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青冥傻眼了。
“你昨晚用的那暗器叫枪?”
“……是啊,是我混饭吃的玩意儿。”
“哦——”
坐到桌前,兰荪刚举起牙箸,便看到青冥已经毫不客气地埋头大吃,竟然还能保持一份异域情调的优雅,更不忘时时将他认为好吃的菜夹到她的碗里。
旁边等着给他们布菜的女官丝毫没有用武之地,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青冥,几次忍不住要念叨青冥,却又对他无懈可击的餐仪没法挑剔,兰荪的心底禁不住油然升起一份简单的幸福感——
这才是一起用餐的快乐吧,光是看到对方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她的心也会跟着满足……
想起刚才和宁云一起用早膳的场景,一屋子鸦雀无声,宁云的头颅几乎低到了饭碗里,半天也不见米粥有减少的趋势,一桌子精致的菜肴几乎动都没动,看得兰荪也胃口尽失,匆匆命令撤了早膳,便赶来了碧瀛殿。
临走时,宁云那若有所失的目光,令她感到浑身不舒服。
宁云虽然依旧病弱单纯,秉性温柔,但却已经不再是她心头可爱如瓷娃娃一般的小宁云,而她,也不再是那个胸无城府热情无敌的阴兰荪了。
人,都会在眼泪和受伤中成长,只有宁云,永远活在自己家人营造的温暖天地里,早已跟不上她沉重灰暗、大步向前的脚步了。
昨晚,她潜进碧瀛殿的时候,青冥正陷在明显的噩梦中,冷汗涔涔,翻来覆去,痛苦闷嚎,仿佛掉入了无边的炼狱,正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折磨,那如野兽般的悲怆嘶吼压抑得几乎没有声息,连睡在外间、警觉至极的海阁都没有听见,彻底瓦解了她心头的最后一道防线,
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在睡梦中也倔强至此,宁愿被梦魔折磨也不肯透露半个字?
他那一身惊心动魄的伤疤,连满身创伤的她也比不上那份辉煌惨烈;那一手神乎其神的绝技,让纵横江湖的轩辕启眼睁睁地屈居下风,还有那似真似假的性格,那偶尔闪亮的睿智光芒……
如果上天允许,她要像母皇宠爱乔语那样,将他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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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离宫,有别于皇宫内任何一处的精致华丽,青砖碧瓦曲桥流水,虬松盘枝,完全摒除了一切人工的富贵华丽,淡淡地透出一份文人的雅致。
只不过,这对于青冥而言绝对是对牛弹琴,兰荪一看青冥骨碌碌乱转的乌黑眼眸便知道了。
潺潺流泻如玉的清泉从脚下高低有致地流过,木头弯桥上站着一抹雪白飘逸的身影,衬着背后一片清朗的天光,仿若神仙下凡似的。
一张与兰荪九成相似的绝色面庞遽然印入青冥的眼中,那股彷佛与生俱来的霸气如水般自然消融,却散发着如花朵天生含香一般从容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高洁。
那双形似至极的月眸,更是让青冥顿时想起了光与影的双生互辅关系,如果这双眼眸是光的话,那么兰荪的眼眸就是彻底的影。
美人如花隔云端——某句N年前偶尔听女友念过的诗,突然窜入青冥的脑海中,吓了他一大跳!
“谢青妃赞美。”那神仙般的人微微一敛,淡声道。
好——缥缈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生的神仙!
青冥一个机灵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诗念出来了,兰荪斜睥着他,似笑非笑,“看不出来,你还真让本宫惊喜!”
“嘿嘿,借用古人的比喻,登不得大雅之堂。”赶紧先撇清,彻底杜绝未来出现让他写诗之类的尴尬局面。
“青妃虚怀若谷,十分难得。”那神仙又多瞧了他几眼。
“好了,本宫替你们相互引见一下,青冥,这是本宫的同胞兄长,丝离王子,王兄,这是本宫的青妃,你直接叫他青冥便可,有一手尚佳的医术,你们可以相互聊聊。”兰荪言简意赅地道。
“原来他就是青妃,”神仙——女儿国女王的长子丝离,多看了青冥几眼,温逸一笑,“兰书已经快把我的耳朵念起茧了。”
“兰书……”兰荪苦笑着摇头,“对他有些误解。”
“岂止是误解?”青冥嘀咕。
“无妨,”丝离含笑看着开朗不拘的青冥,“只要你对他没有误解便好。”
兰荪不由得微笑,“这两天青妃便拜托王兄多多照顾,兰荪又要事处理,又怕……”
“你放心去处理吧,青妃来我这里,我自然不会怠慢了他。”
兰荪当下放下心来,丝离个性孤僻清傲,又深谙奇门遁甲之术,洛离宫看似平常,却深藏变幻莫测的生死门,陷者除非丝离有心放过,否则无人能保生还,即使丝离并不杀生,让擅闯者去掉半条小命却是常有的事,经过了几次教训后,连兰言也不敢轻易闯进来。
而且,除了她,丝离向来不和任何人亲近,青冥待在这里,料想就是傅丞相也无可奈何吧?
兰荪看向青冥,青冥微微一笑,眨眨眼,“我正好在这里探探险,这里的布置相当古怪,满对我胃口的。”
兰荪一怔,“你知道?”
青冥耸耸肩,“我曾经跟着一名隐居老人隐居了整整一年,才把这本事学到手,听说他是诸葛亮的后裔。”
兰荪心底掀起一阵狂涛,怔怔地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青冥,奇门遁甲之术,在他眼里就这么简单,仅仅一年就学到手?
“……那好吧,你可以破破丝离这里的阵法,免得丝离太过得意忘形,也让他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
“可以吗?”青冥顿时裂开大大的笑脸。
繁花素洁的洛离宫花园内,丝离和青冥一前一后,悠闲地穿梭在花丛中,任瓣瓣雪片纷落在自己的衣袂鞋端,两人容貌气质迥异,丝离走在这花雨中更显飘逸出尘,青冥却高挑劲瘦,英气勃勃,与至柔至美的花雨格格不入。
走在前面的丝离一脸淡然,拿着一把精巧的剪刀,仔细地修剪着一路上的花丛杂枝。青冥注意到,每次一看到不协调的花朵或者花枝,丝离便毫不迟疑地一剪下去,果断明绝,毫不手软,与他温逸缥缈的外表孰不相符。
“看我对待这些花枝,有些讶异?”丝离头也没回,却对青冥的心思了然于胸。
青冥大大方方地笑道,“是啊,不过我觉得,大概只有有幸能走到你身边的人才能看到这一幕吧。”
“你真是冰雪聪明。”丝离微笑。
冰雪聪明?是用来形容女人的吧?青冥顿时郁闷,顺手拔起一蓬丝离刚刚修整过的花枝,丝离脸色微变,张口欲阻止,却见青冥一脸得逞的顽皮笑意。
花枝下传来沉闷低微的轰轰声,转眼便平静下来,仅仅只是一蓬花枝的消失,已经暗中更改了洛离宫内三道生死门的位置。
丝离直起腰,温逸的月眸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惊讶,重新打量起看似颇不正经的青冥。
互不回避的目光笔直坦然地注视着对方,直到——对方眼中那一点精彩的光芒,将双方同时征服,丝离垂下月眸,叹了一口气,青冥也掩下长长的睫毛,淡淡一笑。
丝离看着青冥那一瞬间的沉敛锋利,抿唇,突然开口。
“离开兰荪吧。”
“为什么?”他并不意外丝离会劝他离开兰荪,只不过不知道兰荪对她这个兄长意不意外。
“你比我们以为的都要优秀,我本不该……但是,你和兰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勉强逆天结合,只能给彼此带来痛苦。”
“你怕兰荪被我伤害?”就兰荪那样的个性,恐怕也不容易受伤吧?
“不,我是不想看着你和兰荪都被此情所伤。”
“……”青冥皱眉看着丝离认真诚挚的面庞,有些不能理解他的话。
“你飞扬勇决,也是一代人杰,可惜兰荪却识人不清,对你大材小用,终有一天会造成难以收拾的局面;兰荪胸怀大志,更是一代明君之才,可惜你太过注重自我,从不认真看待兰荪的每一分付出,终有一天,也会后悔莫及。”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擅长奇门遁甲者,多半亦擅于卜算,丝离自认功力一般,只能模糊地预测祸福,却不能卜出对策阻止祸事发生,只希望尽眼前人事,劝劝你。”丝离眼神悠悠,语调如一阵清风。
“为什么劝我而不劝太子?你也以为是我缠着你们太子?”青冥低嗤一声,这是什么世道啊?!
“兰荪的霸气强势我还不了解吗?之所以劝你,是因为你身无牵挂,更易抽身,兰荪却责任压顶,一旦动念抽身,便是毁灭自己之时。”
“如果,我已经不能离开,或者是,兰荪绝不放手呢?”慢慢地,青冥半真半假地笑道。
“那,其实也没关系,日后发生的一切,便是你们注定的劫数,避无可避,你们不必怨天尤人,愤世嫉俗——但凡是人,若想得到一份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至真至贵的东西,总要事先付出相等的代价才行。”
花路已经走到尽头,丝离优雅地放下剪刀,转身平静地看着青冥。
“这些多余的花枝固然美丽,可是却会分离主枝的精神和养分,我伸手剪去,看似无情,实际却是为了主枝更好地生长下去,而剪下的花朵,也可以制成干花,保留盛开一瞬的美丽。”
“你的这种看法,也不知是正确还是过于绝对,我也不好说。”青冥皱眉,坦然地看着他,“不过,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
丝离微笑点头,便不再开口。
远远地,洛离宫的女官不敢走近花园,只远远地呼唤一声,“王子殿下,君子国御泠公主来访!”
丝离的清眉淡淡地皱了起来,青冥和他谈了这么多,还不曾见到他露出这样明显的表情,只不过,青冥实在看不出来,这到底代表什么。
御泠公主,就是在他进宫前代表兰荪去见他的女孩吧,进退得宜,举止高贵,聪敏内敛,倒比较符合他心目中古代优秀女孩的形象。
远远地,御泠漫步而来,便看到花丛中相对立着两名风格迥异的俊美男子,在微风中衣袂飘飘,风流跌宕,让她一时之间竟有些恍神。
第2卷 第45章 审讯刺客
傅玉楼才在堂内用完早膳,准备穿衣上朝,宫里便匆匆传来口讯,让她即可随轿进宫,一干夫妾只吓得面容失色,不知突然之间出了什么事情。
傅玉楼却立时想到了甫大婚的宁云。
自从宁云当日于秀场昏倒后,女王曾把她叫到御前,仔细地询问了宁云的身子,在她的再三保证下才打消了怀疑,但她从那天起就没有睡好觉过,一方面是担忧宁云的身子,一方面却是忧虑太子后宫的形势。
宁云的身体到底如何她心底自然有数,若是生养一个孩子恐怕也还勉强,但若是想多的话不但会伤害元气,甚至可能会危及生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宁云出现不测的,所以这次秀男进宫,她选择了不少与她傅门走动较近的中等人家的孩子,就是希望他们能代替宁云留住太子眷宠,也分担生育的痛苦,反正她也有自知之明,高高在上的太子是不可能只宠爱一名妃嫔的,既然如此,她何不利用手中的权势,为自己安排得力的人选?
宁云哪里知道,后宫其实也是朝政的一部分,而且更加刀光剑影,更加杀人不见血,她不为她那单纯天真的儿子打算,还有谁会为他打算?
虽说兰荪是他表妹,皇后是他舅舅,看似风光,但是,说到底还是没有亲娘亲,一旦牵扯到权势利益,就连母女姊妹也会翻脸成仇,谁还会真心为宁云想上一点?
一想到太子那双偶尔令她都会直打寒战的冷月眸,和那完全让人摸不清情绪的不变的微笑,她的心便直往谷底沉,她们的太子兰荪,固然英明睿智,但是相对于单纯的宁云而言,却是太深沉复杂了。
她甚至可以肯定,兰荪选择娶宁云,根本只是政治上的手段而没有参杂丝毫喜爱之情,甚至连一丝淡薄的表兄妹亲情也没有过,她们根本就不适合,如果不是宁云死心眼,她就算得罪太子,失去权势,也不会一头往这政治联姻的不归路上栽去啊!
只怕后宫十人,都只是兰荪和百官政治联姻下的牺牲品——硬要鸡蛋里挑骨头,大概也只有那个乔青冥稍稍特别一点了。
匆匆思索的傅玉楼精神过于紧绷,却没发现,载她的轿子原本沉稳地行走在大街上,突然之间,前面的轿夫横伸出手,向身后打了一个手势,那身后的轿夫随即配合前面轿夫的动作,四人快速地跟护送她的侍卫们点了点头,迅速平稳地抬着轿子,钻进了一旁的胡同里,而那胡同里也冲出来一顶一模一样的轿子,继续往前走去。
在不会武功的傅玉楼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载着傅玉楼钻进胡同的轿子,在另外一队守在胡同里的侍卫护送下,从另一个方向匆匆朝皇城而去。
也因此,她完全不知道,就在她们离去不久,之前那队人马遭到了意外的拦截,而发生的这一切,都在阴兰荪的意料和布置当中。
进了皇城后,轿夫们没有送她去她惯常处理政事的文渊阁,而是直往刑部天牢奔去,直到那一股腐朽中透出寒气的气息,钻过轿帘窜进她的鼻中,她微微吃了一惊。
“这是去哪里?”她扬声问道。
“禀大人,太子让小的们接大人直接来刑部天牢,太子正等在大堂内。”轿夫恭敬地脆声答道,声音朗朗,中气充沛,显然不是一般的轿夫。
傅玉楼愕然,太子找她?
为什么太子找她要来这刑部天牢?
寂静干净的刑部天牢里,兰荪立在大堂的审讯台后,在阴沉惨淡的如豆灯光下,只见她玉冠高束,月眸含冰,阴影摇曳在她的面上,勾勒出一层森寒如修罗的佞气,一身墨绿戎装,整洁飒爽,迫人的威严气势也随之顿生,手中漫不经心地执着一条银色的长鞭,折射着一丝一丝寒凉的银光。
傅玉楼一进来便看到兰荪如此的模样,心中一突,难道昨夜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向来只有发生了大事,才会劳烦到太子亲自出面审讯!
兰荪看到有些忙乱的傅玉楼,神色微微缓和,“这么大早本不该打扰丞相大人,只是宫里昨晚发生了大事,兰荪担心大人关心情切之下,会遭有心人挑拨,所以才匆匆请大人过来一趟。”
宫里发生了大事?她会遭人挑拨?
傅玉楼身为一国宰相,岂能听不出来兰荪这么明显的话?当下,脚下踉跄了一步,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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