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有点冷,他冷笑着说:“如果你觉得你们公司中标是因为你,你太看不起你的同事也太看不起自己的努力了,当然,你蔡彩彩不从小就是这样的吗。不对,不是你看不起,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影响一个市政工程?”
我默,好吧,他说得对,我怎么就一头热的自作多情了呢,汗,这就好。
他又道:“如果你真想谢我,就好好来看奶奶吧,这几年她一直很想你,提起你。”
如果其他的事还有理由推拒,见封奶奶的确毫无借口。
我点点头,“好,我一定去。”
“还有。”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他淡淡却强硬地道,“除了公众场合,如果再让我听到封总这两个字从你嘴巴里蹦出来,我就把那张照片扫描发朋友圈。”
我一抖,心存侥幸紧张地问:“什,什么照片?”
他笑,“不就是那天在你家看到的,和小恺比五子棋的那张。”
“它它它,怎么会在你手上?!”我急得跳起来!
听我抓狂,他果然声音越发的愉悦,“你去打酱油后,我说想把那张和小恺比赛的照片拿回家留念,蔡叔二话不说主动拿给我的。”末了还加一句,“你放心,如果发朋友圈,我会把你P掉,或模糊化的,绝对不会暴露那是蔡彩彩你的。”
“……”我怒,第二次想化身一道雷,从电话里传过去劈死那个变态啊。
☆、第18章 家宴1
封家奶奶的寿宴原本定在周末,说是寿宴,更多的是为她接风,顺便和从前的一众亲朋好友聚一下联络下感情。
当年只有封父为了创业中的公司留下了,封湛随着母亲及奶奶远渡重洋去了国外生活,一走便是十多年,起初的一段日子,听老爹说,封父两边飞,有时候累得倒头就睡,从办公桌上睡摔下去也醒不过来。
如果我没记错,他们就是在封湛的爷爷去世之后决定走的,在我模糊的印象中,当年封爷爷的葬礼上,封奶奶抱着尸体不放手,最后哭晕了过去,马上被送进了医院,一住就是一个月。等出院后,老爹告诉我,他们就要离开A市,去和他们道个别。
封家从商是从封父开始的,封爷爷是因公殉职——为了抓一伙歹徒,开车追捕过程中被陷害出车祸,人被甩出去老远,血肉模糊。
老爹说,是封奶奶替封爷爷擦的身,换的衣服,也是她亲自给他在人世的最后的肉身上的妆。
虽然我听他们故事的时候很小,关于情事之类的一窍不通,但我很感动,听着听着就哭成了个二货,一边鼻孔冒泡一边莫名其妙,如果改成现在,如果可以飚脏话,那感受是,心里有无数个“卧槽卧槽”争先恐后的想从我嘴里出来。
当时我在想,蔡小恺能一直保持一副冰冷面孔真不容易,起码我就做不到。
一去就是时过境迁,回来已高楼层叠,自己摇身一变,变成了富一代的妈。
然而就在寿宴前的没几天,她突然住院了,准备了很久的宴会只能暂时卡壳,等封奶奶身体可以了再说。
宴会临时取消了,但面还是要见的,老爹提上准备好的礼物,拎起我和蔡小恺的上衣领子,跟小时候一样一左一右带领我们去了医院。
车子还没开到医院的时候,老爹给封家打了个电话,被告知封奶奶强硬地拒绝呆在医院,早一步已经回了家。
负责驾驶的蔡小恺,只能立马调转车头,往封家赶。
原先封家住的房子,早在封父功成名就后换了,换成了一个位于市区某块十分安静的别墅区。车子开过,一路看见好几个外国人,看来那边多是外国人居住的高档区。
蔡小恺停下车子后,我很没出息地对着封家房子留哈喇子,那种房子结构和外观太得我心,我两眼冒红心地盯着房子看,居然一点没发现封爸封妈还有封湛已经走过来,快站到我的面前。
自从十几年前一别,我再没踏入过封家,除了偶尔随老爹出席聚会能见到封爸一面,其余的像是和我隔了一条银河,太遥远了。
老爹走在最前方,笑得满面褶子的和封爸封妈打招呼,蔡小恺提着礼物,而我走在最后。
在车子没开到之前,我气定神闲,只顾看两边让人流口水的建筑,蔡小恺一把车子熄火,下车慢慢往既定目标走,我的心就跟有人在里面跳秧歌,震天鼓声伴随着扭动,乱跳一气,“咚咚咚”的撞击着我胸前脆弱的肋骨。
“啊呀,小恺都长这么高了啊,长得真不错,老封你看,我就说小恺五官都好吧,越大越标志,人高马大的,不得了……这不是我们小彩彩吗?出落得这般大了,阿姨都快认不出了。”
我正落在后面咬手指紧张,封妈欣赏完害羞脸红的蔡小恺,一把抱住了我。
我一下没防备,愣是被抱了个身躯僵硬,但是她温软的怀抱太久违,太怀念,连那股曾经的味道似乎都没有随着流逝而消失,我鼻头一酸,想哭了。
我曾经说过,封妈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她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我母爱的空缺,我想从前看着她的眼神中一定带有某种强烈的渴望,所以她疼我爱我像对待一个女儿一样的照顾我。
现今,我觉得我学会了掩饰,人大了,懂得的多了,不再过多的流露自己的情绪,这种成长和变化说不清是好是坏,却让我觉得安心。
我喊她:“阿姨。”
她笑着点头,抚摸我的头发,就跟小时候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长高了,她需要往上两级台阶才能正常地抚摸我,否则会很奇怪。
封妈的手像带了电流,一下下从我的头顶流过,刺溜起一头的毛。“炸毛”也不过如此。
我以为自己的情绪隐藏得还不错,那是我内心的秘密,无法对老爹说,也不敢同老爹说,我想一直偷偷地享受这份内心的温暖。可是一晃神的功夫,余光瞄到一个人好整以暇地站在边上,有种仿佛把一切看在眼里的笃定,我心“哐嘡”一跳。
我忘了旁边还站着吐信子的封湛。
见我看向他,他对我微微一笑,微风拂面,吹动了他的衬衫领子,翻起的时候,擦过了他线条优雅的下巴。
我颤抖得闭上了眼睛,因为这一刻,我居然觉得他好看得刺瞎到了我的眼睛,让我心里又是一阵的乱跳,有点暴躁又有点焦虑。
等我再睁开眼睛,他笑得明显有被我的举动爽到了,那个贱贱的样子……
我立马觉悟我错了,不该让他抱有某种认定的联想,脸皮厚没药救,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封湛这家伙在外貌上,从来没穿过“鞋子”。
封妈决定中午包饺子,外加亲手烧几道国内家常菜,“外国的东西太难吃了,还是我们中国的美食好,别说能吃会吃的材料多,做起来也十八般武艺,蒸炸煎炒,样样都能做出个样子来,还不带重的。我们满汉全席,他们白皮肤的能做什么?炸香肠炸热狗各式汉堡包来一份吗?哎,终于吃到家乡菜,还是我们家乡菜好啊。”
封爸笑着制止了封妈的长篇大论,帮她穿上围裙,把她推进厨房,“好了好了,从回来说到现在,每天十几遍,耳茧都要听出来了。”
赶完了走回来,朝我们笑笑,面似无奈,却透着无限宠溺,他一手往前一引,说,“老太太刚才还念叨着你们,跟我来。”
曾经我一直把封爸封妈当作寻找另一半的标准,把他们的感情当作一种爱情的梦想,直到遇见夏明宇,那种他就是我要寻找的目标的念头,立即包围住了我,让我神迷目眩。
“是不是觉得,我家出的都是痴情种子?”封湛在旁边悄悄用肘子撞了撞我,很不要脸地说。
我大笑三声,“哈哈哈,啊呸……其他人是,除了你。”
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定在了面上,然而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切”了一声,随后微仰着下巴,傲娇地、面无表情地从我面前走过。
看到他略吃瘪的表情,我承认我有点暗爽,哈哈。
☆、第19章 家宴2
封湛奶奶是因为突然间晕倒才取消了寿宴,一家人手忙脚乱,却也说并不意外。
封爸叹了口气,“在父亲去世那年,母亲的身体一落千丈,常年的操劳和对父亲职业的提心吊胆,加上父亲突然离世的打击,她心脏在那年落下了毛病,正好原本就打算让封湛接受国外的教育,所以急赶慢赶的就走了。这几年在国外也一直请了私人医生跟踪治疗,好是好一点了,不过病根是怎么都去不了了。原本想着就让她一直呆在那边静养吧,可老母亲这个脾气啊,非要回来,这不去了一次父亲的墓地,多年的静养都白费了。”
老爹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时的封爸就像一个普通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儿子,少了为事业拼搏的意气风发,少了那份身为集团最高人的冷硬,双鬓也好像很配合的突然间有了些花白。
老爹似乎感同身受,和封爸两个人低声絮叨了一会儿,才推开封奶奶的房门。
我大概知道封奶奶当初是带了封爷爷遗留的衣物和两个人的某些纪念品连带回忆远去国外的,也许每一年的那个日子,她都会回来一次。
我不由自主想起夏明宇,却完全没法深想下去,如果哪天他不在了,我估计会奔溃吧,反正我绝对干不出封奶奶给尸体擦身穿衣化妆的事情,我一定学祝英台,去跳坟墓,就算不能化成蝶,我也要磕死在墓碑上。
想到这里我抖了下,我真是个贞洁烈女。
神游太虚了好一会儿,我才从这种恐怖的幻想里拔出来。
感觉到有个目光一直盯着我,我寻过去,封湛正若有所思地倚着门注视着我,见我看向他,他也没躲,只是眼角抽搐了下。过几秒后他头一偏,“在想什么心事?进去吧,就等你了。”
我赶紧收拾心情,踮着脚进门。
也许刚才的气氛太过感伤,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脑补了些有的没的弄得自己很感伤,于是当封奶奶两只手一手一个捏住我和蔡小恺的面颊时,我觉得有点胆寒有点欣喜。
过了会儿,当蔡小恺和我都回过神来,相视一笑。
这是封奶奶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小时候也经常被她捏,当然被她捏的最多的是封爷爷,脸越肿代表越受宠。
我小的时候一直很膜拜封奶奶啊,在家里真有地位,封爷爷的脸时不时肿得高高的,封奶奶简直是爱情里的女王,是我的榜样。
但是,她硬撑起来的精气神没过多久就没了气焰,她的头发已然全白,就跟电视里那些特意染白的那种情趣很别致的明星一样,配了这张慈祥的脸却一点也不显老,相得益彰,脸上没有一般老人的斑纹。
她虚弱地躺靠在床头,两只手因没力气而放了下来,看着我们笑。
老爹和封爸站在前面,我躲在了他们的背后,封奶奶和他们又闲聊了几句后,目光从中间的人缝间精确地捕捉到了我。
她用力抬了抬手臂,对我说:“过来。”
我乖乖地走过去,坐在床沿上,她微凉而饱经风霜的手温柔地覆盖在我的手背上,问我:“我们小彩彩有中意的对象了吗?”
心里“咯噔”了一下,封奶奶浑浊的眼睛询问地看向我。
不对,询问貌似不够准确,她的眼睛里有光,那光不像是单纯的长辈在等晚辈的回答,而是一种希冀——她是准备好了在等我合她心意的回答。
到嘴里的两个字——“有的”,忽然间就卡壳了,迎着她的目光,无论如何我也蹦不出这两个字。
这两字退不下去又叫不出来,我难受得想咬舌自尽。
我带点求救地看向老爹,他似乎了然,微微偏过头,残酷地躲开了我的目光。
蔡小恺黑着一张脸,刚动了一动,就被老爹偷偷地拉住。他的喉结上下翻滚,脸越来越黑。
“从小我就很喜欢我们小彩彩,那时候我就想,要是小彩彩能是我们家的人,一切就圆满了,现在我依然这么想,要是小彩彩能是封家的人,就算跟着他去了,也瞑目了。”
封奶奶没等我说出答案,便自顾自说了,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透着忧伤。
封爸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妈你说什么呢,你把你的身体养养好,我就说你不该回来。”
封奶奶横了眼自己的儿子,用最后的力气从床头边的柜子上拿了个苹果,软绵绵地扔向封爸,想扔的是封爸,最后那只苹果却滚到了封湛的脚边。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苹果也滚了过去,一直没说话的封湛,此时弯腰捡起苹果,也不知道洗一洗,只是随手擦了一下,拿在手里“嘎嘣”一声就大口咬了下去。
他含着一口苹果含糊地笑着说:“谢谢老佛爷赏赐。”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苹果很好吃,他大口地吃着,三两下就啃得只剩了核。
我尴尬地坐在那里,说什么都感觉不合适,无比苦恼中。
就在此时,封奶奶忽然变了脸,手捂住心脏的位置,状似难过地哼哼起来。
所有人一个紧张,封爸喊着“妈”,封湛喊了好几声的“奶奶”,生怕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我一着急,一声“奶奶”也跟着脱口而出。
随着我话音刚落,封奶奶睁开眼睛笑眯眯看了我一眼,清晰地“哎”了一声,把我囧个半死。
她又把眼瞄向了封湛,哼哼唧唧说:“没有孙媳妇,你小子就别来见我了,让我带遗憾去见你爷爷,你就是个不肖子孙!”
说完,闭起眼睛不再理睬任何人,不一会儿便有轻微的鼾声响起——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下睡着了。
封湛和封爸:“……”
我们:“……”
经过这么一出,后来的饭吃得要多复杂有多复杂,饺子在醋里沾了放进嘴里,不单单是酸味,而是五味陈杂。
围着饭桌的几个人都沉默,除了封妈偶尔和封爸、老爹说笑几句,气氛沉闷得不像是家宴,倒像在上坟。
我吃了几个饺子就饱了,又觉得太早离席不好,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咬着一只饺子,原先两口吃完的正常尺寸的饺子,我愣是吃了满满十分钟。
我估摸封湛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正咬饺子咬得无聊,就顺便观察了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