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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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别-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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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已斜坐在侧,探手给他诊脉,一会儿后,提笔写下一张药方来,稳声道:“前辈身上内伤已被穆兄消除大半,现在只需用些补药调养便可。”

江慕莲接过药方来,感激道:“有劳沈公子了。”

沈未已微一颔首,以作回应,然面上情绪却是淡淡,似在拒人千里,江慕莲便也不再多言,转头对霍木兰道:“木兰,你若无事,便进城给你爹抓药吧。”

霍木兰点头答应,顺便将秘籍递给江慕莲,江慕莲微一愣,似未料到她行事这迅速,因碍于霍青玄在旁,便没有追问,只道:“一路小心些,尽量避开各派中人,莫起冲突。”

霍木兰因适才心疾微微发作,此刻脸色尚白,便只淡淡道:“我会注意的。”言罢将药方接来,离开时,竟忍不住朝床边的沈未已轻轻一瞥,却见他泰然自若,神闲气定,淡漠的双眸中并无自己半点身影。

霍木兰胸中一涩,咬着唇大步离去。

霍青玄靠着床柱,怔怔看着沈未已,忽道:“这位沈公子不过给老夫诊了一脉,便知老夫身受内伤,且被穆贤弟急时救治,实在医术高明……不知公子师从何位高人,可否示下?”

沈未已微微一震,收聂思绪,正欲作答,忽念及师父沈玊禁止他离开玉龙山的命令,忽然之间,竟不知该不该对人坦白。

霍青玄见他沉默,便又追问道:“莫非阁下恩师乃神医沈玊?”

沈未已一愣,听得霍青玄一语中的,便也不再隐瞒,点头道:“正是家师。”

霍青玄睁大眼道:“果真是你!”一时之间,竟激动异常,惊喜交错,笑着看着沈未已道:“二十多年了……你果真已长大成人!像啊,真是像……”言及此处,又因喜不自禁而欲言又止。

沈未已不解道:“前辈识得家师么?”

霍青玄开怀大笑道:“认识认识!当年我同他在青城畅饮三日三夜,谈尽中原武林各路豪雄,事后,义结金兰,种种情形,至今尤历历在目,怎会不识!”

沈未已闻得此言,展颜一笑,拱手道:“晚辈未已,见过霍前辈。”

霍青玄笑道:“不必这些繁缛礼节,你也莫唤我甚么前辈前辈,若不介意,直接唤一声叔叔便可。你师父比我年长三岁,是我义兄,你唤我叔叔,正是合适得很!”

沈未已点头应承,脸上笑容忽缓缓殆尽,低声道:“只可惜师父他已仙逝三年,不然这会儿同叔叔相见,定会喜不自胜……”

霍青玄闻言脸色一变,忙打断他道:“非也非也,你师父他并未离世啊!”

******

因天色尚早,城中行人不多,霍木兰进城抓药便十分顺利,赶回竹林时,也不过日头微斜,初夏时节微风阵阵,幽篁内遍途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便在接近竹楼一带时,忽见翠竹摇曳后,一白衫女子亭亭而立,秀发如波,朱砂点眉,乍一看来宛若林间天仙,此刻正环目四顾,似在寻人寻物。

霍木兰定睛看去,只见那人竟是峨眉派二弟子秋千水,凛然之后,忙斜身往一棵翠竹后躲去,片刻听得窸窣脚步声,正是秋千水缓缓离开,却不知是往何处而去。

霍木兰心头骇异,不明秋千水为何会单独一人现身于此,据她所知,峨眉派中数秋千水和林笑南最为交好,故而二人外出办事,总是结伴而行,然如今千雪山庄之事尚未平息,她却一身脱尘装扮来到竹林,隐似和人有约,委实让人心怀疑窦,不得其解。

霍木兰害怕此事涉及青城,故微一思忖后,立时探出身来,尾随秋千水而去,一路小心翼翼,竟发觉秋千水前往之处隐似穆南山所住的竹楼,并在楼外约莫百丈之处,缓缓停下脚步。

霍木兰挨身往竹后一躲,不明秋千水此举何意,便在骇然之时,忽见层层竹影后走来一人。其人十分高大,尚未现身,一地淡影便将漫到秋千水足前,声色暗哑,然却温热怡人,道:“怕你找不到,所以过来接你。”

霍木兰一听这声音,霎时胸中一震,细目一看,只见那人白衫翩动,从竹影后徐徐走来。

秋千水笑容可掬,盈盈凝眸,柔声道:“沈公子,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嗯…如果从男女主角度上说,这只才是真女配……

《少年游》开头出现过的,被唐爷嘲笑说“姐姐虽然长相不错,但年纪也不小”的那个,以前在大仙那里求过医。

话说这几天快热融化了…乃们的热情也融了么…忍心我冷死么,补个花吧亲们………TUT

52醉春风(二)

午后;浓阳似火;幸而竹叶繁茂;林内这才绿荫遍地,不觉炎热。秋千水一袭白衫在身,更显仪态娴雅,清丽脱俗,看着沈未已语笑晏晏道:“玉龙山上和公子一别,便是整整三年;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在这蜀中竹簧里。”

沈未已淡淡一笑;道:“近来身体可好,旧伤未曾发作吧?”

秋千水听此问候;更是胸口一暖,笑容更甚道:“能得神医高徒救治,自然早就安康无恙……倒不知,公子这三年来过得如何?”

沈未已无甚表情,道:“老样子,并无好坏之分。”说着转过身去,淡道:“林内炎热,不宜长谈,劳驾姑娘移步敝舍,聊备小酌吧。”

秋千水受他邀约而来,自然客随主便,当下随其往竹楼处走,一路上,还是抑制不住相逢之喜,屡屡寻些话头,和他谈笑不断。

霍木兰听着那渺渺远去的笑声,脸色微白地走出竹竿后来,正看见那二人成双结伴的背影,齐色的淡淡雪白,在这一片杳杳绿竹中格外醒目,当真是如天仙璧人一般,令她胸腔一闷,险些又要旧疾发作。

她抿紧双唇,捂胸站直身来,细细一想,才知自己对沈未已所知实在甚少,这厢反复思量,念及他医者声名身份,方隐隐揣度出他为何会和秋千水有所交集。然纵是如此,还是难消她心头疑窦,不明二人为何要在此相会,当下攥紧药包快步追去,甚至都不想若给秋千水发现行踪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将近竹楼,但见四周幽寂,左右并不见天月教中人影,便连穆南山也消失不见。霍木兰无暇细管,只看着沈未已和秋千水二人步进屋舍,合上房门,霎时一腔闷火直往上冲,实在吃味得很。

她这人自幼便有些霸道,对认定之人之物均有极大的占有欲,容不得旁人半点染指,否则以往也不至让诸多名门女眷心生妒恨,更不会一怒之下毁去杜婉容颜,这会儿眼睁睁看着沈未已和秋千水共处一室,谈笑生风,自然心怀愤懑,不能平静。

霍木兰站在楼前,攥紧双拳用力呼吸,听得两包草药在手中格格作响之声,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后退一步道:“我怎么会这样……”

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无措,双眸一闭,道:“霍木兰,是你自己推开他的,而今还有什么资格气恼?!”苦苦一笑,睁开眼来往霍青玄房中走去,打开屋门,却见其中人影空空。

霍木兰登时一凛,冲进屋内,只见桌上留着一张字条,拿来一看,更是疑窦重重,喃喃道:“沈玊没有死?”

原是早晨她离开之后,沈未已在屋中听霍青玄说起云家堡密室之事,得知那其中竟囚禁了不少江湖义士,其中便有三年前失踪的师父沈玊,霎时惊骇交集,再细细盘问,才知云臻欲夺三本秘籍,搜寻沧海岛地图的阴谋。

沈未已自幼被沈玊养大,对其如若生父,这厢得知他身陷囹圄,便是素来自若,也不由忧心忡忡,坐立难宁。

霍青玄受云臻所害,早对其深恶痛疾,此刻二人商榷一番,立时达成共识,准备联手对付云家堡,一为寻师,一为揭穿云臻种种劣行,还青城公道。

鉴于当前局势,沈未已提议先说服峨眉、唐门两派,再寻一时机向中原各大门派禀明,因碍于霍青玄如今身败名裂,为人追杀,故而委托穆南山将他和江慕莲二人迁居别处,自己以雪山小筑神医之名邀约昔日故友、峨眉二弟子秋千水来初探口风。

霍木兰阅完书信,久坐在凳上怔然无言,半晌过去,竟发觉自己纷纷思绪全是停留在沈未已身上,霎时羞赧至极,一站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找爹爹。”拿着药材便要出门,临近门前,却听堂屋里传来两人说话声,竖耳一听,竟是沈未已笑送秋千水离开,忙顿住脚步,屏息等待。

片刻后,楼外脚步声渐渐远去,堂屋内也已安静无声,霍木兰这才绷着脸打开门来,谁知这一开,正和沈未已撞个照面,一愣之下,讷讷地“你”了声。

沈未已眸色淡淡,作势整理穆南山留在案上的酒具,低声道:“何事?”

霍木兰蹙着双眉,瓮声道:“没事。”言罢,转身便往屋外走,忽听沈未已道:“去哪里?”

霍木兰心中一动,停下来道:“去找我爹娘。”

沈未已道:“叔叔叔母自有南山派人照顾,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霍木兰心道:“好什么好,看你在这里会完这个会那个么?”表面却是无甚表情,垂头不言,沈未已以为她心有犹豫,原本一腔寡淡情绪又不禁喜悦起来,展眉道:“你留下,我也好在这里照看你,现在已过立夏,你的心疾若再不加紧治疗,恐会……”

霍木兰听到这里,蓦地一震,急声打断道:“我都说了不用你管!”

沈未已脸色一变,蹙眉看着她,片刻道:“那你走吧。”言罢,竟不再管桌案上未整齐的酒具,转身走回屋里。

霍木兰心中一愣,掉头朝他看去,却只见一扇匆匆合住的屋门,霎时之间,更是委屈至极,自恼至极,负气往楼外奔去。

将近傍晚,竹簧内时有阵阵鸟归,给林内徒添一分空寂之感,霍木兰信步前行,心里边五味杂全,思绪纷纷,沿着竹边道途走了一阵,忽听有少女格格笑声自远处传来,探进一看,竟见来人萧瑟瑟和唐翎。

萧瑟瑟遥遥一见,立时雀跃道:“木兰姐姐!”松开唐翎耳朵,两步一并迎上前来,嘻嘻道:“你果然在这里!”环目四顾,→文·冇·人·冇·书·冇·屋←又蓦地嘟嘴,“诶,神医哥哥呢?”

霍木兰脸色一变,低声道:“他在竹楼里。”

正说着,唐翎绷着脸大步走来,怒瞪着萧瑟瑟道:“死丫头让开!”探手往她肩上一揪,丢到一边去,对着霍木兰急切道:“木兰,你没受伤吧?”

霍木兰微笑道:“我没事。”

那厢萧瑟瑟气鼓鼓地,蹦过来道:“臭淫贼,你敢打我?”

唐翎蹙眉道:“我何时打你了?”

萧瑟瑟胸脯一挺道:“你还耍赖!刚刚明明是你把我推到那边去的!”

唐翎嗤一声,道:“那推便是推,你为何要说我打你?”

“你!”萧瑟瑟气急,掉头来看着霍木兰,道,“木兰姐姐,揍他!”

霍木兰笑笑,满眼心思明显不在这里,越看二人嬉笑打闹,更是徒添感伤,黯然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唐翎怔道:“你去哪儿?”

霍木兰淡淡道:“我去给我爹送药,天色不早了,你……快送瑟瑟回竹楼吧。”

唐翎看她脸色不佳,心里边更是着急,便要再加询问,霍木兰却已大步走开,背影好似逃遁,他心中一急,唤道:“木兰!”

熟料霍木兰竟是听而不闻,脚下步伐反加快几分,唐翎一凛,正要发足追去,萧瑟瑟忽地抓住他道:“你说,木兰姐姐是不是受欺负了?”

唐翎面色一变,转头来道:“受什么欺负?”

萧瑟瑟柳眉微蹙,摸着下巴,沉吟道:“嗯嗯,是他,定是他……”

唐翎急道:“谁?”

萧瑟瑟断然道:“定是神医哥哥啊!”朝唐翎衣襟狠狠一揪,雄赳赳道:“走,我们去揍他!”

唐翎一愣,怔忪中被萧瑟瑟拖走几步,回头朝竹林外一看,薄暮暝暝,飞鸟阵阵,却哪里还有霍木兰半点身影。

******

霍木兰离开竹林,却并未前往霍青玄和江慕莲所在之处,而是逗留在城外河堤边,在一排又一排绿柳前踱步徘徊。

她心事重重,看着昔日熟悉之景,而今沦为夜半梦魇,便更愁云惨雾,忐忑难安,思来想去发现自己还是犹豫不决,举棋难定,竟不知时辰飞转,眨眼之间,河堤四处已是夜雾茫茫。

江风扑面,吹得耳鬓边发丝飞舞,身上凉意潺潺,霍木兰微一拢肩,眯着双眸远眺堤外江波苍山,忽见远处水榭上灯火幢幢,亭内坐着一人,手提酒壶,背负玄剑,正酣然自饮着。

霍木兰自然识得那是魔教剑皇穆南山,不知为何,竟莫名对此人生出一分畏怯之意,想来是在这充满杀伐回忆之处邂逅沈未已挚友,故而会感心虚罢。

霍木兰如此思量,便要转身离开,熟料刚走一步,便听得穆南山在亭内遥遥地道:“木兰妹妹,今夜月白风清,繁星明灭,然这江面却浓雾蒙蒙,愁云惨淡,依你来看,是出于何故?”

霍木兰闻言一愣,抬头望天幕一瞧,稳声道:“南山大哥说笑了,今夜云深,并无明月星辰。”

穆南山摇着酒壶,背对着她道:“非也非也,明月当空,星河依旧,如此良辰美景,你竟看不到么?”

霍木兰霍然一震,又蹙眉往天幕细瞧,然还是只见团团愁云,山色与苍夜几乎融为一体,哪里有半点月泽星辉。

她困惑不解,迈步走到亭外,对穆南山道:“木兰不懂,还请南山大哥赐教。”

水榭外清风徐徐,将亭内酒香送到霍木兰鼻端,竟是清清淡淡的竹叶青,而非她之前想象的烈酒。穆南山背影寥寥,坐在石凳上,似醉非醉地道:“我穆南山草夫一名,岂敢在这方面赐教,不过是觉得人事无常,有如云雾,幸而明月繁星夜夜当空,只是有些人眼前有雾,心中有云,故而视其不见罢了。”

霍木兰蹙眉沉思,抿唇不语,忽听穆南山道:“你心里的云,未免积得太多了些。”

霍木兰更是一震,无意识攥紧双手,道:“木兰心里,并没有云。”

穆南山闻言失笑,“那你怎会看不到的大好月色?”

霍木兰一时哑然无语,低着头,由着一缕缕秀发在面颊身肩齐舞,穆南山淡淡一笑,道:“亭外风大,进来坐坐吧。”

霍木兰并不是个喜欢对旁人袒露心迹之人,先前在雪山小筑对沈未已的种种倾诉,细细想来,竟全是意外,故而这厢站在穆南山面前,虽满腹心事,却只怔然而立,许久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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