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似扭过一般地难看，冷笑了一声——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是故意的或不是故意的，你尽管去说。只是我想告诉你，象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对你做些什么小动作。光你在这里说上两句以上的话，大家就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粗俗水平了。”
“什、什么？！”我看她居然转身就走，气得肺都要炸开了，“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你说谁粗俗？！”
她走了几步就反转身来，脸上的鄙夷尽现：“叫的是谁，说的就是谁。你不心虚的话，这么紧张应我的话做什么？”
“你说什么？！”我顿时一口气噎住，差一点没晕过去！
这个就是千金大小姐跟人吵架的方式？先用一招阴险的给人一个下马威，再来个冷言讽刺，最后还要嘲笑对方水平太低？装着一副有教养的样子，说出来的话，比市井卖菜的大妈还尖酸刻薄不要脸，我总算见识到了！
“陆小姐，请到里间换一件衣服吧。”有人突然攀上我的手臂，我吓一跳地转头，发现居然是西凤。她拉着我就往旁边走——
“这是风少爷嘱咐的。”
我抬眼四下一望，便看到大厅的另一边，站在二叔身旁的林晓风，对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别闹了。
那表情在说。
——这就是，他要传递给我的意思？
可是……我明明是无辜的！
心里一阵翻腾，我不忿地往他那边再看了一眼，却见他已经转过头去，微笑着对眼前的人说话。反而是二叔，此时有意无意般地看了我一眼，对我点一点头。
我只好勉强地对他回了一笑——不管他这是什么用意，我都只能想做是好意。这一晚上所见所闻，令我心中已经再明白不过，林晓风最初所说果然不假，这位二叔是全场最重要的贵人。
周围的人都已经回去做自己的事，刚刚这里还是注目的焦点，此刻已经成了无人理会的角落。他们都有说有笑，空气中除了旁边乐队的小提琴协奏之声，就是细碎的酒杯相碰的声音，和人们话到兴致处的笑声。
我这个仿佛已经被遗忘了的人，木然地移动身体，跟着西凤往休息室走去。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个月儿，已经摇着羽毛扇子跟那边一堆淑女模样的人说话，目光扫过我的身上，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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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造型师已经回去了，只有西凤来帮我改妆。我自己在换衣间套了衣服，她便过来帮我整理。这里也没有在林宅一坨人服侍着的那种忙乱，换衣间里面，冷冷清清只有我们两个，和旁边的一溜衣架等东西。
她给我换了一套淡粉色的短礼服，不再长裙拖地，从镜子里看起来似一位小小花仙子。只是，这小礼服不够大气，而且颜色不对，配上那串项链显得非常拘谨。
西凤于是帮我将那串项链取了下来，放到原来那个蓝色丝绒盒子里，然后拿过一串粉色珍珠，替我环至脖子上——
“幸好风少爷事先叫我多准备几套行头，没想到真的用得上。”
我心里暗暗地骂林晓风狗眼看人低，竟然早就认为我弄脏衣服会是理所当然，可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怕西凤又对我做些什么。不过，虽然自第一次吃过亏开始，我就很惧她，但是这一次回林宅来之后，她对我的态度明显比以前友好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知道我终于变成林晓风一条船上的人了吧。又或者，知道我来日方长，觉得不该跟我关系弄得这么僵——
来日方长……我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进林宅时，林晓风劝她让我恢复说话能力的时候，所说的话来。原来他那时说的，竟是这个意思。
我叹口气笑了。这句话不仅对她适用，对我也是。我以后就要跟她与莫言日对夜对，如果彼此总是不和，只是让自己每天过得难受而已，还不如彼此让一步海阔天空呢。
“可惜呢，陆小姐没有耳洞，不然珍珠项链配珍珠耳钉，真正最素雅又高贵的搭配。”西凤一边替我扣着后面的扣子，一边笑着说。
我心里稍稍一动，想起林晓风今天下午的话来，不禁红了脸——
“哼，我不要打什么耳洞，不戴也没什么不好。”
西凤微微一笑，轻拍我的后背：“陆小姐自然是想怎样做，便可以怎样做，西凤是没有多嘴的权力的。可是，西凤斗胆提一句——月儿小姐是风少爷的表妹，无论实情如何，一旦把话说得太直白，不只是月儿小姐，风少爷的面子同样挂不住。”
她话中有话，居然话题一转，转到刚才的事情上，还暗暗提醒我，我刚才说错了话。
我这才突然意识到，对哦——这两个人是表兄妹，怎样也是一声表哥表妹，论理说是不能谈及结婚跟喜欢什么的，而我刚才却……
不禁汗颜——
天哪……我方才那一番话，看似凌厉，其实也把林晓风一并骂进去了——如果表哥跟表妹能恋爱又结婚，那林家变成什么地方了？
但是，毕竟是吃了个大闷亏，我不肯轻易就此承认自己有错！
依旧满脸不忿地说：“那她那么推我，就很给她风表哥面子啦？拆我的台就是拆林晓风的台，我觉得她这么做也不对！”
“这……很多事，西凤不好议论。”她依旧不愠不火，“但陆小姐才刚刚在林家露面，凡事小心谨慎，总不是坏事。要知道，陆小姐今夜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是重要的第一印象。林家上上下下，所有眼睛在看着您。而且，陆小姐的言行，就代表了风少爷的言行，即使不考虑自己，也应该为风少爷多想一点。”
她的这一番话，其实不无道理。我无言以对，却仍然觉得刚才受的那番气，闷在胸口很不舒服。
西凤又帮我重新将发髻上的装饰换了，弄了半天，才终于舒一口气——
“好了，陆小姐请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有点颓然地看着镜中的那个陌生的自己，答道：“没有，很好。我可以出去了吧？”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真恨不得把镜子都啃了吃。
西凤的笑容诡异：“方才风少爷遣我过来的时候，给陆小姐带了一句话——请陆小姐换完衣服之后，尽快到他旁边去，不要再一个人乱走了。”
肚子很不争气地在这个时候叫唤了一声，我脸涨红了问：“西凤，难道我连吃饭的自由都没有？今天本来就吃得少，又站着应酬了一个晚上！我不知道林晓风的肚子是拿什么做的，可是我很饿——我本来只是想吃点东西，谁知就被那个恶女人找上了，连一口都还没吃到呢……”
她有点为难地蹙起柳叶眉：“西凤只是传达风少爷的意思……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了，陆小姐不如再忍耐一下吧……”
她的话，虽然很不中听，但是我却怕她，不太敢反抗——从那时她给我那个下马威开始，我就一直惧她。
没办法，有点儿机械地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谁叫我宴会开始之前，不讨点吃的先填饱肚子？那个时候时间那么多，我却在那里看落霞看夕阳，根本就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外面依旧是宾客如云的境况，不过看来大家都已经吃好了，此时离了座位，都在白色的柱子之间三五成群地聚着说话，餐盘那边再没有什么人。那个小提琴协奏的乐队已经撤掉，换上一组乡村乐团，此时有人在中间的舞池翩翩起舞。拿着一整盘的不同饮品，在人群之间穿梭服务着。
西凤居然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我左右看了一圈，却没有见到林晓风，于是沿着一根根柱子往前找去，猜他会不会在柱子后面站着所以我看不见。
“……原来是这样，她居然野蛮到这种程度吗？”
“——对啊，真不知道风表哥他从哪里找回来这么个奇怪的人。”
“——真是看不出来啊……”
走到某根柱子后时，一堆淑女们聊天的声音飘进耳中，我很不凑巧听到“风表哥”三个字，估摸着会不会是月儿，不由得绕过柱子另一边，去看看是什些么人在讲话。
看了之后，却略有点失望——原来不是她，而是别的一些我不认识的人。
几个年纪参差，穿着华服的女子，在那里围做一团讲话，老的估计都有四十出头，年轻看起来的比月儿还要小。她们几个都没有看见柱子旁边的我，聚精会神地聊着。
“我猜，她一天不打人，就要手痒得不行？”一个笑着说，便一堆跟着笑了。
我一听，就知道这是在说我！
“说不定，如果不打人，就没法让风表哥他看她一眼？”那个年轻的，说话好刻薄——莫非但凡年轻的表妹，都对林晓风他有一点意思不成？
“唷～这个说法新奇。也许啊，阿风他就喜欢这种的也说不定……”
我气得火烧眉毛——这些个哪里是什么上流社会的贵妇人哪，简直就是街边泼妇在说人家的闲话！看来不管哪里的玫瑰都一样扎人，哪里的牛粪都是一样的臭！这些女人讲起八卦来，也没见水平教养高在哪里嘛！
正要上前搭话骂人，耳旁却突然闪过西凤的警告——
陆小姐的言行，就代表了风少爷的言行，即使不考虑自己，也要为风少爷多想一点。
才迈出去的步子生生定住，虽然拳头已经攥紧，又强迫自己慢慢放松下来。
是啊……今天是我跟林晓风的订婚晚宴，实际上就是把我介绍给林家上下的一个仪式。刚才我跟那个叫做月儿的那样几句交锋，肯定是漏了自己的底，现在大家才都往坏里说我的闲话……
虽然可能本来就没给人留下多好的印象，甚至林家上下或许根本就没打热烈算欢迎我这个用来冲喜的媳妇，但是如果我再闹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如果事情变得更糟……不知道林晓风他过后会怎样暴跳如雷。
我想起来他跟自己的约法三章，心里寒了寒，决定还是不要去惹事生非，赶快找到林晓风是正道。
可就在我刚刚打算转身，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不知道又是谁，在后面狠狠推了我一把！
“啊——！”
我忍不住一声尖叫，往前扑去，正扑在离我最近的那个中年女人身上。那几个聊天中的人都拿着杯子之类，此时顿时一阵鸡飞狗跳之势，都往后躲闪开，好容易确认了自己身上都没有遭殃，才都拿惊讶又不满的眼睛瞪眼看我。
我心里一阵叫苦，手脚挣扎，好容易才跟那个被我扑中的中年女人分开，自己站稳了，马上回头去看是谁撞了我！
——天！
心里个咯噔一响——居然又是那个欠扁的月儿！
究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还是她今晚就咬定我不放了？
此时，她手里只抓着那把羽毛扇子，面上的高傲掺杂着得逞的快意，阴险地对我笑着——
“陆小姐，我看，养成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不太好吧？”
“——什么？！”
“……偷听？”
我立时感觉到四周凌厉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我的身上！尤其是刚刚聚在那里说我坏话的几个女人，此刻脸都变得煞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她在偷听我们讲话……？”
“好讨厌……！怎么这样……”
“有没有教养啊……”
我听到细碎的私语声，在我的周围杂乱地响起！
月儿脸上的笑，显得更得意洋洋了——
“怎么？露出这样不忿的表情，莫非我说错你了？”
我差点把下唇都咬出血来！
这个女人……我根本从来没主动招惹过她，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捣乱，让我出洋相！
此时，她那张艳丽又高傲的脸上，泛着愉快的光，仿佛令我出丑的事，就是最愉悦她神经的事。
最可恨的是，我居然不知道要怎么说话，才能将自己的形势反转过来！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向她所挑起的，我偷听人家讲话的事，而这根本就是一百张嘴巴都说不清楚的事！
没有人……没有人注意到她故意推我的事！
第一次没有……第二次也没有！
我就好像一个小丑，被她推到马戏团的舞台中央，就要照着她的剧本翩翩起舞，娱乐宾客。而她在旁边笑得奸诈，笑得开心……！
事到如今……忍无可忍，简直无需再忍！
我的理智已经完全失去控制我身体的力量——
“你这个婆娘——姐姐我忍你好久了！”
怒叫的同时，眼角瞥见旁边一个侍者，正端着一托盘的酒走到跟前——
我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抢了那个托盘，将整盘的酒杯全部往月儿身上泼去！
“啊？！”
她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除了一瞬间的花容失色，根本没有任何躲闪的举动，就已经被那满满一托盘的酒水淋了一头一脸一身！
那些高脚玻璃杯顺着她的裙子往下滑，全部碎在地上，立刻，闪亮的玻璃渣子跟液体就飞溅开来，满地都是。
周围响起一片惊叫之声，众位绅士淑女都连忙往后躲闪，避免池鱼之殃。这一骚动马上传遍整个大厅，连那边在跳舞的人都定住了，乐队的声音也嘎然而止，所有的人瞬时都静了，目光聚焦到这个角落。
下一刻，议论声爆炸了一般响起，大家纷纷往这边聚拢过来。
“你……！”
月儿挡住脸的手慢慢放下——她的一身，早已染上深浅不同的各种颜色，脸上也是一片狼狈，不知道是饮品还是酒精的液体，湿了一头一脸，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着。她的左边脸颊，不知是被那个玻璃杯的碎片划拉的，一条指甲长度的细细的血痕，清晰地显现。
那双画着彩虹眼妆的媚眼，此时睁得滚圆，目光里饱含着惊怒与怨恨，狠狠地瞪着我。
我知道，无论林晓风之前怎样费尽苦心，竭力帮我塑造一个乖巧淑女的形象，都在这一刻付诸东流了！
可是……虽然我忍不住后悔自己太冲动，虽然我知道我这一下肯定坏了大事……心底却有一阵痛快的感觉升起，让我脸上浮起了快慰的笑容！
“哼——被淋了一身，礼服毁掉的感觉怎么样……？”尽管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嘴巴仍不听使唤地嘲笑着，“在你推我到那个桌子上的时候，在你刚刚把我推到别人身上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狼狈一身，其实也很爽呢？”
说完，顺手将那个托盘“啪”地扔到地上，拍拍手。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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