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杰上前看了看熟睡的山子,伸手替他掖掖被角,这才揽了蒲草到怀里,低声笑道,“总有一日,所有人都要知道的。再说,陈家人都不是多嘴之辈。别想这些事了,你昨晚没有睡好吧,我看着山子,你先歇会儿。”
蒲草确实疲累之极,打了个还欠,轻轻应了一声。
她本要躺到床上去,可是方杰的怀抱实在温暖又宽厚,于是贪心的想要多依靠片刻,不想居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方杰听得怀里女子没了动静,低头细看那微微颤动的睫毛,白嫩的脸庞,翕动的小鼻子,心下愈发甜软,小心翼翼又把她往怀里揽了揽…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射了进来,正巧投在蒲草眼帘之上,睡梦里她就觉世界一片光亮。恍然间睁开眼睛才发现时辰已是近晚,而她居然在方杰怀里睡了快两个时辰。
她赶忙跳下地,心疼得直埋怨,“你怎么不把我放床上,是不是手脚麻了?”
方杰极力忍着腿上蚂蚁啃咬一般的刺痛,勉强笑道,“我常年行商各地奔走,也学过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没你想得那般柔弱啊。”
“真的?”蒲草喵喵他微微跳动的眉梢,随口应了一句就要扭头去看山子。方杰稍稍放了心,刚要偷偷活动一下腿脚,不想蒲草却是一巴掌拍了过来,瞬间的剧烈麻痛激得他惊呼出声。蒲草恶作剧得逞,忍不住咯咯笑得花枝乱颤。
床上的山子听得动静,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嘟囔道,“姐姐,我想尿尿。”
“好,姐姐这就带你去。”蒲草冲着极力挣扎想要站起的方杰做了个鬼脸,然后蹲身给山子穿好鞋子,眉开眼笑的带他去屏风后“放水”。
方杰被欺负的哭笑不得,心里发狠哪日逮到机会一定要好好“惩罚”一下这个小女子不可。
很快,另一间屋子里的胖墩儿也醒了过来,闹着要出去玩耍。山子放过水也来了精神,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就冲出了屋门。蒲草拉着同样有些好奇的陈二嫂一起,随在两个孩子后面,悠闲的在方家逛了起来。
方杰是个天生的享乐派,当初离了方家,一时欢喜有了自己的地盘,可是没少在园子里投银钱。各处屋舍回廊、花园和画楼,都是大价钱请了最好的匠人修建。
如今虽是冬日,没有红花绿树可赏,但那大雪压枝的美景也让陈二嫂欢喜不已。两个孩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嚷着要打雪仗,被蒲草一人赏了一记轻轻的爆栗子,然后扯去了画楼。
方杰远远看着他们,笑得满足又欢喜,扭头吩咐丫鬟把晚饭也摆在了画楼里。
陈二嫂眼见画楼里摆设用物都极奢华,就抱了儿子拘谨得坐在客位上,半点不敢挪动,蒲草见了就喊东子一起吃饭。
果然,有了东子这陈家饭桌上的常客入座,陈二嫂就放松许多,脸上也带了笑,不时同蒲草说上几句闲话。
几人正是吃喝的热闹,突然有丫鬟来禀报说洛掌柜领了客人求见。方杰还以为是生意上的事情就示意蒲草几人先吃,然后起身出去问询。不想他出去不到片刻,居然领了陈大娘和陈二母子俩进来。
陈大娘一见小孙子手里抓着骨头啃得正是欢快,几步抢上前去抱着他,眼泪就噼里啪啦掉了下来。都说隔代人最亲,家家的孙子都是老人的心头肉啊。
早晨,蒲草等人坐了爬犁送孩子进城看病之后,陈家一家子惦念得连饭都没吃,老太太焦心之下就要穿了大袄趟雪进城。儿子媳妇儿自然要拦着,万一路上摔了或者掉进哪个雪洞里,那岂不是孩子有难又把老娘搭了进去?
后来到底还是寡言的大力突然说道,“咱家不是也有爬犁,奶奶坐爬犁去不行吗?”
众人一听这话,立时恨不得各个都扇自己几嘴巴,刚才急得昏了头,还当自家是原来那般呢,早把这一冬日里立下汗马功劳的小毛驴和爬犁忘记了。
陈大娘催着儿子赶紧套爬犁,然后包了家里所有存银塞进怀里,匆匆出了村子。
他们母子俩进了城也不知要去哪间医馆找人,到底还是陈二脑子灵一些,当先找去了白云居。洛掌柜自然清楚主子的行踪,御史亲自送了这风尘仆仆,冻得脸色铁青的母子过来。
胖墩儿吃得正是欢喜,突然被奶奶抱紧怀里大哭,小胖子吓得含着一嘴肉沫也跟着哭开了。陈二嫂心疼之极,赶忙上前扶起婆婆安慰道,“娘,胖墩儿这会儿不烧了,您别担心了。大夫说再吃几副药就好利索了,您快别哭了,胖墩儿也跟着害怕呢。”
陈大娘一听这话扯了袖子胡乱抹了两本眼泪,手下轻轻拍着孙子的脑袋,小声说道,“胖墩儿不怕啊,不怕,都是奶奶不好…”
站在门口的陈二也是偷偷扭头抹了抹眼角,末了回身行了大礼同方杰道谢,“方公子,真是多谢您鼎力相助,救了我家小儿一命。这份恩情,我们陈家必定铭记于心。”
陈大娘也是赶紧行礼,眼泪又流了出来,“我们周围十里八村,这几年夭折的孩子起码有十几个了。我家胖墩这次能捡回一条命都是方公子的恩德!”说完,她又拉过小孙子要他跪地磕头。
方杰赶忙上前拦阻这一家老小,笑道,“大娘,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儿,你们不必这般客套。如今孩子都退了烧,性命无忧就好。大娘也是第一次到我这园子来,不如也小住两日,等孩子们好利索了再一同回去。”
他说完就吩咐丫鬟去灶间吩咐重新置办一桌儿酒席,陈大娘怎肯再给方家添麻烦,死命摆手拒绝。
蒲草上前扶了陈大娘的胳膊,拉着她坐在桌边,笑嘻嘻劝道,“大娘,以前方公子去取我家取菜,吃的雪里蕻啊,干蘑菇啊,可都是大娘送去的。都说吃人嘴短,他这是极力要把嘴巴变回原来模样呢。咱们啊,多吃他几桌酒席,可是在给他帮忙呢。”
陈大娘听她这般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手指点了她的脑门说道,“你这丫头,真会讲歪理儿。让你这么一说,方公子可是冤死了。”
众人都是跟着笑了起来,很快,丫鬟们行云流水一般重新换了一桌席面儿上来。陈家母子一日水米未进,又是顶风冒雪赶路,这会儿终于放了心,肚子自然就咕噜噜抗议起来。
方杰撵了丫鬟们下去,周围都是熟识之人,陈家母子也就没有再客套,大口吃了起来。
蒲草几人方才都已吃饱,这会儿不过动动筷子,凑个热闹罢了。
两个孩子吃饱喝足,就跑去一旁玩耍,瞧着那淘气架势倒好像昨晚那场高烧都是众人幻觉一般。
这时,东子从外面端了两碗药汤进来。山子翕动两下小鼻子立时苦了脸,跑去躲在姐姐怀里嚷着,“姐姐,我都不热了!不喝苦药汤,好不好?”
胖墩儿也是扭股糖一般在奶奶怀里撒娇,附和道,“奶奶,我也不喝药汤。我以后再也不去河边玩了,我不喝药汤…”
陈二原本心疼儿子生病,这会儿眼见他活蹦乱跳,就转而又心疼起老娘一路受得折腾辛苦。听得儿子吵闹不肯吃药,就放了酒杯呵斥道,“胖墩儿,赶紧老实喝药,你是不是想挨巴掌?”
胖墩儿吓得缩缩脖子,瘪着小嘴儿到底把漆黑的药汤小口小口喝了。
那边蒲草也是劝着山子,“我们山子不是大将军吗?将军连上阵杀敌都不怕,难道还怕喝药汤?这要是传回去被你那帮小兵知道,他们不定要笑成什么样子呢?”
山子一张白净的小脸皱得同包子一般,有心想要维护他将军的尊严,又实在不愿喝药汤,一时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方杰见此就半转了身子,笑道,“来,山子,到方大哥这里来。”
(昨天因为比赛,最后加紧码了半章扔上来,很是抱歉。这会儿刚刚补足修改好,晚上还有一更,时间不定,谢谢大家支持!)(PS:我放赖,哈哈,刚回来,实在不爱码字,不熬夜了,明早早起写,双更补回来啊。)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各有盘算
山子赶忙跳下地凑了过去,方杰抱了他在怀里,又抬手端过药碗喝了一口,末了说道,“这药汤是有点苦,但是男子汉怎么能怕苦呢。山子好好喝了药,方大哥让人给你拿最甜的蜜饯吃,好不好?”
山子眼珠儿转了转,点了点小脑袋就抱着药碗咕咚咚喝了下去。
方杰赶忙舀了一勺粥替他过过苦味,抬头之时瞧得蒲草正笑盈盈的望着他们,于是也轻扯嘴角回以一笑。一种异样的温暖与亲近在这两大一小间流转,直看得陈大娘呆愣不已,就是粗心的陈二也是惊疑不定。
陈二嫂生怕他们母子说出什么冒失的话,赶忙扯了另一事说道,“孩子他爹,趁着外面天色还未全黑,你就赶路回村吧。捎个好消息回去,也省得咱家人和刘家妹子她们惦记。”
“哎,哎!”陈二瞧得媳妇使眼色,赶忙收了脸上的惊疑连声应道,“是该回去送个信儿,我来的时候刘家妹子还要跟着呢,后来被生子拦下了。”
他说着就离了桌子,同方杰行了一礼,笑道,“我这就回去了,方公子,小儿和老母就劳烦方公子照料了。”
“陈二哥千万不要客套,大娘她们在我这里就同自家一般,尽管放心。”方杰放下怀里的山子,起身送了陈二回去。
蒲草和陈二嫂也是赶忙给两个孩子穿戴严实了,一同领着他们送陈二到二门口儿。蒲草仔细嘱咐几句话要陈二捎回去,这才返回客房洗漱睡下了。
方杰有心同蒲草单独多说说话儿,但又心疼她照顾孩子疲累,只得在客院之外闲走两圈儿,末了也是早些睡下了。许是知道心爱的女子就在他的园子里,俩人听着同一遍更鼓,沐浴着同一片月色,这让他分外安心,睡梦里脸上都是带着笑…
而此时,孙家后院里,孙府尹也正趴在床上享受着魏氏的轻捶按揉,一脸的惬意享受。
年轻的时候贪恋美色,孙府尹倒是没少纳妾,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但是如今年岁一见长,他除了收藏古籍这点儿爱好,倒是越来越愿意歇在这跟随他最久的二房屋里。不为别的,实在是这魏氏生了他唯一的儿子,又最是善解人意,有些为难之事同她说上几句,就算得不到什么好意见,她也总有办法宽宽他的心。比起那些只知撒娇要衣衫首饰的小妾,自然也越发得他看重。
魏氏借着烛光扫了一眼孙府尹微微皱着的眉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斟酌着开口笑问,“老爷,这般捶捶,身子可是舒坦许多?”
孙府尹轻轻“唔”了一声,应道,“白日里坐在书案后处理公文,这腰背僵硬得跟石头一般,你这一揉一暗果真舒坦许多。只不过你白日里管家,晚上还要这般伺候我,倒是累着你了。”
魏氏咯咯一笑,谦虚道,“妾身能得老爷这句话,就是累上一辈子也是甘愿了。”
孙老爷摆摆手,翻身而起指了指桌上的茶壶,魏氏赶忙过去亲手倒了一杯捧到他跟前。孙老爷润了嗓子更觉舒坦,这才问道,“这几日后院可有何事?”
魏氏坐在他身旁一尺处,笑道,“后院很是安生,宝坤这几日读书很努力,就是凤儿那丫头都得了老嬷嬷的夸赞。妾身今日瞧着她也被拘束得可怜,还带她出去走了走。妾身暗暗瞧着她如今的举止礼数,怕是在整个翠峦城的姑娘里都数第一了。”
“当真?”孙府尹正妻死的早,自然对这唯一的嫡长女很是宠爱,若不然也不娇惯得她养成那般跋扈刁蛮的性情。这会儿听得女儿出息了,他很是欢喜,笑道,“这么说,那教养陌陌可是真请对了。”
魏氏点头,笑得一脸欣慰,“那教养嬷嬷是有些真本事,凤儿如今别说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就是嫁进皇亲府邸也是绰绰有余了。”
孙府尹眉稍儿一挑,扫了魏氏一眼,仿似对她这般说辞很是疑惑,似笑非笑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属意伯雅那孩子吗,如今怎么改了主意?”
魏氏被戳破旧日心事却半点儿也不慌张,甚至还笑着瞄了孙府尹一眼,娇嗔道,“老爷,难道这是在暗指妾身有私心不成?妾身不也是为了凤儿好吗,伯雅是妾身看着长大的,深知他性情温和,加者凤儿也同他亲厚,就想着若是亲上加亲,以后宝坤也有人护持着了。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真正比起来,妾身还是更疼爱凤儿。她可是妾身捧在手心里照看大的。今日路过念恩园,妾身进去坐了坐,见得伯雅人才相貌都好,只可惜做了商贾,若是凤儿嫁过去,倒是委屈了。若伯雅是官身,我早就赖着老爷好好说合几句了。”
说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三分假七分真,若是魏氏一脸惶恐的辩解,孙府尹许是心里就存了芥蒂。但是这会儿她嗔怪着说了这番话,真假掺杂,听得孙府尹惊讶的同时,心里又多了三分愧疚。毕竟这么多年,魏氏对待凤儿如何他是看在眼里的,这般疑心她,实在有些不妥。
这般想着,他就伸手揽了魏氏安抚道,“是我失言了,你这么多年待凤儿比亲生还要疼爱,后宅也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天下实在是再也没有比你贤惠的女子了。”
魏氏听得这话仿似很激动,眼底泪光闪动,她扯了帕子抿了抿眼角,勉强笑道,“老爷怎么同妾身说起这些,这不都是妾身应该做的吗?再说老爷这么多年待妾身也是信重有加,就连伯雅那孩子也没少得老爷照抚,妾身心里也是感激不已。”
孙府尹心中熨贴无比,一手捋着胡子笑道,“咱们一家人也不说客套话了,过些时日你同我一起去趟京都,到时候也顺便打听一下各家的子弟,若是有与凤儿年纪相合、家世也相当的,就把凤儿的亲事定下来吧。
至于伯雅那孩子,只要我还一日坐在这府尹之位就护着他一日,保他富贵一世就是了。”
他本以为魏氏听了这话,必定立刻起身行礼相谢。不想魏氏却是拿了帕子掩口轻笑,“老爷,有您护着伯雅自然更好,不过,就算您不发话,这孩子也不会吃亏的。我今日同他闲话了半晌,这才知道这孩子在京都里还有个大靠山呢。”
“京都里的靠山?”孙老爷心里很是有些不以为然,随口猜测道,“他这是与哪家皇商做上买卖了?”
魏氏摇头,脸色半是感慨半是欣慰的应道,“不是,当年妾身姐姐曾机缘巧合在劫匪刀下救过一个孩子,伯雅同那孩子一直相处极亲厚。妾身原本也没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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