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举起来仔细端详,笑道:“多谢妹妹费心了。”
:“再谢,我可拿走了,不知道这东西当得起当不起那么多谢。”我指着莲花童子说道。
福临与陈嫔都笑,我告辞着要出去,福临却起身说:“正有事找妹妹呢,一同出去吧。”
我瞥见陈嫔突然暗淡下来的脸色,忙笑道:“出来这半天,太后该找我了,九哥还是多陪陪陈娘娘,有什么事也不急于一时啊。”
福临许是意会到忽视了陈嫔,转向她笑道:“朕去去就来。”
陈嫔忙笑着说:“皇上忙去吧,臣妾等皇上用午膳。”
福临只看着我笑说:“走吧。”
我只好向陈嫔告辞,随他步出咸福宫。
一路到了御花园,福临漫步走进浮碧亭,御花园中以浮碧,澄瑞、万春和千秋四亭最为精致。两对亭子东西对称排列,浮碧和澄瑞为横跨于水池之上的方亭,朝南一侧伸出抱厦,微风习习,池中荷花微露尖尖的骨朵,碧叶连天。
福临背对着我深深吸口气,笑道:“已然有些荷花的清香了呢。”
我看着他,笑问:“九哥不是说有事吗?”
他回转头看着我:“就这般着急着想走吗?”
我一楞,走进亭子坐下,笑着说:“我倒没有什么可着急的,只是怕有人等您等的着急了呢。”
他先是露出不解的神色,片刻又恍然:“你说陈嫔吗?不妨事。”
帝王最是薄情,即使怀了他的骨血,也不过是如此,就算没有太多的男女之爱,总该有些肌肤相亲的温暖。
我无声的叹气,福临坐到我的对面,细细的看我,我有些窘迫,转过脸,问道:“九哥看什么呢。”
:“我们仿佛生疏了不少。”不知为何,福临说出了这句话。
要我如何回答呢,就象太后说的那样,他已经不仅仅是福临,是九哥,他还是全天下人的皇帝,是后宫女人的丈夫,阿哥和格格的阿玛,我们终不能象儿时那样朝夕相处,嬉乐玩闹。他有该担起的责任,有着万里江山和数不清的红妆等待着他。
:“贞妹,我必须要娶荣惠,是吗?”
他突然问道,这又是个让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可我也只能答道:“是的,必须。”
他一把将我拉着我的手,激动的说:“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我是皇帝,就因为她是科尔沁的公主?”
我轻轻将他略嫌冰冷的手拿下,冷静的回答:“是的,因为您是皇帝,因为她是科尔沁的公主,您必须娶她。”
福临的脸上全是哀伤:“我做梦都盼着他死,如今他死了,我却还要遵从他死前的意愿,我这个皇帝还当来做什么?”
我的心瞬间柔软起来,轻声说道:“哥哥,娶荣惠姐姐是因为这是我们大清多年的国策,与蒙古联姻是必须的,不因为任何人的意愿。”
他拉着我的手,颤抖的说道:“贞妹,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经常会觉得他并没有死,他还活在我的周围,他依然在冷冷的看着我,他说,你不必管,听我的就是。”
福临脸色很是慌乱,浑身颤抖着,眼泪顺着脸流了下来,慢慢蹲下身子,我亦俯下身子,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说:“他已经死了,我们亲眼看着他下葬的,你忘记了吗?”
他愣愣的,喃喃道:“是的,是的,他已经死了,我们亲眼看到他下葬的。”
多尔衮,这怕是他一生的梦魇了。
我扶着他坐到石凳。
半晌,他恢复了神色,看着我,苦涩的说:“我亦清楚,即使今天不是我做皇帝,蒙古科尔沁的公主也会成为大清国母,可我就是情不自禁的想起他来,就恨彻心扉。况且,荣惠自幼骄横,实非我心中所想。”
我沉吟片刻,只说:“可,也要为皇额娘想,她操心的已经够多了,怎可再让她为难费神呢。”
福临痛苦的说:“这亦是我心中最为难的事情。”
我站起来,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淡淡的说:“得失本在一线之间,即便是皇帝,也总有些无奈的事情,有得必有失,取舍只在与你觉得值得与否了。”
他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吴良辅悄然站在了我们身后,偷觑着福临的神色,回道:“皇上,陈嫔娘娘在等您用午膳呢。”
福临象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出神,吴良辅不敢再叫,只是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我本不想理会,却又想起了陈嫔在看到福临驾临时那受宠若惊的神色,心下不忍,尽管他对她们无情,却还是她们一生仰望的良人,寄托着太多的悲欢荣辱。遂走上前轻声唤福临,福临看看吴良辅,站起来随他去了。
我站在那里看他远去的背影,五味呈杂。
碧裳和朱颜轻轻走过来,扶我回宫。
第一卷:宫闱生涯 第四章
回到慈宁宫,我收起了百般的思绪,做出欢喜的样子,陪太后用午膳。
翌日,圣旨下,命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送女荣惠进京,八月举行大婚。
我不知,太后和岳乐用了什么方法使福临原本坚硬的态度得到转变,我却知不是我劝说的缘故,那日在浮碧亭里,福临显然早已妥协,而只是心又不甘发泄情绪罢了。无论如何,结果总算是好的,可是,我总有一种不安,为荣惠姐姐。
眼下已经是四月末了,皇帝大婚断断马虎不得,三个月的时间够内务府忙的了,我已多日不见岳乐,这日,碧裳到内务府领东西回来,却吞吞吐吐起来,我不禁疑惑。
到用晚膳的时候,岳乐来了,我虽欢喜,却仍问道:“你不忙着皇上大婚的事情,怎么有这闲工夫了?”
他自坐到我对面,只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许吗?”
我看着他满脸的疲倦,不再追问,宫女们将膳食摆上梨木圆桌,便退到殿外伺候。
安静的用完晚膳,岳乐起身道:“咱们在园子里走走吧,省得你积了食。”
落日斜斜的照到花瓣上,蝴蝶儿竞相追逐着,我们一前一后的漫步在铺着雨花石的小道之上,沉默的倒让我有些不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身后的岳乐用低沉的声音道:“四儿,皇上命我为宣威大将军,驻归化城,规讨喀尔喀部土谢图汗、车臣汗,明日正式旨意就会下来,后日大军就要开拔了。”
我一下愣在那里,脑中刹那空白,将军,征讨,这样的字眼本身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折磨,它总是让我想起回忆起定南王府的那场大火和在火中丧生的父王和母妃,以及满目凄凉的桂林城。
岳乐转到我面前,柔声道:“这一去,只需半年便可回京,你好生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挂念。”
我只觉心里闷的难受,低着头不做声,岳乐有些着急,唤道:“四儿。”
我用涂了丹蔻的纤手只管来回拨弄着右手腕上佩带的一只碧透碧透的玉镯子,不多时,手腕处已泛起了红肿,岳乐止住我的动作,我方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汪满了泪水,仍强忍着不肯落下来,泪珠在睫毛上一眨一眨的颤动。
岳乐叹口气,,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心痛,将我轻轻揽在怀里,柔声哄道:“不要再哭了,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去上战场呢?”
我只赖在他的怀里,汲取着温暖,不肯放手。直到一轮弯月挂在柳树枝头,岳乐才放开我,道:“宫门马上要下钥,我不能在宫里再做停留了,一有空隙,我就会给你写信的,你好好跟着太后。”
我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渐渐走出我的眼睛,心里空落落的一片,无奈间掉转头,却看到福临站在一片蔷薇花丛的后面。
我大惊,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我欲上前叫他,他却转身走开了,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许是我的心境使然,此刻福临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萧索孤寂。
我不知在那站了有多久,直到阿离提着宫灯前来寻我。
一夜无眠,闭上眼睛就梦见父王满脸的鲜血,又恍惚是小时候的庭训大声的叫我:“姐姐,来追我呀,看我们谁骑马骑的快。”
醒来却已是半晌午,头沉沉的只是发昏,刚想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又坐回了床上,阿离进来,惊道:“格格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说着走到床边捏我的手,却是冷冰冰的,忙扶我躺下,叫道:“朱颜,碧裳,快去太医院请太医,快点。”
朱颜和碧裳应声赶来,看到我的脸色,俱是一惊,碧裳答道:“我这就去。”
我忙叫住了,硬撑住说道:“没有什么大事,许是昨晚上着了凉,不要惊动了太后和其他人,悄悄的去太医院让太医开个方子发散发散就好了。”
碧裳看看阿离,阿离点点头,让碧裳去了,朱颜倒了杯水,扶着我喂了半钟,复又伏侍我睡下,昏昏沉沉中仿佛屋里有好多人,又仿佛有一个人温柔的拉着我的手,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上灯时刻了,寝殿里笼着粉色的纱灯,阿离守在药炉边看着火候,碧裳和朱颜偎在桌边假寐,朦胧之间,心里突生出些许暖意,药香味弥漫在屋内,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阿离站起来捶酸麻的胳臂,转过头瞧见我醒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赶到床前:“您可算醒了,这会感觉可好,还昏不昏,冷不冷?”
我示意她扶我坐起身来,方笑道:“你别急,这会感觉好多了。”
:“太医说您是外感风寒,内思郁结,加上夜间没有睡好,开了一个方子,吩咐半个时辰给您服一次,大概是极苦,您都喝不了多少,后来太后让把药炉挪到您床边来,熏着药香也是一样的,这才好了的。”阿离说道。
:“怎么还是惊动了太后呢,倒惹得她老人家不安。”我自责道。
:“原本咱们没有敢惊动太后的,可是一向太后都是跟您一起用午膳的,晌午的时候太后见您没有过去,就打发苏麽麽来瞧,这才惊动了的。”说话间,朱颜和碧裳醒来,也围在床前说起来。
:“太后在这守了您大半天,适才内务府的人有事来请示太后,这才去了的。”阿离给我斟了钟水说道。
:“朱颜,你赶紧去前头回禀,就说我已经醒来了,没有什么大碍,求太后放心,夜也深了,我明日一早再去跟太后请安,请太后早些安置。”我忙道。
:“正是呢,碧裳,你也到咸福宫走一趟,照着格格方才的话回一遍,叫皇上放心。”阿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碧裳说。
碧裳和朱颜应着出去了,我奇道:“皇上今日也在吗?”
:“是,晌午皇上去陪太后用膳,听说格格病了,和太后一起来的,刚才咸福宫的人来回说陈嫔娘娘胎动的有些厉害,皇上才去了的。临走前还叮嘱着您醒了一定要去回他一声。”阿离回道,又说:“您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念叨着什么,象是被梦厣住了,皇上握着您的手一直陪着你。”
我这才明白来,原来那竟都不是个梦。
我只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阿离见我懒懒的,遂叫小宫女来收拾屋内的杂物。
片刻,朱颜手中捧着托盘回说:“太后说这会正有事过来不了,要格格喝了这钟燕窝早些安置,明日一早就来瞧格格。”
我点头,刚喝下大半盏,碧落面带喜色的回来道:“皇上听了,倒没有说什么,脸上却带着欢喜的神色,奴婢瞧着象是松了一口气,还赏了奴婢,要奴婢好好伺候格格呢。”说着将手中的玉坠呈给我瞧。
我一看,却是福临常带着的那块和田玉,难得的凝脂玉色,心中微觉不妥。
从床上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从首饰盒中挑出个金簪递给朱颜,强笑道:“瞧,皇上这般小气,赏也不赏全了,还得要我破费,你们心里却还感念了皇上的恩。”
朱颜笑着谢赏:“奴婢只谢格格主子就是。”
我亦笑,又选了个翠玉镯子给阿离戴在手腕上,阿离正要推辞,我阻止了,只要她戴上,方回床上歇息。
一晌想着福临,他的心思这样的晦暗不明,一晌又想起明日岳乐就要带军出征了,心里又只剩空落。
阿离轻轻靠近我耳边道:“想着他明日就要走了,没敢让他知道格格身子不爽。”
我点点头,迷糊着睡着了。
翌日,我没有去送岳乐,只让阿离送去了一纸口讯:“此去万里,珍重千万。”
伏侍太后歇了中觉,回到吉云楼,却见朱颜等在殿门口,见我回去,迎上来道:“格格,咸福宫的陈嫔娘娘来了,等您多时了。”
待我进得暖阁,她已经站起迎我了,我忙道:“娘娘如今身子不便,快请坐。”
她依言坐了,笑道:“昨日听说格格身子不豫,本想前来的,又怕扰了格格清净。”
她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小腹微隆,手轻轻的抚着肚子,只着了件香色绸绣纱衣,满头青丝只挽做两小把头,头上佩带着比上次较多点的头饰,亦不光灿。
虽是初夏,宫中众人已开始佩带翠玉镯子,我留神看着,她的手腕处亦戴了一只,然而并不怎么通透,甚至比不得昨日我赏阿离的那只,心下有些发酸,笑道:“娘娘来看我,我只有欢喜的,整日里也是无趣,倒盼着有人来说话解闷呢。”
她听着,脸上露出笑意,正说着,碧裳过来上茶,我让茶,陈嫔却盯着碧裳腰间,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又似有些怨愤,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碧裳正戴着昨日皇上赏的那块玉坠,我正思量着怎么开口,她却已将目光转了回来,与我闲话着园内的花草,我亦不好开口。
待她走后,碧裳怯怯的走来,跪到我面前不语,我叹口气,让她起来,将自己腰间佩带的玉球解下来,递与她,碧裳惊道:“格格,奴婢知道错了。”
我挥手让宫人们退下,亲手将玉球系在她身上,缓声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皇上的东西终是太显眼了,咱们安静些度日,不可如此张扬惹来事端才是,若传出什么闲话,怕我也保不得你。”
碧裳眼泪流了下来,道:“奴婢知道格格是为了奴婢好,奴婢一时忘形,格格千万别生气,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过了两三日,我正在书房习字,前头宫女来请,说是太后要我过去叙话,忙要水洗净手指,带着阿离往前头过去。
太后正在摆弄殿内大花盆中种植的花草,见我进来,招手要我过去。
我扶太后进了东暖阁,自己亦坐下,随手拿个宫制团扇扇着,太后笑说:“天竟这样热了起来,在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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