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翎提肘一挡,左手顺势将霍木兰推开,摸出袖中飞镖对上沈玊攻势,道:“沈前辈,你答应过我不为难木兰的!”
沈玊面色阴鹜,气狠狠道:“这逆女杀害我白露,勾引我徒儿,我不杀她天理难容!”飞步欺上,双爪急转撩开数只飞镖,身如大鹰摩天,自唐翎肩头斜飞而过,直扑霍木兰。
霍木兰大骇失色,提气往沈未已那处奔去,然甫一离地,却给沈玊擒住脚踝,内劲暗吐,向地面狠狠一摔。
霍木兰脑袋磕在石头上,登时头破血流,失声惊呼。沈未已霎时一震,手捂胸口,飞步蹿来,指尖急掠放开一道阴风,打在霍木兰脚踝处,意欲震开沈玊钳制,不想沈玊当下惊觉,忽拽起霍木兰以作盾牌,欲用她胸腹接下这一劲风。
唐翎在旁一看,忙提气飘掠而至,堪堪替霍木兰挡住这一狠招。沈未已更不停顿,趁这时分厉声道:“快带木兰离开!”疾奔过来,双袖翻飞打开沈玊,以让唐翎带上霍木兰趁势逃走。
沈玊忽然遭这一击,猛地后退三步,当下怒不可遏道:“混账东西,你当日是怎么答应我的?!如今和那逆女私奔不说,竟还敢对我动手!”
沈未已突闻此言,二指凝招不下,为难道:“师父若不伤害木兰,徒儿自然不敢冒犯!”话声未完,忽给沈玊识破招数,一掌飞来擒拿肩肘,喀嚓一声将手臂一卸。
沈未已脸色乍白,不敢再动,耳闻沈玊大叱道:“你若再敢替那逆女说一句话,我便废了你这条胳膊!”
沈未已额头冷汗直冒,艰难道:“木兰当年误杀白露事出有因,师父你听我解释,”说及此处,忽痛叫一声,竟是当真给沈玊拗断右臂筋骨。
霍木兰在后听他痛呼,立时掉头望来,大惊道:“未已——”满眼血雾中,却见沈玊掌法变换,猛在沈未已天灵盖上一按,厉色道:“你速速给为师发誓,日后再不和这逆女相见,否则我立刻废去你这一身武功,叫你生不如死!”
沈未已右臂已断,这厢正是剧痛难忍,闻言咬住牙齿,颤声道:“徒儿……徒儿已和木兰结为连理,此誓……宁死不发!……”
沈玊面色乍变,咬牙忍着一腔怒火,痛声道:“这逆女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将你害成这个样子!”愤愤看向霍木兰,咬牙又道:“你以为她和你在一起,当真是因为喜欢你爱慕你么?依我看来,不过是知道自己身患重疾,想求你救她性命罢了!”
霍木兰脸色一变,大叫道:“我没有!”
沈未已自然不信此言,皱着眉头,用力呼吸道:“木兰对我之心,天地可鉴……师父无需为我多虑。”
“混账!”沈玊不想他竟如此执迷不悟,绝望之下,一个巴掌狠狠向他脸上打去,含泪道,“白露自幼在你跟前长大,视你如亲哥哥般,往日每逢我打你罚你,都会站出来替你挨训挨骂……而如今,”看着自己辣红手掌,哈哈笑道:“如今你非但不替她报仇,还要和害她命丧黄泉之人结为夫妇,你对得起我,对得起白露,对得起你自己吗?!”
沈未已登时一震,望出来的景象都迷迷糊糊重叠在一起,好似霍木兰如火身影都变成白露在雪山上身披火狐裘奔跑的灵动身姿,他忙闭上双眼,用力镇定道:“木兰杀害白露虽然属实,但二人当年立过生死状,故而木兰……并不用对白露之死负责。”
“什么生死状!”沈玊愤然道,“此事我早已在蜀中查清!当年你师妹不过是和云家那小畜生偶有交集,便遭这逆女怨恨妒忌,趁夜拉到城外河堤上,被她和一群混账东西联手杀死的!”
沈未已大震更甚,脑中如若雷轰,敛眉向霍木兰看去,竟见她果真面色乍白,忙问道:“木兰,到底是什么回事?”
霍木兰全身一颤,眼中神色变幻,吞吐道:“没、没错……生死状是没有立,但她要和我决斗却是真的,我没有要和连溢他们一起害她!绝对没有!”
沈未已登时身如冰封,一动不动看着霍木兰,难以置信,沈玊冷笑道:“你看,这女人能骗你第一次,就能骗你第二次,第三次,直到骗你一辈子!她以往是个什么脾性的人,想必你在蜀中也已有所耳闻,这么一个身败名裂的恶女,怎么值得你为之倾心?!”
然后面这一番话,沈未已却再听不进耳里去,他皱紧双眉,隐忍着眼中酸涩之意,盯着霍木兰道:“你到底……还骗了我什么?”
霍木兰登时惶遽不安,拼命摇头道:“我没再骗你……我什么都给你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能骗你什么?”
沈未已忽然厉色道:“那你为何要骗我说立过什么生死状?!”
霍木兰看他这般,心中骤痛,大声道:“可我若不这样说你会原谅我么?你会放下你心里对我的怨恨和顾虑么?!我本就活不长了,也不指望你们谁来救我了!我就想和你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活完这最后半年都不可以么?!”
岸边氛围瞬时大变,唐翎面色铁青,大步探来,把霍木兰往怀里一拽,握住她双肩道:“木兰,你……刚刚说什么?”低头看着她一脸泪痕,颤声道:“什么活不长了?什么最后半年?你在胡说什么?!”
霍木兰满眼泪珠滚滚而落,胸脯快速一起一伏,泪雾蒙蒙地看着沈未已,一笑道:“没胡说,谁会拿这种事来胡说,本来是个人人喊杀、受尽诅咒的小妖女,眼下活不到半年,有什么稀奇的……”
唐翎心中大惊,一阵窒息感骤升而来,脑中蓦地回放出和她重逢后的一幕幕,双唇颤抖道:“你……怎会这样……”
那厢沈玊听完霍木兰这一番话,却是更加火冒三丈道:“前些时日若非受你欺瞒,竭力替你运功疗伤,你绝活不到此时此刻!如今保住你的这半年性命,正是最令我痛心疾首之处!你不肯悔过便罢,竟还欲欺瞒我徒儿来陪你共度春宵,简直卑鄙下流,厚颜无耻!”言罢竟欺身而上,双袖激荡如刀,向霍木兰擒来。
唐翎忙向前一挡,厉吼道:“谁敢动她?!”
沈玊急转双足,停□来,惊异道:“唐少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翎双目泛红,瞪着沈未已冷笑一声,道:“我家木兰温柔可爱……才不是什么卑鄙下流,厚颜无耻之人!……就算命不过半年,也轮不到你这沈瘟神来陪伴!”不顾沈未已脸色之变,忿然看回沈玊,淡漠道:“杀害前辈千金之事,我自会回城查个水落石出,若真如前辈所言,木兰曾经蓄意谋害,唐某愿以命抵命,绝不含糊!”
说罢拉着霍木兰便欲离开,却忽遭沈玊飞袖截来,一掌向霍木兰胸腹打去,唐翎飞快提起右肘,袖中飞镖往外一撩,眼看便要迎上沈玊掌势,却有一股厉风乍然冲来,将二人生生打开。
沈未已手捂断臂,屈膝跪坐一边,冷然道:“师父,让他们走吧。”
霍木兰一震,看向他道:“沈未已,你什么意思?”
沈未已闭目不答,沈玊疾步掠到他身前,衣袂在风中忽忽作响,肃然道:“你在此立下毒誓,和这逆女死生不复相见,我便既往不咎,答应你放她二人离开,再带你回山治疗!”
霍木兰登时大惊,惶然道:“未已……你不能发誓,你若敢发这个誓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余音刚落,却听沈未已淡漠开口,一字一句道:“霍木兰杀我师妹在先,对我欺瞒在后,我沈未已从今往后与她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
霍木兰赫然睁大双眼,整个人似要坍塌在地,唐翎忙抱住她来,便要劝慰,却闻她颤声道:“沈未已……你出尔反尔!你答应过我要帮我赎罪,要去沧海岛找灵药救你师妹,要和我在一起的!”
沈未已隐忍着闭紧双眼,扶着右臂站起来,转身道:“抱歉,我做不到了。”耳听身后风声异动,当下用唯一可动的左手掠起,放开一道厉风打散霍木兰偷取唐翎飞镖自尽的动作,略一偏头,漆黑的瞳眸微微一虚。
岸边草丛中飞鸟掠动,给这幽寂荒山更添一分凄厉,沈玊怒容微敛,似对沈未已现下言行颇为满意,当下带着他走向岸边的木船。
霍木兰全身僵直,然泪雾模糊的眼中忽又闪动着一点异色,日暮冥冥下,她清楚看到刚才那个瞬间,沈未已用着细微的口型在说:“等我。”
霍木兰破涕而笑,望着沈未已模模糊糊消失的背影,喃喃道:“好,我等你……等你!”
而这时分,唐翎揽在她肩上的手却忽然冰冷无力,如一直大鸟翱翔在天幕上惨遭猎杀,在这似血残阳中猝然而落。
“我是不是不该来找你。”木船划入河面深处,被染满余晖的丛丛芦苇掩埋,唐翎垂下双目,轻声问道。
霍木兰渐渐平缓气息,移开视线道:“如果没有我,你会怎样?”
唐翎坦然道:“痛不欲生。”
霍木兰轻轻一笑,道:“没有他,我也是这样。”
唐翎失声而笑,忽又将她揽回怀里来,泪雾隐动的一双桃眸对上她目光,挑唇道:“那,我们就一起痛吧。”
77夺情劫(六)
星月初升;大江浪涛阵阵,一波又一波轰轰而响;好似自天幕倾泻而来,随时都有可能将这一艘木船吞没。
舱内灯影一明一暗;映出一个略微佝偻的苍老身影;沈玊放下船帘;来到沈未已身前坐下道:“伤势如何,给我看看。”
沈未已抱着右臂的动作没有动;双眼亦是轻轻闭着;淡漠道:“经脉已断,臂膀虽可留住;但已和作废无异。”
沈玊白眉微皱:“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未已淡淡道:“徒儿如实陈述病情而已;并无他意。”
沈玊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到底还是在怪我,但你可知道,你此刻所受的这些苦痛,并非为师狠心,而是你自找的!”话声甫毕,忽然封住沈未已全身穴位,在他睁眼时分,二指往他太阳两穴上狠狠一按。
沈未已大惊失色,一声“师父”尚未唤出口来,沈玊便已内劲暗吐,运气入他全身奇经八脉之中。
沈未已脑中一轰,霎时之间四肢滚烫,头痛欲裂,过不多时,已是满身大汗,天灵盖上白雾萦绕。沈玊趁这时分真气一吐,将沈未已体内二十多年内力修为逐一费尽,沈未已当下口喷热血,继而眼前一黑,身如松柏坍塌,就此人事不知。
沈玊缓收掌势,低头看着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盘算些什么,阻止你再和那女人相见,也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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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熹微,山道两岸树影绰绰,景色清幽,却在这宁静时分,忽听远处车轱辘轰轰作响,过不多时,便见一架大马车自尘沙中颠簸而来,向着云川交界处一城镇行去。
沈未已睡在车厢中,被这震动惊醒,他缓缓睁开眼来,看到的却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在他开眼时展颜一笑,欣喜道:“主人,公子醒了!”
车幔翩动中,一苍老声音自外传来,淡漠道:“嗯。”
沈未已自然听出这是师父沈玊的声音,恍惚之中,拼命回想着自己晕倒前的各种情形,蓦然心头一凛,猛地坐直身来,合目运气,惊觉四体已然虚浮无力。
他胸中巨震,不想沈玊竟会真的废去他二十多年来辛苦练就的一身武艺,脸上神色立时木然,手足亦开始冰冷如霜,惶遽之中,耳边又传来那少年急切呼唤,却一声更比一声似夜雨雷鸣,轰然震在他脑里,哗啦啦淋得全身一片淅沥。
“公子!”那少年忽然用力把他一推,这才使他怔然回神,极力镇定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对他微笑,露出嘴角一个甜甜酒窝,道:“小的青檀,是主人专门买来伺候公子的。”
沈未已双眉一敛,清寒目光从他脸上略过,继而看着车幔外那个驾车的人影,映在暗影下的面色更发模糊,令人难辨阴晴。
青檀虽然不知这师徒二人的矛盾,但因听沈玊提及沈未已寡淡冷漠脾性,故而这厢并不觉得害怕,仍是笑道:“公子刚醒,可要喝杯茶水解渴?”说着探手去取车壁边的茶壶,却听沈未已冷然道:“不必。”
青檀便欣然放下酒壶,挺身跪坐在一边,还是对着沈未已恬然而笑,沈未已莫名烦躁更甚,双唇一抿,又靠着车壁合目而睡。
大车在山道上辗转一日,傍晚时分赶进镇里,沈玊寻了家客栈下榻,要了两间客房,自己独居一间,沈未已和青檀共用一室。
对此,沈未已并不泄分毫异议,坦然接受沈玊一切安排,然私下却对青檀戒备再三,尽量与之保持相对距离,甚少和他搭话。
三人在屋中各自整顿一番后,一齐来到大堂用膳,清一色是些家常小菜,可青檀却吃得津津有味,期间还不忘给沈未已添些菜食,面上笑容赫然一副讨好模样。
沈未已自然十分不喜,却碍于师父当面不便多言,垂眸进食中,忽闻沈玊轻咳一声,说道:“青檀,你自幼在北方长大,这云川一带的菜食可还合口味?”
青檀笑道:“谢主人关怀,青檀吃着很合口味。”
沈玊“嗯”一声,略一点头道:“那就好,你家公子他厨艺颇精,等回到山上后,你便跟着他学一学做菜,保管你有所收获。”
青檀笑容更甚,连连答应,看向沈未已道:“那日后便麻烦公子了!”却见沈未已面色更为阴鹜,咀嚼的动作都似僵硬一般,眸内神情如若寒针闪烁,令人不敢迫视。
沈玊隐忍至此,到底放下脸来,道:“青檀和你说话,你为何不理不睬?”
沈未已垂眸道:“我答应。”
沈玊哼道:“这儿没人欠你什么,别整天摆着一副臭脸色!”
沈未已胸中一阵酸楚,抿住双唇,低声道:“徒儿吃饱了。”说着起身便走,当下气得沈玊怒目横眉,正要发作,忽听邻桌一人低呼道:“什么,青城派的七绝掌秘籍竟然被盗了?”
沈未已和沈玊二人登时一震,纷纷竖耳细听,又闻一人道:“那可不是,就在半个月前!听说,还是霍青玄刚撵出家门的女儿霍木兰盗走的呢!”
此言甫毕,座上各人一阵唏嘘,沈未已更是身如冰封,呆然而立,脑中数十个念头纷沓而至,却始终弄不明白霍木兰怎会回到青城山盗走七绝掌秘籍。
沈玊在旁嗤的一笑,对沈未已道:“我早说这女子品性恶劣,眼下看来,果然意图不轨!她当日诱你私奔,多半是为夺走你身上的乾坤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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