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霖哑口无言,他拼得一张脸面,将几年来从未说过的话说了出来,果然又落得一个惨淡收场。他捧着杯子,无奈地笑,想想又释然了,戴佳若不是这个脾性,他也不会义无反顾地沉迷,况且有幸对她说出这句脍炙人口的话,即使被拒绝也不枉此行。
此时荣小白在路上晃着,心情抑郁至极,他看汽车不顺眼,看路灯不顺眼,看广告牌不顺眼,看什么都不顺眼。刚才他站在努努的楼下,等了很久才看见努努低着头走了下去,但她一看见他,立即停住,转身就往回跑。
他本来想追进去,抬头又看见铁门标牌上赫然写着“男生正步”,再一揉眼,原来是“男生止步”,只得止步于铁门外。他一直等到天色渐暗,努努都没有下楼,身边不停地穿梭着刚洗澡回来,头发湿漉漉的大女生小女生,他却没有心思多看一眼,抑郁地守着。六点左右的时候努努终于出现,她站在四楼窗口喊话说,你不要等了,快走吧!
那些全身散发着沐浴露香味的女孩们都转脸看着他,似笑非笑,这个场景使荣小白非常尴尬,恨不得把脑袋扎进下水道里,他颤抖着声音,回应道,努努,乖,你先下楼,我有话对你说。
我才不,你快走,我已经不要你了!
更多的女孩过来围观,期待出现那种影视剧上常有的深情告白,比如给我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之类的,她们会很配合地伴舞。然而荣小白浅叹一声,没有再抗争,垂头丧气地离开————这场景太丢人了。女孩们见好戏终止,也失望地叹气,各自散去。
他刚走出十来米远,又听见努努生气地喊道,你是白痴,混蛋,我讨厌你!他立即回头观望,却见她已经摔上那扇窗户,气愤地离开。荣小白头都大了,这到底是什么世道,人都被她骂走了还要再挨骂,人心都是肉长的,脸皮也不是塑料的,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第五十九章 高端人士的高端约会
今晚夜色怡人,天空仿佛被人拎高了一截似的,月亮孤伶伶地泛着寒光,和荣小白一样寂寞,然而人间大地上情侣们搂搂抱抱,一片盎然春意。荣小白望着温情脉脉的大街,一丝失落情绪油然而生,如此良辰美景正适合花前月下,他却将宝贵的时光花费在与努努的僵持上,真是暴殄天物。不过这倒也没有什么,目前他一事无成,两手空空,似乎确实没有资格去触及那些阳春白雪的美好事物,包括恋爱。
绕过街道拐角,迎面是一家高档咖啡馆的巨大落地窗,荣小白无意间看见华美的窗帘边坐着的戴佳,她的对面是那个出身显贵的徐泽霖,正如北北相亲约会时的场景。他始料未及,傻傻地站在广告灯箱旁,不知所措。片刻之后他立即反应了过来,闪到灯箱后面,稳住呼吸后迅速离开。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去在意,然而那一幕确实刺伤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逃避。
戴佳刚好扭头往外望,两个灯箱之间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她内心微微一颤,目光跟了过去。她看见那个人落寞地穿过人群,像正穿过一幅浮华躁动的巨大幻景,城市夜景的繁华都明目张胆地陈列在密封的玻璃展柜中向他示威。徐泽霖觉察到她的变化,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她坐正身体,摇头说,没什么。她只能看见一个侧影,不敢妄下结论,即使真是荣小白也无所谓,去年除夕夜那雷同的一幕也发生在这个时间点。当时他是座上客,她是站在街角的路人甲,如今换了一个位置而已,这样一想,她又释然了,甚至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她灌下一口咖啡,将最后一块方糖含在嘴里,站起来说,不早了,退朝吧。
所谓的以德报怨就是这样诠释的,荣小白将晚餐准备得妥妥当当,而后趴在戴佳做软陶的桌子上草拟建立快递网点的策划书。戴佳开门进来后将拎包甩到他身上,又甩掉鞋子,跑去洗了一下手,而后坐过来吃饭。荣小白将她的拎包放到沙发上,继续忙自己的事情,戴佳问道,你不吃饭么?
他没有抬头,只是说,你吃你的。
我有话对你说。
荣小白停下笔,稍作迟疑,说,你的事情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可以完全自己抉择,除了倒忙之外,我什么也帮不上。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回南通,是吧?
戴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徐泽霖从临家饭店撤资了,我是法人代表,不回去的话临家饭店基本进了死胡同。
小白埋头继续写着,微微地点头,懒得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这种态度让戴佳大为光火,她其实不是真准备回南通,说出来的目的不过是想巩固留下来的决心,不料荣小白态度傲慢,压根不把这个当一回事。她走过来夺走他的笔,责问道,你点头算什么意思?
他不急不躁,缓缓地说,你和徐泽霖都是高端人士,讨论出来的内容也太专业了,我不太听得懂,所以不太会配合你们,对不起啊。
讨论?
他都撤资了,你们还能坐到一起,我真是佩服。刚才我很不小心地看见你们的高端约会,灯光音乐,美不胜收,您笑得像一朵花似的。
戴佳这才发现自己有口难辩,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荣小白居然平生第一次用这种讽刺挖苦的语调对她进行攻击。她迎着荣小白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直将他的气焰看得萎缩下去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决定不再争辩,扭头走回房间,收拾东西。
听着戴佳房间里翻箱倒柜的声音,荣小白的心里也堵得慌,相识近二十年来,他什么都忍让着她,现在忽然顶撞一下,居然有种犯上作乱的负罪感。然而一想起她与未婚夫一起站在一起编织借口,小白的受辱感又一次涌动,决意不再挽留,刚好促成她的这桩美事。
第二天荣小白一直睡到自然醒,他望着天花板发呆,心里空荡荡的。昨天他只顾着愤世嫉俗,心无旁骛,直到现在才忽然体会到失恋的滋味。这年头吧,人们最稀罕的是初恋,最不稀罕的是失恋,他失恋的痛苦放在人类发展史上不值一提。于是他不再矫情,爬起来穿衣服,穿好衣服继续发呆。
一只小小的昆虫抱着对光明的希冀,拼命撞着窗户玻璃,撞得四脚朝天仍不罢休,。当初威灵顿将军看着小蜘蛛冒雨织网的感人场面,大受鼓舞,率领残军击破敌阵,而荣小白看到这只百折不挠的昆虫却更加沮丧,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他走过去打开窗户,将虫子放了出去,祝福道,小虫子快飞吧,飞回家写一篇励志小说。
他趴在窗口,仰头望着苍茫的天空,祈祷善有善报,老天爷伸出一只手,也将他这个小蝼蚁从困境中扔出去。然而这不过是一个玄幻式想象,他不得不继续像那只虫子一样与命运以死相拼。他正心生绝望的时候忽然听见房门外轻微的响声,不由一惊,快步跑了出去,戴佳赫然坐在客厅里,正在整理他昨天的策划文案。
你怎么没有走?
戴佳赏了他一个白眼,说,我要是走的话,某个小人不是刚好抓住把柄了么?我现在偏偏不走,看谁能拿我怎么办!
荣小白望着她,轻轻地噢了一声,却在心底大声呐喊起来。戴佳的身影跃入他眼帘的那一瞬间,他内心的阴霾一扫而光,整个世界瞬间光芒万丈,恨不得拉着戴佳狂奔两条街道,以此来表达他的喜悦之情。当他冷静下来,又疑惑地问道,你不管那个徐泽霖了么?
他嘛,先回去稳住那些要撤资的人,如果稳不住的话,我只能回南通了,临家饭店最多会出现资金短缺的状况,还不至于跨掉,谁也要挟不了我。
小白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天过于武断,居然没有相信戴佳的话,他心生愧疚,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我说话有点冲,你别介意……
戴佳眨巴着眼睛,温和地说,你是要向我道歉了?
嗯。
那快说对不起吧。
小白无奈地笑,他没有想到戴佳居然也玩小孩子的那一套,一个对不起,一个没关系,皆大欢喜。不过,这倒没有什么难处,大丈夫敢犯错敢道歉,刚好满足了戴佳偶尔的孩子气,于是他忍住笑,微微鞠躬,说,对不起。
不料戴佳温和的神色立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勃然大怒,她握着策划书往他的脑袋上使劲地砸,气愤地说,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么?她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痕迹,每一招都虎虎生风,砸得荣小白晕头转向,仿佛回到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
第六十章 你猜
徐泽霖回南通后没有立即回家,也没有回公司,而是将北北约了出来,他不知道怎样面对目前的状况。北北嗤之以鼻,她从未见过徐泽霖如此窝囊,前畏虎后怕狼,以后说不定是那种在老婆与老娘之间苟且偷生的小男人,而那种男人正是失败婚姻的掘墓者。她恨铁不成钢,说,都这个时代了,都这么大的人了,你怎么还一副受封建礼教毒害的德性?
他沮丧地叹气,辩解道,我妈那人你没接触过,当然不知道她的厉害,外人看起来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其实她一句话就可以扼住我的咽喉,容不得我反抗。他稍稍停顿,又补充道,我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北北原本还想给他来一次当头棒喝,但想想又放弃了,她能够大概地理解徐泽霖的苦衷,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集幸运和不幸于一身,否则戴佳也不会落得一个仓惶出逃的境地。她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在南京呆了一礼拜就没有搞点艳遇啥的?
没有。
这么乖?
徐泽霖犹豫了一下,继续点头。事实上他也和南京的朋友去一些夜场闲逛,但是并没有遭遇什么美妙的邂逅,倒是朋友们成双结对的,让他有些不爽。他想了想,问道,好像过段时间有一个大型相亲会,我也想去搞一下。
是啊,我也准备去的。
美女多不多?
我就是其中一个,你想搞不?
不了。
徐泽霖没有得到实质上的帮助,只得起身告辞。他开车到了家门口,徘徊了半天才敢进去,不料刚刚推开门,不禁愣住了。徐母正和她的朋友们打麻将,其中就有戴妈妈,两人丝毫没有关系破裂的迹象。徐母抬头看见儿子回来,也有些尴尬,她赶紧过来迎接,力图让儿子不要太在意戴妈妈的存在。然而徐泽霖不是傻子,知道此时此刻谁才是亮点,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戴妈妈,满腹狐疑,却又不敢造次,只得礼貌地打了招呼,一脸迷茫地上楼。
徐母强作欢笑,坐回麻将桌,继续打牌,戴妈妈却有些心不在焉,毫无悬念地输掉这一局。她起身告辞,留下三缺一的尴尬场面,两个牌友都怨声连天,但徐母知道其中缘由,将她们俩的情绪安抚下来。
徐泽霖正准备洗一下澡,忽然接到戴妈妈的电话,他将电话捏在手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了起来。他故作轻松地说,戴阿姨,怎么了?您有事喊我一声就是了,我马上下楼。
别,我已经出来了,正准备回家呢。
那等我两分钟,我开车送您回去。
不用了,我刚好还要去医院探望一下佳的外婆,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在南京见到戴佳没有?她没有对你说什么?
戴佳的外婆生病了么,严重么?
不严重,人上了年纪身体不好,都会这样。她猛然意识到徐泽霖正在转移话题,立即追回原来的话题,说,佳佳现在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也不问不出什么来,要是她那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先告诉我,先别让你妈知道。
徐泽霖想了想,嗯了一声,说,好的,我会事先和您商量。他原本想劝戴妈妈在这件事情上不要太勉强,顺其自然就行,但忽然听见母亲在楼下呼唤,他赶紧仓促地与戴妈妈结束通话,匆匆跑下楼去。
牌友各自回家了,楼下大厅只剩下徐母一人,她双手叉腰,目光尖锐,一眼就将徐泽霖看得全身发冷。他强装镇定,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抓起一只柑橘慢慢地剥着。徐母的神情又变得柔和,问道,那个戴佳,怎么说?
就那样呗,她在南京那边和别人合伙做生意,现在正是她做事业的时候,没有必要喊她回来吧?
做事业?一丫头片子做什么事业,还合伙做生意?徐母全然鄙夷的神色,这些所谓的事业在她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胡乱折腾而已,她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问道,听说她和一个男孩相处得不错,而且那个男孩也在南京,他叫荣什么来着?
荣小白。徐泽霖下意识地回答道。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在谈恋爱?
他立即摆手否认道,当然不是,他们俩只不过是合租,不是谈恋爱。
徐母的声音又一次严厉起来,斥责道,你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居然瞒着我,你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什么位置?她忽然顿住,侧着脑袋想着什么,这种沉默让徐泽霖感觉无比压抑,他仰着脖子等待着,然而母亲只是微微地呼出一口气,转脸看着他,说,好了,你先上楼吧,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徐泽霖点头哦了一声,起身上楼,事实上他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母亲到底产生怎样的想法。不过这无关紧要,在那样的气氛下少呆一会儿,对于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戴妈妈立即接到徐母的兴师问罪,她也没有想到女儿居然不声不响地与那个荣小白同居,这简直是家门不幸。当初她和戴佳坐在家里看电视,看到那种女方失贞,男方退婚的纠纷,她都会忍不住讥讽一番,并声称如果她是女方家长,必定手拿砍刀杀得男方灭门绝户。如今她果真成了当事人,却又燃不起任何气焰,只能连声保证将事情弄清楚。
于是戴佳立即接到戴妈妈的兴师问罪,她没有想到徐泽霖会出尔反尔,一转眼就违背承诺。戴佳无法接受这样的逼问,感觉人格受到极大的侮辱,尤其是这种侮辱来自自己的妈妈。她努力使自己表现得心平气和,说,我们只不过是一起租房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起租房子?说起来叫合租,可是孤男寡女的,难免有人说闲话,徐家人说起来多难听,说你在南京和别人同居,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人?
戴佳大吃一惊,好事者们真是无所不能,嘴皮一张一合,杀人于无影无踪,她忍不住有些恼火,说,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只有龌龊的人才会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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