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佳疑惑地望着老头,又眨巴着眼睛望了望小白,一头雾水。小白站起来看了看脚下,问道,哪里写着你的名字?
老头怒目相向,争辩道,我在这里一个月了!
荣小白一向的策略都是只进攻一次作为试探,如果对方也采取攻击策略那么他就采取龟缩战术,以免节外生枝。看这老头的模样,应该是南京当地人,而且他们俩的确初来乍到,争执起来不一定占得了上风,于是小白有些心虚,准备另择地盘。然而戴佳不太愿意示弱,她伸手将小白拉住,与胖老头对视着,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她说,一个月算什么,我们在这里呆四年了!
老头再也凶不起来了,这里毕竟是大学城的地盘,小伙子小姑娘年轻气盛的,一个电话招来一堆不良少年,再加上学校官方的包庇,他摆残局摊骗钱的老头定然吃不了兜着走。权衡之下,他决定忍痛割爱,重新选择一个地方生火起灶。
左边是卖红薯的,右边是卖草莓的,两边小摊的主人都对中间两个小青年的货物表示蔑视,然而一个学生扔下三百五十元拿走一件软陶手办后,他们惊讶得合不拢嘴。磨磨蹭蹭之后,卖红薯的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们卖的是菩萨像么,怎么这么贵的?
虽然戴佳是制作者,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玩意儿为什么这么贵,面对红薯大婶期待的目光,戴佳只能回头求助于荣小白。小白凑了过来,解释道,这是外国的菩萨,进中国要经过海关,所以贵一点。
红薯大婶恍然大悟,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进口的菩萨果然也不同凡响。她蹲下肥胖的身躯,拿起一只牛头人战士的软陶手办,自言自语道,这个就相当于阎王爷的牛头马面吧?
小白与戴佳忍住笑,点头称是。大婶虽然吆喝起来力道恐怖,然而她还算心地善良,递了一只中等个头的红薯给戴佳,打发孩子似的。戴佳想付钱,却被推了回来,戴佳只得不好意思地坐到旁边吃起来。
不可否认,一部分人过来买东西是因为被戴佳吸引。她坐在马路牙子上,露出修长的腿,漂亮的长发衬托着一张美好的面孔,而这样的面孔正全神贯注地对付一只烤红薯,这样的情景任由谁看在眼里都会忍不住心动。小白偷偷地望着她的侧影,一丝微笑爬上嘴角,他一手拿着掰下来的一半红薯,一手用面纸去替她擦面颊上的红薯渣。戴佳躲了过去,不满地说,你干嘛?要吃的话自己买去。
红薯大婶笑了起来,调侃道,小两口吃一个红薯都打闹,真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
第四十九章 克服谦虚,从此完美。
第一天小白与戴佳盈利四百多,两只软陶手办在其中占了很大比重,戴佳将钱抓得紧紧的,声称要管理财务。她不否认经营临家饭店是合法经营,劳动获利,但那毕竟是依赖父母建下的基础,她充其量是家族企业中的一员。而现在她完全自食其力,可以明明白白地看见和控制每一分钱的进出,这样才是真正的生活。
戴佳原本看中一双达芙妮的单鞋,她趴在商店橱窗外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这个小小的奢侈念头。她在外贸店淘了一双漂亮的红色凉拖,标价三百四十元,八十元成交,兴高采烈地抱了回去。第二天她就穿着这双鞋子噼里啪啦地出来溜达,感觉路上所有的女孩都对她的新鞋子投以艳羡的目光,仿佛她真的穿着三百四十元的凉拖。
为了不再让蒋汇东夜不能寐,他们从蒋汇东的住所搬了出来,在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两室一厅,分摊租金。安顿一切之后荣小白跑去找他的小女友努努,而戴佳一个人在家里打扫。她将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却总是闻到一丝臭味,她怀疑哪个角落躺着一只死老鼠,心里有些忐忑,却又忍不住去寻找。最终她找到臭味的来源,那是荣小白藏在沙发下的一双鞋子,戴佳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捏着那双鞋子,决定将它们扔到外面晒一下。拎起那双鞋子之后她忽然发现一个神奇的事情,右侧鞋子的鞋底居然赫然出现一个直径两厘米的破洞,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两天总是觉得小白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
她打算出去给他买一双新的,想想又觉得不合适,选鞋是小白和他的小女友该忙的事情,她越俎代庖的话反而显得莫名其妙。她将那双鞋子扔在门口的垃圾袋里,回去继续做捏软陶。
这两天南通那边又不断有电话打来,连姑姑舅舅之类的亲戚都出动了,纷纷陈述利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说服戴佳回家。戴佳不敢说这些亲戚居心不良,但起码其中包含很多利益因素,他们并不知道徐泽霖是怎样的角色,只知道与徐家联姻之后可享余荫,后福不浅。她忽然感觉徐泽霖的智商有待观察,两人相处得不算融洽,居然贸然让父母出面,于情于理都不算明智,这种举动让徐泽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更加狼狈。
她心意已决,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的,只要在南京这边证实自己在经济上不必依赖家庭,可以完全自主独立,戴妈妈将无法全面插手她以后的生活。
红薯大婶笑他们太腻歪的时候戴佳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啃她的红薯,然而欣喜的情绪像漫溢出来的沸水一样翻腾不息。闲暇时刻她翻出小镜子左照照右照照,感觉自己与荣小白真的很有夫妻相。
从前一个雕刻匠雕了一个恶罗刹,他的面容也变得狰狞起来,智者叫他去雕了一个弥勒佛,于是他又变得慈眉善目了。这个故事告诉人们近墨者黑的道理,一个人的容貌会因为周围事物而发生变化,于是戴佳心生好奇,如果她与荣小白没有保持这么长久的交往,她会不会比现在漂亮得多?
晚上九点以后荣小白才回来,耷拉着脸,情绪不太好的样子。戴佳猜测他在外面要么丢钱了,要么丢人了,现在他们两人能丢却又丢不起的就是这两样东西了。小白在她对面坐下,心不在焉地捏陶土玩,戴佳将他的爪子推开,说,去旁边发呆去,别打扰我。
小白起身去洗手,开他那台制造大量噪音与热的破电脑玩,短短两分钟他叹了五次气,叹得戴佳心烦意乱。戴佳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问道,你不是去找你的小萝莉么,怎么又唉声叹气的?有什么烦心事就说出来嘛。
他玩弄着鼠标,说,我和她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说我现在死乞白赖地占着她,是不是特卑劣?
什么叫死乞白赖地占着?
不知道,我反正就是这个感觉。
她想甩你?
不是。小白赶紧摆手否认,在他的印象中被人甩是很不体面的事情,他想了一下,说,不是她想甩我,是她以后要出国上学了,你觉得我和她有可能修成正果么?
怎样才算修成正果呢?
小白一时回答不上来,他原本想说结婚之类的,又觉得这样的说法多少有些滑稽。他无法想象结婚是多么神奇的场景,他胸口戴一朵大红花,努努裹着白蚊帐似的婚纱,两人坐一起又喜庆又辟邪。他觉得这件事情没有必要让戴佳分忧,况且她也分不了忧,于是继续玩电脑。
戴佳却另有所思,如果小白与他的小女友之间以后真的分道扬镳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荣小白正视她长久以来的隐忍。这样既可以使她得偿所愿,又可以摆脱南通那边的催促,而且与那个努努不发生任何交集。她犹豫再三,鼓起勇气说,小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哦,你问吧,洗耳恭听。
戴佳垂下眼睑,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我是指如果,现在有一个又丑又笨的女孩说要和你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小白想了一下,淡定地说,打完就跑。
要是你和她是朋友呢?
那就不打了,直接跑。
她要是不放弃,继续跟着你呢?
他又想了想,无奈地说,那我不得不打她了。
戴佳轻轻地噢了一声,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仿佛真的会被挨打一样。她侧着脑袋揉捏着陶土,犹豫自己该不该告诉他那个女孩其实不丑不笨,而且美丽大方,绝顶智慧。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这种话在恶心别人的同时又恶心自己,还是谦虚一点为妙。要是能够把过分谦虚这个缺点改掉,戴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接近完美了。
小白站起身在客厅绕了一圈,发现有些不对劲,问道,佳,你有没有看见沙发下的一双鞋子?
是不是鞋底破了一个大洞的那双?
小白点头,他怀疑马上将出现电影里的那一幕,戴佳捧出一双打着补丁的鞋子,告诉他这是她亲手修好的。然而,怀疑毕竟只是怀疑,戴佳轻描淡写地甩出一句,别找了,我替你把鞋子扔掉了。
他原本想责怪这个败家女几句,想想又闭上嘴巴,沉默地坐了回来,那双鞋子的确破得不能再破了,如果他说还想继续穿,肯定要挨一顿数落。不过他还是觉得蛮可惜的,那是他最心爱的一双鞋子,当初穿出去约会时,恨不得将鞋子抬到头顶给别人看上面的名牌标志。那份虚荣心早已磨灭,但这双鞋子又有了新的涵义,它毕竟陪伴他走了两年的路,既又功劳又有苦劳。今天戴佳亲自为它送行,也算是对它的一种犒赏吧。
戴佳一边雕刻人偶一边偷偷瞅着身边这个资深的恋物癖,觉得可笑又可气,他对一双鞋子都如此恋旧,为什么对相识二十年的活人却熟视无睹呢?她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暗骂自己,她堂堂一个曼妙女子居然将自己与一双破鞋相提并论。
第五十章 地摊西施
此时努努也窝在学校寝室里满腹委屈,今天的约会实在是太不愉快了。她抱着腿坐在床上,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用手指绞着裙角,仿佛她掐的是荣小白的耳朵。出国读书算不上是她迫不及待的梦想,只是多年以来她周围的人说这是她必须走上的道路,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她自己的使命。如今所有的程序都开始步入正轨,出国的命运已经箭在弦上,她才有些后悔,觉得留在国内其实挺惬意的。
小白说,干嘛一定要出国?全世界四分之一的人类都在中国,这不是没有道理的,说明中国很好很不错,能不能留下来?
努努无言以对,她也希望马上终止那些出国的准备,但她想到后果又非常害怕。亲戚朋友里几乎都知道她准备出国的事情,外公还折了两万块钱红包给她,同辈的孩子也纷纷拿出他们希望努努从国外寄回的礼物清单,她早已骑虎难下。如果她现在跑到爸爸妈妈面前说她不想去了,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在他们的规划书里,她是一个形象代言人,绝对不容许她产生这类有损颜面的想法。
她原先是一个绝对自我的小女孩,不知道如何与别人相处,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说教,荣小白几乎手把手地教她适应大学的集体生活。如今一想到两人即将分道扬镳,甚至相忘于江湖,努努就坐立不安。当小白问是不是从此不再继续相处下去的时候,她沉默了很久,满是愧疚。小白的眼神满是温柔,生怕自己的语气过分严厉以致于伤到娇弱的她。努努想了想,小猫似的将脑袋抵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蹭,说,不是还有半年嘛,努努还会一直陪着你。
事已至此,小白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他一个老宅男,能够获得这样他个娇贵粉嫩的小萝莉长达两年的芳心,已经应当感到荣幸与满足,如今小萝莉已经长大,要有自己的生活,他没有理由进行阻挠。他问道,如果已经知道半年后一定要分手,那么我们现在相处还有什么意义呢?
努努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来,她又一头扎进荣小白的胸口,撒娇道,我才不管,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小白只得闭嘴,这个话题应当点到为止,深入探究不过是自取其辱。然而努努还是感觉异常,以往她这样靠在他胸口时小白都是搂着她,今天却是扶着她的肩膀,甚至有往外推的意思。
她改变不了现实,只能寄希望于认同现实,她在网上遇见罗伯茨比尔,希望他再讲述一下欧洲风情,以强化当初那个出国读书的梦想。罗伯茨比尔已经在中国呆了一段时间,据他所知,当代中国人比较重视“公民素质”,于是对症下药地说,卧门欧洲人素质有很多,面包店打折的时候市民排队的买,不插队也不挤。
努努听了之后却更绝望,她一想到那边居然要排队买打折面包就特揪心,起码在国内她不要排队买米,这样算来,小白的话还是蛮有道理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荣小白没有辜负老男人这个响当当的名号。
美国的黑人突破种族歧视的锁链占据总统宝座,而中华民族的主人们正在办理暂住证,比如荣小白与戴佳。他们从派出所出来,手里捏着所谓的暂住证,办完离婚手续似的沮丧。戴佳问道,这玩意儿干嘛用的?
小白说,有了这东西,有一个好处和一个坏处。
什么?
好处呢,就是警察搜查时我们拿出来给他们看,表示我们是良民。
坏处呢?
坏处呢,就是只要出了什么事情,警察都会来把我们查一遍。
戴佳赶紧将这张至关重要的纸片折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她没有想到自己大老远跑到南京来混生活,居然不得不靠一张破纸的庇护。回去以后她要将这个护身法宝装裱起来,放在床头柜上,朝暮三炷香,辟邪保平安。
爱岗敬业不只是一个有正规工作的人的操守,也是地摊经营者的信条,荣小白作为一个地摊的副总裁,的确做到了鞠躬尽瘁。近日社会上各种考试不断,荣小白在地摊边轮番地换标语,昨天祝研究生考试,今天祝公务员国考,明天祝公务员省考,仿佛这些考试都是他出钱赞助的。不过这个手段的效果非常不错,很多路过的学生过来观望,心情好的话就买一个小物件玩。其中火影忍者的手链最为畅销,有人询问是否还有火影手链时荣小白才发现库存已尽,而几天前发出的订单到现在还没有着落。
戴佳指着懒羊羊与灰太狼的手机链,试探地说,要不,你买这个玩吧,你女朋友肯定特喜欢。对方满脸羞红地瞅了戴佳一眼,又飞快地挪开视线,低头掏钱包买下手机链,戴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摇头慨叹道,终于找到一个和我一样保持童真的乖孩子。
小白很纳闷,以前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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