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许了人家没?”
大雍女子十五岁及笄后,便开始寻亲订亲,一般十八岁之前嫁出去,十八岁之后的,就要被成为老姑娘了,而眼前这个少女,很明显还是梳着少女头,所以,谢氏有此一问。
“之前许了一个,可是男方家里去年出了事,这门亲事也就没了。”秋姨娘回答道。
没许亲就没什么麻烦了,谢氏点头道:“既然是你妹妹,那就放在你院子里吧,你也该添个贴身丫头了。”
秋姨娘的院子一直都只有枫儿一个二等丫鬟,此时再添一个也是合理的,而且妹妹放在自己身边,她也可以照看着,不让人欺负了,秋姨娘大喜,拉着那少女连忙谢恩。
待一进了她的院子里,本来满脸笑容的秋姨娘便被那少女一下甩出去老远,刚才那低头善眉的样子也被另外一种语气所取代,“秋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娘让你带着我去京城,找门好亲事,你就拉着我做丫鬟,还做你的丫鬟,我要去告诉娘!”
看着少女满脸的不耐,秋姨娘拉着她拽进房里,才道:“秋水,你想无缘无故的留在沈府,是不可能的,沈家怎么可能带着你去京城呢?”
“怎么不可以,我是你妹妹,带着我去有什么了不得!”秋水嘟着嘴,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吃了。
秋纹看着自己妹妹吃东西的样子,满心无奈,娘以为自己到沈府做姨娘,就是天大的主子了,昨儿个带着妹妹上门,说要去京城找个富贵人家嫁了,若说以前她不知道,如今她还不知道,她在沈府虽然是个姨娘,可夫人是主子,老爷是主子,小姐也是主子,她说的好听也算的上半个主子,其实什么都不是,自从韦凝紫和谢姨妈的事情后,沈府是一概不允许亲戚借住,借居,那些上门打秋风的全部安排到外面的旅店里去。
因为再怕来个那样的人,不是爬床,就是下毒,陷害。
可是这样的话,她也不可能跟还没出嫁的妹妹说,不过自家妹妹倒也不蠢,至少刚才在谢氏那的时候没有蠢头蠢脑的发作出来,眼下跟着自己这个姐姐,才没一点顾忌,到底没给自己丢脸。
她劝道:“因为你是外人,沈府不比咱们家,以前是商户规矩就不比平常高门的少多少,如今升了伯爵,规矩更多,外人是不可以借住在沈府的。”
“什么外人,你是沈家的姨娘,我是你妹妹,是沈府的亲戚!”秋水鼓着眼睛望着秋姨娘,边吃东西边道:“你是故意的,你看娘对我比对你好!我要去告诉娘!”
秋姨娘看她的样子,本来心底就有点烦,这么久她肚子一直没动静,她心情就不大好,此时又有秋水到她身边烦她,一点都不体谅她,加上这些天她也很忙,便甩手道:“你去告,你去告吧,大不了娘骂我一顿怎么样,我当初还没被她骂够吗?等骂完了,她也好带着你走,免得你留在沈家做丫鬟了!”
这是说的当年她给沈府做姨娘的时候,被娘戳着骂了好久,后来看到她嫁给沈家,能给家里带来实惠,倒是再没骂过了,现在听到沈茂升了抚安伯,自然更加不敢骂了,昨儿个还一个劲夸她眼光长远,二嫁都能嫁到伯爵家!
对于娘她不想说什么了,妹妹她倒是真心想借着沈家的名头,找门好点的亲事的。
一听姐姐就要把自己赶回去,刚来两天就吃了好多在外头没吃过东西的秋水又不干了,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使劲摇头道:“我才不去,你就是想把我赶出去,我才没那么笨!这里有好吃的,好穿的,我不走,不走!”
秋姨娘一看她小孩子样,又笑了起来,“你呀!不走就呆在这,姐姐还会对你不好吗!”
时间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二月初,南方的运河冰水开始融化,沈茂也租了大船,将家当都搬了上去,之前秦氏和韦沉渊也是开春要去京城的,没想到沈家以外得了封爵,便沾光乘坐沈府的船一起上京。
秦氏觉得太过麻烦沈府,而谢氏十分欢喜,她喜欢秦氏的举止得宜,又会聊天,一路上可以和秦氏做伴,免得这一路太过闷。
老夫人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休息,偶尔也出来走走,不敢到甲板上,怕风吹入了寒,就是云卿,也极少出来,因为越往北走,天气就越来越冷。
直到一个难得的太阳天,而船停到了曲阳码头进行补给的时候,云卿才到甲板上来透透气。
“你也在甲板上。”韦沉渊身着天青色素面普棉夹袄,头上梳着学子髻,身子如竹清朗,相貌俊秀间,带着一丝儒雅在其中,正对着云卿说话。
“是啊,在船底闷了好些天了,上来换换空气。”云卿笑道,“听说陛下今年开了恩科,你三月下旬,就要参加廷试筛选了。”
韦沉渊双手撑在船栏上,面朝着运河的对岸,点头道:“嗯,要面对来自全国各地的高手了。”
他的话语里并没有多少的担心,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那种自信不由的从音色中流出,让他整个清秀的眉目,带上了一层耀目的色彩。
“你那些生意的事,小牛现在已经全部能接手了,他人还是很实诚的,不过那么多田地,你打算一直放在那不做点其他的事情吗?”韦沉渊显然对应试不太紧张,转而将话题拉到云卿的事上来了。
“放那里也可以,这倒不急。”云卿笑了笑,“你娘的身子越来越好了,我娘都晕船,她反倒一点事没有。”
“是的,这倒是奇怪了,也许人的体质不一样吧,我坐船也没有头晕,像了我娘吧。”韦沉渊一笑,满脸的打趣,“你晕不晕呢?”
“多少有一点,不过坐船和坐马车还是有点像的,坐久了倒也习惯了。”云卿眺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去京城后是什么样子?”
“去了才知道,路总得走,多用心就好了,我觉得你一定没问题。”韦沉渊眼里波光粼粼,笑容真诚且带着鼓励,云卿望着他的眉眼,想着上一世自己和他之间,不过是点头的交情,谁知道这一世,两人之间的关系完全变了。
“有你这么鼓励,我倒是多了几分信心了。”云卿也真诚的一笑,倒觉得韦沉渊这嘱咐,有点像哥哥安慰妹妹。
那边有水手开始喊,船上的人要注意,准备开船了,两人才各自回到自己的卧房内。
越是北上,天气就越冷,到了二月,竟然还在飘大雪,云卿缩在屋里,抱着鎏银百花掐丝珐琅暖炉,披着大氅,是半点都不肯出去,脚下还放着小烘炉,恨不得将整个人都放在火边上烤着。
每日里就是看看书,做做画,靠着这些打发时间,亏得她也是赖得住的,所以倒没觉得有多闷,不过心内觉得北方实在是太冷了点。
流翠推开门,从外头进来,口中直呼:“这风都要把人割成冻肉了,奴婢的脸都麻了。”
她的鼻头冻的通红,将手中提的食盒放在桌上,云卿看她的手都红了,立即喊道:“流翠,快来暖暖手,别冻着了。”
流翠点头,将手放到暖炉上暖了几下,才站过去,将食盒打开,端了一碗热乎乎的汤给云卿,“这是夫人让人炖的,喝了最是暖身子了,小姐,你赶紧喝了吧。”
云卿伸出手来接过,放在桌上,一口口的喝了,抬头看流翠,“你也盛一碗喝了吧,天越比扬州可冷多了,别着凉。”
流翠摇头道:“奴婢喝了两碗姜汤上来的,身体里面热辣辣的,就是外头被风一吹,冷的紧了。”
云卿闻言,也不多说,垂头刚舀了一勺汤,忽然外面响起一声震天般的巨响,整个船身都好似摇晃了起来,那汤也一下倒在了桌子上,流翠赶紧拿了布出来擦干净。
谁知,那声音又接着轰隆隆的大响了起来,云卿都给唬的心跳加快,捂着耳朵道:“这是怎么了?”
接着就听到外头青莲跑进来,“小姐,前头河面都结了,船队这在用炸药炸冰块呢!”
云卿这才想起,北方的天气冷,河面上的冰还未融化,加上这几日又在飘着大雪,冰层只有厚,没有薄的,船只前进便艰难了。
上京的船不止云卿她们这几艘,还有往京城述职的,见友的,运商的,多的是,他们的日子不能耽误,便只有靠人工去河底埋炸弹,将冰面炸开,清理出足够船只前行的船道。
就这样到了三月初三的时候,船到了天越运河港口,各种大船排列成长龙,云卿乘坐的大船在中间的位置,慢慢的等着前边的大船下了人,然后靠近港口。
马头距离天越还有一段距离,下船之后,还需要乘坐马车沿着官道才能真正到达京城,所以码头上停了很多来接人或者送人的马车和软轿,送人的,接人的,接货的一起,码头上显得很拥挤。
流翠和青莲走在云卿的身边,防止其他人碰到她,问儿在后边打了把伞,以免雪落在云卿头上着了凉,谢氏也在另外一条船板上走了下来,翡翠和琥珀搀扶着她一路走了下来。
沈茂陪着老夫人,让木管家带着云卿和谢氏去自家的轿夫那边去,丫鬟婆子格挡着那些可能会过来的人。
云卿朝着岸上走去,却抬头往四处去看了一眼,当初御凤檀说她今年一定会来京城,他一定会到港口来接她的。
虽然知道他能提早知道封赏的事情很正常,可是他说的那句一定会到港口来接她的话,本来她没放在心上,可到了港口,不知道怎么就想起那人凤眸粼粼的样子,鬼使神差般的巡了一眼。
却没想到真正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虽然离的有一些距离,但是那人穿着白色软罗的宽袖大袍,腰间束着碧色玉带,坐在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身姿十分挺拔。
虽然细雪蒙蒙之中,看不太清楚面容,一双眼却是在风雪中显得格外的潋滟灿烂,好似雪片到了他的身周,都化为了气体,蒸发了去,只剩他那一片雪白,明媚了整个码头。
莫名的云卿就觉得心头一跳,嘴角抑不住的有点笑意。
谁知,这笑意还没从心内延伸到嘴角,就听到后面有陌生的嗓音在喊:“小姐,你看,果然瑾王世子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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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地方改下,之前说韦沉渊是“解元”,改一下,是“会元”,请亲们知悉哈。
073 新的敌人
云卿目光微微一顿,这个少女容貌极为秀丽,一身打扮也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的突出,只见她乌黑的秀发堆叠成蝴蝶髻,上面插着数只雕成海棠的红玉金簪,再用指甲大小的绒花在发髻边上围了半圈,一直延伸到额前,莹白的耳上戴着一对赤金的蝴蝶耳环,一双眼眸盈盈如水,此时透着无限的情意,更显得如同出水芙蓉一般,千娇百媚。
这个人她认识,曾经在扬州有过一面之缘,安雪莹的堂姐,安玉莹。
一年多未见,安玉莹身形长高了不少,面貌也越发的精致,前世在京城扬名的才貌双全之态,已经完全显示了出来。
云卿见她注意力一直都在御凤檀那边,眼眸里绽放的情意,几乎要将其他人忽略掉,嘴角若有若无的勾了勾。
是她误会了,她还真以为御凤檀是来接她的,原来人家是佳人有约,自己刚才那一点微小的期盼,似乎就这么破灭了。
好在还未付出什么,刚迈出这么一小步,就能看到前面的深渊,她还可以收回脚来的。
云卿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这一瞬间产生的小小失落究竟是什么原因,她只是觉得,原来这是个误会,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就好了,当初她就没有抱有希望,如今即便是看到了什么,也不会有失望的落差出现。
码头上人头汹涌,突然一户人家的东西好似是没有拿好,提着箱子的小厮一下子扭了脚,整个人往流翠身上扑过来。
流翠反应疾快,看他要过来,会碰到自己,必然会推到云卿,说不定会让云卿滑倒,她立即抬腿,对着那小厮一拦,那小厮的身势被这么一拦,的确缓和了不少,可是手中的箱子却没能停住,继续往前滑,一下子就碰到了云卿的脚上。
“嘶……”脚上传来的痛感让云卿不由的弯下了腰,青莲将箱子拖开,连忙蹲下来查看云卿的脚,“小姐,你怎样了?”
大庭广众之下,云卿不能脱鞋子,只由青莲在被压到的部分按了几下缓和下疼痛。
那个小厮连忙跑过来,看云卿一身富贵的打扮,猜到肯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连忙道歉道:“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岸边有雪结了冰,我没走好,踩到上面就滑了一下,对不起,对不起!”
流翠见云卿所穿的熊皮靴子前砸出一个瘪瘪的印子,又看云卿抬着脚,脚尖都不敢着地,肯定是疼得紧了,皱起眉斥道:“大家都看到这里有冰了,你怎么也不注意点呢,砸到我家小姐的脚!”
小厮连忙点头,小脸上似乎都是吓的要哭了一般,云卿看他才七八岁的样子,提着那么大的箱子,差点摔倒,又看到箱子撞到她,就急的要哭了,半弯着腰,唤道:“流翠,我没事了,也不是很疼,这码头人多,他不小心也是可能的,别说他了。”
流翠看那小厮脸上吹的红红的,已经流了泪,气鼓鼓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把那箱子提走吧,我家小姐心好,不怪你了,那箱子那么重,你一个人提不起就让人帮忙嘛。”
小厮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放过了,他平日要是碰到自家小姐的衣角,都会被踢上两脚,这是谁家的小姐,实在是太好了,连忙作揖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小厮提着箱子快步往前走,一个披着红色大氅的公子站在前头望着他,“你可去的真久?”
“公子,你这箱子太重了,我提了好久才走过来。”小厮笑盈盈道。
“你是提了好久,还是在路上偷懒啊?”
“公子不相信我,就是因为你这箱子太重了,我还差点摔倒,把箱子砸到了一位小姐的脚上呢。”小厮连忙辩解道。
“噢,那小姐被你砸了,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了?”公子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说法,这京中的小姐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的,被这么大的箱子砸到脚,起码要闹上一阵子才行,他刚才可没看到哪里有骚乱发生。
“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那小姐被箱子砸到脚后,明明痛的都弯腰了,她家的丫鬟都骂我了,她反而说没关系,一句话都没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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