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音乐透过薄薄的窗纱缓缓的传来,是玉冉最爱的《琵琶语》,使我在这个茫茫的冬夜里,置身于一个更为凄厉的气氛…
这个晚上,君临没有离开。
在他洗澡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我躺在床上看书,本不想搭理的,它却在不间断地响,于是,我拿起想直接关机,却发现是杜素蘅的电话,在恶意的驱使下,我按下了接听键。
“君临,你在哪里啊?”杜素蘅的声音。
“我不是君临。”一听她那娇吟的声音,我深感厌恶。
“那你是…”她开始有点迟疑。
“一个你不愿意见到的人。”说完挂下了电话,删除了通话记录。心底浮起点点快意,实在厌恶她春风得意的样子。
君临出来的时候,我已熄灯躺下,他也紧挨着我躺下,我转身背对着他,听见深厚的他传来一声落寞的叹息,而后两人一夜无语…
日子过得依然波澜不惊,我的日子依然简单平静,只是君临出入蝶庄的次数明显减少了。我想很可能归因于我上次的恶作剧,令杜素蘅有所察觉,又或者是由于别的原因,总之君临从来不说,我也从来不问。
很快就到了农历新年,然而这却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为黯淡的新年。首先是由于签证原因,父母不能赶回与我过年,然后是我提出要到澳洲和父母过年的要求,被君临无情的拒绝。
“为什么我不能去?”我愤怒的逼问君临。
“不为什么,你好好在这里待着,我过些天就来看你了。”在年二十七的早上,君临留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所以,在本应团圆的年夜里,留在我身边的只有年幼的子美。
“妈妈,你不要喝那么多酒啦。”子美扯住了我欲再次举起酒杯的手。
我倚在窗边,低头苦笑了一下,“宝贝,你又能知道什么呢?”然后,挣脱她的小手,自顾自的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可是我知道你不快乐。”
我愣了一下,望着子美清澈的眼神,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在她本应充满快乐的童年,我却整天忧忧愁愁的样子,没能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也没能给予她一个健康成长的家庭环境。
俯身拥抱子美,泪水划过我的脸庞,落在她的小肩上,一直以来,我都很痛恨君临,让我和子美过着这些见不得光的日子,事实上,我更痛恨自己不能摆脱这种耻辱的生活。
后来,在我刚刚想抱子美回房的时候,电话铃却响了起来。
“你好。”我提起电话。
“现在是除夕,君临醉倒在我的怀里,我才是君临的妻子,如果你还有自知自明的话,就应该…”
“如果你还有自知自明的话,就应该赶快离开君临。”我抢过了对白。
“什么?”杜素蘅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挂下了电话,望着怀里的子美,看怕平静的日子快到头了…
不该到来的生命
一直到正月十五,君临都没有出现。
不过,每天都能接到他无聊的电话,“在干嘛呢?”
“没干嘛。”我坐在书桌前,做着雅思习题,心不在焉地回答。
“子美呢?”他接着问到。
“在房间,玉冉教她学钢琴。”在连续错了三道阅读题后,我有点不耐烦了。
“怎么不带她出去走走呢?老待在家里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我过去看一她,先挂了。”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我们每天都在重复这样的无意义,也无内涵的对白。自从那次争执后,我们之间的言语交流都是一句起两句止。我知道有时候君临都在努力寻找新的话题,延长对话的时间,可是面对我的淡漠,很多时候他都是欲言又止。
晚上,我又接到了他的电话,末了,他才提到:“我大概要再过几天才能回上海。”
“嗯。”我沉寂了一会,才应上这一字。其实他的行踪,即使不说我从报纸新闻上也知道,他正在陪杜素蘅在美国探亲,当然还有笼络BankofAimer的高层。
对于他的到来,我从来不问,他也很少提及。他明白我已经不在乎了,而我也知道即使在乎也没有用。
翌日,我相约灵灵逛街。
“还好吧?怎么脸色这么苍白?”灵灵刚随丈夫回老家过年回来,与她的红润脸蛋相比,我当然相形见拙。
“还好,”我捏了一捏自己的脸蛋,试图使它有点血色,“不见我胖了吗?”
“那也是。”灵灵笑着,“白白胖胖的一头猪。”
“是啊。”我也笑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出屋,脸色苍白和长胖都是正常的。
我们像往常一样游走巴黎春天的名店之间,疯狂的购物,以及享受美食。
“你现在真是我有史以来,见到你最胖的样子。”在试衣服的时候,灵灵不断地揶揄我。
“讨厌。”我给了她一个黑脸。不过面对着以前我都是穿小码的衣服,现在都感觉有点紧绷了,看来我还是要赶快减肥了。
“不是说要减肥吗?还吃这么多。”灵灵看我点了一个又一个的甜点,显得有点惊讶。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减肥?”我边说,边把一个香草曲奇放进嘴里。太久没吃这么美味的甜点了,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狂吃。
可能是受我感染了,在产后一直节食的灵灵也放开肚皮吃了起来,后来,我们还要了蜜桃雪糕,冰天雪地里吃雪糕感觉真好。
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觉得胸口有点闷,用手捂住胸前,去了洗手间,想吐却吐不出来。
“怎么啦?”灵灵也担心的跟进了洗手间。
“吃多了,消化不了,当然要吐出来。”我笑着用手捧着清水,洗了洗脸蛋,让自己精神一点。
回到蝶庄以后,感觉的越来越不好,扶着洗手盘狂吐,好像要把所有吃过的都吐出来才能休止。“夫人…”英婶一直在旁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嘴里不知所措地重复着对我的称呼。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我有点虚脱,而且狼狈不堪。幸好子美一早睡了,要她见到了这样子,肯定会担心的哭了。
“我去请医生来。”英婶扶我躺下以后,转身就要打电话。
“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吃坏肚子,吐出来就没事了。”我用手扯住英婶的衣角。
“可是,你这个样子…”英婶还是担心不过,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怎么这么凉啊?我还是去喊医生来吧。”然后转身快步地走了。
本想坐起来叫住她的,却有一种昏沉,视线开始模糊,然后再也没有意识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一个人都没有,黄昏的余光绕过厚重窗帘的隔缝,散落在床单上,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
头还是有点昏沉,眼睛几次睁开,有几次合上。朦朦胧胧的,不知过了许久,才听到脚步的声音。那时,黄昏的余光已经湮灭,取而代之是无边际的黑夜。
“你醒了?”转头已经看到,满脸喜悦的英婶站在床前了。
“嗯。”我应了一声,试着从床上坐起来。
英婶连忙扶起我,“小心点啊。”
“怎么啦?”看着她笑滋滋的样子,我有点困惑。
“我们的小小姐快有个伴了。”英婶用手轻快地理了一下我的头发。
“啊?”还是反应不过来。
“昨夜医生来过,说你是有了。”英婶笑着说,“已经告诉少爷了,他已经赶回来了,马上就到。”
我像是听清了英婶的话,却又像是没有,眼睛定定得看着前方,却没有一个焦点。脑子空白一片,只有一个反应:不可能!
英婶的一句:“少爷。”将我从浑浊的思绪中拉回,君临已经进来了。
君临示意英婶退下,脱去外套放在塌上,再缓缓地走到床沿,这时,我才看清他如沐清风的笑脸,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他的笑容开始有所收敛。
“我不可能有孩子。”事实上,我在生完子美以后,一直服用避孕药。那时,原因有很多,其中主要是不想再受怀孕的折磨。来到这里以后,更是加倍服用,主要是不想再和叶君临有任何的瓜葛。
君临看着我疑惑的表情,思绪了一会,“我知道你一直在服药,可是在许久以前,我已经让玉冉将你的药,换成了维生素片了。”
我愕然了,目光从他的脸上收回,落在洁白的丝绒被上,然后视线又转移到他的脸上,蹦出一句,“卑鄙。”
“我一直想再有一个孩子,无论子善还是子美,都不是出于我们的意愿来到这个世上,只有这个孩子才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爱情的结晶?”不知怎么的,我泛起了笑意,那种寒冷的笑自下而上,“我们的孩子过得是怎么的生活?子善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子美从小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
“可是除此以外,他们该有的还是有了。”君临看着我,淡淡地说。
“即使他们过着再优裕的生活,也摆脱不了他们是私生子的身份。”我愤愤地说,“我不会再让一个生命过上这样的人生。”
“事已至此,你也想太多了,身体不好,得专心休养。”说完,君临打开衣柜拿出睡衣,进了浴室。
那晚,或许是坐了这么久的飞机,累了,君临一直睡得很沉。而我却是怎么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能有什么办法不要这个孩子。从我得知怀孕那一刻起,已经下定决心不要这个孩子了。不是我狠心,而是我也实在没有信心,也没有能力让这个孩子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害怕再有一个子善或者子美的出现。更重要的是,我实在不要与叶君临再有什么关系,要这个孩子生下来,我真得害怕与他这辈子都会纠缠不清了。带着这种混乱的思绪,到了天开始发白的时候,我才渐渐入睡。
第二天起来一会,“妈妈,”子美兴高采烈的冲进房间,抱着我的大腿,“爸爸说我快又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是真的吗?”
我皱了一下眉头,只见君临也随后进来了。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见我不回答,她一直追问,“妈妈,你快告诉我嘛。”
看着她满脸期待的表情,我始终抿嘴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君临,而君临一直用微笑回望着我。
后来的几天,君临一直都在蝶庄,甚至是办公的时间。
我知道他也是害怕,害怕我会有对他将来的孩子不利的举动。
契机
第一次产检的那一天,君临也去了,只是一直在车上,没有下来。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君临转向我,“路上小心点,我在这里等你。”
是英婶陪着我去产检的,一进门口便有一位笑容可掬的护士迎来,引导我们到妇产科,进行一系列的产检。在做完最后一项检查后,我们进了一间医务室,一位带着厚厚的眼睛,看起来经验的医生已经在微笑等候,桌面上已经放了一些我的检查报告,问道:“最近有没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
“嗯,最近经常感觉头疼。”说着我又揉了一下脑门。最近不知怎么着,经常感到头疼,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甚至有时候躺着也会。
“哦?”她低头翻阅了一遍检查报告,“可是报告显示你一切正常啊。”
“可我真觉得头疼。”头疼真是很折磨人的,就像有万根银针扎在头上一样。
医生听完以后,也不敢怠慢,仔细地给我做了头部检查,可还是显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你是不是有心烦的事,或者有什么精神方面的压力?”最后,医生问我。
没错,怀孕就是让我最心烦的事了。我没有作答,只是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最近,只要一想到我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的到来只会使我的生活更为黑暗,令我从一个深渊走向另一个深渊。让我更为恐惧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摆脱他?现在我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根本连一点办法都没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得苦不堪言。
由于,实在检查不出什么具体原因,医生也不敢乱开药,也只是叮嘱我多些休息,注意饮食营养罢了。
“医生怎么说?”一见我上车,君临连忙问。
“医生没说什么。”我的头又开始疼了,闭上眼睛,整个人往后座靠。
见状,君临也没多问,只是示意司机开车。
我常常静静地倚在窗边看向远方田野,大地在暖风的呵护下已展现春天的嫩绿,古老的树木也挂满了浅绿的新芽,弯长的枝头上还站着歌唱着的鸟儿,天空偶尔还能飞过几群南方归来的燕子,真是一片柔美的春景。然而,为何我置身其中,会感受不到任何的喜悦呢?
“小心着凉啊,夫人。”回头只见玉冉,拿着一件披肩走来,欲披在我的身上。
“不用了。”我隔开她的手,开始往屋里走。在怀孕后,我一直对玉冉不冷不热,尽管试图去体谅她的处境,可我还是没办法原谅她所做的一切。
“我不明白。”在我身后传来玉冉轻微的声音,很淡,一不留神便会错过。
我转身疑惑的望着她,只见她那幽黑的眼睛直逼着我。
“在多少人的眼里,叶峻彦是一个前途无量,光芒四射的男人,你拥有了所有女人都艳羡不已的男人,为何还会不快乐?”
“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了一会,说出这一句话。
“可是,你该得到的都得到了,无论是少爷的爱,还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所缺的不过是个名分而已。”
的确,该得到的我都得到了,可我不该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无论是我的子善,还是做人的尊严。或许,对于普通的一个女人来说,人生最大的幸福无非是能找到一个爱她并且能让她过上富足生活的男人。然而,我真不知道怎样跟玉冉解释,此时此刻的我,最渴望的却是自由。
面对这么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的质问,我只能报以长久的轻叹。
一天大清早就被了灵灵的电话吵醒,“你怎么这么久都没联系我?”
我转过慵懒的身子,把话筒放在耳边,意识还不清醒,只是“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