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
弘一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进去看杜斌最后一眼,这些天连续不断的噩梦已经将他折磨疯了,原本心中还有一块被埋藏得很好的关切,但承受这份关切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回家之后弘一恍恍惚惚地推开父亲的房门,房间里的摆设一切都还很整齐,就像他没离开时的那样。书架上的书还是母亲还在的时候买的,父亲喜欢读一些外国名著,类似《飘》还有《呼啸山庄》这类的书籍是他的最爱,弘一小的时候杜斌就常常将他抱在大腿上,指着书中的片段就开始讲起来。每次讲到希克利恶毒地对待儿子林顿时,弘一总是睁着大眼睛问父亲,“爸爸,为什么希克利会对自己的儿子这么凶啊?难道他不爱他么?爸爸你会不会像希克利一样?”
杜斌总是笑着紧紧地抱住儿子,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说:“爸爸怎么舍得。”书架上的那本书已经很旧很旧,至于这些年来翻过多少次在心里也没有概念了,只是在这时候翻开这本书时,眼眶突然就红了。
弘一将书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顺着墙面坐在地毯上,直到窗外的阳光变成漫天的星辰,他的姿势都没有改变,他的脑袋是空的。
房间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外面灯光的光线斜斜的照进房间里来,弘一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从指缝里看到门前立着一个人。
“怎么不开灯?”梁晓晓说着就将灯打开,走到弘一面前尴尬地站着,随后犹豫着开口了,“弘一……你爸爸生前立了份遗嘱,你……”
没等她说完,弘一就冷冷的笑了声,“我爸刚死你就想分财产的事情?你他吗还是人吗?”
梁晓晓无所谓地笑笑,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小暖都七岁了,上小学都算晚了,现在我手里也没什么钱,难道你要小暖一直待在家里不去上学吗?”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杜斌的这一份遗嘱是在两年前立下的,那时候他已经体检出来自己有病,可能命不久矣,于是就立下了这份遗嘱。那时候杜斌还不知道杜小暖的存在,在遗嘱里他将名下的所有财产留给杜弘一。
梁晓晓坐在桌子对面脸色苍白,她不相信地夺过律师手中的遗嘱仔仔细细地看着,嘴里喃喃的说着:“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你不用担心小暖生活和学习的费用,我只留下房子,其他的财产都给你们。”弘一从位置上抬起头,抽出一根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补充道:“你不用感激我,就当我这个做哥哥的,给小暖的一点补偿。”
王律师担忧地着看着弘一,说:“弘一,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财产,你怎么能轻易给别人。”
“王叔叔,小暖也是爸爸的孩子。”
突然做出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很意外,包括自己。原本在父亲走后,梁晓晓爱怎么就怎么,就算露宿街头他也不会有丝毫同情。但她毕竟是小暖的妈妈,小暖失去了爸爸,他不想小暖再失去母爱,虽然梁晓晓很多时候更像一个后妈。
将财产给他们一方面是想摆脱梁晓晓没日没夜的纠缠遗嘱的事情,一方面也是为了小暖。在有法律效力的字条上签上字之后,弘一将手插进裤兜里,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穷得只剩下那间空荡荡的大房子。
一直以来对于金钱这些东西都看得很淡,但当身上连买一碗泡面的钱都没有时,才懂得什么叫万能的钱。也开始明白一些事情,人对拥有的东西一向不在意,只有在失去了,才知道原本自己拥有的,是所有人都渴望的。
家里又开始空荡荡的和几年前一样了,梁晓晓在留下一封信之后就带着小暖离开了南城,至于去了哪里,她没有说。
一切又回归了原来的生活,没有父亲,没有小暖。但心情和几年前不一样,那时候一个人生活了很久,心想着随他吧,一个人也很好。
直到有一天在回来的路上远远地看到主房的灯亮了起来,那间主房的灯有近乎七年没有亮了,随后心跳加速地推开家门,杜斌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的风尘仆仆。
灯光洒在他有些花白的头发上,他惊讶地看着弘一,随后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对他说,弘一回来啦?狂喜席卷着他的全身,但他还是倔强地一言不发。
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但转眼,一切回归原点。弘一躺在沙发上将脸陷进抱枕里,沉沉睡去。
第九章 离殇 【壹】
【壹】
2008年还是如期的来了,大街小巷都在张贴着迎奥运的海报,十五块钱一件的印着福娃和奥运五环的t恤摆满了商店,奥运就要来了。班里的同学几乎都买了印着福娃的t恤来穿,但蓝渃倒没有太深沉的爱国主义倾向,而且她觉得穿着那样的衣服很傻。
蓝渃骑着自行车穿过比往常热闹许多的街道,还有几个月就要中考了,班里的人情绪多少有些凝重。
压在蓝渃心里的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杜弘一在一个月前失踪了。说是失踪也只是对于她来说而已,问了他们班班主任,他是来办过退学手续的,只是这一切他都没有和她说过,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最讨厌那些人装作一副惋惜的样子说,怎么可以不告而别啊,才在一起没多久呢。每当听到类似这样的话时,蓝渃总会心烦意乱地装作没有听见,但眼里的雾气总是不由自主地泛滥。
虽然和他在一起之后有想过可能以后会和他分开,但真的没想到分别来得那么快,想过无数个分开时候的场景,但却猜不到杜弘一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告别,无声无息的,连最矫情的泪水都没来得及流。
也曾想过去杜弘一的家蹲点,但是敲门之后开门的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家,他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了,只是凭着手的触感知道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脸很圆。老人的耳朵也听得不清晰了,蓝渃只能朝他耳背大喊了几声杜弘一的名字,老人才怔怔的说,没有这个人啊。
从杜弘一的家里出来,怅然若失的感觉占据了全身,身体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么最宝贵的东西,但却还好好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接受生命规律的无限循环。
以前一直都没有发现,其实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和杜弘一没有了联系。以前总是一个电话过去刚嘟一声,他就迫不及待的接听了,然而现在即使将电话都打没电了,那边也都还是一个空洞的女声: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阅后再拨。
放下电话陷进柔软的**里,鼻尖嗅着枕头里自己头发的清香,却迟迟不能入睡,盯着天花板发呆,在这样一个失眠的夜,却不知道要打给谁。
白天的日子更是煎熬,放学之后习惯性的坐在教室里等他出现,但最后都是等到人都走光了还是没看到他像以前一样出现在门口。肖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放学的时候就拉着她一起去吃饭,蓝渃有气无力的摇摇头,“你先去吧,我一会自己去。”
肖艺叹了口气,犹豫着开口,“弘一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但你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我现在就觉得我是一个傻瓜,原本以为可以很长久的感情却消失得这么快。”
“爱情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肖艺在她旁边坐下,继续说:“就像我和张崇予,我都为他打过胎了,但我们还是没有在一起。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要和他分开,不然我就会深陷他制造的牢狱中脱不开身了。”
“那是因为你不爱他。”蓝渃不假思索地说出口。
肖艺甜甜一笑,说:“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你又不是我。所以,永远都不要以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就算杜弘一他现在离开了,但你不是他你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说不定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就算他有苦衷!他也不应该选择不告而别,他完全可以选择和我坦白!”蓝渃将两个手心紧紧地捂着脸颊,随后又继续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以前有什么都会和我说的,就连一点点小事他都没有瞒过我,他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蓝渃,你别想这么多了,就算是他爱上了其他人,你也不必为此难过,你要知道外面还有很多好人在等着你。”
蓝渃茫然地靠在椅背上,随后她像发了疯一样抓着脖子上的戒指就要往外扯,白皙的脖子被红绳摩擦得一阵通红,肖艺吃了一惊连忙冲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蓝渃你别这样!你会弄伤自己的!”
戒指还是牢牢地被红绳牵着,怎么也弄不掉。
蓝渃停止了挣扎,窝在肖艺的怀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这些天深埋在心底的委屈和压抑终于完完全全的释放出来。
肖艺去食堂给她打了一份饭放在桌子上,饭菜飘着香味还冒着热气,但蓝渃却连吃一口的**都没有。
“吃一点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肖艺将饭盒推到她面前,将筷子递给她。
蓝渃接过筷子,两眼无神地看着肖艺,说:“肖艺,你说我要是再遇到他,我要怎么办?”
“骂他打他咬他踢他,随你高兴,这是他应该承受的。”
蓝渃含着泪笑了笑,苦涩地说:“可是我就怕到时候他会看着我像个神经病,然后拉开我说,你是谁啊?”
“你说有可能吗?你以为生活都像小说和电视剧一样,首先是男主角离去之后失忆了,再次遇见的时候记不起以前的事情,然后就和女主角经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的**吗?我拜托你能不能想点现实的。”肖艺说着作势就要敲她脑袋。
蓝渃闷头吃了口饭,没有接过肖艺的话。其实肖艺说的也对,生活的确不像小说,不能自己编写剧本,也不能成为自己人生的导演,只能按着当下的脚步一步一步走下去了。
晚上的时候习惯性地打开复读机听一些听了很久的歌,陈奕迅的声音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显得忧伤而**,蓝渃根本就不敢去听那几首两人共同喜欢的歌曲,生怕一听到那些熟悉的旋律就会控制不住眼泪。在此这前她都不知道思念可以如此疯狂,疯狂到你可以整夜整夜的都被有关这个人的梦魇缠住。
她想起了那天夜晚弘一就突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家门口,认真地看着她,他的表情让她迷茫地以为在做梦。随后他用力地抱了抱她,松开她之后靠在墙上冲她邪邪的笑着,说:“蓝渃,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一场陈奕迅的演唱会。”
第九章 离殇 【贰】
【贰】
二零零八年五月,汶川大地震。漫天的搜救新闻出现在荧幕上,蓝渃坐在电视机面前一边擦眼泪一边祈祷。接下来就是模拟考,蓝渃的模拟考考了全校第四十九名,将得到的200块奖学金全捐给了汶川。
刚从食堂打完饭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张崇予,蓝渃一愣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张崇予尴尬地举了举手里的饭盒示意她一起吃个饭。
接近中考食堂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大多数都是家里将饭菜做好了送到学校来。张崇予将饭盒打开,肉的香味就扑面而来,蓝渃嘴馋的看了一眼,“哇,是牛肉哎。”
“嗯,要吃吗?我妈刚做好的。”张崇予将饭盒往前推了推。
“好。”蓝渃将一块肉夹进嘴里,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弘一,嘴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失落感漫了上来。
“怎么了,不好吃?”
“不是,挺好吃的。”蓝渃咧开嘴笑了起来,“对了,你最近怎么样啊?”
张崇予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说:“还是那样吧,肖艺还是不理我。”
“对不起啊,最近都没怎么关心你们的事情。”
张崇予苦笑了下,将碗里的牛肉夹给她,“没事,再说了,我们的事谁都没办法。”
蓝渃漫不经心的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饭,“你真那么爱肖艺吗?”
“爱。”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接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她似乎从来没在意过。你不知道吧,那时候我们三还玩得很好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给她写了封情书鼓了多大勇气才敢夹在她的书里面,可是等了好久,她都没有回应。那时候我想过放弃,但我一看到她笑我就忍不住了,心里的感觉我实在克制不了。”
“你刚才说什么?你写过几封情书?那封情书你是写给肖艺的?”蓝渃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声音高得连坐在旁边的同学还刻意看了她一眼。
“能写几封,我长这么大就写过一封,是给她的。”张崇予自顾自的说着,没有注意到女生突然暗下来的眼睛。
原来那封情书是给肖艺的,还当做宝贝一样收在抽屉里,总觉得这是一个最美好的秘密,不敢与人提起,但时常在梦里笑出声。想起那时候的慌乱,蓝渃突然觉得生活真是有太多的机缘巧合,如果不是那封信那么她这三年也不会抱着太多的希望,然后慢慢地变成绝望。
毫无置疑的,这三年,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单恋。那时候就想,幸好有杜弘一死皮赖脸地跟在身边逗她开心,不然这些日子该有多么难以过去。
六月,天热得就像要把人蒸发一样,顶着大太阳从宿舍走到教室,然后在转得咯吱响的吊扇下翻开习题册。肖艺不再像以前那样一下课就说个不停,而是静静地坐着看书,下课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偶尔拿着本纸质劣质的小说拉着蓝渃一起看,小说里低俗的情节总是引发两个女生在上课期间笑出声,张崇予寻着声音往这边看过来,肖艺又会收起笑容冷冰冰的板着脸。
中考还是来了,很平淡的就考完了所有的科目,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相反的最恐惧的数学那天写得很顺,一张试卷几乎都写满了,但愿这会是个好兆头。
中考完的那天晚上全班人一起去唱k,在一个拥挤的包厢里坐满了人,似乎没有人缺席,蓝渃这三年来虽然和同学之间不再有什么不快,但能聊到一起的少之又少。
蓝渃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几个比较开朗漂亮的女生争先恐后地抢着话筒,男生们在一旁将一支支啤酒打开就海喝起来。
一个男生拿着一支啤酒走了过来,放在蓝渃前面的桌子上,“尝尝。”
蓝渃礼貌地笑了笑,摇头,“谢谢,我不会喝酒。”
“不学怎么会,味道不错。”
“秦朗,蓝渃不会喝酒你就别逼人家喝了好吗?别带坏她。”肖艺刚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走过去拿起桌子上的酒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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