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此刻心里都在想着些什么,更不明白他昨天到我家捣乱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这个人是跟刘蛤蟆一样对我有非分之想,还是纯粹就有此肮脏癖好……?不管是哪一种,这个人……这个人此刻都已经面临被罚的境地了!而罗江——不,苏襄罚人的方式,则……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心中杂乱的想法如激流般交错冲击在一起,脑中几乎有飞机滑过跑跑道的声音掠过。
“苏,交给你了。”
罗江这四个字如重磅炸弹在我跟那个人的头上爆炸,我尚未反应过来,已经听到那人趴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开始求饶——
“对不起,二爷,对不起……我知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我……”
“罗嗦。”罗江动都没有动一下,声音如玻璃探珠落在石玉盆里。
苏襄已经从后边拎起他的领子,象拖麻袋一样把他拖了出去,他还一路叫着“二爷,二爷,香香姐”“救命啊”,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我直直地看着门关上,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握拳的两手,已经捏得出水。
“香香,我还你一个公道了。”罗江仍是那副支着手的样子,淡淡地看着我。
我的嘴巴抖得张不开来说话。
“然后,你还有什么事?”那副眼镜寒寒地反射着灯光。
我当然有事……我没有忘记我是来求情,希望能将还钱的日子延缓一点。可是,我的嘴巴张了张,没有声音出来。
此刻我知道我无论说什么,都已经不再占理了。连我自己都说了,欠债还钱,我们家爸妈欠了罗江的钱就是该还。他既然对自己手下都这样,就根本不可能给我一点恻隐之心。
罗江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你没事的话,那就到我的事了。”
他的话令我的身体微微晃了晃,我的神经到面上全部绷紧了看他的眼睛。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陆香香,你真是大胆,居然敢说自己是我的女人。”
我忍不住嘴角苦涩地翘了翘——原来是这件事……那也不算很意外。
如果我露出恐慌的神色,就是给他最享受的一刻吧?
这样的想法掠过脑中,心里反而突然安静了下来。在这里好几年攒来的傲气帮了我,我绝不可让自己在这个人面前丢了脸——因为那就是丢了二哥的脸!
我若说我只是借他的名进来这栋楼,就相当于那他开玩笑。他肯定马上把我扔给苏襄,而我落得个跟那个尖嘴猴腮的人同样的下场……虽然我知道现在根本没有最佳选项,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能缓则缓。
我强压住心里的彷徨,挤出笑容:“罗二爷如果不嫌弃香香,这会是一场好戏,而不再是香香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对面的男人听了,突地一声冷笑——
“真是一句好话。我若拒绝你,就实在太不解风情。”
什么……?我的心一寒。
“既然你这样执意要求,就过来服侍一下我如何?我喜欢女人自己脱光了衣服,慢慢给我撩起感觉来的。”他鹰一般的眸子直盯着我。
我的身子震了震,睁大了眼看他——看来今天……我要走出这个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第五十一章 旧情难续
背脊后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脊梁骨滑下,身体僵直。
怎么办……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还不如去求林晓风要钱来的快一点……
我心里暗暗叫苦,但是现在要逃已经太晚了!
“你做,还是不做?”罗江的声音有可怕的威慑力。
事已至此,不如背水一求——我突然破釜沉舟地想,咬了咬牙说:“香香有一事想求罗二爷。”
他的唇边浮起一丝笑意,不说话。
我等了等,只好自己接着往下说——
“香香父母借罗二爷的钱,不知道有没有办法缓一缓……”
“啪”。
书本敲击桌面的声音。
我惊惶地住了嘴,只见罗江将手中的文件夹敲到办公桌面,眸子并未离开我半分。
“我讨厌女人借着床底之事提要求。”他缓缓地从上到下打量我,“更何况,你尚没有任何可以让我觉得有价值的筹码。”
我心乱如麻,忍不住偷偷拿眼角瞄门那边,盼望二哥会突然出现在那里,救我摆脱眼前的困境。
“你不用看门口,老二现在正在跟振义会的高层谈判,不要说他不知道你在这里,即使知道,也抽不开身。”他似乎知道我都在想些什么!这么细微一个眼神,都被他捕捉到了。
我的心立时如坠入了冰窟,寒得彻底,连场面上的笑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我就是不愿意在他面前败下阵来,脸面僵住了也好,眼睛对着他那犀利的目光,就是不躲不闪。
他细细地欣赏我面上倔强的神色,突然嘴角浮起一丝莫测的笑,慢悠悠地说:“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老二那么喜欢你了,香香。只可惜,你太不懂事,在他自身都难保的时候,还跑回来给他添麻烦。”他说着,淡淡地笑,但那笑容冷得叫人的眼睛都要跟着结起冰来。
我心里一跳:“二哥……他自身难保?他……他怎么啦?!”
就在此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而且来人力气用得很大,门晃过了头,“啪”地撞在后面的墙上。
我条件反射地看过去,顿时一阵狂喜爬上眉梢——
“二哥!”
可不是!推门进来的正是我想见了好久的二哥——洪青帮的二当家!
他依旧是那张日晒过度的脸,面上一是那条令我倍感亲切的伤疤,但此刻神色严峻,进来就先狠狠瞪了我一眼,将我镇得不敢再吭声。
“罗江,我来带人了。这个不听话的孩子,竟然敢做这种没大没小的事,我回去之后一定狠狠地教训她!”他也不再看我第二眼,直接走到罗江的办公桌前面。
罗江面上的笑容深了:“老二说来带人,我怎么会不给。”
“谢了,我会记得这个人情。”
我第一次见二哥在人前对老大以外的人行九十度的鞠躬!他弯着腰鞠了接近五秒,罗江才看着我的脸慢慢说:“好。”
那是我有生以来,感觉最耻辱的时刻。
二哥立起身,就立刻过来攥了我的手,头也不回地拉我出了那个房间。我眼角最后的余光瞥到罗江脸上的笑,淡淡的,含着一股阴冷的气息,眼镜反射着台灯的光,看不见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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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我……”
电梯的门刚一关上,我就急着要跟二哥说话,但是他已经开了口:“香香,罗江不是那么容易罢休的人,你这两天要特别当心。如果你有得罪他手下的人,就更加要注意!”
“……是。”我惊魂未定,一回想刚才的事情,后怕的情绪又袭击了我,“对不起,二哥,我以前不知道罗江是那么……”
他猛然爆炸开来的火气吞噬了我的话!
“香香,你为什么总是教不听!叫你往东你就往西,叫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你就偏要来,叫你把头发绑起来你就非要散开来,你说,你为什么总是那么难教?!”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因为生气拧成一团的眉毛,鼻子瞬间充满了酸气——
“我……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二哥,我真的不知道还可以去找谁……昨天罗江的人跑到我家来催债,将我家里的东西已经全部砸了,你知道我那两个赌鬼爸妈,他们哪里会有钱还……你说我除了来求你,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的愣了愣:“你爸妈——跟罗江借了钱?”
我赶紧点点头。虽然兜了好大一个圈子,但我终于是来到二哥的面前了!此时不求他,更待何时?
“二哥,你一定要帮我!”
他沉吟了一刻,眉头拧得更紧:“香香,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你为爸妈做点什么——很好,说明你有些长大了。可是我帮不了你,这件事,你得自己另想办法。”
我有如被雷劈了一样,顿时呆了。
“切记,你只能找钱去还给他,不要再妄想去求情能求到什么。”
“……二哥,你不帮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叹口气:“罗江的事,我管不了。”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明明写着不甘。
我突然意识到——没见这些天来,二哥他瘦了……而且似乎睡得不好,看起来精神很差,眼中总是有那么一股焦虑。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个凡事都淡定的二哥那哪里去了……?
罗江刚才的话突然在脑中掠过,我急急地问:“二哥,是不是你在帮里有了什么麻烦?是谁对你做了什么?!”
二哥的眼睛闪了闪,正要说话,此时“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门外等了一堆人,都是我那些称兄道弟混过日子的帮内死党们,他们看到我跟二哥在里面,都一起欢呼起来。
“香香!”
“你没事就太好了!”
我顿时有了一种游子归家的感觉,眼睛一下就酸了:“大家……!好久不见了!”
二哥将我一把推出了电梯:“香香,我当着大家的面最后说一遍——记住,你以后不要再来洪青帮,这里没有任何可以帮到你任何事的人。”
所有人的面色都在一瞬间凝固,包括我在内。我看到伙伴们的脸,都统一再转作无奈,然后避开我的视线……忍不住叫起来:“你们怎么了……?来个人帮我说句话啊!”
二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童,你送她下去。”
“是。”阿童原来倚在电梯门旁,此时抬起眼,响亮地回答。
我怔怔地看阿童,又回过头来看按键要关门的二哥,突然,泪水决堤!
“二哥,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架开就要关门的电梯,上前死死拽住二哥的手臂,任旁边几个人怎么拽我,就是不肯放手。
“香香,放手。”二哥盯紧我的眼睛说,但我将头摇得象拨浪鼓,咬紧牙关不肯松劲。
“香香姐,不要胡闹了,二哥还有正事!为了你,他从重要的谈判里硬跑出来,处境已经很艰难了!”阿童一边扒拉我的手,一边叫,“如果你真的为二哥跟我们着想,就不要再拽着他!”
听到这话,我的心里一惊,手同时被谁用力拉了一下,抓着二哥的手便松开了!
二哥不发一言,只蹙紧了眉看我一眼,就拍着袖子按了关门的按钮。电梯门马上合拢,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看着我的眼中,淡淡的无奈的味道。
他又一次离我而去了……我突然全身都失去力量,哗啦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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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电梯里。
我跟阿童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本来以为他就要这样一言不发地将我送走,谁知到了一半的楼层时,他突然开口了。
“香香姐……你不要怪二哥。我知道二哥是为了你好,才要赶你走的,你还是听他的话吧。”
我睁大哭得酸痛的眼睛:“阿童……你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我可以说,但你要答应我,不能把我说的话,又跑去跟二哥说。”他歪着头看我。
我连忙点点头。
他左右看了看,又抬头去看电梯一角的摄像头,才压低声音说——
“在你上次被花盆砸到住院的同一天,大哥他因为一次意外事件陷入昏迷。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演变成罗江可能要取代二哥接替大哥的位置,现在二哥在帮内的处境很不妙。我猜……二哥是不想把你连累进来,才早早就跟你割断联系。”
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洪青帮……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阿童轻轻地点一点头。
“香香姐,不只是二哥,我想我们所有人都这么想……你应该远离洪青帮的这些是非,不要再回来这里。”
“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只有我?”我不甘心地叫,“大家叫一声兄弟,就是共甘共苦的,我为什么就要逃开?!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就更不可能一个人在旁边翘着脚看好戏了!”
阿童瘦削的脸庞显得眼睛特别大,此时那双晶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你是有家的人,不需要呆在这里,也会有别的地方会收留你,”他近乎自嘲地笑着,“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选择去过平常人的生活,所以也很希望你能过得好。香香姐,若看到你幸福,我也会觉得幸福。”
我突然想了起来,阿童他是个被妈妈扔在医院门口的弃儿!他是被二哥在一个下雨天领回来,之后过了好几天,还在不断重复说妈妈过一会儿就回来的傻孩子……这个比我还要小两岁的瘦弱男孩,此时这样冷静又平和地祝福我。
突然,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电梯的门打开了,阿童做了个“请”的姿势,微笑着不再说话。
而我,欲言又止,最终只能转身离去。
经过路路身旁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疑惑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便抬起眼,对他无奈地一笑。他没有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我想他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最后会跟阿童一起下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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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了。
我就在路旁的小公园的秋千上,傻傻坐到现在。
我在洪青帮闹了一通,转了一圈回来,却什么收获也没有。有的只是,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多么有限,无法帮到爸妈;还有就是二哥如今的艰难处境,和他要跟我断绝关系的真正原因。
——虽然知道了原因,却反而更否定了我回去的可能。
我知道,所有人都认为,我以后不该再出现在洪青帮。二哥他是铁了心不要我了,连其他人也是。他们都已经统一了思想,要将我推回地面上的世界,都不要再看到那个大姐头的陆香香了。
我苦笑——平时大家嘻嘻哈哈,到了关键时候却都不要我出来担待。说得好听是要我幸福,其实这样跟弃儿没什么区别,仅只是我知道自己被弃得有苦衷罢了,并没有改变我被丢弃的事实。偏偏这样一来,要恨也恨不起来,所有的痛跟无奈则越发纠结,胸口处翻江倒海,几次都想呕吐出来,终于只有干呕的声音,仅能稍微排解心头的压力。
我晃了晃身下的秋千,终于站起来伸个懒腰,看着橙色的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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