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微凉- 第15部分

在这样的气氛中工作，徐欣瑶并不快乐，人人都待她好、恭维她，却没有人真的把她当做朋友，以前的她一直是走到哪儿人缘就好到哪儿。

被人说多了，她自己都不禁感慨，王子白马灰姑娘的童话竟然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故事中的王子和灰姑娘的从此过上了快乐的生活，可现实中她和蒙政的幸福却破碎在了暮春和初夏之交的一个周六的黄昏。

那个周六，他们本来约好要去影楼拍婚纱照，可欣瑶在家里左等右等都不见蒙政来接她。她打了蒙政的手机，许久才通，他只说了句“瑶瑶，我等一下再打给你”就匆忙地挂上了电话。

她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蒙政也许是在忙工作。他前一段时间请了太多假，他的领导虽不会说什么，但手里的工作积了一堆，有些必须他自己处理。因为忙，他们已经四五天没见了。

她在外地的姑姑生病住院了，爸爸妈妈都请了假去看她，这两天都不会回来。欣瑶一个人在家无聊，便发了短信给蒙政，让他忙完回湖东的公寓，她在哪儿等他。

晚上九点他才回来，欣瑶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听到门响，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的蒙政，只当他是累了，说了句：“我帮你放好了洗澡水，锅里还有刚煮的粥，桌上有外卖，你要没吃饭就洗完澡放到微波炉里热过了再吃。”就接着看电视了。

电视里放的是一部台湾的苦情剧。大学时，她和贝娜最喜欢把这种苦情剧当喜剧看，常常忍不住在男女主人公抱头痛哭的时候哈哈大笑。

女主角好像发现了男主角对她的欺骗，复读机般地问他“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什么”，男主角痛苦地抱住了她，求她原谅，信誓旦旦地保证此生只爱她。

欣瑶正笑着，一转脸却看到蒙政并没有去洗澡，正表情凝重地看着她。她这才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去洗澡还这样看着我？”

看着他缓缓地走了过来，她的心中隐隐约约地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儿了？”

蒙政深呼吸了一下，仿佛在下很大的决心：“瑶瑶，我跟你说件事儿，你能不能答应我就算是再生气也别离开我？”

“什么事儿？”

他深思良久才缓缓地说：“周婉悦回来了，三天前她找了我。”说完便盯着她的脸，小心地看她的反应。

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想起订婚那日没听到的那两个人的耳语，脸上却微笑着说：“她回来了又怎么样，难不成对你说还没忘了你想抢亲？”

蒙政却没有笑，一声不吭地紧紧拥住了她。

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欣瑶害怕到了极点，声音微微颤抖地说：“到底什么事儿啊，你能不能快点说。”

“我这两天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知道与其让你从别人嘴里知道，不如我自己来说，可我实在开不了口。我怕你知道了会离开我，你不会这样的对吗？我们再过半年就结婚了。”

看着欣瑶茫然的脸，他艰难地说道：“我和她有个孩子，他生了很重的病，所以她回来找我。”

“啊？”欣瑶竟然笑了一下，有些奇怪地问：“有个孩子是什么意思？”

蒙政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她渐渐明白了过来，心里倒没什么难过的感觉，脑中也一片空白，只是牙齿不住地打颤。她下意识地赤着脚往门外跑，却被蒙政死死地抱住不能动弹，极力地挣扎却没有用。

“你混蛋！”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不是的，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蒙政让她看着自己“她爸爸和我爸爸是战友，我们很小就认识但是并不熟。我们是在美国又遇到之后才熟起来的，她大我一岁，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很照顾我。后来我和她在一起纯属是因为寂寞，我回国了而她选择留在美国，我们就和平分手了。”

“呵呵，她不爱你，你也不爱她，那孩子是如何有的？”

“我们曾经同居过，这样在留学生中很普遍，我们分手之后她才发现怀孕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留下孩子，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是三天前才知道我竟然有个三岁的儿子，他得了白血病，需要我做配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欣瑶不再挣扎，也不说话，只是蜷着腿靠坐在沙发上。蒙政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更觉得可怕。“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三天前才知道的，周婉悦说等这个孩子病好了她就带着孩子回美国，绝不会干扰我们的生活。我，我除了和她同居过的事儿之外真的没有再瞒过你什么了。”他的声音带着极大的慌乱，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几句话，有些词不达意。

她倒是出奇的平静：“你见过你儿子了？长得像你吗？”

蒙政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只会把你生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

“我累了回卧室睡了，你睡客厅吧。”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完了这句话，回到卧室关上门，她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终于，泪如雨下。

她记起和蒙政在一起所有的点点滴滴，他的骄傲他的温和他的执着他的柔软他的可爱，就在前一刻她还以为自己是拥有水晶鞋的仙度瑞拉，后一刻就知道自己竟然当了人家的后妈，她看过无数本狗血的小言，可没想到小说远没有生活狗血。

她觉得很累很困却没力气站起来，就这样在地上坐了一夜，她无数次的问自己真的能离开蒙政吗？可一想到“离开”两个字，她就不住的发抖，他们的生命已经交织到了一起。

她又想到他曾和另一个女人也那样的亲密过，他们曾在异国他乡相互依靠，还孕育了一个生命，他竟有个儿子，他和周婉悦两个人的儿子！她忍不住地幻想他和周婉悦生活在一起的画面，心中百转千回，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的折磨……

正因为蒙政给她的一切都那么美好，现在才会那么的痛心疾首。

直到天已大亮，她才站了起来，起得太急，头有些晕眩。开了门，蒙政就坐在外面，他们居然隔着一道门默默无语地枯坐了一夜。

看到她，蒙政迅速地站了起来，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胡茬儿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星星点点的给他的脸平添了一种没有过的憔悴。

她的心中一紧，用手扶上了他的脸，故作轻快地说：“我们睡觉去吧。”

他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话，诧异地看着她。欣瑶拉着他的手，苦涩的笑着说：“我刚刚看到你之后才明白，我也不能没有你，我爱你。”

这是她第一次说爱他，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蒙政全身一颤，用力抱住她，眼中酸涩，竟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他不知道自己心中巨大的悲壮来自何方，千言万语涌上了心头，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我要单独见周婉悦，越快越好。见过她之后，我才能决定我们要不要分手。”

他愣了许久才终于说道：“好。”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他们躺到了床上。欣瑶对他还是有些抵触，不肯让他抱，蜷缩在了床角，蒙政也不敢勉强，生怕再惹恼她。两人皆是一夜未睡，虽浑身乏力却怎么也睡不着，只不过两个小时，便都起身了。

两人也都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两口粥权当是早餐。

思量了许久，蒙政还是拨通了周婉悦的电话，她倒是爽快，答应把儿子哄睡了午觉就出来和欣瑶见面。

欣瑶不想让周婉悦看出自己的憔悴，特意的打扮了才去见她。她执意不让蒙政送，自己乘地铁去。

一进约定的咖啡厅，欣瑶就看到一个短发的女人在向她招手。她五官精致，穿了件棕色的连衣裙，没怎么打扮只略施粉黛，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掩不住的魅力。想到了自己的精心装扮，欣瑶不禁暗笑自己幼稚。

侍者过来询问她们喝什么，“黑咖啡。”欣瑶随口说道。

周婉悦却替她做了主：“不要咖啡，给她来一杯热牛奶。”

看出了欣瑶的不快，她笑着解释道：“先恭喜你和小政订婚，他是个很不错的人。然后再跟你说声对不起，以这样的方式打扰了你们的生活。想必你昨夜一定没有睡好，黑咖啡女孩子还是少喝为好，你喝杯热牛奶听我说完就回去补觉，不然我会更内疚的。”她的语调轻柔却不容置疑，像个包容任性妹妹的大姐姐，让人无端的生出了一丝好感。想起蒙政也从不喝咖啡，她的心中又是一痛。

“我父母都是驻外大使，我从小就是跟保姆长大的，所以很独立。我很享受单身的生活，我有自己独立的工作室，有可爱的儿子，如果不是他生了病，这一生我都不会让蒙政知道的，”说到这儿，她的表情有些忧伤“杰瑞是上天给我的礼物，他只姓周，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就算孩子是另一个人的，我同样也会生下来，我现在在美国也有男朋友。如果蒙政和他配型成功，能为他捐骨髓，等他病好了我立刻会带他走，所以请你放心，我不会干扰你们以后的生活。现在对你们的影响我很抱歉，可是我没办法，杰瑞还那么小，也许只有蒙政能救他，所以，请徐小姐理解作为一个母亲的心。”

“我能理解的，小孩子的病最重要。”欣瑶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件事对她无疑是晴天霹雳，但凭心而论，除了蒙政在和周婉悦同居过这件事上骗她不对，其它的事儿谁也没有错。她能理解，但还是很难接受。

“谢谢你，那时候就常听蒙政提起你，果然是又漂亮又同情达理。你不要怪蒙政，他从小就喜欢你，以后必然会珍惜你。”

欣瑶有些出乎意料：“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常向你提起我，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都爱过别人，这只是一种阅历，眼下才是最重要的。何况我们那根本就不叫爱情，只算相互做个伴。”周婉悦一语双关地安慰她。

和周婉悦闲聊了一会儿，她的美貌、智慧、阅历、胸襟无不让欣瑶赞叹。欣瑶甚至有些喜欢她了，并无端的生出了一种自卑。想起李慕江他们对她的赞许，想到自己之前对蒙政和周婉悦那段过往的耿耿于怀，她暗嘲自己的确是有些小家子气。

周婉悦的手机响了，她接完电话，表情有些凝重：“杰瑞醒了，哭着要找我，对不起徐小姐，先失陪了。”

她们一同出了门，蒙政竟然就等在外面，周婉悦对着欣瑶笑道：“看来有人担心你被我欺负。”他听到有些讪讪的，却没有接话。

这个路段很难打车，周婉悦半天都没拦到，电话铃又响了，想着生病的孩子她十分焦急。她看向开着车来的蒙政，蒙政的脸上有些为难，他自然是怕欣瑶生气。

“你先去送她吧，我又没什么事儿。”欣瑶主动开了口。

蒙政仍是没动，周婉悦知道他怕欣瑶介意自己和他单独相处，便笑着说：“徐小姐没什么事儿的话也一起去吧。”

“好啊。”欣瑶装作没有看到蒙政脸上的尴尬，微笑着说。

28

28、肯德基　。。。

到了医院楼下，放下了周婉悦，蒙政本欲立即带着欣瑶回去，谁知竟看到后面停住了一部熟悉的车——蒙政父亲的车。

蒙政的父母、爷爷奶奶一起走了下来。蒙政心中一紧，却也只得下了车。

“爷爷奶奶，爸妈。”

蒙政的爸爸狠狠瞪了他一眼，和他的爷爷并肩走进了医院。他的奶奶埋怨道：“你这个孩子，这么大的事儿，要不是小西刚刚告诉了我们，你还准备瞒多久！”

欣瑶礼貌地向他们打了招呼，也许是没有心情，他们都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杰瑞所在的特护区只有他一个人，也许是周婉悦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保姆见了她如释重负：“您可回来了，小少爷醒来见您不在，哭闹到现在，午饭也都吐了出来，还一直问蒙叔叔去了哪儿。”

欣瑶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不禁隐隐作痛，也许她永远都无法做到周婉悦的大度。

都说儿子像妈妈，杰瑞却像极了蒙政，因为生了大病，小小的手上和脚上都是针孔，护士来换药，才三岁的他竟然不哭也不闹。蒙政的妈妈和奶奶都甚是心疼，忘了对蒙政的责怪，一心只在小孩儿身上。

看到了蒙政他立刻伸出手说：“蒙叔叔，你能像昨天那样把我举得高高的吗，查卡的爸爸经常这样跟他玩儿的，可我妈妈没劲儿。”

蒙政并没有过去，只是握着欣瑶的手不放。他的手心里都是汗，“还不快过来！”一直沉默的蒙爸爸发了话。

他看向欣瑶，她默默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并不看他。

蒙政还是没动，直到欣瑶轻轻推了他一下：“快去啊。”

蒙政的妈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闪过一丝不满。

只有杰瑞相当快乐，奶声奶气地说：“蒙叔叔，以后学校家庭角活动的时候你能假装是我爸爸来吗？”

“蒙叔叔很忙的，不可以总麻烦他。”周婉悦怕蒙政尴尬连忙说道。

看着杰瑞满脸的失望，蒙政的奶奶握住了他小小的手：“当然可以了，你可以以后在这儿上幼儿园，不但小政可以陪你，爷爷奶奶，太公太婆也可以带你玩的，你喜欢中国吗？”

“喜欢的，在美国的时候妈妈太忙了，来了中国后妈妈就一直陪着我。”

周婉悦立刻有些愧疚地看了欣瑶一眼，心中再痛，欣瑶到底还是勉强地冲她笑了笑。

看着他们一家四代人的其乐融融，她简直有种错觉，自己才是破坏人家家庭幸福的第三者。

欣瑶将自己的手臂抓到了发紫，才忍住没走。要是现在就走了，不但会被蒙家人看成不识大体，更会被说成没爱心，这后妈还没当就直接成了坏女人。

“等杰瑞的病好了就带他回美国，不会影响你和蒙政以后的生活。”周婉悦的话犹在耳边，如果蒙家人不知道也许会这样，可是现在却是完全不可能了。她不知道文竹西是如何知道的，只明白姜楚的判断都是真的，文竹西讨厌她。

她听到他们在安慰周婉悦，不但表示了对让小杰瑞流落在外三年的愧疚，还大赞她的坚强。周婉悦越是解释他们越夸她大度有心胸，痛斥蒙政的荒唐和不负责任。没有一个人提到欣瑶受到的伤害，没有一个人宽慰她一句，只有蒙政偶尔走过来握握她冰冷的手。

欣瑶一向不会掩饰自己的内心，想必自己满脸的不情愿全都被蒙家人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她有种破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