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梦帝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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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梦帝殇-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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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现,仿若要渐渐消融在虚空之中。
  “小……娴。”聂玉凡没想到她会先来华枫山,惊讶之余不免喜出望外,可留意到她衣裙上 
的点点血斑,一时间,那神经仿佛脆断,“娴”字被他颤抖地喊出。
  是血……
  她受伤了吗?
  这个想法雷闪似的晃过脑海,棋子从手中脱落,聂玉凡即刻要奔向她,岂料被对桌人稳稳叫 
住——
  “玉凡啊,这盘棋,你可还没有陪为师下完啊。”
  “师父……”
  聂玉凡回首望着银袍老者,强烈的隐忍声仿佛闷鼓低沉,若不是这句阻拦,他早如离弦的箭 
般冲到对方身旁。
  慕容缘温祥一笑,朗眉间不失往昔岁月的英气凛然。他刻意忽略对方眼中的忧急,看向静静 
走上前的丽影,忽然半责半宠道:“你这丫头,有多久没上山见过为师了?”
  奚勍走近他们身前,神色一改往昔的冷绝孤傲,微躬身,话语谦顺而不失一丝俏皮:“师父 
,徒儿今日不是来拜见您老人家了吗?许久未见,您看上去似乎又年轻了十岁呀。”
  “唉,你这丫头……”慕容缘竖起一根手指朝她摇了摇,很是知对方心思道:“每次玩够回 
来,才会到为师这里偷得几日清闲。”
  奚勍脸上毫无窘意,反而笑得坦荡,回答更是直接:“此次我准备呆个一、两日再走。”
  只因每次她从外回到靳府,耳边总少不了那几番严训斥责,所以想着先来山上度个几日悠哉 
清静。况且,她还要把这身衣裳换去……
  慕容缘眼角扫过那几处血渍,知她无事便也不做过问,随之对上那双黑致瞳眸,觉得仍如几 
年前一般,冰彻清冽,似隆冬雪水渗寒进骨髓,即使经历几世轮回,也无法将它融化。
  究竟从何时开始,她会有这样一双眼呢?细细想起,却是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唉,随你吧。”慕容缘一摆手,转将心思放在棋盘上:“有时间,来陪为师下盘棋。”
  奚勍看了眼那棋盘,正是现代跳棋的下法,自从她得知慕容缘对下棋很感兴趣,便把对现代 
所知的各种棋类教给他。
  “好。”
  奚勍极干脆地回答,同时感到一股焦灼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探寻。
  她侧过头,聂玉凡却浑然未觉,仍满面忧急的在她身上寻找是否有伤口存在。
  “师兄,我没事……”
  清平的语调里,掺杂了淡淡暖意。
  聂玉凡忙一对上她的眼,显得不知所措,胸口虽积满万般忧愁但始终难以言诉,只得低低应 
了声:“哦……”
  奚勍往后方的屋舍走去,而聂玉凡呆呆望着那身影消失,思绪也仿佛飘到了千里之外。
  慕容缘将他的表情看尽,目光逐渐深沉,最后叹气:“以她的脾气若真是受伤,又岂会让你 
我得知。况且这世上,能伤她的人不多。”
  不多……但,也是有的。
  聂玉凡知师父是叫他不要担心,但那颗心不知怎的,每每看见她,就会加速跃动,既觉紧张 
又觉安心,究竟是何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本想追问她一路上发生何事,无奈他被师父强拉下来继续对弈,而聂玉凡神思飘忽间,最后 
皆以连输十盘告终。
  亥夜时分,星波浩渺,冷月如霜,山顶的一棵高树上,一名素衣女子静静倚坐在树梢,青丝 
流泻垂下,皎洁的月光覆在她身上,生出淡淡柔雅的辉光,那身影看着,却也显得别样孤单萧索 

  她手心中托有一枚花形香囊,小巧不失精致,只是随着岁月的累积,颜色已经褪新黯旧,唯 
有香气依然,六片莹白花瓣被放于囊中,正同这香囊主人一般,散发着素幽宁静的梅香。
  慢慢地,净洁指甲点落在上面的一个“容”字,便不再挪移。
  奚勍眼神怔仲着,隐隐中有遗憾、有迷惘、有郁悒,以及更多的忧思。
  六年此日,盼与汝相逢,共赏春月夜。
  她抬首望向那一弯冰月,幽瞳中仿佛漂浮着朦胧云雾,却不见以往的清冽,那短暂几月,单 
薄孱弱的身影,仍美好亦如梦般。
  隔着衣襟,物贴玉肌。
  “这个送你,戴在身上……”
  他淡如凉夜的声音在耳畔空荡回旋,然而夜长梦短,终究只得睹物思人。
  不过,就快了……
  奚勍握紧香囊。
  到时,便亲眼去看吧,看看那究竟是不是一场,破碎的梦。
  夜沉似海,山顶一棵高树耸立,斜上方银月悬挂,人倚树上,远望如画。
  她整个人被笼罩在薄薄的月纱中,半透半明,仿若落寞的精灵在独守月夜,虚幻得像随时会 
从人间蒸发。
  聂玉凡就这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朝那抹身影伸去,似乎想捅破那层纱幕,将画中的人儿紧 
紧地、牢牢地……
  “玉凡……”
  知道他来,奚勍低喃一唤,轻如梦呓。
  那身影微微飘摇,让聂玉凡心旌猛一震荡,真害怕她会消逝在这迷离夜色中,伸出的手不由 
握紧,却只握住虚无的空气。
  这一刻他才清醒过来,站在树下,心情仍有些患得患失。
  奚勍没有回首,只余孤单纤丽的身影背冲对方。
  “我,杀人了……”
  她声音淡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出口的却是世上最恐怖的话语。
  聂玉凡瞪大眼,一时难以置信。
  奚勍将双手摊开眼前,细细凝视,这般娇白似霜的,却是手执血刃,让周身瞬间变成修罗地 
狱。
  六年来,她第一次动手杀人。
  可若不这样,就会有更多人家破人亡,惨死乱刀狂斧之下。她不是什么善人,这么做,只因 
那些人该死,而死去的人,只因他们弱小。所以六年来,她不断修炼武功,不断要自己变大变强 
,再也不会像曾前那般……
  曾前。
  想到此,她幽瞳一阵紧缩,冥黑深邃,早已隐去的噬骨仇恨,在这一刻煞亮了双眼。
  同样地,在天际另一方,稀疏的星子点缀夜空,守护着那座仿若巨兽般陷入沉睡的府邸。
  深夜,万籁俱寂,许久未有人踏入的门前,静静停驻着一辆洁白马车。
  府邸一间小屋内闪着烛光,微弱,却足以将整个房间照亮。
  月光柔和似水,透过窗棂碎洒一地华丽莹光,那人便踏着华光缓缓登上小阁,削瘦欣长的周 
身,还蒙有薄薄银白色的流光。
  他停在直垂珠帘前,纤长手指从上面曼妙地流滑过,一时间玎玲连响,在寂寥之夜波荡起清 
悦的音调。
  ********
  掀开一帘幽光,兰玖容静静环视阁内所有摆设,侧面轮廓在月染下泛透似雪晶泽。
  他盯向那把檀木椅,如此空荡荡的,像被人遗落在岁月的最深角落……
  纤细手指抵在眉心处,他不由闭上眼,开始慢慢回忆、慢慢想象着……曾前那段光景。
  对,就是这里,他发下了天下最怨毒的誓言;他用身体承受了最可怕的剧毒;他愿自闭双目 
不见天日;他愿以生命作为赌注,只为抹去那一泽——
  “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动人心魄,美及月华。”她轻轻笑着说。
  美及月华?
  他复又睁开眼,手指由眉心顺滑到颚下,渐渐收拢。
  “是不是只有你,会这么想呢?”他斜睨身侧那张棋盘,上面黑白棋子相互交错,乃是自己 
临走前留下的那一盘残棋。
  “勍儿……”
  他声音清浅,却不陌生地念出这个名字,从棋笥里拈了一颗黑子轻轻放入其中,忽地深深笑 
开,像藏隐森渊对谁们深深讥笑一般——
  “回来了,就都好生等着吧……”
  这一刻她回过首,四目相对,聂玉凡从她眼中看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哀孤荒,又似那般不甘 
心的绝望,月光洒在她周身散发出悲茫的银凉,好似孤魂鬼魅飘荡于无垠的深夜,而那满身心的 
幽怨,却始终无从诉说……
  她不该是这样的!
  聂玉凡心头刹时震颤,大脑陷入一片白茫,这样的她,应该是粉纱玉饰,月染树下手拈香花 
,顾盼之间,风华凛然。
  为何要让她走进这血腥风雨的乱世?
  “为何……又偏是这样的性子……”
  他似无解、似无奈、还似万般心疼地叹气摇头,忽然头上被“铛”地一敲,才令他回神。
  树上佳人早已飞身跃到跟前,再望那双眼眸,仍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冰霜似雪。
  聂玉凡静静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心苦

  奚勍被他这样看着,歪过头,表情有一瞬松怔,但转眼清醒,笑得深味:“你放心好了,这 
条命,我可比谁都珍惜……”
  聂玉凡听此,只得压下满身忧思,温言道:“帝都这边情况如常……”
  “喔。”奚勍自是听懂他指什么,但觉他神色有些平静得不自然,像有不畅,转而想起一件 
事来。
  “喏,给你。”她忙从怀中取出。
  聂玉凡见她递来一枚粉红香囊,不明所以地问:“这个……”
  “送你的。”奚勍言简意赅道。
  聂玉凡随之微微睁大眼,看眼香囊又看她一眼,忽地吞吐起来:“你……送,这个送我…… 

  奚勍听他语气,一时黛眉微蹙,略显不悦:“怎么,你不要?”
  聂玉凡才惊觉过来,随即轻轻伸手,却又有些颤抖慎重地接过。
  他一瞬不瞬看着这枚香囊,美俊的脸容上竟微微浮现几许甜暖笑意,连褐色瞳眸也染上温柔 
色调,美好柔情得让月色都要为之迷醉沉沦。
  它就像清晨沾了露珠的粉荷,被他小心翼翼呵护在手中,眼神中的柔惜光芒,似能将那周身 
映生出美丽的粉辉。
  “喜欢吗?”奚勍眯眼,审视他脸上的表情。
  聂玉凡一落长睫,脸色便立即平静得能滴出水来,将它攥在手中,仿佛很随意地一答:“嗯 
,还好。”
  奚勍悠悠含笑:“那便好,这是秋莲托我送你的。”
  她一拢额前鬓发,却未留意到聂玉凡的身体猛然一僵,自顾自道:“那丫头性子羞敛,一直 
不好意思亲自送你。”
  聂玉凡无语低下头去,好像恍然一惊,却适时掩去眼底的一抹失望。
  “说起来玉凡,你对秋莲是怎样想的?”她抬眼问去。
  聂玉凡只觉心头泛起一丝浓药味的苦涩,同时又疑惑迷惘着,不知这份苦,究竟缘自何处。
  “呵……”半晌,他径自嗤嗤一笑。
  奚勍莫名地皱起眉头:“怎么了?”
  聂玉凡攥紧了那香囊,渐渐从恍思中回神,他望向奚勍,虽在微笑,但柔星涟漪的褐瞳里却 
仿佛覆上一层灰蒙,如同被遮去光芒的宝石。
  “下次见到秋莲,我会亲自感谢她。”
  他随之将香囊塞入袖内,也不等奚勍再问,就转身往一方走去、走远,不知为何,那修长背 
影看着,竟分外萧索寂然,渐渐与无边黑夜融为一体。
  直至他从视线中消失,奚勍才翘首望月,青丝被风打散空中,像绽放的大朵姣花,飘遗一痕 
幽幽香迹。
  共赏……春月夜。
  “你,可还记得……”她对着虚无,呐呐吐出一句。
  ********
  三日后,奚勍换好一身素装,出现在慕容缘面前。
  此时他正一派悠闲地与聂玉凡对弈下棋,见她来了,不紧不慢道:“这可是呆够了?”
  “清闲日子总是快如弹指。”奚勍微微笑答,未用轻纱遮面的玉颜令山间美景都惊醉渐隐, 
清冷愈显,却无暇绝艳。
  慕容缘怅然一叹:“既然嫌快,又何必急于离去,不如放下琐事,与为师在山上品茶棋奕, 
岂不是人生快哉?”说罢,他手中已落下一棋。
  奚勍闻言唇勾浅笑:“师父所言,却是人人心中向往所盼,但如此惬意闲适的生活……”她 
似想到什么,话语一顿,才继续道,“确是不适合我……”
  原本该轮到聂玉凡出棋,然此刻他却迟迟未有响动,在座下显得神思不属。
  奚勍稍一瞥他,又是对慕容缘道:“不过有师兄陪伴,师父也不必觉得寂寞了。”
  “哈哈。”慕容缘朗声放笑,一抚银霜长髯,别有深意地看向她,“你这丫头,我倒担心这 
木头脑袋,迟早有天会被你给拐了去,日后便剩我一人在此孤身终老了。”
  “师父!”
  这一刻聂玉凡抬首打断他,不由想到这些年来,自己无论出山所做何事,师父都不予过问, 
但他心中很清楚,这并不代表不关心,相反,是一种彻底的信任。
  他目光有些轻惚地扫过奚勍,才决然肯定道:“玉凡会终身陪伴在师父左右。”
  奚勍听完,仅仅一扬嘴角,表情似赞似叹,而眸底,却多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
  “玉凡啊……”
  待奚勍走后,慕容缘看向神思不属的玉凡,忽然意味深长地问:“你可还记得,当年你7岁 
生辰那日,对为师说过些什么?”
  聂玉凡被拽回思绪,俊逸的面容上有少顷怔仲,随后郑重道:“徒儿记得。”
  无边夜幕中,一颗碎星璀璨划过,晃亮那双褐色瞳孔,仍如少儿时般的明澈照人,聂玉凡很 
清楚的记得,儿时他曾经对师父说过——
  尊师如父,等学尽天下绝世武功,就要跟他云游四海,一路踏遍名山,赏尽美景,只要能守 
伴在师父身边,便是他今生最大的心愿。
  想到此,聂玉凡微微煦暖地笑开。
  慕容缘看尽他的表情,最后落入一子,整盘棋局便已定输赢,清矍健朗的面庞上却未显多少 
愉悦之色,反深叹一声:“如今为师已把毕生武学都传授给你,包括连娴儿都不曾学得的‘魄花 
剑法’……”
  “师父,那魄花剑法……”聂玉凡话到一半突然被阻止。
  慕容缘朝他摆摆手,很是明白道:“我知道,你想问这魄花剑法为何只传你一人。但为师现 
在,只要你将它好好领悟掌握,至于其它……日后自会告诉你。”
  聂玉凡便不再发问,待细细回嚼过他之前的话,猛然一惊:“师父,难道你要……”
  慕容缘深深看他一眼,声音低沉亦如浩瀚海洋:“玉凡,如果为师现在说要出山远游,你可 
愿与我一起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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