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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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上海-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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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好,是祝贺、高兴、欢送,还是什么------他仍是呆呆地望着丽绢,没有说话。

陈慧心中倒是十分清楚,这一结果,对丽绢是一种“解脱”,对家兴来说,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对锦绣来说,是多了一个“放心”,对新来的许爱芬可能还是个“机会”。这个结果大家本来是不想看到的,但是现在出来了,也只好面对、接受,别无选择!

今天,本是家兴的生日,怎么出现了这么一个场面,有点扫兴。为了扭转尴尬气氛,陈慧就想到转变话题。家兴也有同感,他马上提出建议说:“陈慧老师,请您把当前的时局给大家讲讲,好吗?”

陈慧看看家兴,心里在想,这个李家兴好机灵,竟和自己想到了一起,真是不谋而合。但她再一想,觉得还是先把丽绢为什么要走的事,同大家进一步说清楚,借这个机会让大家也可以愉快地,好好地告别一下。

正说着,家兴的母亲和姐姐、姐夫都过来了。

“姆妈,姐姐、姐夫,丽绢要出国去了,你们都坐下来听听。”家兴说。

这时陈慧又开了口:“我再继续说下去。丽绢已经同她妈妈联系上,她妈妈也十分高兴地认了她这个女儿,还决定马上领丽绢去法国,到巴黎去读书,丽绢是高兴得不得了。但当我把出国的一切手续帮她全部办好后,丽绢的思想却产生了动摇。她舍不得离开两位一起陪她成长的哥哥;舍不得生她、养她的这块中国、家乡的土地;舍不得工厂里一些同患难、非常要好的穷苦的兄弟、姐妹,她又不想走了,我也很为难。但我再三替她想了又想,有的机会对一个人来说,可能一生也就这么一次,失去了很难有第二次。她如此聪明的人,能有机会出国留洋读书,有了高深的学问,将来同样可以回来更好地报效祖国。所以丽绢有这样一个机会是万万不能错过的。后来我把这些想法给她讲了多次,我又对她说巴黎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比我们上海还要漂亮。我二哥就在巴黎住过,他经常对我说,这巴黎实在不错。我将来有机会也一定去巴黎开开眼界。经我多次的说服,她终于想通了,决定高高兴兴地今天来同大家告别!”

家兴母亲听了陈慧的一席发言,她老人家像是在想什么问题,始终没有吭声。而姐姐兰珍是快人快语,说:“丽绢,这是打着灯笼去寻,怎么也寻不着的好机会,你运道来了,不能放弃,赶快跟你母亲走吧,不要三心两意。”

“丽绢妹妹,依我看,你这次是天赐良机,不能放弃。陈慧老师说的句句都在理上,是金玉良言,你要听她的。两位哥哥,你们情谊深厚,但今后还有相会的日子;人的出生地,是会使人留恋的,俗话说:故土难离。但是为了前途,远走高飞也在所难免。走吧,我祝贺你,一路顺风,他日飞黄腾达,再荣归故里!”平时很少说话的姐夫,今天也发表了一通高见。

锦绣真的不知说什么好,就干脆暂时不表任何态度。许爱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也就不好说什么。只有家兴,既然陈慧把话说到了这种份上,已经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自己也就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了。

“丽绢妹妹,你叫我哥哥,其实我们是同年,我比你大不了几个月,只是你们都尊重我。但是我们三个人的结义之情,永远都是真诚的、深厚的,无论如何是不会忘掉的、不可替代的!我确实希望你能早日找到母亲,我、君兰一直在为你默默祈祷。当然,我们三个人能始终在一起,永不分离,是最最完美的事了。可现在你的愿望先成了真,我当然是为你庆祝、祝贺。今天既是我的生日,同样也可算是你、君兰两人的生日,就是时间上早一些。你马上要离开上海,我们三个人就今天一同庆祝生日。同时也是庆祝、祝贺你母女相会,出国留学这件特大喜事!。”

此时,只有君兰的心情真是非常矛盾,真不知怎么说,说些什么好,只得言不由衷地说:“丽绢,我祝贺你,真心地祝贺你------”

“君兰哥哥,你不要这样说。今天趁大家都在,我还是把该说的都说说明白,这对你、我、大家都有好处。我这一走,再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所以还是说个明白为好。我们的‘三结义’,正如家兴哥所说,是忘不了、替代不了的。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把她记在心上,这是铁板钉钉已经定了的!但是说到爱情两字就又是一回事了。我所爱的是家兴,但是锦绣妹妹先了我一步。我想通了,因为我和家兴没有这个缘分。至于君兰哥,怎么样也摆不到是我‘爱人’的位置上。这一点我也不想勉强自己,因为我实在做不到。我再一次向你表示抱歉,请你原谅。这决不是你这个人有什么问题,而是我们没有这个缘分。但是你对我的一片真情,我还是要对你表示深深的谢意。这也是真的,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丽绢把自己的真心全部倒了出来。

事实上丽绢这段时间里的心情确实非常复杂,对于她是不是马上跟她母亲去法国的事,曾经犹豫不决、再次反复。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上个月,一天她还在厂里上着班,姑母突然来厂里找她,说是一个朋友带来一个口信,说她母亲已经来到了上海,正在南京路上的金门饭店里等着丽绢和姑母,要她俩马上去见面。这两人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立即梳妆打扮一番来到金门饭店。两个人在大堂里等了好长时间,只见一位年纪四十开外,穿得非常华丽、讲究,全身西洋打扮的贵妇人来到了丽绢和姑母面前。她看了看姑母,觉得好像还有些认识,就说:“你好像是徐世芳,我叫毛佩霞,是找我的吗?”但她说的又像上海话,又像广东话,姑母听大不懂,于是她连说了三遍,姑母才把意思搞清楚。

姑母就回答说:“我正是徐世道的妹妹徐世芳,是来找你的。”

“这是哪一个,是我的女儿?”她眼睛盯着、手指着丽绢问道。

“是的,是你的女儿,叫丽绢。”姑母回答了丽绢母亲的问话。

“是我的女儿,让我好好看看,像不像我。”她把丽绢从头看到脚,看了又看,然后惊喜、大声地说道:“像、很像,像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漂亮得很啦,是一个美丽的大姑娘!”

姑母此时想起那张挂在墙上的,当年哥哥拍的结婚照,上面新娘的长相和现在的丽绢,没有什么两样,真像是一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急忙说:“丽绢,叫呀,快叫妈妈呀!”

丽绢却一下子开不出口,一是她思想上还没有这个准备,更是初次见面,感情还未达到这个亲切地叫妈妈的地步。她望着这个刚相见的妈妈,心里是有些高兴,而嘴唇只是微微一动,似乎是叫了声妈妈,但是没有听到声音。可这位妈妈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这毕竟是她的亲骨肉,感到非常亲切,就说:“走,到我上面的房间里去,我们坐下一起好好的谈谈。”

到了这高级饭店的房间里,姑母、丽绢都觉得很不自在,不知是坐着好还是站着好,有些手足无措,但时间稍微长了点,渐渐觉得习惯了些,就简单地谈了一些情况。

后来还是陈慧出场,一起把相互的一切情况都说得清清楚楚,做出了带丽绢马上去法国的决定。

但在这中间,丽绢的想法还真复杂,心情很矛盾。她在想要是她能得到家兴的话,那是再好的地方她也不会去。现在得到家兴肯定是不可能了,而君兰哥哥还可以考虑,毕竟是深爱着自己的一个男子,到其他地方不一定能有真爱自己的人。可是后来经陈慧的再三劝说,又说了从政治角度考虑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她这才勉强地下了跟这刚相认不久的母亲去法国的决心。不过当家兴、君兰两个哥哥的面,原来的有些说法并没有改口。

这时,丽绢说:“陈慧老师,您永远是我的老师,不管我们三个人今后做什么,这一点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但我等两天就要离开你们,什么时间再相见,确实是个未知数。我这个人有话是藏不住的,说了痛快。我想面对现实,把这‘鸳鸯谱’重新改写一下。”

“怎么改法?”陈慧虽然嘴上在问,其实她心里已也有了底数。“好吧,你不妨说说看。”

“依我的想法,家兴、锦绣可以说是天成一对、地造一双。看来是已成事实,我丽绢正式宣布退出竞争。现在是君兰哥哥成单,要配成双。对象有一位,不知她是否愿意。”丽绢想着说着。

“你说是谁?”家兴问。

“好吧,还是我说,算是临别赠言,可作参考。不过人家姑娘如果没有这个想法,我说了对她不够尊重,不够礼貌。”丽绢还是没有马上直说。

“没有啥子关系,你说说看吗?”许爱芬似乎听出了什么意思,在旁一直只听不说,现在也插上来讲话了。

“我说,许小姐,你与君兰哥哥现在是大学同学,今后是不是可以发展成恋爱关系。”丽绢终于说了想说的话。

“我看可以。”家兴说。

“可以考虑。”陈慧也说。

可是君兰看看小许,许爱芬这个心直口快的四川妹子,不知怎的脸红了,没有说话,而是把头低了下去。

家兴的妈妈、姐姐、姐夫听了都没说什么。

兰珍一看,已经快十一点了。就拉着妈妈去下生日面条了,姐夫跟着也走了。

这个事情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了。可家兴还是建议,请陈慧老师趁吃长寿面之前给大家讲讲时局。陈慧一口答应,她从拎包内拿出一张《新闻报》,说道:“这报纸上说国军正在杨行、月浦一带和浦东川沙一线,同共军激战。”

“陈老师,这场战事的结局会怎样?”锦绣问道。

“这样吧,我把这场战事稍往前推一点说起。”陈慧在靠背椅上坐坐好,喝了口茶,就说开了时局,她说:“上个月解放军百万大军,一夜之间就突破了长江天险,接着解放南京。然后解放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先后解放镇江、常州、无锡、苏州,现在进到上海北面,攻打杨行、月浦,最后夺取吴凇。另一路经湖州等地,迂回杭州、嘉兴,直插上海浦东,到了川沙一线作战,最后将攻克高桥。战役的最后目标是占领吴凇,高桥,封死吴凇口,切断国民党的轮船、兵舰驶出黄浦江,从海上逃向台湾的通道。现在除了吴淞、高桥,解放军已把上海团团围住。”

“我看到马路上国民党的标语写着:‘上海是第二个斯大林格勒,’‘是东方马奇诺,’‘坚决保卫大上海六个月’。”君兰插话说道。

“这只是国民党自我打气而已。你们来看这报纸上的一张上海要图,国民党军队吴淞、高桥失守,经黄浦江通过吴淞口逃到台湾的唯一水路就被封死了!解放军攻下吴淞、高桥的日子,我估计不出十天半个月。所以现在国民党在上海,大一点的官员带着家眷,抢先乘飞机逃到台湾;中、小官员、家眷,也争先恐后从水路登船逃往台湾。”陈慧继续在说当前的形势。

“再不跑就跑不掉了,对吗?”许爱芬也说话了。

“那美国人大大小小的兵舰还停泊在黄浦江上。美国人能有什么打算?”家兴又问道。

“美国人的兵舰也只有一条出路,在解放军封死吴淞口之前溜向太平洋。”陈慧又说道。

“这可能吗?”锦绣问。

“美国人要么溜走,要么同解放军在上海打上一仗,我估计美国人没那胆量。美国人兵舰停在黄浦江上,也只是给国民党军队打打气而已。上海的‘国军’眼看就要被解放军消灭了,那美国兵舰不趁早溜之大吉,还等什么?”陈慧对这形势的估计完全正确。

经陈慧的点拨,这五个年轻人对眼前时局算是看得更加明白了。

“噢,对了,你们在送这毕业证书的同时,对其中一些参加在市西女中学习扭秧歌、打腰鼓,打莲湘,学习唱解放区歌曲的同学,顺便转告一下,暂时不要去了。什么时间再去等通知。”老师说完形势就转了话题。

“这好办,那些同学参加什么,我们基本都知道,一定同时都通知到。”君兰这时的情绪基本也恢复正常,比较高兴地说道。

“许爱芬同学,请你配合发一下毕业证书好不好。”陈老师问小许。

“可以,要得。”小许一口答应。

“沈君兰,你带小许一起跑,好在你们俩现在是在同一所大学读书,已经是同学了。上海的情况她不熟悉,语言上也不大方便。你就带带她,熟悉道路,教教她上海话,各方面多多关心她。另外我们工作上的有些事情,一些要注意的方面,你要不断地关照、提醒她。有事你多和李家兴商量。”老师又对君兰作了详细交代。

“陈老师,你放心,我会做好的。”君兰说。

此刻,兰珍姐姐把一碗碗刚才下好的生日面条端上了桌。面条的浇头是肉丝炒高拔,外加一块排骨。

大家高高兴兴地吃着这生日面条,家兴还把陈慧带来的蛋糕分给每人一块。

隆隆的炮声,时而清晰,时而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传入人们的耳中。

大上海解放的曙光,已经露出了东方的地平线!

这大上海的解放是已成定局,但家兴在解放前夕,却碰到了一件他意想不到的非常倒霉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春雷响大地春回

话说这家兴接受了陈慧老师交给的、发夜校高中毕业证书的任务,正好最近白天没有电工生活可做,而锦绣的学校里也基本不读书了,于是两人就一起跑了十天,完成了任务。

5月26日那天下午六点钟不到,天还没有黑下来,上海市区就戒严了。大、小马路两旁的商店纷纷提前打烊,一些弄堂口的大门,不管是铁门,还是木门,都随着关闭了。不一会儿,马路上的车辆、行人逐渐稀少,只有一些国民党的警察,在马路上手里举着手枪,高声喊着,驱赶行人。

上海这个城市的气氛顿时显得格外紧张,但忽然间又宁静了下来,就是最近一个时间,一直在隆隆地响个不停的大炮声也听不到了。

“锦绣,你今晚走不掉了,回不了家了。”兰珍从外面回到家,就对锦绣说。

“为什么?”家兴问道。

“外面已经戒严了。”兰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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