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西安解开袖口,缓缓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踱步走向站在绿化带旁的车主。
他比车主高出许多,那车主又是半蹲的姿势,他只好微弯下腰,才能找到与其平视的视线。
段西安笑得如沐春风,眼里却宛如冰天雪地,冻得彻骨:“怎么样?还要耗?没关系,我现在闲得很,正好有时间,你要拖,我陪你。你要动手,别找她,找我。”
车主恨得咬牙切齿,可刚才一较量,就知段西安的力量不得了。明明都是男人,段西安却比他高出一个多头,紧捏手腕的力气大得吓人,仿佛猎豹,那捏着不放的五指就是撕咬猎物的利齿。真要动起手,没什么胜算的。
想明白这一点,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车主朝地上啐了一口:“你闲,我可不闲。要私了就私了,废话少说,给钱就行。也不要多,一千就行。”
段西安眯着眼,掏出一千拍在车主胸上:“拿好,把你那车开走,别挡道。”
三分钟后,重新上路。
段西安一边开车,一边看姚东京。
她垂着脑袋沉思,双手摆在大腿上,手指与手指无意识地搓着,静静的,像一块冰。
可能还没从刚才的事故中缓过神,那车主蛮不讲理,上来就动手,姚东京差点就被呼巴掌了。现在想想就后怕,要是他出手再慢些,那掌定是掴在姚东京的脸上了。
她细皮嫩肉的,脸颊白皙透明,探近身,都能看见细细的血管。这么嫩的脸颊要是被粗鲁地甩巴掌,五个手指印肯定是逃不过的。
从罗伊娜的派对出来,她脸上起码还带着笑,现在倒好,沉静如水。相隔遥遥,段西安都能感受到她的低落。
事故的罪魁祸首是他,姚东京越沉默,他越内疚。
他捏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绞尽脑汁,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要是坐在他隔壁的是平时和他玩得很开的那些女孩子,他肯定有办法。夸赞女孩子、逗她们开心的话他信手拈来,只要随便说几句玩笑话,就能驱散那低压的失落。
只是这是姚东京,不知怎么地,他明明有一肚子的玩笑话可以缓解尴尬,可偏偏说不出口。他不想对她说那些话,不合适,也不愿意。
段西安频频看她,姚东京忽然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偷瞄人家,被逮了个正着。他窘迫地扭回头,假装正经地目视前方,手指在方向盘上快节奏地敲击,心脏跳得极快。
“你开车总看我干嘛?”姚东京责怪,“刚才就是因为你注意力不集中,才出事故的。”
被教训了……
段西安不安的心反倒平静了。
她能直言不讳,那就说明不在意了。她都不在意了,那他一个人纠结什么。
在心底舒了一口气,他敲击方向盘的手指降速,最后静静地贴着不动。
许是猜透他的想法,她正色道:“其实刚才没什么,这样的人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经验累积胆量,他真打到我,我也绝不会傻愣着不动,白被人打可不是我的风格。”
一听这话,段西安就来劲了:“哟,他真打你的话,你还敢打回去?”
姚东京笑:“我没什么手劲,打回去太便宜他了。”她伸手指了指段西安的某个部位:“我会用力踹他那里。”
段西安也笑:“哦,那你挺厉害。鲁迅不是说过么:真的猛士,敢于直面踩蛋的人生。”
这句话哪是这么说的,段西安明显篡改经典。姚东京噗嗤一笑,懒得纠正。
她这么一笑,车厢里的气氛就好多了。就像烈火融化了坚冰,暖融融的。
段西安完全放宽心,先前一直闷着不敢说话,现在话匣子打开了,自然而然地切换到话唠模式。从刚才那车主的破车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是怎么机敏地快速反应,控制住人家的手腕的。
一边贬低那车主,一边抬高他自己。反衬、对比各大手法运用地淋漓尽致。
姚东京好笑地看了喋喋不休的段西安一眼,他嘴角噙着笑,眸里也闪着光,兴致勃勃地添油加醋。
烦倒是不烦,就是闹腾了点儿。
的确是他英雄救美,出手不凡。好吧好吧,就让他自夸一会儿吧,她且静静听着,反正不觉得反感。
滔滔不绝地讲了好久,段西安这才发现姚东京又沉默许久了。他也跟着静下来,姚东京就抬眼看他:“怎么不讲了?”
段西安干咳一声:“怕你嫌我烦。”
姚东京笑,要真嫌烦她早就直说了,哪会傻乎乎地等他说完了才嫌的。其实就是一直他一个人说话,觉得尴尬觉得寂寞了呗。姚东京觉得段西安有点可爱。
她开玩笑:“我不敢嫌你烦,你好歹是司机,还得送我回家。我到时候还要感谢你咧。”
“哦。”
段西安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支在车窗沿上,头稍稍往车窗的方向靠着,手指贴在唇上,细细地摩挲。
静了一会儿,他忽然道:“我都不敢送你回家了。”
“嗯?”
他用指腹轻轻摩擦唇瓣:“第一次送你回家,结果路上出事,害得你差点被打。要是被你妈妈知道了,肯定对我印象不好。”
“哦。”
段西安诧异地望了一眼姚东京。她又垂着头,目光落在大腿上。静静地坐着,好像又有点失落。
他弄不明白,记得在苏段时,她接到妈妈的电话特别开心,一张小脸活泛起来,眼底都蕴着欣喜。现在却完全相反,丝毫看不出她的喜悦,反倒觉出一丝落寞来。
他有点紧张:是不是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说错话了?
他开了音乐,舒缓的轻音乐萦绕在车厢内。姚东京抬脸,轻轻倚靠在椅背,侧脸望着窗外。
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乘着清风,飘散在车玻璃上,晕开了微尘,模糊了视野。
姚东京静静地望着那雨花凝结在窗,视线远投,夜灯璀璨,化作一团团明黄的圈,迅速地后退。
忽然间,她直起身来,睁大眼张望四周。
愈发陌生的景象。
她扭头,疑惑地问:“这是哪儿?你是不是开错了?”
车子自雨雾中匆匆划过,绕过绿化带,越过拐角,穿越茫茫人群,行驶至视野空旷的高楼下。
耸天的高楼矗立在眼前,整齐的矩形窗被参差地点亮。
段西安踩下刹车,挂空挡,拉手刹。
“唔,可能是怕就这么送你回家,被你妈妈骂,不知不觉朝反方向开了。”段西安笑得眉眼弯弯,“一不小心,就开到我家了。”
姚东京审视段西安,他的眼里盛着晶亮的光,唇角弯弯,似弓似月牙。他笑得无辜又得意,姚东京心中大惊:他居然自作主张,把她带到他家!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叫她内心一片慌乱。
☆、第12章 有虎狼陪伴
高档公寓小区,还未夜深,四周静悄无声,比繁华的市中心更早沉睡。
物业管理很到位,小区内规划合理,宽敞的空地上竟然没有违规停放的车辆。道路空旷,行驶非常方便。
段西安的车停在大马路边,显得很突兀。偶有路过的行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姚东京内心紧张慌乱,但表面平静如水:“段西安,你把我带你家来做什么?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段西安抬眸,姚东京那边,半开的车窗外正好露出一双眼:不知是哪个八卦的路人,张来望去的。他索性将所有车窗都关死,车窗有茶色贴膜,里面看外面很清楚,但外面绝对看不清里面。
他视线下移,落在故作镇定的姚东京脸上,勾唇微笑,声音蛊惑:“春/药。”
姚东京蓦地皱眉,段西安忽然倾身靠过来,他身上独有的香皂味扑鼻而来,明明沁人心脾,可姚东京闻起来,心如擂鼓,神经紧绷。
为了躲避忽然前倾的段西安,姚东京猛地往后一仰,后边是紧闭的车门,她没注意,后脑勺就砰地撞了上去,疼地她轻哼了一声。
段西安笑:“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解安全带。”
果然,他帮她解开安全带就坐回座位。姚东京稍稍松气,转身立马去开车门,打不开,是锁着的。
她咬唇皱眉,心中七上八下,明知锁住打不开,可她开门的手却越发大力,使劲地掰,用力地她整个人都来回晃动。
看出她很紧张,段西安握住她用劲的肩头,朝自己这边轻轻一带:“别那么用力,你人都抖起来了,万一把车也带得抖起来,外面人看起来就像车/震似的。”
姚东京泄气:“你到底想干嘛?”
段西安指着车前仪表盘:“快没油了,你家那么远,万一开半路没油了怎么办?”
姚东京瞄了那油桶一眼,指针果然偏向“e”。
段西安将车熄灭:“我车库里还有其他车,我们换一辆。”
坐在车内不知道,一走出来才发觉,淅沥的小雨密密匝匝的,透过路灯昏黄的光,雨丝就跟绣花针似的,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段西安的车内没有放伞,他们一路跑着到建筑物下避雨。
不过跑了短短一百米的距离,姚东京的发就湿得紧贴在头皮上。她冷得抖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刚才她应该留在车内,等段西安去车库取车开出来。淋湿一个人好过两个人一起淋雨。
段西安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姚东京:“快擦一擦。”
他用手拍掉身上的雨珠,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姚东京:“要不,先上楼暖一下?公寓里有烘箱。上次被泼水你第二天就感冒,这次可千万别感冒了。”
姚东京拧掉长发上的水,哗啦啦落了一地。她体质不好,着凉很容易感冒,还不容易好。感冒太痛苦了,她可不想刚好全又生病。
她跟着段西安上楼。
这是高层公寓,自备电梯。姚东京一边等待电梯上升,一边道:“没和你爸爸妈妈打招呼就来,挺不好意思的。”
段西安瞄了她一眼:“我爸妈不住这里。”
姚东京讶异了一下,抬眼看他:“这不是你家么?”
“对,是‘我’家。市中心还有房子,我爸妈住在那里,就是图方便。这里算荒郊,清净,我想一个人呆着就往这边跑。”
姚东京忽然后悔了。
刚才她答应上来,就是以为他家还有人,哪知道这里原来是空房。现在可好,她跟着他都走到家门口了,孤男寡女的,段西安这个人她还不甚了解,去陌生男人的家里,想想就觉得危险。
静下心思考,又发觉有不对劲的地方。
段西安的车快没油了,但只要开在大路上,根本不需过于担心。市里好多地方有加油站,去她家的路上就设有几个。其实,完全可以在途中加油,哪需要这么麻烦,专门跑到他家车库来换车的。
多此一举必定是不安好心。
想通这些,她都已经站在段西安家门前了,段西安已经把大门打开,他走进去拿了一双拖鞋摆在她眼下。这时候提出要走,会很奇怪吧。
姚东京硬着头皮走进去,换上拖鞋。
屋内的地灯是亮着的,因此一走进去,就能看清内部的摆设和装潢。
客厅的面积很大,近80平米,餐厅也有2、30平米,两者间夹着短楼梯,楼梯的里面迎面便是一面全身镜,整个空间看起来很大。
段西安换好拖鞋,见姚东京局促地站在门口,他朝她挥挥手,指了指楼梯:“浴室在最里面,你冲个澡吧,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拿去烘。”
姚东京蹙眉:“我自己来吧。”
“你怎么自己来?”段西安笑,“烘箱不在浴室里,在储物间。难道你要捧着湿衣服,裸/着烘?”
见姚东京面有难色,段西安举手发誓:“我绝对不会为难你的,我爸妈都怀疑我是gay,允许你也怀疑一次。”
姚东京看了他一眼,他要真是gay,她就不必这么担忧了。
心里还很犹豫,可傻站着也不好。她只好放缓速度,慢慢地踱步上楼梯,脑子飞速地运转,仔细回忆很久之前学过的女子防身术。
浴室的灯是亮着的。姚东京还没上去开门,浴室门就自己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只在重点部位裹着一条浴巾。
这个人她还认识:宗以文。
宗以文显然也认出她,可却想不明白姚东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表情特别精彩,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段西安上楼看见宗以文,皱了皱眉:“你怎么又来我家蹭洗澡水。”
宗以文缩回浴室,又挑了条浴巾,遮住光/裸的上半身:“突然下雨,被淋湿了,路过就洗个澡。”他拍了拍段西安的胸膛:“喂,大少爷,你不必这么小气吧。”
“我不是小气。”段西安拍掉宗以文的手,欲言又止。
宗以文立马反应过来:姚东京是段西安带到家里来的,他显然成为一颗锃亮的电灯泡,毁掉了段西安的泡妞计划。
*一刻值千金,宗以文很有眼力地张嘴就道:“我还有事,马上就得走,你们继续。”
他一边笑一边拍段西安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姚家的女儿哟,不错嘛。”
段西安没听明白,宗以文抽身就走,姚东京也不傻站着,她好不容易碰见个熟人,哪能让他就这么溜了。
姚东京一把抓住宗以文的手臂:“你有车么?”
宗以文点头:“有。”
“你送我回去。”
比起段西安,姚东京更相信宗以文的人品。和段西安不过几天的交情,和宗以文却是从爸爸辈就熟识了,两家关系至今维持着,就是不怎么亲,双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
宗以文却为难了,他和姚东京只是认识,互相清楚底细,可和段西安,却是能穿同一条裤衩的兄弟情谊。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他真心不想毁了兄弟的好事,可姚东京都直说了,他总不好拒绝吧。
宗以文脸色尴尬地看向段西安,发现段西安的脸色也很尴尬,不仅尴尬,还很遗憾。
煮熟的鸭子要跟着别人跑了,真蛋疼。
犹豫时,姚东京已经换好鞋子等在门口了,宗以文干笑:“别急,你总得等我换了衣服吧?”
事已至此,看来段西安是不能开荤了。宗以文替他点蜡:“毁了你的破/处计划,对不住了兄弟。”
段西安愤愤地朝宗以文胸上揍了一拳,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到罗伊娜面前说宗以文坏话。
*
姚东京回到家后立马扑到床上,今天一整天特别累,她恨不得立刻睡着。可是身上还湿漉漉的,她得先洗澡。幸好家里有地暖,又开了中央空调,温度很舒适,她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温。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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