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节食,喝减肥茶,但没有用,还是要长胖,她就绝食,什么也不吃,几天以后,脱水昏过去了。大家慌忙把她送到医院,命救回来了,爱情救不回来了。不过后来她还真就瘦下来了。”
我静静地听周玉晶讲,她看着我一脸迷惘的眼睛,有些生气了,“你不相信?”
“我相信。只是觉得她傻。她男朋友哪里是嫌她胖啊,是整个儿都嫌她了,减瘦了还是要嫌她的。为什么要那样傻呢?丢了性命也是挽不回她那脆弱的爱情的。”
“等我也长胖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喜欢。爱尔兰诗人叶芝写了一首诗,叫《当你老了》,诗中有几句是这样说的,‘世人都爱你青春的美貌,独有一人,爱着你圣洁的灵魂,衰老的容颜上遍布的哀伤。’”
“我要老了,我就躲起来,那么丑的样子,我谁也不见。”
“不能躲起来。因为在我眼里,你怎么都跟花儿一样。”
“象一朵枯萎的矢菊花?”周玉晶笑起来,“我们说着供电所的胖女孩,怎么扯到老女人身上去了?不说了。”
“不是矢菊花,是一朵冰晶玉洁的雪花啊。”
那一天,我们俩象一对真正的情侣,紧紧地靠在一起,手儿相互攥在一起,说话轻轻的。
到了什么时间,我们都忘记了。听到外面有敲门的声音,我们的手才慌忙分开。
周玉晶去开了门,门外站了个脸膛红红的人,“吃饭了。”说完,那人走了。
“他是我们这儿的调车长,叫唐健,是个挺好的人。我上班的时候经常帮我,特别是上夜班的时候,我要走到列车的前端或者尾部去抄录车号或什么,铁路上一片漆黑,在高大而威逼着我的车辆下走,他就陪着我去。”
“我要是在这个站上班就好了,我可以陪你去,或者你不用去,我帮你全干了不就行了。”
我们俩走出屋来,周玉晶带我去车站的食堂吃饭。食堂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了,他们端了碗已经在吃饭了。周玉晶走过去,拿了两个碗,舀了两碗饭,示意我在那几个人之间坐下来。
“今天看起来,我们的周大小姐,情绪好象比前几天高了不少吗?”
“站长。”周玉晶的语气有些央告,她在桌子上取了一双筷子,递给我。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我前几天还以为是因为刘洁请假了,让你一个人当了十多天班,你生我的气。现在才知道是想念人了,想我们这位‘白马王子’了。”
站长的话让我们两个人都红了脸,其他的人端着碗,只是很有意味地笑。
“站长。”周玉晶的话软而娇媚,“你再讲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讲,行了吧。”
吃了饭,桌上的人都走散了。我们也走回周玉晶住的地方,她住的地方就在她工作那间房间的隔壁。她的小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她拉我坐在她的小床上。温暖紧紧的围住我,弄得我很拘谨,手脚都没地方放。我很怀疑,我的幸福是不是来得太突然?
周玉晶挨在我身边坐下,减少了我的拘束感。不知不觉,我们的手儿又捏在了一起,我们温柔地说着话,门外的几股铁道上,隔一段时间有一趟火车叮咚叮咚开来,有些会停下,有些直接就开走了。车轮激起的震动啪啪地拍打着窗子,窗子上的玻璃被震得叮铃铃地抖动。
后来周玉晶说出去走走,走出门来,整个站一眼就看完了。小站的四周是高高的几座山,山上是灰色的石块,在石块的周边有些枯萎的草,摇动着泥黄色的身体。
梅花山站是个很小的山中小站,走遍全站的角角落落也要不了十分钟。我和雪儿在小站上手拉手,感觉真的很好。风威武地吹着,就跟挥动的一把大大的砍刀,在我们的身上横劈竖砍。裸露的脸、手都感觉到了风的冰冷,以及一阵紧似一阵的冲击。我们在风里走着,迎着风,昂着手,并不理会风的凌厉。
“你来小站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呢?”
“你带来了城市里的气息,要不然,我再这样呆上几天,我都快要疯了。”
“我觉得小站挺不错吗,安安静静的,最适合我在这里读书。当初要是不把我分去修什么火车,而是把我分来守在这样的小站上,我就高兴了。”
“高兴?怕你呆不了两天,你就要卷着铺盖去段上闹了。”
“不会的,我喜欢这里。从这里看去,天是那样近,就象被这山顶着似的,我只要爬上山去,伸手就能摸到天了。”
正说着话,唐健站在值班室门口喊,“周玉晶,干活了。”
周玉晶进屋去换了青黑色的铁路制服,带了干活的东西。我赶紧跟过去,关切地问,“冷吗?”
周玉晶摇了摇头,然后对着我一笑,“你觉得呢?”
我们沿铁路一直往前走,铁路边停着的灰色车箱,高高地立在我们身侧,冷峻地看着我们。我四周看看,四周都很安静,连虫的叫声都没有。“要不把我的绒衣给你穿上?”
我准备脱了衣服给周玉晶,衣服的扣子被解开来,冷冷的风就透进了身体,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不用。干起活来,还会热呢?”
整个下午,我就陪着周玉晶在小站的铁轨间走来走去,帮她干着她那些单调而枯燥的工作。天空中彤云低压,垂垂的把灰色的云层压下来。整个空间都灰暗,迷漫的风狂乱得象一个发急的人,胡乱地发着脾气。
到了晚上,食堂里炖了一只母鸡,大家围在一起吃鸡火锅。热腾腾的食堂里充满了喜气,把门外低低压下来的寒气都隔绝开来。站长拿出一瓶酒来,酒一打开,酒瓶里的酒香四溢而出。酒闻起来实在香,我知道我不能喝酒,因为我的酒德差,稍稍过量就乱,发脾气,骂人,嚎淘大哭,我什么样的洋象都能出。出了几次,我分析过自己,主要是对自己写出小说来的要求太高,压抑的很久,遇酒就要释放。为了控制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喝酒。
站长是一个幽默的人,俏皮话围着我和周玉晶是一串一串的,我没喝酒,脸最红。
站长对于我的不喝酒,特别有意见,用微醺的语言说我是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我听了很生气,原本吃完了放下碗,出于礼貌在陪他们,他们竟这样说我。
我正准备放弃我的约束,好好用酒跟他们理论一下。周玉晶在旁边紧紧地捏了一下我的手,我感激地看了周玉晶一眼。
“哟,还没结婚嘛,就怕成这样了。要真结了婚,耳朵不是筢成什么样了,用钢筋水泥也加固不起来。”
对唐健的话,我只微微笑了一下,我并不认为是讥讽,而觉得是甜蜜的妒嫉。
我一滴酒没喝,心情好得很。站长跟车站的另几个男人又开了两瓶酒,喝得就稍稍高了,在车站的空荡荡的站台上,走过来走过去,一次又一次希望打破小站的寂静。这静深深的,破了一点,很快又有新的静弥合拢来。就如在平静的水中,投下的一颗石子,当时水面上有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很快,平静就会吸收了荡过来的水波,水面由小小的动荡,渐渐削弱,最后仍然是平静的一塘水。
晚上,我就睡在小站的招待房里,房间冷冷的,四围都是滞重地推不开的寒气。我睡在床上,厚厚的被子压在我的身上,胸中的气都被阻拦了。周玉晶坐在我的床边,问我,“冷吗?”
我点了点头,“冷,真冷啦。今晚上会下雪吗?”
“可能会。如果我们站上不下,在山上也会下。山上的雪一下,整个冬天都不会融化。”
第五节
五
到了半夜,我听到窗外沙沙的声音。我坐起身子,拉开窗帘一看,万千雪花在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雪花轻盈地踩着舞步,扭着身子,婀娜万千地从空中而来。
地上已经薄薄的铺了一层,把灰白的站台铺成了银白色。黑黑的夜幕也因为了这洁白的雪的映照,亮堂了很多。
一声汽笛,雄伟的火车从远处披着飞舞的雪花而来。车头前雪亮的灯,扫开一块阴霾,给雪花展开一片宽宽的舞台,雪花就在灯光里面尽情地舞动。六瓣花蕊,就是六只手臂,或伸或展或曲或弯,舞动中有着“千手观音”的柔媚。
我穿了一件内衣,站在窗前看雪花,我竟看得有些痴了,连深深的寒冷也感觉不出来了。这漫天飞舞着的雪花,一片一片踩着风的肩膀徐徐地降下来,降到地面上,就沉寂地等待后面的雪,轻轻地来将它的身体掩盖。一层一层的,山的黑色也被涂抹成了浅淡的银色。
美丽的雪,美丽的雪夜,我的心被这美丽的雪景震颤了,我起床来,拉亮了灯,白莹莹的灯光黯淡了屋外的雪的银色。我在屋里走来走去,想找支笔,把我当时心里想的东西写下来。我写的小说,正卡在这一片片的雪花上,我该怎样在这雪中将故事写下去,我突然有了灵感。在屋子里,我急切地走来走去,不知道我心中郁积的那些文字该倾吐在哪里?
穿上衣服,我走到站台上,雪花就纷纷扬扬地飘在了我的身上。小小的雪花簌簌跌落的声音,象一首轻轻奏响的音乐。
我在站台上,看见值班室亮着灯,屋内的灯光射出来,罩住的一团地方上因灯光的洇染,雪显得黄瘦黄瘦的,象个痨病患者。
没有车经过,小站上只有雪落的声音。雪落在树上,树上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掉落的树叶,薄薄的树叶接到雪从天而降的重量,响起沙沙,沙沙的声音,一些枯叶因承受不住雪的重量,落到了地上。
站上的几条铁轨上停了几列货车,货车灰黑色的车厢,蹲伏在那里,默默地接受来自老天的礼物。车厢上已经沉积了一些雪,给车厢的四周轮廓镀出一圈白色的修饰。我往前一看,车头的头灯射住的信号灯眨了一下眼,灯由红变绿了。
我心一动,奔过去,抓住一辆油罐车的扶栏,站在了巨大的椭圆形铁罐下面。车站的值班员从值班室里走出来,给司机“发了车”。车顶着风雪起动起来,我感觉雪增加了火车的气势,也有了速度,冲进我的身体。我被那带着巨大力量的雪冲撞着,蜷缩了身体,低低地蹲在风雪中的油罐车上。
小站被开动的火车慢慢抹掉,就象一个黑板擦,轻飘飘地擦去了所留存的一切。我缩在那里,看见小站的值班室,室外站着的裹了厚厚棉衣的值班员,他所看见我时的异样目光。我当时的样子,他应该是认不出我来了,因为寒冷已经完全扭曲了我,我握在铁栏上的手已经僵直了,比把手捏在烧红的铁棍上好不了多少。
小站的灯光,完全离开了我的眼睛。整个天地都是密密麻麻的雪片,以及被雪片映得昏沉沉的天空。我开始后悔起来,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逃跑一样离开了梅花山,离开梅花山车站,车站上的周玉晶。
寒冷冻住了我的思想,我的头脑里在不停地念着,“一、二、一”,“一、二、一”。而牙齿也配合着,排了队地叮、叮、叮,有节奏地敲打着。
熬到小城,我身上几乎没有了活气。车在站上停了好久,我顽强的意志才勉强让我的身体动了一下。我缓慢地伸直了腿,站起来,走回我的宿舍。一路上,雪仍旧在下着。开了门,拉开灯,张平睁开迷糊的眼,张平惊得坐起来,“你是谁?”
我没回答,我开了电炉,电炉盘上灰黑色的炉丝变成了红红的颜色。红色里放送的热气吹了过来,吹在我眉上的冰凌上,鼻中的雪凝上,我的身体一点点得到复苏。
张平揉了揉眼,从冰冷的人体里寻找到了我,他才放心地睡下去。我在电炉边烤了多久,我没有看时间,等我觉得身体暖和过来,可以坐在桌边写我的小说的时候,我听到楼下有杂沓的脚步声,那是附近中学的学生走在上学路上踩得雪吱吱嘎嘎的声音。
坐到桌边,打开钢笔帽,却又一个字也落不到纸上了。我苦苦的想着在在梅花山站上的那些精彩词句,可一个也想不出来了。我痴痴地面对着挂了些浮尘的白色墙壁,我痛苦得,手托了下巴,想要用自己的眼光把墙打个洞出来。
过了很久,我才叹了一口气,觉出自己这个行为的傻来。张平蒙了头,打着呼噜,睡得昏天黑地的。我笔下挤不出一个字,就扔了笔,想休息一下,等睡一觉起来,也许思路就回来了。可一躺到床上,窗外天亮的白光被雪照得亮晃晃的,从窗子射进屋来。我去关了窗帘,光还是很顽强地透进来,我已经开始厌恶起雪来。雪已经停了,昨晚上一夜的雪,铺得整个天地到处都是。
躺在床上,眼都合不上,眼睛前面都是白花花的一团。我痛苦地在床上翻烙着自己的身体,这种痛苦比干任何体力活都累人,因为翻烙了没多久,我就象背了几百斤重物一样,喘粗气了,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疲惫。
“怎么?睡不着?”
我一看,张平从被子下露出头来,睁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我。我很深很长地叹了一口气。
“从你这个样子看,你昨晚上受到了挫败,来自女人的挫败。对不对,就是你那个雪儿?”
张平从他那张床上爬起来,很迅捷地溜上我的床,他只穿了一条短裤,浑身发亮,从他的床到我的床,就象闪过一道白光。
“怎么样?你昨天是怎么个挫败法,说说细节。别不好意思,哥哥我可是在挫败中摸爬滚打了很多年的,从没把在女人那里来的挫败当回事过?”
“没你说的那些事。”(文-人-书-屋-W-R-S-H-U)
“你保守。我每受一次伤,都把细节告诉你,让你看我流着血的伤口,可你呢?不把我当兄弟,有什么都藏在心里。为了表示我的无私,我就把我昨天在媛媛身上取得的进展告诉你。”
“我不想听你的什么进展。每次不是说摸手了,要不就是接上吻了,再多的不过是吻她娇嫩的耳垂,说些什么甜蜜的话了。实际呢,狗屁,人家连个好脸色都还没给你,就跟你拜拜了。”
“别损我。我昨天还真就前进了,不但拉了媛媛的手,还吻上了她的唇,后来我们都动了情,我攻上了她的高地。”
张平一双冰冰的手伸进我的衣服,摸到我的胸口。冰凉的手刺得我身上一紧,我禁不住笑起来。冰凉刺激着我的脚,脚蹬了几下就把张平踢到被窝外面去了。
“滚出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