。
她在我的面前，永远是隐忍的，她只想让我看到她的笑容，看到她的坚强。
因为她知道。。。。。。。。。。。。。。我其实并不比她更坚强，如果她不能坚强，我就需要代替她变得更坚强。
她心疼我。。。。。。。。。。。。。。
于是她选择了，让自己变得坚强，坚强至无需我替她负担什么，甚至反过来，抚慰我的脆弱。
上一次她哭是什么时候了。。。。。。。。。。。。。。？
我都已经忘记了。
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我发现了自己母亲不忠的事实，却将怒气对无辜她发泄出来的那晚。。。。。。。。。。。。。。
她本来不理我就好了，然而她却将她自己献给了我，平息我的怒气，填补我空虚的心灵。。。。。。。。。。。。。。
我记得那个时候她的泪，美丽的，纯洁的泪水，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滴落乌黑的发间。
那之后，她一直坚实地履行着自己那一夜对我的诺言，一刻也没有变过，直到如今。
晓风，我真的很想，能在你的身边再呆长久一点。
香哭着在我的耳旁诉说，哽咽着，像个孩子般，哭得声嘶力竭。
我真的很想一直陪着你。。。。。。。。。。。。。。
晓风，我好爱你。
我爱你。。。。。。。。。。。。。。
我好不舍得你。
我好不舍得你。。。。。。。。。。。。。。
她哭得浑身颤抖，然而我不知道，究竟是她哭得如此激动，还是。。。。。。。。。。。。。。其实是我如此失控。
究竟是她在对我倾诉，还是我在对她倾诉。。。。。。。。。。。。。。
于是。。。。。。。。。。。。。。
香出院了。
她再一次回家了。
也帮忙筹备儿子的婚礼。
岚并没有将婚礼做得很盛大，他只想要快一点。
于是香当上了婆婆，她带着黑色的假发，穿上美丽的礼服，在我的眼里，她美艳得超过当天的新娘。
她祝福了新人，也接受了媳妇的敬茶，虽然这样中西合璧有点奇怪，但是那对新人说，就是想要让媳妇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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