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琵琶声,又两个人坐得近,有什么话倒可以说清楚,也不怕别人听。崔复露出笑容:“郭大少是吧,我听好些人这样喊你。大少,你为朋友两胁插刀的事,京里已经传遍。”郭朴苦笑,自语喃喃:“难怪殿下要找我。”宁王,不是平白见人的人。
崔复只听清,道:“不管谁找你,我看你都办事儿。大少,我为孙王妃求你,为我引见廖大帅。”
政见,又是政见,郭朴觉得扑面而来的,是让人不能喘气的屏障。他惦量这事情,笑容还是苦苦:“公主府上大门常开,你自己去就是。”
“不是你家,他不认识我,会说不在,会说不见。”崔复紧跟郭朴不放,郭朴酒汗出来,取帕子拭额头,觉得这事不好接,忽然见到外面几个人进来院子,眼睛一亮头一低,对崔复道:“你要找的人应该是他,长阳侯世子安思复。”
安思复眼睛尖,看到有一间房里坐的是郭朴,他装看不到,郭朴更不出来。和他同来的东平侯世子没看到郭朴,是坐下来道:“你那个师弟,姓郭的那个,”安思复皱眉:“什么人都是我师弟!”
“现在义气名字出去,十几个军官全感激他。”东平侯世子道。安思复更皱眉:“沽名钓誉之徒。”
“沽名钓誉也好,哗众取宠也好,你看辽东王,当年娶了王妃,都说他沽名钓誉。”东平侯世子晃一晃膀子嘻笑:“说王妃孙氏力气大如男子,生得好似无盐,辽东王也不是没能耐,娶了她,也有沽名钓誉之说。”
金翠儿房里,郭朴听得津津有味:“娶老婆怎么叫沽名钓誉?”崔复忿忿道:“有一回夜袭,他救的是当时在闺中的王妃,救过后说怕王妃名声有损,就此要娶她。有人说他重名节,要我说他沽名钓誉!”
“你当时多大?”郭朴戏谑地问,崔复翻翻眼睛:“我十岁,怎么了?我虽然小,大几岁听到这事,就这么想他。”
郭朴微笑:“都说辽东孙氏掌控辽东,果然名不虚传。”崔复见机道:“可是一开仗,就生灵涂炭。”
“这与大帅有何关系?”郭朴明知故问,崔复道:“打与不打,大帅可以说话。”郭朴不置可否,要小解,独自走到后院去。
和安思复走了一个面对面。
要说安思复,原本郭朴对他们三个人是打听过再打听,初到廖大帅手下,甚至多几份敬仰。不知哪一年,哪一个兄弟自京里来,把安思复的话传给郭朴:“沽名钓誉之徒。”就像崔复刚才说辽东王。
当上沽名钓誉这徒,郭朴乐颠颠去告诉虞临栖,挨了几个白眼儿,一个人外面打猎回来,跟没事人一样。
第二句话又出来,安思复说郭朴:“应该会巴结之人。”郭朴从这开始,听到安思复就没有乐过。在虞临栖身上,郭朴知道看不起他出身的人太多。站得越高,这样的人越多。
他对安思复,更多一层不反感。
桂花荡漾如春色,两个人见面!
前面是两间竹舍,这个是便所,郭朴小肚子微胀,急着小解。后面笑声总有邪气,这里是青楼。
这种地方,是肃然见礼如官场上,郭朴觉得滑稽;不言不语扬长而去,他又恨自己软弱,心里好大不忍。
而且避不开。要换个地方,早早看到安思复,郭朴早就走开。这就是安思复气他恼他的缘由,他不是大大方方去打招呼,而是眼皮子瞥见,就避开另一条路上。
通往便所的地方,最后只有这一条路权柄。安思复冷峻下面庞,郭朴不想看,把头一低,当空一揖,袖子随意挥洒着,就要走过。
“站住,”安思复喊住他,郭朴不得不站住,安思复修长身子依在桂花树下,头顶银桂闪烁,他的面容稳如泰山,毫无多余的表情,开口就是教训:“初来京中,立身谨慎,狎妓饮酒要有分寸!”
“你怎么来了!”郭朴给他一句,大步走开。他本来是小解,怕安思复不走,在里面磨蹭足有一刻钟出。
地上几点银桂花,再就是几个浅浅的脚印子。出身自商贾人家的郭朴瞅了瞅,道;“这鞋底子纳得好,”抬起自己脚底子看,也是千层底纳得均匀。幸好凤鸾没有走,指着念姐儿给自己做鞋,可怜乖巧的女儿要累到,也还做不出来!
没走几步,遇到左散骑常侍方大人的弟弟方尝清。左手玉人在怀,大喜道:“厚朴,我今天摆酒,你在太好,来来来,今天晚上不许走。”
郭朴正不想和崔复多说,他才从是非中出来,不想无事再卷入是非之中。也大喜:“有酒喝最好。”摸摸身上荷包里只有几十两碎银子,他要交接方尝清,吩咐临安回去取钱:“给方公子贺喜。”
凤鸾现在听到取钱就疑惑,如数儿取给临安,再盘算郭朴进京后花的钱,好几千两银子,足够几个小康之家一年过日子。
她心中不定,被撵离家总是一根刺扎着。最近常添心事,思索朴哥几时这么狠心。朴哥从来就是狠心的,做事情从不拖泥带水。捆曹氏,遂汪氏,凤鸾有一回离家,郭朴先大怒:“拿绳子捆回来。”
凤鸾不记得这些,她只留恋郭朴好的时候。暮色西沉带出红霞,凤鸾喊来长平:“天这般晚公子不回,取衣服你送去,夜里好添衣。”
包两件衣服给长平,想一想又备上换上的簪子和罗袜。长平走开,凤鸾使一个近来知心的家人跟去看。回来告诉少夫人:“公子在红芳阁。”再陪小心:“奴才只跟到那里,不敢进去。”
好似银鱼出水,水面叮咚几声,打开凤鸾胡思乱想的大门。她不动声色赏了家人,见念姐儿在写字,抱起她亲亲,念姐儿格格笑:“墨汁甩出来了。”二妹坐地上玩三、四个皮球,凑起来要母亲一个亲亲,小手乌黑再去玩球。
晚饭送上来,小馒头,过水面,现蒸的包子里面是腐竹干笋肉,郭朴最爱吃。念姐儿咬一口,就吩咐丫头:“给父亲留起来。”二妹把自己红枣粥一推:“给父亲留起来。”
凤鸾无话可说,自己心里也想留,女儿们说出来,她心里放下一块石头般轻松。再悬起来时,是梆子敲打二更。竹影子在秋风中左摆右动,垂到窗前乍一看数条青蛇蜿蜒。凤鸾惊出一身冷汗,坐起来问人:“公子呢?”
“还没回来。”守夜的丫头回过话,凤鸾再也睡不着。她痛恨自己送替换的金簪子去,又盼着金簪子给她结果。
丫头偶然起夜,无意见中看一眼,锦帐中少夫人抱膝独坐,一个人垂泪。
婚姻是古代女人的全部,尽管凤鸾管事,还是郭家的。外有虞临栖大人,这位大人出来一回,凤鸾碰壁一回。内有少夫人没生儿子,从来是她的心病。
她怎么能不煎熬?要是能想得开,遇事掐指一算从来解开,从来聪明绝顶,那就不是她。她犯着不少人常犯的小错误,无事逛逛死胡同。
主要是虞大人,凤鸾想到就添堵。虞大人是没有缘由的不喜欢她,而且手段毒辣,且不思悔改,郭朴还没有一句话出来。
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对上虞大人,而虞大人身后,像是一群人。
本来有几个夫人才交朋友,汪氏弄了一回,凤鸾不敢多去滕家,虽然知道滕夫人在操办滕思明亲事,没有空闲终极农民工全文阅读。何文忠夫人是明白有心结,凤鸾不愿意找她。
过去忧愁至死的女人多几个,是心情苦闷又无人可说。好在凤鸾她憨直,从客栈里不走,她就打定主意,和以前一样,守好自己的家。
现在,新的一波又来了。在凤鸾是这么看。
郭朴天明回来。红芳阁有睡有洗的地方,他半夜里说酒醉就去睡。安思复他虽然不待见,可他说的:“初来京里,不要狎玩,”郭朴留在耳朵里。
找一间房和临安睡下,不管什么人都不开门。临安好心打开包袱,喜欢地道:“少夫人备的真齐全。”郭朴想妻子从来体贴,除了小心眼子让人难受,但有几个妇人,不是小心眼子爱纠结?
里外换上一身新出门,天色微明是五更出去。老鸨没睡,见这有钱的郭大少要走,他看着就有钱,昨天送贺礼就是一百两。和人赌钱取出一叠子银票,写着一百两的,倒有七、八张。不是一掷千金的豪客,总是个殷实人家。
“大少,晚上还来,你住哪里,丢个地方下来,你要不念着我们,让人请你。”老鸨直送出大门,恨不能长亭送别才好。郭朴上马对她笑:“你急什么?我要来,自己来。”带马先走,临安在后面呲牙:“我们自己会来。”
老鸨追上两步:“哎哎,可千万想着我们。”这一主一仆已经走远。
凤鸾蔫蔫才起床,在廊下看着丫头们浇花。二妹在院子里踢腿打拳:“啊!哈!”打出这种腔调来,念姐儿抿着嘴儿笑,在帮母亲写几个字。
晨光中,吃饱了睡中了的郭朴过来,先哈地一声问二妹:“你打的是猴拳吧?”二妹嘻嘻:“父亲也来。”郭朴摆手:“父亲睡觉,下午再来。”他想着凤鸾癸水日子要来,直奔凤鸾而去,扯住她的手再吩咐念姐儿:“今天你管家,给二妹和自己安排早饭,母亲和我再睡会儿。”
凤鸾只看他身上衣服,头上新换的簪子,带笑问:“哪里睡了一觉,还没有睡够。”郭朴嬉皮笑脸:“院子睡一夜,没人理我,这就来寻你。”
“那你白花了钱?”凤鸾想生气,又不敢。被郭朴强扯到房中,郭朴嘻嘻回她:“我爱白花钱。”凤鸾气结,又不能不从。这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凤鸾还是眉眼儿不舒展。在碧窗下梳头,郭朴提起笔来:“来来,我给你画个笑着的眉,你就喜欢了。”
凤鸾仰起头看他笑容,轻声道:“你最近支去许多银子?”郭朴脸色一变,手中笔停下,严厉地道:“你少管!”
杨英这事已经过去,郭朴不愿意再提。
给妻子画过眉,下午方尝清的夫人来访,这是何文忠夫人的妹妹,特地来见凤鸾。凤鸾还是无精打采,有心人方少夫人看出来。
悄声道:“你要小心,男人进了京,都是要变的。”这正中凤鸾心事,她身子前坐一坐,关切地问:“这种话怎么讲?”
“昨天我家那个一夜不回,我问他哪里去,说是新进京的人纳小星,你猜在什么地方,在红芳阁,我留心为你问问,你家郭将军也在。一夜没回吧?”方少夫人为凤鸾担忧:“现在可回来了?”
凤鸾强打的三分精神也没了,耸拉着眉梢眼角道:“在房里。”方少夫人又问:“你前几天住客栈,是和郭将军生气了吧?”
爱打听别人家里闲话,是宅门里闲着无事女眷们的每日工作之一。方少夫人不管家,有大把子的闲时间。
☆、第六章,长阳侯府做去做客
方尝清夜里不回的时候也多,他小有风流。借别人的名义来说话,不是怕妻子,只是免得多解释。
方少夫人扎中凤鸾的心病,凤鸾听她这样知己交待,没有引她为知己,也当成半个知己。她虽然不承认夫妻不和,也垂头不语。
这垂头不语,在方少夫人眼中,就等于她猜对,她难免一阵欣喜。其实别人夫妻不和,面上总能看出来,这不算诸葛亮。
秋日高空流云,廊下摆着碗口大的几盆菊花。两个妇人坐旁边,手中是香茶,含笑在赏花。这时候让人猜,说的一定是猫儿打架,丫头拌嘴才更像幅画。不过内宅里妇人,在说家长里短。
说别人也就算了,说的是她们自己。让她们谈仕途经济,这当然很有难度。
方少夫人款款温柔,她也年青,能嫁入方家生得也美貌。嫣红嘴唇一点轻轻启开,因郭朴说在房中,虽然不在这房里,她也很小心放低声音:“男人,什么心性!”
听起来,这位是男人专家。
凤鸾引以为然,幽幽道:“是啊,捉摸不透他性子。”方少夫人更有得色,眸子轻点紫色菊花,告诉凤鸾好多事情。
“前门上住一个小官儿,告诉你不得,才进京没十天,”方少夫人手指比划出十字,叹气道:“就纳了两房小。两房小也罢,你知道哪里纳来的吗?”
凤鸾只能摇头,她来自的临城哪有这么复杂。未出嫁是个姑娘家,邻居们吵闹就是大事。嫁到郭家,有谁去对她说这些话。亲戚们来只想钱,不提这些杂话。
只有方少夫人说得得意,快要摇头晃脑。头上一枝子缠丝点翠金步摇轻点着,半垂下来。她循循恳切:“还有,吕大人,钱大人,姚大人,哎哟哟,真是告诉你不得。”凤鸾灰心接近垂泪:“这些人,当初都没有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也不值什么,”方少夫人捻住离她最近的一片菊叶,在手中轻揉到出汁液。似想起来什么,半垂头黯然道:“男人见到更中意的女人,爹娘老子都忘记,何况一夫人。要是正经人家女儿,收房纳妾还知安分。那青楼上的女子,爱弄心眼儿的女子,”
凤鸾把汪氏想起来,汪氏就是心眼儿比别人多的那种。她认真赞同地点着头,见几点秋日在地上跳跃,微微西风吹动宅院里菊香,无端催人有悲秋之感,其实秋高气爽,古人也有秋兴逸之说。
这两个人在伤感,只觉得秋天亦愁。
“可有什么法子呢?”凤鸾才不会轻易让出郭朴。这和现代不一样,古代让出丈夫,等于让出全部。再醮的妇人过得好不少,可是整体来说,对妇人迫害和限制更多。
她离开郭朴三年,郭朴要无情意,夫妻就早各奔东西。初到京中被撵一回,凤鸾憨性子上来,不让,偏偏不让。
为什么这么执着,她还有女儿们。再问一问,郭朴不是侯秀才。到今天,缠绵依就,就是凤鸾担心他在似变心和非变心之间。
方少夫人对她道:“你没有儿子可不行。”她生的是个儿子,在没有儿子的夫人们面前,总有趾高气扬的味儿。
凤鸾再垂头,裙边旁一片地,已经让她看了多少次。方少夫人颦眉:“往来的人中,有几个女诸葛,原来想为你引见,不想又出谣言。”
“我知道,”凤鸾想恨汪氏,唉,算了,也教训过她。段侍郎也是官宅,不能无端上门一回再上门一回吵闹。要是对汪氏用计,凤鸾心想,她算个什么?值得一回又一回的去花心思。
汪氏把别人全看成可以乱花心思,凤鸾还不愿意对她多用心。
“其实这几个人,真是聪明,都有能耐把自己丈夫管得服贴,”方少夫人继续喃喃,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