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上面我所说的诱因还不完全,”何卿忽然话题一转,“在促使他换上抑郁症的诱因上,还有很大的一个原因。”
西门晋对上他意有所指的目光,突然心中一跳,“是什么?”
“就是你,”刚刚一个劲说自己嘴巴很严的何医生十分淡定地说,“请问你对东门越父亲间接害死了你的母亲这件事知情吗?”
西门晋睁大眼睛,何卿很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与眼神,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的眼中有意外,但没有震惊。
“没想到你居然是知情的,”何卿有些意外,叹道,“你还愿意真心待在他身边,真羡慕你们的感情啊……”
西门晋平静道:“那是他父亲做的,他的父亲是他的父亲,他是他……”他想起小时候,总是因为崔定国欠下的债而被迫去还,眸光闪了闪,一字一句说道,“……我最痛恨将一个人的过错强加在另一个人身上。”
“那就好办了,”何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有一个诱因就是东门越因为他的父亲间接害死你的母亲而感到自责与愧疚,他待在你身边时精神清醒,是因为你现在是他精神的一个依靠,可是偏偏就是你这样的依靠,他却不敢将所有的事都和你说,他担心你知道了之后会离开他。可又因为如此,他又恨自己瞒着你。他想见到你,却又害怕见到你。每天都在这样的矛盾中挣扎,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西门晋看着还是很平静,可他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泄露了他不平静的思绪。他艰难地说:“……我本来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的事,就是因为怕他多想……”
“然而现在你最好还是和他说开了,”何卿笑道,“这个问题解决了,他能将其他压在心底的事与你分担,我相信东门先生很快就能康复了。”
最后,他又眨眨眼,笑道:“你们哪天请客吃喜酒,可别忘了我。”
出了心理诊所,东门越正靠在不远处的墙上,他手指蜷曲着,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墙壁,见到西门晋出来了,立刻迎了上来,神情中有着一丝紧张。
“西门,你们刚刚……嗯,那个,说什么了?”
“简单谈了一下你的情况。”西门晋温柔地注视着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东门越手一直暴露在外面,而他则一直在室内,俩人手上的温度相差极大。
温热的触感,将整个手心都覆盖,东门越整个身子都颤了颤。
一颗烦躁不安的心也就此安定了下来。
“我们快点回去吧,”西门晋主动凑上前在他的唇边轻轻碰了碰,他今天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柔软的黑发在风中轻轻晃动,眼睛清澈宁静,整个人都十分平和恬静,“东门,我有话要和你说。”
☆、chapter55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第三更,前面还有两更,莫忘了看^3^
两个人打了的士,在小区附近的花园下了车。
夜色静谧,月凉如水,萧瑟的秋风带着冬的凛冽,却吹不散两人十指相扣的温度。
“东门,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养母的事。”西门晋轻声说,风有些大,他仰起头直视着前方。这句话说完,敏感地感觉到东门越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微微收紧。
东门越的声音十分干哑,像是被人勒住了喉咙,艰难地问:“……什么时候?”
“五年多前,我入狱之前,”西门晋淡淡笑了笑,“我一直觉得,你父亲做的事与你无关,你的父亲是你的父亲,你是你,所以才没有和你说。”他说着缓缓停下脚步,抽出手,双手相合包裹住了东门越颤抖的手指,用力地握紧了,“不要把你父亲的过错加在你自己身上,那是你父亲欠下的债,不用你还。”
四目相对,西门晋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漆黑,仿若盛满了整个夜幕,而东门越在其中,看到了宁静的星光。
风吹过,东门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胸口膨胀发烫的感觉让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我就知道你会想多,”西门晋先移开了眸子,重又牵住他的手,两人并肩继续走着未走完的路,“没想到我没说,你反而想得更多了,”他有些唏嘘地轻笑了下,“是我的错。”
接下来的路程中没人说话,宁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像是培养了几世的默契。
东门越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渐渐平息了下去,缓缓的,以一个平和而安宁的速度在胸腔中跳动。温热的血液流遍全身,像是甘霖浇灌着久旱的土地,每一个细胞都被熨烫。
“晚饭……”他尝试着开口,喉咙已经没有那种被堵住的感觉了,说出口的话出乎意料的流畅,“我们吃什么?”
西门晋淡淡地笑,脸上的表情十分温和,却又带着几分从未见过的狡黠:“这么多天都是我做的饭,今晚该你做了,也让我享享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东门越每天定时吃药,西门晋也一直陪着他,按照何卿的嘱咐做着心理康复治疗,十来天过去,他每天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好。
这天,是东门自华一审的日子。
吃完午饭,东门越请了假,西门晋陪着他前去法庭。李茹到底也没用他介绍的律师,而是靠着自己的人际关系找了一个。
东门越从一大早开始就有些精神恍惚,像是恢复了起初的那些日子,而幸好有西门晋一直陪着他,他尚能强打起精神。坐在车里,因为担心东门越的状态,是西门晋开的车。
“所有的事都会过去的,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还有我。”一路沉默,进法庭前,西门晋终是不放心,又拉着他认真地说道。
东门越直视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放心,我会控制好我自己的。”
审案的过程很顺利,因为有媒体的介入,东门自华做的所有事都没法遮掩,最后法官判了他过失杀人罪,并交纳不菲的罚款,没收所有旗下医院。
银行的催款电话打过来并没有过多久,是东门自华接受审判的两天后。
那时候东门越正枕在西门晋的腿上休息,西门晋翻着杂志——《时尚生活》,东门越买回来的,笑着说给他增加销量顺便回家收藏。
手机响得毫无预兆。
东门越睡眼惺忪地将其接了起来,“喂?”
西门晋随意地看了眼他,继续翻着手中的杂志。
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很长的一段话,东门越一直沉默着,慢慢的,西门晋察觉到他的身子越来越僵硬,就像才从冰窖里出来一样,僵硬到连关节都难以活动。
“砰”的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西门晋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东门越,用力抱着他无助的身子,双手托起他的脸,盯着他没有焦距的双眼,一连声颤抖着问,“东门,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门越,就算之前东门越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在他身边神智也都是清醒的。可是此刻,他眼中所有的神采一下子都被抽空了,就像所有的灯光都被熄灭,连余温都没留下。
西门晋感到了真正的恐慌。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害怕失去东门。
“东门!”
西门晋用手捂着东门越的眼睛,在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急切地呼唤着,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看到他瞳孔渐渐恢复了焦距。
他松了一口气,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紧紧抱着东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银行的人找我要钱,他们告诉我……东门自华死了……就在昨晚,”东门越麻木地说,“牙齿上下用力一咬,就结束了,留下一大笔根本还不完的债……我妈……她今天早上得知爸爸的死讯后,精神就有些不正常,被送到医院了……第三人民医院……”
那是全市著名的精神科医院。
在分崩离析的生活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西门晋不发一言,只能用更紧的怀抱抱住他,告诉他——我还在你身边。
他勒得太紧了,东门越有些喘不过气来,却不愿将他推开。
他喘着气,却终于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你休息一会,”西门晋将东门越扶到房间里,“等你有一点精神了,我们去第三人民医院看看吧。”
东门越乖乖地点了点头,温顺地像个孩子,却在西门晋抽身要走的时候,猛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西门晋回过头,询问地看着他。
“我……那个……”东门越蹭了蹭被子,用恳求的眼神盯着他,眼中满是脆弱和无助,“你先不要走……”
“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脸,”西门晋揉了揉他的头发,“乖。”
东门越委屈地眨眨眼,终于松了手:“……好吧,快点回来。”
看着他小孩子的模样,西门晋想笑,可到底没能笑出来,胸腔中是胀得发疼的心酸。
擦完脸,西门晋就躺在了东门越的旁边,东门越将头埋在他的脖子里,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就在西门晋以为他已经睡着之后,他忽然轻轻开口说话。
声音太小,要不是房间里足够安静,根本听不清。
“……西门……你说,我妈她会不会不想见我?”
“不会的,”西门晋吻了一下他头顶的发旋,他的头顶有两个发旋,一左一右很可爱,西门晋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说过,头发顶有两个发旋的人脾气很怪,但他觉得这话很不可信,东门越大概是这个世界上脾气最好的人了,也听说过头顶有两个发旋的人很孝顺,这话大概是真的,“你这么孝顺,你妈一定只是一时有些气,不管怎样,你都是她的儿子,她会原谅你的。”
东门越“嗯”了一声。
他把头埋在西门晋的颈窝里,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有,可是细细想着却又什么都没有。就这样过了好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大概不会睡着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傍晚五点的时候西门晋将他唤醒。
东门越揉了揉脑袋,脑袋里隐隐的发着痛,他记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梦,可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也不希望想起来,因为只记得那不是一个好梦。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西门晋问:“怎么了吗?”
西门晋手上拿着一条湿毛巾,十分麻利地替他擦脸,一边说:“你记不得了吗?要去人民医院的。”
“……”东门越这才想起来睡觉之前听说的一系列噩耗,他眸子有些灰暗,却不希望西门晋担心,勉强笑道,“那我们快点收拾一下吧,现在天冷了,记得穿暖一点。”
西门晋应了一声,却不离开,而是拿着毛衣帮忙往东门越头上套,一边说:“明天就要立冬了,天气预报说今晚有一场大雨,我过会去拿一下伞。”
让西门晋替他穿衣服,又不是小孩子了,东门越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推了推他:“你也去收拾下吧,我自己穿就好了。”
西门晋也不勉强,揉了揉他的脑袋,打开衣柜,看了半天,最后拿出一件灰色的加绒短边夹克。
东门越穿的是同色调的长款风衣,两人都穿好衣服后,他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西门,你看我俩穿的像不像情侣装?”
“嗯,”经他这么一说,西门晋也觉得像,但他并不想将衣服换掉,于是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收拾好了我们就走吧。”
☆、chapter56
洁白的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大概是运气不错,东门越和西门晋两人推开病房进来的时候,李茹的精神难得处于比较清醒的状态。
病房是普通病房,别的床位上躺着的病人身边都有家属陪伴,唯独李茹一人坐在最靠近阳台的病床上,松大的病服穿在身上,一头总是打理得十分漂亮干练的短发像是枯草一样蓬松在头顶上。
东门越眼眶有些红,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迟疑了好久才轻轻喊道:“妈……”
李茹愣了愣,然后慢慢扭过头来,看到东门越的那一瞬,她干涸的眼底瞬间亮了一下,但那好像只是东门越的错觉,很快又重新暗了下去。
“……越越?”
李茹有些迟钝地伸出手,东门越听到她喊他的那一瞬,眼睛迅速红了起来。他连忙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哽咽着说:“妈,是我,越越。”
李茹缓缓笑了起来,十分恬静温和的笑,她笑着捏了捏东门越的手心,然后问:“你爸爸呢?我生病了你爸爸怎么不来?”
*
替李茹交了住院的钱,把她移到了单人病房。从她的主治医生办公室走出来之后,西门晋有些担忧地扶着东门越的肩膀,安慰道:“医生不是说你妈妈的状况不是很严重吗?大多数事情都还记得,治疗一段时间后应该可以好的。”
东门越知道他在安慰他,可他什么也没听进,只是在西门说完之后轻轻点了下头。西门晋见此长长叹了一声,却无可奈何。
两人重新来到李茹的病房,因为换了单人病房,和之前的环境相比要好上不少,阳台上还种了几盆吊兰。李茹坐在阳台上,眯着眼看月亮,东门越走过去,轻轻拿起梳子,替她梳着头发。
“越越,你来啦,”李茹一点都不记得之前问过的东门自华的事情,她俏皮地笑着,忽然看到跟在东门越身边的年轻男子,先是愣了愣,然后歪了歪头,困惑地问:“越越,这是谁啊?”
“阿姨,我叫西门晋,”在东门越开口之前,西门晋就主动走上前开口。他在李茹面前蹲了下来,仰着头看她,温柔地笑了笑,“是东门的朋友。”
“哦,我知道你,”李茹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就是西门晋呀……”
她说着突然又敛起了眉,很认真地打量了几眼西门晋,然后满意地笑了起来,对东门越说:“儿子,眼光不错啊,像我。”
西门晋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
东门越有些窘,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两人又陪着李茹说了一会话,李茹拉着西门晋问东问西,恨不得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的架势,东门越这个亲生儿子反而被冷落在了一边。西门晋倒是十分淡定地将所有问题都应付了过去。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