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排笛有老师教吗?」徐子杰忽然问。
「没啊,自己摸索练习的,怎样?」
「感觉很专业。」他说。
「没那么厉害啦,你太高估我了。」我笑了出来,「来这边心情真的变轻松许多,好开心喔!」
「那就好了。」他淡淡道。
我不禁望着他背影出神,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再拿起排笛的一天,更没想过会在士伦以外的人面前吹它。
从前所固执的,把一切看得太死,对自己太过严苛,把自己拘限在一个想出去却不敢出去的界限里。然而今天,当排笛再次回到手中那一刻,那条界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以及背叛的罪恶感。
我松开手,让手中的两颗汽球随风飘走。
终究还是放手了,放掉为那人擅自决定的执着。如果没有碰到徐子杰,我现在还是一个人在原地自怨自艾吧?
真的,或许到现在依然是。
「谢谢你。」我弯下身,轻声说。
「什么?」他稍微转头。
「没什么。」我摇头微笑。
最后他车子骑到我家的巷子之后,我不禁问∶「你家离这里很远吗?」
「还好。」
「那就好,万一你骑回去天完全黑就不好了。」
「……妳老爱担心些不必担心的事。」
「会吗?」我轻笑。
当最后徐子杰将脚踏车停在我家门口,我忽然听见前方的脚步声,抬头却不禁一愣。正要进家门的士伦看到我们,神情也忽然变了……
来自天堂的雨 (第19章)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他一脸疑惑的走近。
「在路上碰到,看她脚受伤就送她回来。」徐子杰语气自然。
「但学校不是早就放学了吗?怎么会这么晚?」
「我在忙作业啦,因为太多了才会弄到现在……!」我急忙说,却心虚不敢看他眼睛。
「你们老师也太会虐待人了吧?」士伦笑了,对徐子杰说∶「谢谢妳送他回来,要不要到我家坐坐?」
「不了,太晚了。」他摇头,接着目光转向我,淡然道∶「自己保重。」
「……好,谢谢你。」我小声。最后他离开后,士伦拍我肩膀问∶「脚还痛吗?」
「还好。」我说,同时发现他拿着一个袋子,「你买东西啊?」
「对啊。」他举起袋子笑笑∶「我去买阿杰的生日礼物!」
「谁?」我张大眼。
「阿杰啊,就在下礼拜六,想说先去买免得到时没时间。」他皱着眉喃喃道:「他刚应该没注意我手上拿什么吧?万一被发现就惨了。」
「这样啊……」
「妳要不要也送他?」他问。
「我也要?」我愣住。
「好歹人家送妳回来,送个礼物不会怎样吧?」他轻敲我的头,「妳不会还在讨厌他吧?之前看妳一副对他有偏见的样子。」
「你想太多了,如果我现在还对他反感,刚就不会让他送我回来啦!」我急忙说。
「也对。」他点点头,微笑∶「既然这样就送个礼物给他吧,他应该会很高兴。」
我看着他,之后不自觉发起呆,也没有再说话……
「士缘,去把筷子摆一下,要吃饭了。」妈在厨房喊着。
「喔。」我从沙发站起,准备去拿筷子时刚好看到爸进家门,「爸,要吃饭啰。」
「喔,好。」他松开领带经过我旁边时,我不禁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他已经上楼换衣服了。
「士缘,杵在那干嘛?过来拿饭啊!」妈催促着。
「好啦!」我立刻走过去。之后当我们三人坐下吃饭没多久,妈忽然说:「老公,下礼拜我要回娘家一趟。」
「为什么?」爸抬头。
「妈身体有些不舒服,我要带她去一下医院。」
「妳妹妹她们呢?她们不是住得离妈那很近吗?」
「哼,她们除了把事情丢给我还会什么?不是说工作太忙就是说家里要顾,就只会推卸责任!」妈忿忿道。
「什么时候过去?」
「礼拜四吧。」
「注意一下妈的身体,不要让她太劳累。」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低头吃饭。
妈有一个哥哥及两个妹妹,但姊妹感情却不怎么好,时常为外婆的事吵了好几次。我很少看到她们,也没跟表哥表妹见到面,自然就跟他们不怎么亲。
好几次妈都想把外婆接来住,但外婆却说什么也不肯,说要跟死去的外公一起留在那个家,劝都劝不听。妈大概就是遗传到她这拗脾气,怎么改都改不了。
不过……妈要回去,也就是说那到时耳根子就可以清静,不用整天听她念啰?
我不禁暗自窃喜。
「士缘,妳可不要因为我不在就为所欲为喔!」妈忽然对我说。
「我哪有啊?」不愧是老妈,一眼就看出我的想法。
「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会不知道分寸?」爸说。
「你就只会宠小孩,有空也该管管她,叫她多跟士伦学学,也不想想人家有多用功……」果然又拿我跟士伦比。
「好了好了,吃饭时间就别骂了,回去再叮咛她就好啦,干嘛一直念?」
「不念行吗?她一天到晚只会跟我顶嘴,说她几句就不高兴。」
「好啦,说完了没?吃完饭再说嘛,真是……」
妈依旧念个不停,我也还是老样子装没听到,若太在意的话迟早会疯掉。回到房间后我立刻倒向床,闭上眼,脑海忽然浮现上百颗汽球飘上天空的画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过去,还要跟徐子杰一起,都答应那些孩子了。
啊……差点忘了,还得想想该送徐子杰什么礼物,没什么钱买好的东西,但也不能送得太简陋。
有够伤脑筋……
几天下来脚伤终于慢慢好转,走路也不再一拐一拐。
这次灾祸还真的让我吃了不少苦头,而在继脚受伤所承受的痛苦之后,让我再度抓狂的大概就是这几天闷热的天气吧。
「好热──啊我受不了了啦!」江政霖大喊,拿书开始搧风。
「别讲了,越说越热。」这种天气最容易让人昏倒。
「士缘,我要去福利社,妳要不要去?」雁琳在教室门口对我喊。
「喔,好啊!」我站起来,去买点冰凉饮料喝吧。
「我也要,帮我买!」江政霖趴在桌上说。
「你有脚不会自己去买啊?」她斜他一眼。
「不要这么无情啦,妳没看我热到站不起来啊,帮我买一下啦!」
「我懒得理你。」她依然冷淡,对我说∶「走吧,士缘。」
「罗雁琳,妳这冷血动物,好歹我上次还帮妳占位子欸!一点同学爱都没有!」他大声抱怨。
「你再说啊,说再多我也不会帮你买。」她淡然响应,接着拉着我走出教室。
「妳为什要对他那么凶啊?」我不禁问。
「看他那副吊儿啷当的样子就不顺眼。」
「妳怎么啦?」
「嗯?什么?」她笑了笑。
「妳怪怪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沉默一会儿,最后忽然叹气。
「我是碰到一些麻烦事。」她看我∶「妳愿意听吗?」
「嗯。」我点头。
「……妳还记得运动会那天邀请我跳舞的学长吗?」
「记得啊,怎么了?」
「他假日的时候有打电话给我。」
「什么?」我诧异。
「他说他真的很喜欢我,要我一定要跟他交往。」她声音低低的,「当时我很惊讶,问他怎么会知道我手机号码但他不说,只说什么……他会一直追求直到我答应为止,就算我已经有男朋友也无所谓。」
「咦?」
「他是指江政霖,当时我不是跟他说我对象是他吗?学长他好像就把江政霖视为眼中钉了,还跟我说,若我不答应他就会给江政霖好看。」
「他居然威胁妳?!」我震惊。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很担心,真的很怕那个人会对他做出什么事,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当初实在不该那么说的!」
「妳有跟江政霖谈过吗?」我急忙问。
她苦笑,「妳看他像是知道的样子吗?知道的话早就吓死了。」
「但还是告诉他会比较好吧?」
她低头,缓缓道∶「我知道,我会找时间跟他说的,妳先不要告诉他。」
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不禁开始担心起来,没想到那学长为了得到雁琳居然会出这种手段。
去了福利社一趟,我还是帮江政霖买了罐雪碧,回到教室后一拿给他,他立刻开心地喊∶「YA!方士缘,我就知道妳人最好了!哪像罗雁琳那家伙……」
当他一看雁琳神情黯淡地走回座位,立刻噤了口!转头悄声问我∶「欸,她到底怎么啦?心情不好喔?」
「嗯……算是。」
「我知道了,她大姨妈来了对吧?」
我敲他一记,「不是啦,你别乱瞎猜!」
「只是问问而已,干嘛那么凶啊?」他一脸无辜的摸摸头。
看他傻呼呼的样子更不敢想象事情会变成怎样,很想现在就告诉他,但仔细想想还是让雁琳亲自跟他说会比较好。然而放学的时候,原本已经离开教室的雁琳忽然跑回来,神色紧张地对我说:「士缘,妳陪我走出校门口好不好?」
「怎么了?」我不禁纳闷,因为雁琳家跟我家方向是一出校门就错开的。
「那个人现在在校门口,下楼梯的时候他传简讯给我,说要送我回去!」
「不会吧?!」我怔住,「那江政霖呢?」
「他不是一放学就离开学校了吗?所以我想……他应该没有看到他才对。」
我不禁松口气,背起书包对她说∶「光走出校门口应该不行,我陪妳走一段路好了。」
她笑了出来,感激地,「士缘,谢谢妳!」
离开教室后雁琳立刻挽住我的手,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害怕。当我们下楼果然就看到那学长站在校门口。雁琳脸色越来越苍白,手也勾得更紧,我安抚道∶「不要怕,放心。」
她点点头,却还是显得十分不安。学长看到我们便走过来对他说:「我们走吧。」
雁琳低头紧紧靠着我。我立刻对他说∶「不好意思学长,我们已经约好要去买东西了。」
他眼神锐利地看我一眼,似乎也认出我了,缓缓对我露出笑容,「这样啊?那我也陪妳们去好了,到时候我再送她回去。」
「我们要买卫生棉,你也要去吗?」我冷冷问。
他表情瞬间僵硬,却又马上恢复笑容,我看得出他在忍。
「那没关系,妳们去买,我在店门口等就好了。」反正这个人打算死缠烂打就是了!
「可是学长,我今天是要去她家玩的,所以买完东西后就会跟她一起回去,你不需要等。」我说。
他点点头,忽然靠近我小声问∶「那可不可以请妳下次再去她家呢?我有话想对她说。」
她打了个冷颤,勾着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不行,她爸妈今天要请我吃饭,我不能悔约,有话就请你在这说吧。」我开始乱掰理由。
他眼神变冷直盯我不放,我没有回避也迎上他的眼神,现在放学时间身旁有一堆学生,我就不信他敢直接把她强拉带走!
「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他望向雁琳,「那我明天再来接妳。」
我没等雁琳反应立刻带她快步离开,直到过马路走进转角才停下脚步喘口气。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真有够不要脸的!」我忍不住骂出来。
「他说明天还要等我,怎么办啊……」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明天开始我陪妳一起回去,我看我们从后门走好了!」
「士缘,对不起,把妳牵扯进来。」
「哎呀!没什么啦,我又不能看他这样欺负妳!」
「但我看他刚刚看妳的眼神……我很怕他会对妳怎样。」她脸色苍白。
「放心啦,再恐怖的事我都遇过了根本不怕。妳该担心的是江政霖,那家伙一副少根筋的模样才是真正该操心的。」我边说边小心观察确定那学长已经离开,「妳家离学校远吗?」
「有点……我还要走到前面去搭捷运。」
看她脸色依然很差,我说∶「送妳到捷运站吧。」
她摇摇头,笑得有些牵强,「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可以,谢谢妳士缘,给妳添麻烦了。」
「没关系啦,我陪妳去,走吧!」我轻拍她。她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准备走的时候双手又挽住我,低着头不说话。看她这样忽然觉得情况和当时的薇薇很像,在还没有跟士伦交往的时候也是被一位学长死缠着不放,而我总是保护她,每当她跟我诉说这些烦恼的时候,也总是像这样紧紧挽住我的手,寻找安全感。
雁琳跟薇薇一样个子都小小的,看起来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时常会让人有想要去保护的念头。这是我的毛病,常把别人的事看得比自己重要,有时吃亏了都还不知道。
曾经决定再也不要为别人的事而让自己难过,只要自己过得快乐就好,其它人怎样都与我无关。但是……今天一遇到雁琳这种状况,才发现自己终究只是说好听的,尽管脑子里强迫自己并试图阻止,身体却永远替我先做出反应。
行为背叛思考,让我想嘲笑自己却笑不出来。
我们都没有说话,彼此安静走到捷运站。
「不要想太多,明天告诉江政霖,我们再一起想办法。」我说。
她点头,嘴角微微牵动,「嗯,谢谢。」
「回去路上小心点。」我挥挥手。
看着她走进捷运站我不禁一叹。她会这么痛苦也是一定的,因为江政霖很有可能因为她的关系而有什么不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那学长看起来又像是说到做到的样子……
当我走回学校后往前一看,却顿时愣住,徐子杰跟何利文从校门口走出来,然后何利文向前方招手,士伦跟薇薇就在他们前面,接着四个人走在一块,一起离开学校。
我紧紧握着书包,胸口忽然变得紧绷,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油然升起。不想去看他们说说笑笑的模样,目光却怎样也离不开。
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原来人与人之间可以相差这么多。本来就不像他们那么出色,跟他们在一起只有痛苦。
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曾被一个老师说我的存在根本就是用来衬托士伦的,那是我听过最狠毒的讽刺,当时只觉得自己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甚至不想活了!后来士伦一听说这件事,气得立刻跑去跟那老师大吵一架!虽然可以感受到他对我的重视,但伤口却从此烙在我心底,永远都消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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