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正在摆弄殿内大花盆中种植的花草,见我进来,招手要我过去。
我扶太后进了东暖阁,自己亦坐下,随手拿个宫制团扇扇着,太后笑说:“天竟这样热了起来,在殿中倒不觉得。”
我笑道:“谁承想就这一小段路就这样热了。”
太后闲闲说道:“再等几日也该用冰了。”
我笑道:“额娘一向心静自然凉的,用冰也不怎么舒畅的。”
太后瞥了我一眼,笑道:“不如我们去山中住些日子也罢。”
我欢喜道:“那自然再好不过的,咱们还去云居寺吧,女儿想着那儿的梨花也该开了。”
太后笑道:“就知道你会欢喜,等几日吧,待这些杂事忙完,咱们娘俩就去听听经静静心。”
正喝茶的时候,太后突然问起:“听说前日皇帝赏了你屋里的碧裳一块玉坠,是吗?”
我心里一惊,答道:“是的,那日夜间女儿醒来,怕太后和九哥挂念着,就命朱颜和碧裳到额娘和九哥那里请安,九哥正巧心情好,听碧裳说女儿已没什么大碍,一时高兴,就拿着玉坠赏了碧裳。”
太后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道皇帝怎么好好的将贴身的玉坠赏了人。”
我小心问道:“额娘这是听说了什么闲话了吗?”
太后拍拍我的手,慈爱的笑说:“你不必理会那些。”
我垂下头,道:“终是女儿房里的人不懂事,惹出闲话让额娘生气了。”
太后道:“怪不得那丫头,是皇帝行事太任性,才招惹闲话来。”
我疑惑得看着太后,苏麽麽道:“咳,还不是陈嫔娘娘,好端端的来回太后说什么怕是皇上瞧上了你房里的碧裳,她如今不能伺候皇帝,要求太后恩旨给了皇帝什么的。”
我不禁怒从心起,我如此待她,她却在背后这样谋算我房里的丫头。
太后叹气道:“明白点的说是碧裳自己拣高枝,不知道的还说是贞儿在为皇上献美呢,贞儿尚未出阁,怎经得起这样的猜测议论。”
苏麽麽道:“可不是这个话,这陈嫔未免也太孟浪了,只一味想讨皇帝和太后的欢心,却把咱们格格置于何地?”
太后瞧我的脸色安慰道:“你也不必生气,她本是小家子人,见不得台面的,说这些子糊涂话,难道这宫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来侍侯皇帝了吗?”
我心里尤自生气,平日里只觉得她可怜,百般的对她好,却忘记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又想着自己本是局外人,何苦来与她们这些人计较,这样想着,气又稍平。
对太后道:“这事女儿也有错,没有想那么周全,事后已经让碧裳将玉坠取了下来。”
太后看着我,目光里露出了然和爱护,慢声道:“后宫,总是个是非场。傻丫头,好歹有额娘在,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我心头一热,拉着太后的手,道:“女儿知道,以后会多加小心的。”
苏麽麽叹道:“唉,格格哪里知道呢,这后宫的女人为了荣宠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如今皇上妃嫔尚少,等到大婚之后,明年再大选秀女,这宫里指不定有多热闹呢。”
回到寝宫,说起这些,阿离和朱颜碧裳均是恨的直咬牙,我嘱咐她们以后切不可再如此张扬,就此歇下不去理会。
一日,我刚睡了中觉起来,阿离便过来回道:“格格,十一阿哥来了。”
“博果儿,他来做什么,你就说我还未起身,改日再叙吧。”我疑惑着。
:“这不是起来了吗,还敢糊弄我,我可不是皇帝哥哥,咱们自小一起长大的,还讲什么君子一套的。”话刚落音,博果儿已嚷着闯了进来。
我低头看了一眼,阿离已经眼疾手快给我披上了一件大氅。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就算不做君子,好歹咱们也大了,不能象小时候那样随便了,你做哥哥的怎么能闯妹妹的寝殿呢?”
博果儿看了一眼我的衣着,挠挠脑袋,大咧咧的坐在靠窗的大敞椅上,笑道:“咳,我不是着急着找你吗,还真没注意,妹妹别生气,以后呀,我一定改,我要再这样乱闯,你就罚我,罚我再也不许进慈宁宫的大门,这总成了吧。”
我菀尔一笑:“我不过那样说了一句,犯得着你这样说一大堆吗,连不进慈宁宫这样的话也说出来了,莫不是你懒怠去给皇额娘请安,拿我当幌子呢。”
博果儿依然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笑道:“这要能从此免了这些罗里八唆的破规矩,我倒要好好谢谢你了。”
进来伺候我梳洗的宫女们听到他那样说,都掩着嘴笑起来了。
我亦笑,吉云楼中好象已多日没有这样的笑了,我站起来,从宫女手中接过茶亲自递给博果儿,问道:“你就别跟这耍嘴皮子了,也不怕丫头们笑话,急忙忙的赶来,是为着什么?”
博果儿接过茶,一饮而尽,挥手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和你们主子有话说。”
宫女们告退着下去了,我奇道:“你素日随便惯了,怎么今日说话也避着人了?”
博果儿神秘的笑着说:“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吗?”
我越发觉得奇怪,一再催促,他才吞吞吐吐的说。
第一卷:宫闱生涯 第五章
原来,博果儿相中了一个姑娘,想求太后,却又知怎么开口才对,所以先来和我商量商量。
我看着博果儿因不好意思而微微发泛红的脸,不禁笑出声来,这恐怕是我这些日子最开心的时候了,他一向粗枝大叶,不拘小节,难得这次那么用心,看来对那位姑娘是有几分真心的。
其实,我颇喜欢博果儿的性子,喜欢什么便是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尽管福临总说他说话不过脑子,我却觉得象博果儿这样活着,倒真的快意人生,豪气干云。
我笑问:“是什么样的姑娘竟栓住了你这匹野马呀?”
他眸中一亮,一扫方才的扭捏,滔滔不绝起来:“你不知道,她说话的时候慢慢的声音细细的,别提有多温柔了,听着就让人打心眼里舒服,无论是走路喝茶,都是轻轻的,不笑不说话,而且她学问也好,连汤神甫都夸呢,对了,她骑马骑的也很好,就连骑马的样子都是温柔的。”
我惊诧道:“你认识她多久了,怎么象是很熟悉的样子。”
博果儿笑道:“我是在汤神甫的教堂里头见的,她正在那跟汤神甫学着做什么什么咖啡,后来我提议去骑马,所以就见着了。”
我点头,只是不语。博果儿急道:“妹妹,咱们三个里头就数你最聪明,最会说话了,你倒是说呀?”
我沉吟着,问道:“贵太妃知道了吗?她赞成吗?”
博果儿不在乎的一挥手:“我喜欢就成了。”
我不禁笑了,道:“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直接去提亲不就完了。”
博果儿的脸又拉下来,苦着脸说:“可不是,要那样就好了,好妹妹,你不要急我了,你先告诉我,你觉得我要去跟太后说,太后会不会答应啊?”
:“太后那里我还不知道,不过,我想你应该先弄明白太妃答应不答应,要知道,毕竟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太妃是你的亲额娘,就算是由太后做主赐婚,也要问问太妃的想法,如果太妃不喜欢,恐怕太后也不会轻易答应的。”我斟酌着向博果儿说。
太妃一生要强,明眼人都看得出对于皇位,太妃一直耿耿于怀,事事为博果儿谋划,象只狍子一样时时准备伺机而动,只可惜博果尔是这般性子,一点不懂太妃的心思,反和福临如亲兄弟般要好,对太后也是如亲额娘一样孝敬。
这样想着,我又问道:“说了半天,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啊?”
:“哦。她阿玛是正黄旗副督统鄂硕。”
我点头,暗自里猜量:“依着太妃的心思,自然是想着为博果儿娶位门第出身高贵且家族在朝中掌权的姑娘,这样也好为博果儿壮大势力,这位副督统的千金似乎不会入了她的眼呢。
博果儿却已站起来:”既然这样,我先回告诉额娘,让额娘和太后说去。”
我点头:“这才是正理,哪有做儿子的要娶亲了,当额娘还不知道的理啊。”
博果儿笑着出门,我跟着送他出去,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博果儿突然回头大声说道:“其实皇帝哥哥待你挺好,咱们从小就在一起,你要是和皇帝哥哥好了,咱们可就一辈子在一块了,况且皇帝哥哥又不喜欢荣惠郡主,太后那样疼你,若说要你做皇后,太后一定欢喜,皇帝哥哥也欢喜了,这多好啊。”
我登时恼怒于色,正要开口,博果儿却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阿离觑着我的脸色,小心的劝道:“十一阿哥总是这样爱开玩笑的,格格不要放在心上。”
我只是不说话,半晌才道:“他就那样的性子,只是这样的话怎么能随便乱说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传来传去的就没有什么好话了,保不齐还有人说我觊觎着皇后的凤冠呢。”
阿离大惊:“格格怎么会这样想,好歹有太后在,哪个敢这样诋毁格格。”
我眼里含着泪水,叹道:“深宫里是非本就多,咱们本是局外人,不该也不能掺合进去,尤其又在这紧要的关头,皇上好不容易下了圣旨大婚,可不能再传出什么闲话了,更何况,前几日玉坠的事情又忘记了吗。”
阿离一凛,忙点头,我噙住眼中欲落的泪水,命道:“传我的话下去,刚才十一阿哥的话就当没有听见,谁要在外头乱嚼舌根,不要怪我奏报太后处治。”
阿离恭身答应着传话下去,我唤了朱颜向前殿走去。
进了东暖阁,太后和苏麽麽正在瞧内务府送来的皇帝大婚的礼单,太后一眼瞧见我进去,笑道:“还记得额娘呢,整日就呆在后头不过来。”
我笑道:“女儿想着额娘忙,再过来添乱不成。”
太后伸手将我招止面前,仔细的打量我的脸色,半天方笑道:“今个气色不错呢,想来夜里睡好了。”
一边将礼单递给苏麽麽,说道:“交给内务府,就说是我的意思,各色用度再加一等,费用从慈宁宫里出。”
苏麽麽应着出去了。
太后揉着胳膊道:“刚才博果儿来请安,好象有什么话要说,我再三的问,到了也没说出来,后来他说要去后面瞧瞧你,可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站起来替太后揉捏着,低声将博果儿说的回了太后。
太后的面色有些凝重,半天不言声,我亦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太后道:“太妃的意思恐怕要让博果儿不如意呢。”
我依然没有做声,我知道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情。
过了一会,苏麽麽进来回道:“奴婢呀把礼单送到内务府去了,恰巧今日郑亲王代职办公了,瞧了礼单把管事的责骂了一通,要奴婢转禀太后,所有用度皆加一等,费用从内务府出,不敢伸手找太后要银子。”
太后道:“固然如此,我也知道近日事故频繁,内务府和国库中也不宽裕,就从慈宁宫支出去五千两吧,跟他说,不必再推辞。”
苏麽麽答应着出去了。
过了几日,太后抛下宫中杂乱的事务,带着我和苏麽麽前往云居寺听禅。
云居寺建在山上,寺后的密云堂前种了两株梨树,已有百年的历史,树身粗且壮,每年五月中旬的时候梨花繁盛如雪,从山脚下往上看,云居寺竟如同悬浮在云朵之上,因此而得名。我跟随太后去过一次,那盛开仿佛无边无际的白每每出现在眼前,自是美不可言。
陪着太后銮驾在云居寺已是半月,太后让我住进了密云堂,寺中住持告诉我梨花在这两天便要盛开了,我便日日倚在堂前盼望着。
在寺中的日子是极其安静的,象是与世隔绝了一般,没有了宫廷中烦琐的礼节规矩,我每日只陪了太后与主持下棋听禅。偶尔在月色妖娆的夜晚,在梨树下燃了一壶清香,弹着古琴曲子。
白天什么都如往常一样,只是到了夜里熄灯以后心里象充斥着酸涩,也象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那种突如其来的难过,才是真的无力排遣。
过了几日,宫中却传来了皇帝的圣喻:“正黄旗副督统鄂硕之女董鄂宛宁,秀外慧中,姿质淑丽,赐婚给十一阿哥博果儿,钦此。”
原来博果儿在那日从吉云楼中出去便直奔了太妃的宁寿殿,与太妃大闹无果后,一气之下去求了福临,福临二话没说就拟旨给博果儿准了他的婚事。
太后虽有意成全博果儿,却不愿皇帝以这样的方式与太妃再结恩怨不得安宁,但木已成舟,却也无法,只得默认。
我心里却是欢喜的,真心的期盼着博果儿得到他想要的幸福。
一日清晨,尚未起身,就听到外头碧裳喜悦的叫道:“花开了,花开了。”
我匆匆打开门,满树芳华尽收眼底,早晨阳光薄薄的洒在洁白的花瓣上面,更显得晶莹剔透,花密处,似有朵朵白云在头顶聚集,仿佛伸手便能触及,柔软且芳香。
阿离站在我身侧笑道:“咱们巴巴的盼了那么久,好容易开了,也不见您笑笑。”
:“咱们格格一笑,这花可不要羞的都谢了去啊。”苏麽麽笑着说道。
我这才瞧见太后由苏麽麽和住持陪着已走了过来,忙迎上去,笑道:“麽麽一早就寻四贞的开心呢。”
太后笑牵过我的手,一同走到树下,道:“我记得汉诗中有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用在此时倒也是极妥帖的。”
住持陪笑道:“太后说的是。”
苏麽麽问道:“大师,不知这花能开多久呢?”
主持道:“只得几天光景便会纷纷谢去。”
只一言,我便听得身后宫女们阵阵的惋惜声。
住持又道:“花开花谢均有时,施主们又何须叹息。”
似触动了心肠般,我幽幽的说道:“花开年年有时,只是明年此间的花已不是此刻的花了,就连看花人也许都不同了。”
住持看住我,眼中一派云淡风清,却又含着悲悯,问道:“格格可否知道相濡以沫的典故。”
苏麽麽已命宫女沏上了香茶,我扶着太后坐下,太后命住持在旁坐下,我方开口道:“那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说有两条鱼,生活在大海里,某日被海水冲到一个浅浅的水沟,只能相互把自己嘴里的泡沫喂到对方嘴里才得已共同生存下来,这就是相濡以沫的由来。”
住持道:“那格格可否知道那两只鱼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诧异的看着住持,住持笑着道:“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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