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说什么,盛夏却忽然抬起头来粲然一笑,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
从她回来直到现在,这样的笑容,他是第一次见到。
依然是明媚的,依然是灿烂的,依然是笑的眼睛都弯起来让人打心眼里就觉得高兴,可他却觉得这笑容透着说不出的奇怪,让他渐渐的心慌意乱起来,“夏夏……”
她的笑容在唇角加深了几分,却仍是不达眼底,她凝望着他,怎么瘦了这么多?怎么气色看起来这么差?怎么头发乱蓬蓬的不修边幅?怎么那望着她的眼眸里仿佛带着真切的关心?
顾亦寒……你的心里到底是有愧疚有不安有害怕的是不是?
所以这几天我如同在地狱中挣扎,你却也无法安睡么?哪怕是守着你心爱的罗小姐,可你的心里也在受着同样的煎熬对不对?
你的亲生女儿死了,死在你的冷漠和坐视不理之下,你到底还是怕了,你到底还是坐不住了,所以此刻来摆出这样的嘴脸,给谁看?
你知不知道抱着最爱的人在怀中,感觉到她的体温一点一点的消散,感觉到她的生命无法控制的流失,那种滋味多么煎熬?你知不知道痛的哭都哭不出来的那种绝望?你知不知道,抱着自己死去的孩子,一分一秒的等着与她永别的时光,有多么的痛苦?
这些痛苦,你也要亲自尝一尝,顾亦寒。
她忽然笑着低下头,在小雨点的额上又亲了亲,然后,她伸出手臂,托着小雨点早已冰凉的身体递给他:“顾亦寒,你抱抱小雨点呀。”
她望着他轻轻的笑,可那笑中却仿佛又淬着毒,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手臂中小雨点的身上,小小的头颅无力的后仰着,眼睛紧紧闭着,呼吸弱的几乎都感觉不到了,就这样一个瞬间,顾亦寒恍惚之间竟仿佛感觉她手里托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而是一具尸体……
“你抱抱她啊。”盛夏笑着将小雨点更近的送到他的手边,他没有再迟疑,伸手接过那具小小的身体——
就在触手接过的那一瞬间,顾亦寒只觉眼前一黑,他的心仿佛是坠着铁砣快速的落入了深渊中一般。
小雨点的身体,早已冷透了。
他开始颤抖,两只手臂剧烈的哆嗦个不停,他的唇角也在抖,嘴角的肌肉可笑的抽。搐着,他那一双眼睛,那一双总是那么骄傲,那么不逊,那么深邃,那么不可一世的眼睛……竟然也会流淌出这样深浓的绝望和害怕?
他也会害怕么?抱着亲生女儿尸体的感觉,不好吧顾亦寒。
盛夏的笑容一点点的消散,直到最后,她的脸上全部凝结了冷漠的寒霜,她的嘴角带着一抹讥诮的笑望着顾亦寒,她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欣赏”着他此刻的表情——真是精彩啊!
她的呼吸早已停了,她原本柔软的身体也微微的僵硬了,她在自己想见却从不说出口的爸爸怀中,紧紧闭着眼睛,她不会再笑,也不会再欢快的奔跑,更不会睁开眼睛望着他,甜甜叫一声:“爸爸。”
他们那天说了再见的啊,他说了会来看她,她说了她会等着他。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开始摇头,使劲的摇头,他的眼角有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他的声音哆嗦着破碎了:“怎么会这样?夏夏……怎么会这样?”
盛夏不再看他,她伸手将女儿从他的臂弯中抱过来,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似乎想要留住,可那手伸了一半就僵硬的停住,盛夏的目光像是冰冷的利剑,刺的他动弹不得。
“顾亦寒。”她轻轻念他的名字,她的脸色是那么的冷静,漠然。
她的眼睛里却忽然缓缓淌出笑来,那笑带着毒带着锋利刀刃,与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狠狠的扎入他的血肉中去。
“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会下地狱的。”她轻轻吐出这一句,眼底的笑意尽散。
她再也不看他一眼,她抱着小雨点站起来,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她的脚步那么轻,轻的仿佛她只是一片云彩,只是无意中路过了他的波心,只是无意中留下了一片身影。
他从未曾真正的留住她,他也永远都,留不住她。
病房里空荡荡的,那样的安静,是慑人的,可怖的,他一个人蹲在那里,他的身体早已僵硬了,麻木了。
可他动也不动。
他的脑子里不停的回荡着那一个晚上他和小雨点在一起的情景:
最后那一眼,她笑的弯着眼睛望住他:“我忘记和爸爸说再见了……爸爸再见!”
ps:结局暂时说不好,只是先告诉大家,小寒小夏都不会死的。这应该不是悲剧了吧?
解不开的结
最后那一眼,她笑的弯着眼睛望住他:“我忘记和爸爸说再见了……爸爸再见!”
她对他说再见,那样开心的笑着说再见。
他们说好了,他们说好了的,他会再来看她,她会等着他,可她先走了。
顾亦寒不知自己是如何站起来的,不知他是如何走出这间病房的,他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仿佛还无法回过神来。
那一天晚上的情景就好似刚刚发生,她好似还好端端的活着,可是一转眼,她成了他手中那一具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滟。
他怎么都没有办法相信。
他听到不远处传来细细碎碎的呜咽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盛夏的,顾亦寒来不及再胡思乱想,疾步循着那声音而去。
“盛小姐……孩子已经去了,您该让她安安心心的上路……您再这样,孩子走的也不安心啊。胎”
几个护士正在劝着盛夏,可盛夏只是哭着抱着小雨点不肯撒手。
“盛小姐,医院有规定……您,您已经陪了小雨点快一天了……”
护士小姐也面有难色,死亡报告单上盛小姐也不肯签字,又不肯让她们将孩子尸体放回太平间——
违反医院规定就不说了,再这样下去,医院里其他病人可就不满意了,毕竟,失去亲人的痛苦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到,别人顶多也只是一番唏嘘同情。
盛小姐这样抱着孩子尸体不撒手,其他病患不免心中害怕,有些年纪大的或者是受不了刺激的万一出什么事?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怎么了?”顾亦寒快步上前,盛夏这两天水米不进,又悲伤过度,早已快要支撑不住。
顾亦寒扶住她的手臂,声音暗哑响起;“我是孩子……孩子的父亲,有什么事么?”
盛夏抱着小雨点摇摇欲坠,但她身上毫无力气,眼前一阵一阵发晕,若不是顾亦寒支撑着,说不定她也已经栽倒在地了。
“那请您先在死亡报告单上签字,然后让我们将孩子遗体暂时送到医院太平间好么?”
顾亦寒还没开口,盛夏却已经哭着哑哑开口:“我不签字……我不签字……她不会死!你们不能把她送到太平间……那里好冷,小雨点最怕冷……”
她哭的全身颤栗,却仍是死死抱着女儿不肯丢手。
顾亦寒直被她哭的心如刀绞,他伸手将她和女儿都揽入怀中:“夏夏……你这样子,小雨点她走的也不安心……”
盛夏仿佛没有听到,她倔强的抱着小雨点挣开顾亦寒的手臂,竟是抱着小雨点就向电梯走去:“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孩子!”
顾亦寒心知她此刻听不进去任何劝解,只得对护士小姐说道:“这样吧,报告单上我来签字,至于孩子的遗体,请让我们自行处置吧。”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有些老人不愿意火葬,在医院去了之后,也是由儿孙们拉回去运回老家土葬的。
“那好吧。”
护士小姐将死亡报告单递给顾亦寒,顾亦寒一眼看到了报告单上贴着的小小一寸照片。
童花头的小姑娘笑容甜甜,齐眉的刘海下一双眼眸灵巧而又透出聪慧的狡黠,她长的不像夏夏,也不太像他,反而像极了小秋像极了母亲。
顾亦寒的手指在那方寸之间来回的摩挲,心口里的剧痛痉。挛着无法停息,他迟迟无法落笔,直到护士小姐又催了几次,他方才深吸一口气,在家属签字那里,缓缓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写完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才真切的感觉到,他是真的失去了亲生女儿,他和小雨点的那个约定,这一辈子都无法兑现了。
出去追盛夏的时候,初春的夜幕已经降临。
他的脑子里似乎清醒了下来,一个一个疑问无法控制的窜入脑海中。
为什么他请专家会诊的结果并没有这么糟糕:小雨点活上半年一年根本没有问题,可是她却忽然就去了?
为什么陈诚传来的消息永远都是“一切安好”?难道小雨点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陈诚都不知道?这不可能!
顾亦寒脚步忽然一个趔趄,因为小秋的忽然病重让他方寸大乱,这些天他就待在顾家老宅不管外面的事情。
因为对陈诚的信任,他将母亲墓地修葺的事情和盛夏小雨点的事全部交给了他,所以他才没有后顾之忧的留在顾家照顾小秋。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陈诚毫无一点消息传来——
顾亦寒就算是个傻子,此刻也明白了一切。
他掏出手机去拨陈诚的电话,那边却是关机的提示。
顾亦寒只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因为当初是小秋把陈诚交给他的,所以他从未曾怀疑过这个下属的忠心,而他在他身边的时间虽然没有陈琳那么久,但也差不多五六年了。
这五六年的时间里,陈诚没有做过一件让他失望的事情,他几乎和陈琳比肩,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
所以他对他亦是百分百的信任,却不料……
顾亦寒来不及去愤懑陈诚的“背叛”,他飞快拨了陈琳的电话,交代了几句之后方才厉声说道:“不管怎样,活着把陈诚带回来见我!”
顾亦寒挂了电话,眼见前方十字路口那里盛夏抱了小雨点正要穿过熙攘的人群,他收了手机疾步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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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公话亭内,一个戴着厚厚毛线帽子的男人,提了一只行李箱走了进去。
他投进去一枚硬币,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挂断,不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他伸手接起。
“……余下的五百万,今天下午三点,我会派人送到你指定的地点。”
陈诚听到那端的人压低的说话声,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但声音里却是故作了几分的焦灼:“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今天下午三点,我就在那里等着您派人送钱过来。”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陈诚挂断电话,靠在电话亭内点了一支烟,他眯起眼睛深吸一口,却是拧着眉长叹了一声。
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他懂的透彻!
所以,下午三点的约会,他根本不会去,为了区区五百万,送掉自己的性命,他还没有那么愚蠢。
但他必须要做出视财如命的嘴脸让那个人放松警惕,然后给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逃的无影无踪——
反正他陈诚除了一个弟弟之外,只是孤家寡人一个,而那个弟弟,他也在为他做事的紧要关头逼着他放了人,早早的安排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
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陈诚掐灭了烟,望着窗外春天明媚的阳光,他有些贪婪的看着天空,许久方才戴上墨镜,提了行李箱走出公话亭。
这个从小就生活的地方,以后怕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为了他唯一弟弟的一条性命,他不得不做了别人的走狗,害了另外一个无辜的性命。
可是陈诚知道,如果事情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没有去机场,反而去了鱼龙混杂的火车站,随便买了最早出发的火车票,然后就夹在人流中上了火车。
先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然后再转搭飞机去香港,再然后,远走国外……
改名换姓过一辈子,总归,算是保住了他们兄弟两人的性命。
陈诚长长叹一口气,在走上火车的那一刻,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盛小姐,如果有下辈子,我陈诚做牛做马也会来向您请罪,我也有我的不得已和苦衷。
火车发动,陈诚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所有撕碎的证件被他扔出窗外,风过无痕。
ps:不找到陈诚,误会就解不开啊,其实,解开了也是有个死结留在那里,小寒很悲催。。。
永别,宝贝
火车发动,陈诚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所有撕碎的证件被他扔出窗外,风过无痕。
他靠在不知沾了什么污秽痕迹的车厢壁上,静默的闭上了眼睛。
火车开动的声音有节奏的传来,陈诚的眼前却总是不受控制的出现那晚的那一幕。
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女人,哭都哭不出来的绝望,仿佛是被用刻刀一刀一刀的刻在了他的骨血中。
那些无法忽略的良心的谴责让他辗转难安,干脆起身走到两节车厢相连的地方,点了一支烟漭。
窗子外面是渐渐空旷起来的大片大片的原野,在春日的阳光下散发出懒洋洋的气息。
陈诚抽了一支烟,并未坐到目的地就在中途下了车,然后直接去了机场买了去香港的机票。
他早已准备好了一个全新的身份,顺利的过了安检,陈诚这才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迂。
*****
下午三点钟。
提着一个密码箱的男人准时出现,可在四顾之后并未发现陈诚的身影,那人立刻就折身上车而去,拨通了顾亦阳的电话。
顾亦阳点了一支烟,眉宇紧皱,过了许久,他方才缓缓开口:“是我小看他了。”
跟在顾亦寒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能不学到他的几分狡诈?陈诚怕是早已知道他不会留下自己这个把柄隐患,所以一边装腔作势稳住他,一边却是金蝉脱壳了。
虽然留着他是个隐患,但也有的是时间慢慢找到他,只要在顾亦寒之前找到他灭口就足够,至少短时间内,他倒还称不上是个麻烦。
“吩咐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怎样,不管多久,也得把这个人给我找到。”
顾亦阳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虽然事情的结局因为陈诚的消失而沾上了一点瑕疵,但到底一切都照着他写好的剧本上演了。
他只要坐等好戏上演,看着那个心腹之患成为丧家之犬——
唯一的美中不足,顾亦秋竟然因祸得福,顾亦寒和老爷子请动了阮家的七少爷,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若是顾亦秋从此以后身体逐渐痊愈——
顾亦阳干脆在沙发上坐下来,那么以后的路,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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