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留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北京的地址:北京西城区能仁胡同58号。那是他家的地址吗?”
“你在北京,没去找那个地址吧?”看艳阳把这个地址记得这么熟,外婆试探地问道。
“我去了,但是没找到。那个地址现在没有了。那里已经变成了一条马路。外婆,你知道他现在到哪里去了吗?”艳阳有些失落。
艳阳的问话,让外婆无所适从,她从来没有想到,一张多年以前偶尔让艳阳看到的照片,会让艳阳惦记这么多年。也没有想到,一向看上去心无城府的艳阳,竟有这么深的心思,却从来没有透露过。外婆不知道如何来回答艳阳的问题。
半晌,外婆斟字酌句地说:“艳阳,有些事情,大人不告诉你,自然有不告诉你的道理。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邪恶的一面。你妈妈不想让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来影响你生活。你要知道的就是:虽然,你没有亲生父亲,但是妈妈和外婆都爱你,而且一直会爱你。你不要因为没有父亲,就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
艳阳说:“外婆,我从来没有觉得没有父亲是一件遗憾的事情。而且即使我以后永远找不到他,也不会有什么遗憾。我有您和妈妈,现在又有叔叔,已经足够了。我想去找他,只是有些好奇,想知道那个给了我生命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仅此而已。您要是知道什么的话,就请告诉我吧,也免得我自己瞎猜了。”
外婆想了想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你猜得不错,那个照片上拉手风琴的男人,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他是北京人。但你说的那个地址,不是你父亲的地址。你以后也别再找他了,因为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这个信息给艳阳的巨大的冲击,仿佛她站在悬崖上,被什么力量在后面撞了一下,她毫无防备地就跌入了悬崖深处。
“不在了?您说他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死了吗?”
外婆点点头。
“怎么回事?倒底发生什么事了?”艳阳追问。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往事的震撼
这个故事应该很长,很惨烈,很悲壮,很惊心动魄,但是外婆却把它浓缩成了简短的,甚至是不加太多感□彩的几句话:“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在省里一个叫望城县的地方当知青。望城县是个革命老区,除了来自本省的知青,也有来北京和全国其他城市的知识青年。有一年,一个北京来的女知青,让人给强/奸了。(说到“强/奸”这两个字,外婆的语气很轻,似乎怕这两个字惊吓了艳阳,又似乎怕这两个字把艳阳的耳朵给污染了)。后来,这个女孩子就自杀了,她当时才二十二岁,多好的年华啊。唉……。” 外婆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往下说:“那个凶手当时在人民公社任一个小官,而且还是当地县委当权派的亲戚。据说他祸害了不少女知青,但是一直逍遥法外。”
“你在照片上看见的那个拉手风琴的男青年,他姓夏,也是北京人,他和那个女知青是一起从北京来的,一起在知青点呆了七年了。为了给这个冤死的北京女孩子报仇,这个姓夏的男青年就带着他们知青点的知青,去找县里的当权派要个说法,要求严惩凶手。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整个望城县的知青都参与了,后来,省里其他地方的知青也赶来声援。当权派害怕了就把这场风波给镇压了。抓了好多知青。夏姓男青年也被抓了。说他诬陷革命干部,带头闹事,破坏上山下乡运动,当局就以‘反革命罪’判了他20年徒刑。后来,在押往新疆劳改农场的途中,据说他想逃跑,就被打死了。这个姓夏的北京知青,就是你的父亲。他被抓走的时候,你才四个月大。”
艳阳的胸口就象被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外婆虽然说的简短,而且没有做任何渲染,但足以让艳阳窒息。她怎么也不能把那个照片上拉着手风琴的热情奔放的青年男子,和一个被打死的逃跑罪犯联系起来。她原来以为,在那张照片背后,是一段美丽而质朴的爱情,却没想到会引出一个令人痛惜,令人扼腕,又令人愤怒的故事。
“他真的就那样死了吗?那个时候,为什么那样,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艳阳说这个话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外婆的话她听明白了,但是完全不懂。除去那些她闻所未闻的一些过时了的名词,她实在是不能理解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这样颠倒黑白,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
外婆叹了口气,说:“那个时候的事情,说出来你也不会懂。就连我们这些过来人,都难以接受。你只需要知道,你父亲,他是一个好人,是一个正直而善良的人。你应该为他骄傲。”
在艳阳和外婆的交谈中,她们没有提到乔澜。没有提到她和那个夏姓男青年的爱情。可是,艳阳只要一想起那张照片上他们俩琴瑟和谐的样子,就不难想象,当时的妈妈该是多么无助,又多么痛不欲生。艳阳现在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在这十八年来,妈妈从来没有向她提过父亲。那是妈妈心中一道多么深的伤口啊?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重新揭开它?还是让妈妈把这些事情都埋在心底吧。或者把它遗忘。
“外婆,你不要告诉妈妈,我问过我父亲的事情,好吗?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艳阳恳求外婆。
“嗯,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把这些事情都忘了吧。还象原来一样,做一个快乐的小天使。”外婆安慰艳阳。
艳阳虽然答应外婆继续当她的快乐天使,但是实际上,她还是忘不了外婆所讲的往事,只要有时间,她就会想到这些事情,把外婆的话回忆一遍,想象着那些外婆没有提到过的细节。更多的时候,她想到照片上那个快乐地拉着手风琴的男青年。如果他没有死,他该是怎样一个温暖而仁慈好爸爸啊!
乔澜觉察出艳阳这几天闷闷不乐地,还以为她病了,问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艳阳摇头,勉强地挤出笑容,应对妈妈。她在心里却暗暗为母亲那惨烈的爱情而叹息,而哀悼。
那天吃完午饭,艳阳在卧室里懒懒地躺着,想着自己的心思,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隐隐地听到客厅里有人说话。艳阳假寐了一会儿,觉得有人进来了,便迷着眼,看出进来的是添力。
“还睡觉啊?阿姨说你这几天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了?”添力关切地问。
要是以往,艳阳就会在添力面前阴阳怪气地说几句。好等着他来哄她。可今天,她却没有心情,只是把头埋在枕头里,不说话。添力觉察到艳阳的异样,忙问:“真的是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医院?”
艳阳只是摇头。
“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添力不放心了。
不问还好,添力这一问,艳阳就有一肚子说不出的委屈。差点就要哭了。
“你来干啥?添香呢?”艳阳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添香今天上班,晚上她去张诚家。我没事,过来看看。”添力说。
要是平常,艳阳准会说:“难怪,没有添香陪你了,你才想起我来啊,谁稀罕你看啊??”
可是今天,艳阳什么也没说,仿佛忘记了添力的存在,又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
这时,乔澜进来了,问:“艳阳,我跟外婆去趟菜市场,你晚上想吃什么?添力,你今天留下来吃晚饭,你想吃点什么?阿姨给你做。”
乔澜和外婆出去之后,添力站在艳阳的床边,问艳阳:“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艳阳现在也不掩饰了,抬起头,眼泪成串地流了下来。添力从来没有见艳阳这样过,慌了,急忙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已经知道父亲在那里了。他已经死了,是被打死的。这是外婆告诉我的。”艳阳哽咽地说。
“真的吗?怎么会这样?外婆怎么说的?”添力惊呆了。
于是,艳阳断断续续地把外婆那天说的事情告诉了添力。添力的震惊程度不亚于艳阳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的反应。他一下就明白艳阳为什么这么悲伤。只有他才知道,艳阳是有多么急切地想找到她的父亲。所以他更能理解艳阳现在有多么的伤心绝望。
“艳阳,艳阳。”就在那一刻,添力的眼里充满的全是对艳阳的怜惜。他不由自主地把艳阳从床上抱了起来,拥进他的怀里。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密的接触。艳阳被添力拥进怀抱的那一瞬间,她有了一种可以依赖的感觉。几天来她内心里所积聚的所有的悲伤、绝望、孤独和无助,都可以在这个怀抱中释放了。她大声地哭了起来,为那个拉着手风琴的快乐青年的冤死而哭泣,更为那个四个月大就失去父亲的婴儿而哭泣。
“其实,你真的应该为你的父亲感到骄傲。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他就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是一位锄强扶弱,除暴安良的大侠。”添力安慰艳阳。
添力的话,让艳阳的哭泣停止,她抬着泪眼望着添力,问:“你也这么认为?外婆说他是一个好人,是一个正直而善良的人。”
“外婆说得对。现在你可以安心了,不用再去猜想你父亲是个什么人了。以后人家问起来,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别人:我父亲是一个大侠,一个象萧峰那样的大侠。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幸有这样一位英雄父亲的。”
添力安慰了一阵艳阳,艳阳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了,看自己还在添力的怀里,又看见自己刚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把添力身上穿的毛衣给弄脏了,就不好意思了。她先是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然后拿了个湿毛巾,给添力擦毛衣。
添力说:“看看你眼睛都是肿的,一会儿阿姨和外婆回来,还以为我欺负你了。要不咱们不留在家里吃饭了吧。我带你看电影去。”
“好吧。”艳阳答应了。艳阳给妈妈和外婆留了一张字条。然后和添力出门了。
俩人晃晃悠悠走到师大门口,在一个山西面馆门前停下。这家的刀削面是艳阳最喜欢的。艳阳就说她饿了。的确,这几天她的心思都停留在那段往事上,根本没有心思吃饭。添力就带着艳阳进去,给每人要了一碗刀削面。
艳阳这会儿想起了添香,问:“添香今天怎么去了张诚家啊?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还不回来陪你。”
“是张诚家的一个亲戚从外地回来探亲。说是好多年才回来一趟。所以张诚要添香去见见。”添力解释道。
“切,张诚家的亲戚重要,还是自己的哥哥重要?我看添香有了男朋友就连自己的哥哥都不要了。”艳阳为添力打抱不平,也可以说是在挑拨是非,她经常这么干。
添力一看艳阳胡搅蛮缠的劲个人儿又上来了,就知道艳阳的情绪缓和了。所以也不理她了。
哪知,艳阳却把矛头忽然转向添力:“添力,你要是以后有了女朋友,不准不理我。要不然,我就……”艳阳想了一下,也没有想出威胁添力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上榜了,编编也给我安了一个封面。高兴。但是,文名就不能改了。先这样吧。
☆、琴声再起
新学期伊始,一个陌生的人敲开了艳阳宿舍的门。
来人自我介绍,她叫安迪,是P大法律系三年级的学生,也是学校文工团乐队的负责人。听说,艳阳的小提琴拉得不错,她特意来动员艳阳参加学校乐队。艳阳没让安迪怎么动员,就答应参加P大的学生乐队了。
P大乐队每个星期四晚上六点到八点活动。活动地点在P大的小礼堂。乐队有二十来人。分为西洋乐器组(简称西洋组)和民乐组。艳阳加入的自然是西洋组。
艳阳在新学期的第二个星期四晚上,被安迪带到小礼堂。显然在艳阳来之前,她的名字已经为乐队的人广为所知了。当安迪把她介绍给大家的时候,大家都有一种终于见到真人的表情。
而在此时,艳阳意外地发现,许久不见的林子,竟意外地坐在钢琴前的凳子上。
安迪把乐队的每个人介绍给艳阳。当介绍给林子时,安迪说:“这是林俊放,都叫他林子。是队里的钢琴,数学系,大三。”
然后安迪介绍艳阳给林子:“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小提琴,乔艳阳,生物系新生。”
林子超艳阳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欢迎。”仿佛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一般。
俊美的笑容,柔和而浑厚的声音,就象一只拨片,轻轻地拨动着艳阳心弦。
这时,民乐组的“二胡”老吴建议:“据说乔艳阳的小提琴是一级棒,我们要不要欢迎她拉一曲?”
老吴的建议得到了大家一致响应。
艳阳打开琴盒,拿出小提琴,紧了紧琴弓,用余光看了一眼林子,觉察林子正在注视着自己,便有些慌乱了。她将琴架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拉了一曲《圣母颂》。琴声柔美委婉、纯净恬淡。曲罢,老吴深深感叹了一声:“天籁之音啊。乔艳阳,你什么时侯开始学琴的?”
“四,五岁吧。”艳阳回答。
“童子功啊,不服不行。我看咱们这些人中间,也就林子能跟乔艳阳比童子功了。要不,林子你也来一段,代表我们欢迎新同学。”
林子也不推辞,打开琴盖。轻轻地一点头,双手手指轻快地在琴键上跳跃起来。一首明朗,欢快的《致艾丽丝》从他的指间飞出。艳阳心里一动,她知道这首曲子是贝多芬写给一个美丽、单纯而活泼的少女的。艳阳不由自主地就把自己和那个少女联想起来。
之后,乐队的成员争相演奏起来,这晚的活动就成了乐队的一个小型音乐会了。
到了活动快结束的侍候,安迪对大家宣布:“迎新音乐会到此结束。下面我要同大家讲一件事情。‘五、四’青年节是P大校庆日。P大要组织一台文艺晚会。咱们乐队要出两、三个节目,大家回去都想一想,看我们出什么节目,最好要有点新意?除了我们自己的演出任务意外,我们还有给歌舞队的文艺演出伴奏的任务。所以,这几个月,乐队的事情比较多,希望大家按时参加每周星期四的乐队活动,尽量不要缺席。”
这晚的活动结束后,艳阳拎着琴盒走回宿舍。因为意外地见到林子,又因为以后每个星期都可以在乐队见到林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