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走回家中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等到洗了澡吹干头发之后,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要回A市一次,为了海遥,为了她们两人多年的情谊,也为了当年什么都不能做的自己。
当年离开,是因为腹中那个与她骨血相连的孩子,而今,孩子已经不知所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对于顾亦寒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想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早就忘掉了盛夏是谁,哪怕是她出现在他的面前,想必他也认不出。
他与罗曼真早已订婚,如今怕是结婚生子了也未可知,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如果孩子还活着,她想必还会担心,可是现在,孤身一人的盛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打定了主意,盛夏的心反而静了下来,这一次回去,她决定带上小雨点,一则是探清楚汤启勋和顾亦殊结婚的原因,二则,那边的医疗技术更先进一些,她想带小雨点去那边再检查一番。
事到如今,就算是她一向不愿意麻烦朋友,可为了小雨点的病,多少也需要借助一点老朋友的力量了。
小雨点额上的伤很快就痊愈了,小孩子病了这一场,看起来越发瘦弱了起来,只是盛夏每天都陪着她,她心情就十分的好,人看起来也精神了很多。
出院的时候小雨点得知盛夏要带她出远门,去一个“很大很大,很豪华很豪华的大城市”,小孩子高兴的不得了,甚至在预备坐火车前的那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兴奋的半夜还在拉着盛夏叽叽喳喳的说话。
盛夏赶到A市的时候,正是深秋的季节。
她乘出租车的时候经过了一条熟悉的街道,街道两侧都是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树叶不停的往下落,盛夏隔着车窗望着长长不见尽头的路,她仿佛看到在那一个秋日夜晚,那个穿着薄薄外套和百褶裙的年轻女孩儿,披着长长的头发落寞的走在这条长街上。
她心里有无尽的委屈,她渴盼着那个人的电话打来,她的脸上有他留下的指痕,她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心都成了死灰,可她心里想着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到来。
“姨姨,你怎么哭了?”小雨点的声音忽然稚气的响起,盛夏陡地回过神来,她这才感到脸上一片湿凉,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的眼泪已经无声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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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顾亦寒。
盛夏陡地回过神来,她这才感到脸上一片湿凉,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的眼泪已经无声滑了下来……
眼前早已变作一片的模糊,而那长长的街道已经看不清楚,留在记忆里的那个孤单委屈的少女影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隔着斑驳不清的窗子努力的回头去看,她不知道她想要看的是那个曾经的自己,还是在努力的想要追回些什么,她的青春,她人生中一段悲喜交织的岁月……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是只有她自己,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上演着全部的悲欢离开,一个人哭哭笑笑的投入,一个人来,一个人走,而之于他,她仿佛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一朵瞬间消融的雪花,她来还是去,他的世界,连一丝的涟漪都不曾有。
他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也不会让他知道的吧——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一个如今连生还是死都永远没办法知道的与他们血脉相通的女儿湄。
“姨姨,你怎么了?”小雨点得不到她的回应,又看她掉眼泪,急的也要哭了,盛夏慌忙擦去眼泪,她揽住那个有些害怕的小姑娘:“只是很久没有回来这里,一时有些激动。”
小雨点并不能听懂,但却乖乖的没有再问,只是懂事的拿了小手绢给盛夏擦眼泪。
车子疾驰而过,那些熟悉的街道,仿佛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盛夏却没有再向外看,天色微黑的时候,她赶到了家中滋。
聂元梅看到她突然回来,几乎吓了一跳,但毕竟三年没见,盛夏又买了一大堆的礼品,再冷淡的母女关系仿佛也有了几分略带关切的亲近。
问了一番她在西安的处境,聂元梅这才看到她手边还拖着一个小姑娘,一看之下,她不由得眉心一跳,脸色都白了:“夏夏,这是谁啊?”
聂元梅的目光来回的在两人脸上巡梭,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花样了一般。
“是在那边孤儿院认识的,她叫小雨点。”盛夏摸了摸小雨点的头发,小姑娘乖巧的站起来:“奶奶好。”
聂元梅眉毛微微跳了跳,敷衍了两声就借口头痛回了卧室。
盛夏带了小雨点去洗浴之后,旅途疲惫的两人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原本以为世界这么大,和顾亦寒相见该是一件概率比中彩票还要低的事情,却未料到,在回来之后的第三天,汤启勋与顾亦殊的婚礼上,她见到了顾亦寒。
他是一个人来参加婚礼的,他的打扮好像和三年前有些不一样了。
记得那时候在一起,他经常穿的都是浓墨重彩的黑色,而这一次,他竟然穿的白色衬衫。
白色,仿佛是与顾亦寒这三个字永远格格不入的颜色,他性子沉郁,不苟言笑,不爱说话,最初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被他感染的情绪低落下来。
他就像是滴入清水之中的浓墨,轻易就让周遭的一切都变的阴郁起来。
如今的改变,怕是因为身边的那个人不同了,他的心情,大抵也不同了吧。
盛夏远远看着他,他的身畔跟着顾亦秋,那个姿容绝美却病体孱弱的英俊少年,他们因为他恶作剧的捉弄,反而成为了关系极好的朋友,只是离开之后,她斩断了与这座城市所有人的关系,包括顾亦秋。
很想去问一问他的身体好些没有,可是她并不想出现在顾亦寒的面前。
见到他方才知道,原来她竟然是恨的,那种恨意蛰伏在她的心底,她竟然从未察觉。
可看到他的这一眼,盛夏方才发现,她恨他。
恨他那样的无情,恨他一点后路都不留给她,恨他逼着她离开,恨他让自己阴差阳措失去了怀胎十月的女儿,恨他,让她的生活中,可笑的充斥着一出接一出的悲剧。
她转过身去,目光再也未曾在他的身上停留片刻。
婚礼上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汤启勋与海遥所生的儿子竟然遭人追杀,而更离奇的是,那孩子认出了她,躲到了她的房间里。
她打了电话给酒店前台,她和那个叫做康宝的小孩子躲在房间里,很快就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等到一切都平息的时候,她听到了门外竟是奇异的久久平静。
她鼓足勇气询问:“谁,是谁在外面?”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她的声音变成了纤纤细细的一缕线,却一股脑的钻入他的耳膜中去。
手背上被刀子划出的伤口缓慢的往下滴着殷红的鲜血,没入细密的地毯中,留下暗红的印迹。
那道声音,隔了三年的光阴,却还是熟悉的立刻被他听出主人是谁,顾亦寒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缓缓开口:“是我,顾亦寒。”
盛夏骤然的失声,她的嗓子仿佛被一只手给狠狠的攥住,她怔怔的望着面前那扇紧闭的门,仿佛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相信,站在门外的人,会是顾亦寒。
怎么会是他呢?她想过可能是酒店的保安,想过会是警察,想过会是汤启勋,可怎么都没能想到是他……
房间里久久的沉默,顾亦寒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菲薄的唇只是微微牵了牵,似乎是讥诮的微笑,却又似乎,根本没有多余的表情。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可对于顾亦寒来说,这三年,却与过去的每一天,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仍旧被顾亦阳死死踩在脚下,只在外人面前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保全顾家的体面,小秋的身体越来越差,没有痊愈的迹象,顾亦殊越来越得老爷子的偏宠,顾家,几乎没有他们兄弟的容身之处了。
唯一的变化,也只有曼真的陪伴,他习惯了与她待在一起,习惯了听她柔和安静说话的声音,习惯了在与她做。爱的时候吻着她的眼睛,习惯了枕边睡着的女人,一成不变。
他曾经以为,这些习惯也许会一辈子延续下去,可越来越阴郁的神情,越来越少的笑,仿佛在昭示着什么,仿佛在暗中汹涌着什么。
他望着那一扇紧闭的门,眼前忽然浮现的,竟是那一夜她离开时的那双眼睛,她在笑,将蛋糕放在他客厅里的桌子上,她告诉他,那是樱桃蛋糕,他最喜欢的。
她转身走的时候,也是微微笑着的,留在他最后记忆中的,仍是倔强的笑脸。
人如其名,她就像是火热的夏天,永远***而又明媚,坚强而又倔强,而他,是那冷冽的寒冬,与炎夏永远没有交集的寒冬。
与光明,永远格格不入的寒冬。
“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带着康宝出来了。”他说完,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过身就走了。
外面久久再也没有声音传来,再然后,又是纷沓的急促脚步声。
汤启勋一行人匆忙而来,盛夏开了门,门外的人一拥而入,将小小的康宝围了起来,她被挤到人群的外围,她站在那喧嚣之外,她看到汤启勋那样的男人脸上也会流露出这样深浓的恐惧,她的心忽然定了下来,如果他不爱海遥,他就不会如此在乎他们的孩子。
就如同,顾亦寒对她没有一丁点的感情,所以他不容许她有他的孩子,他在猜测她可能怀上他的孩子的时候,会露出魔鬼可怕的面容,会变成狠辣无情的修罗,也许还会,亲手杀了她。
如果他知道,她真的怀了他的孩子,如果她知道,她甚至偷偷生下了那个孩子,如果他知道……
盛夏忽然摇摇头,他不会知道的。
她默默的走出了房间,余下的纷乱都与她没有关系,她想要回家去,小雨点被聂元梅暂时照看,她总归是无法安心的。
走出长长曲折的走廊,走到电梯外面站定,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的长发剪短了,直到肩膀那里,她用的是清淡的栀子花味道的洗发水——
留在他身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用过玫瑰味道的洗发水,她原本的那些爱好一点点的被改变,直到如今,那些原本无可奈何的将就也变成了新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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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像是从不曾爱过
留在他身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用过玫瑰味道的洗发水,她原本的那些爱好一点点的被改变,直到如今,那些原本无可奈何的将就也变成了新的喜好。
原来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就像是她曾经以为爱上一个人就一辈子不会变,可后来再想想,也觉得这话说起来太可笑。
感情是什么?感情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一种东西,因为总有一个人,卑微的无条件的爱着你。
可是感情,却又是这世上最难得到的东西,因为总有一个人,你深深的爱着,你藏在心里惦记着,却永远得不到,只能回忆。
她爱苏晋吗?爱过,她爱顾亦寒吗?她不知道滟。
“什么时候回来的?”身后忽然有沉寂的声音缓缓响起,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盛夏下意识的回过头来,漆黑的眼眸中映出他颀长秀挺的身影,他靠墙站着,姿态是有些慵懒的,可神情,仍是高高在上的不羁,只是,多了一些疏离的冷漠。
她曾与他共枕同眠了将近三年,他们曾亲近到毫无一丝一毫的距离,可是现在,她望着他,只觉得这张脸如此的陌生,陌生的,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想起过。
不是没有在心里设想过,如果有一天见面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她会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会怎么说出第一句话?她会害怕,还是会不安,或者是,落荒而逃损?
只是,曾经想过的千万种场景,到了此刻,竟是没有一种相同。
她的心平静的像是秋日下澄澈的湖面,而他的出现,不过是微风把岸边的柳枝拂向了水中,是有涟漪的,可那涟漪,竟是这般的微不足道。
她在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时刻,已经换上了平静却又客气的微笑:“三天前回来的,顾先生,别来无恙。”
她的声音很稳,没有一丝的波动,她看着他的目光也是清亮而又平静的,她的笑容,礼貌的不失任何分寸,她的一切,都对的无懈可击,可他深邃的眼眸却是越来越沉郁起来,三年不见,她的相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那个可爱甜美的小女生形象,却仿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突然回来了。”顾亦寒缓缓直起身子,步伐慵懒的缓步上前,他的眸子像是深的不见底的峡谷,带着吞噬一切的幽暗。
他离她越来越近,近到那熟悉的几乎刻入骨中的味道几乎要泛滥到她的鼻端,几乎要让她开始恍惚。
盛夏使劲掐了掐手心,锐利的疼痛让她的灵台骤然的清明,她微微弯起唇角,笑靥却是越发甜美了几分:“我在报上看到汤先生的婚讯,有些疑惑,所以就回来了一趟,您知道的,我和佟小姐是很好的朋友。”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顾亦寒的眉不露痕迹的微微蹙了蹙,可是他的心底却反而蔓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滋味来。
只是,不等他再一次开口,盛夏就又开了口:“顾先生还有事么?如果没事的话,我想要先回去了。”
她说着,抬手随意的理了一下鬓边的头发,莹润的眼眸中,笑意点点的闪动,仿佛是一句刻意的解释,却又仿佛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后天就要离开,我要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顾亦寒那菲薄的唇角边深刻冰冷的纹路骤然又绷紧了几分。
她是在明明确确的告诉他,这一次回来,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她明天就会离开了,放心,她不会再打扰他。
顾先生您完全不必有多余的担心。
“我听说,你没有拿到毕业证书。”顾亦寒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淡淡询问了一句。
盛夏眸光一怔,旋即却是爽朗的一笑:“是的。”
她并没有抱怨,也没有恨,仿佛只是在说着与她无关的事情。
他刻意看了她的眼睛一眼,那里面也是淡然的一片,不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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