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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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的陌生人-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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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是接着自己的话说:“我一直以为那是外国人的夸大之词。”

甘遂再次大笑。他说:“那意思是,我是可以把樱桃的柄打结的?”

茵陈把腰向后拗一点,好看清他。

“你是。”她说。

甘遂问:“那我们还要出去吗?”他试探地问。

茵陈别转脸,答:“要。”

“什么时候可以下一步的樱桃之旅?”甘遂正经地问。

茵陈回过头来说:“已经开始了,不是吗?”

甘遂笑,收紧手臂,拉回她的脸来,在她面颊上吻一下,说:“那好,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去莫愁湖玩吧,近,转弯就到了。”

“河东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茵陈笑答说:“为什么洛阳的莫愁女到了南京?”

“好像是卢家郎到南京来做官,她跟着来了?我们走吧,再不去,公园要关门了。”

两人锁了门,往莫愁湖那边去,黄昏时分,有下班的自行车流从身边淌过,车铃声泠泠作响,他们走在这样的环境里,有一种身入其中的感觉,好像他们是平常的夫妻,正随着下班铃声回家,内心有莫名的雀跃。

到了莫愁湖公园门口,甘遂买了两张票,售票员好心叮嘱说,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关园门了,不如明天来。甘遂说不要紧,我们就住附近,随便走走看看。

茵陈偷偷笑说:“她怕我们花冤枉钱,其实一张门票也不贵。”

“是,才几毛钱,跟买张电影票一样。”甘遂拖了她的手往湖边去。

“电影票不一样吧?要是放映时间过了半场,售票处就会关门,入口也没人验票了,那还是公园宽松点。”茵陈说。

公园不大,稍走一走就找到了莫愁堂。堂前的小水池里有那尊著名的女子雕像。甘遂看了看白石雕的仕女像,又回头看看茵陈,“和你有点像。”他说。

茵陈扑哧一笑,问:“哪里像?”

“静态的神情像。”甘遂说,“看着就让人觉得安宁,气定神和的,特别心静。”

茵陈莞尔一笑。吟道:“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早嫁卢家郎。”她停下来,问:“莫愁的传说不都是幸福美满的,我好像记得沈荃期有诗《古意》,也是写莫愁,他笔下的莫愁可没这么幸运了。”

甘遂接着她的话头背那首古意:“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谁为含愁独不见,空教明月照流黄。”

茵陈点头说:“照他诗里所写,卢家郎曾经去边关打仗十年,十年征戍忆辽阳,所以是空教明月照流黄。看来这个莫愁女并不是像梁武帝写的那个卢家妇。可是李商隐曾写诗说,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如卢家有莫愁。唐明皇都不如卢家郎有福气,白当了四十年的皇帝,最后赐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么多的莫愁女卢家妇,到底是从哪里起就搞混了?”

甘遂说:“《容斋随笔》里记载过这个故事,洪迈说是怀疑后人把郢州石城和石头城搞混了,以至附庸风雅者在南京石头城附会出一个莫愁女来。郢州在湖北,就是现在的钟祥。不过还是和洛阳隔得有点远。”

茵陈轻轻啊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我没看过《容斋随笔》。不记得我外公那里有没有这本书,回去我去找找。”。电子书下载

“要是没有,我把我的送给你好了。听说主席生前最后在看的书就是这本《容斋随笔》,我好奇,才找来看的,倒没多喜欢。”甘遂说,“不过我觉得,你会喜欢这本书的。宝剑赠名士,红粉赠佳人,书也要找到喜欢它的主人。”

茵陈说:“好呀,不过我还是回家找找吧,找不到再问你要。我听说外面找不到的书,你们那里都会有。”

甘遂哈地一笑,“是的,有这种说法。你想找什么书?开出书单来,我试试去。”

茵陈偏头一笑,问:“脂批红楼有没有?”

甘遂眼瞅着她笑,说:“我就猜到你会说个。”

“我不信。”茵陈说。

“不信?你看地上。”他指一指地面,浮土上果然有一个草写的红字,是甘遂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用鞋尖画的。

茵陈掩口而笑,说:“我就这么容易被你看穿?”

甘遂说:“是的,你就像蒸馏水一样清澈无杂质。”

“这是说我没有社会阅历单纯愚蠢吧?他们都那么说。”

甘遂摇头。“那是他们太复杂,人心叵测,反说君子没防备之心。”

茵陈一笑,说:“我们再走走吧,不然真的要白进来了。”

甘遂揽了她的肩离开莫愁堂,在这个不大的公园里逛逛看看,说些金陵旧事。茵陈头一次觉得有人说说闲话不谈专业和学课是那么有趣的事,而甘遂又天文地理历史都知道一些,两人说说笑笑,分外投契,直到公园的管理人员骑了自行车摇着铃铛来提醒游客公园要关门了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

出了公园,甘遂带她去夫子庙状元楼吃南京官府菜,茵陈很好奇,问他为什么你对南京这么熟。甘遂说,我大学是在上海二医大读的,像国庆元旦这种短假,就来南京玩了。南京来过好多次,熟了。

“原来你在上海读的大学呀,怪不得对上海那么熟。怎么,只来南京玩。不去杭州?”茵陈笑问。

甘遂给她的杯子里倒上点黄酒,说:“杭州也去,放暑假的时候就去杭州。杭州有我们部队的疗养院,去了就住那里,就在西湖边上。”

他说个地址,茵陈说那里呀,我乘车回学校总要经过的,老是见门口有人站岗,从来没进去过。甘遂说:“那下次我去杭州带你去玩吧,里面小食堂有个大师傅,菜做得很好,楼外楼的西湖醋鱼都不如他做的味道好。”

茵陈停下筷子,问:“你会去吗?”

甘遂说:“当然会去,你在那里,将来我就会常去的。等我回去找到脂批红楼,就给你送去。”

茵陈这个时候,一点没有想到将来他们会怎样,只是为他说的动心。想如果两个人要是真的能在杭州见面,他们一人骑一辆自行车,从苏堤上飞驰而过,桃花柳枝拂过头顶,那就太美了。

茵陈是一心一意想谈个甜蜜的恋爱。吃过饭他们就在夫子庙和秦淮河边散步,倘佯在想像中的六朝烟粉气息中,秦淮河的浆声灯影其实不用亲眼见到,有那么多的诗词篇章替他们勾描轮廓丰富细节,他们只需要在如梦的六朝乌啼中沉醉就可以了。

等到车声灯影都暗了,甘遂和茵陈在李香君住过的媚香楼下的桥坞头边拥吻。夜风中茵陈的脸凉凉的,甘遂的嘴唇滚烫的,贴在她的耳边,问她,等会儿我去你那里,行吗?

茵陈把脸埋在他的颈项间,闭上眼睛,任他的吻落在她的心上。过了好一会儿,她答:好的。

传说可以把樱桃的柄含在嘴里用舌头打个结的人,就是完美的情人。茵陈相信她遇到的就是这样的男人。他们住的高级宾馆半夜是不会有服务员来查房,甘遂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茵陈房间的门把手上,带领茵陈亲赴一场爱情的盛宴。

茵陈活了二十五岁才知道,身体不只是用来承载生命和思想的,还是可以飘浮和飞翔的。情爱是肉体的尘世和灵魂的天堂间的唯一通道,没有亲历过,不知道那天堂里是多么的美丽和炫目,让人留连忘返。

好似一朵昙花,有红丝苞片缠裹着,在深夜绽开雪白的花瓣,吐出神秘的幽香,超凡脱俗,妖异媚惑,只开放在漆黑的夜里,唯有缘人才能窥见。蕴守多年,只开一霎,到清晨已经香收花萎。

人的生命显然要比昙花一现更持久,茵陈的美丽,在第二天才真正盛放。

Chaptre 8 子夜歌

第二天他们去游明孝陵。早上甘遂打了一个电话,不多时有人送了一辆摩托车来,甘遂拎了摩托车钥匙回来对茵陈说:“这下方便了,我带你去玩,不用挤车了。”

茵陈问这是什么,甘遂说是摩托车钥匙,问这边的一个朋友借的。茵陈好奇,又问为什么你在南京会有朋友?

“我不是在上海念的二医大吗?班上有个同学就是南京的,我们几个要好的男同学,遇上五一元旦国庆这些假日,就跟他来南京玩了。他毕业后分回南京,这车就是问他借的。”甘遂说。

茵陈摇头笑说:“我没坐过摩托车,不敢。”

“不怕,”甘遂说,“这辆是军用摩托,带挎斗的,就是俗称的‘边三轮’。”

茵陈听了这名字就笑了,说:“这个不是电影里美国大兵开的吗?德国兵也开,那个《虎口脱险》里的德国兵就是开这个摩托车的。我这样的,坐在上面也不像。”

甘遂说:“对呀,美国兵德国兵,都是兵,所以是军用摩托,不是日本雅马哈本田那种,你坐在挎斗里,不危险的。”

茵陈斜睨他一眼,半笑不笑的问:“你怎么会开这个?我以为这个都是纨绔子弟开着追女孩子的。”

甘遂拧了拧眉,假意怒道:“高衙内胁迫林冲娘子?”茵陈掩口笑,甘遂又假作正经地说:“就像雷锋同志会开卡车一样,开摩托不过是军人的一项必修技能。走吧,不然公交车那么拥挤,你的身体哪里受得那个罪?”

茵陈含羞呸了一声,还是坐了跨斗摩托车去了。

一路风掣电策的,到了孝陵,甘遂就停下了,锁了车扶茵陈下来,说:“中山陵石头台阶太多,你肯定爬不动的,而且除了一座石雕的睡伟人,没有什么别的看头,真棺早被运到台湾去了。而明孝陵光是前面神道上的翁仲和石像石骆驼,就值得一看了,并且没有那么多的石级。”

听他把睡美人说成睡伟人,又用睡伟人来代替中山先生,茵陈就笑起来了。而他一再提到她爬不动台阶,明显意有所指。听得她大发娇嗔,说:“我走不动,你不能背我吗?”甘遂在明孝陵的售票处门口排队买票,听她问,回头笑说:“我能,你肯吗?”

茵陈被他问住了,想了半天,也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五湖四海的游客面前,趴在情人的背上让他背着上中山陵,却又不满他的戏谑,只好用拳头打他的背。甘遂用额头顶顶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晚上回去我背你。”茵陈羞赧上颜,离开他,自己先在入口处去等着。

甘遂买好票在入口处找到她,就见她和两个男青年急哧白咧在争什么,他赶上两步问怎么回事,茵陈见了他忙一把拉住,松了口气说:“我说的是真的,我在等人。”甘遂看向两个男青年,问有什么事。那两个男青年打扮得流里流气,见美人真有男人来了,便嘻皮笑脸的说没什么,我们就问问这位“夺姑娘”要不要请导游。

茵陈一听这个“夺姑娘”就屏不牢了,拉了甘遂赶紧让收票的人撕了门票进门去,一边走一边笑。甘遂问她笑什么,茵陈说我听见他们管叫“大姑娘”叫“夺姑娘”就忍不住好笑了。甘遂听了也笑,说刚才那两个人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夺”姑娘的架势。

“夺姑娘”茵陈说:“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小流氓,亏得有你在,我当时真怕死了。”

甘遂微微惊奇了一小下,问:“你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搭讪?”

茵陈嗯一声,眨眨眼睛说是。又马上说:“不是,你才是第一个。”说着一笑,面上的神色不无得意。可见女性倒不是真的不想有人来搭讪头,就看搭讪的是什么人。

甘遂摇头表示不信,说:“你读这么多年医学院,里面男生那么多,男女比例是十比一了吧?就没人找你凑近乎?”

茵陈捶他一下说:“就是没有。我上大学的时候才十六岁,那些二十多岁的‘大’学生们不带我玩,三十多岁的都结婚了。再说,我能和比我大那么多的男同学谈吗?他们说起上山下乡工厂农村的,我都插不上嘴。他们也嫌我什么都不懂,又觉得我占便宜了,总之和他们就是怎么都不合拍。”

“都把你当小妹妹了。”甘遂说。“没有共同语言确实是个问题。哪像我们,见面就说个不停,什么二月茵陈五月蒿,什么不如卢家有莫愁。”说着就笑,开心得不得了。

茵陈说“是”。她看着甘遂,心里说多谢有你。甘遂看着她的眼神,伸臂把她搂紧。茵陈朝他笑,心里被幸福的感觉涨满着。

他揽着她的细腰,慢慢在孝陵的园路上走。树叶有的在黄了,有的飘落了。在这个秋天的上午,天高气清,爱意如秋阳在他们心头流转。每隔几分钟,甘遂便会趁转弯或是树后游客路人看不见的视线死角处悄悄地吻一下身边的这个女人。

在石像神道前,印有“景区摄影”的大阳伞撑着,摄影师在招揽生意。甘遂说我这次出来没带相机,不能给你拍照了,我们请他给我们拍张合影吧。茵陈点头说好,理了理头发,拉了拉衣角,倚在一根石经幢上,那根石经幢只得半人高,上面雕满了卷云纹。

甘遂去开票,说寄你那里吧,女孩子都想早一点看到自己的照片的。茵陈觉得他说得对,就把研究所的地址报一遍,甘遂一边听着一边默记,低声笑说我也记住了,这下好和你写信了。茵陈问你听一遍就记得住?甘遂说你就等着收我的信吧。茵陈笑。

甘遂开了票付了钱,也用手指梳了梳头发。茵陈见状,替他整理仪容,拉拉衣领,掸一下肩膀上的灰尘。眼中流露,尽是欢喜之意。

甘遂替她把散开的一头秀发理了理,笑说:“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茵陈看着他笑,知道是在赞她美。

虽然茵陈头上连一枚铁丝发卡也没有,脚下不过是一双普通的半跟黑皮鞋,但她的美丽,却是有目共睹的。摄影师在镜头后面对焦的时候,经过的游客中好几个男性都在频频地偷看她,走过了还回头看。也有女性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像是在说:这姑娘不错,蛮好看的。

这时摄影师叫:“看这里了,好了,拍了啊,不要动,眼睛不要眨。好。”茵陈和甘遂直视镜头,头和头自然地靠在一起,脸上是他们一生中最美的笑容。

走走停停,一个孝陵就花了大半天时间。茵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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