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春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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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春来早-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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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眉甚至等不及送张贵出城就借口伤心的头疼回了家,顺路喊了情郎一起挖出银箱,连同先前变卖嫁妆所得,足足两大包。两人狂喜,情郎出去把银子兑换成方便携带的金子,然后雇好了马车。

叶眉则喊了小雀,赏还了她的卖身契和十两银子。小雀也不是傻子,当即就打包裹跑回娘家去了。叶眉和情郎随后也坐了马车出城,一路向西,打算投奔情郎远在西疆的叔叔,落脚安个小家。

叶眉与情郎提心吊胆坐车走出了七八十里,眼见翠峦城已是再也看不到影子,两人都是长长松了口气。待得晚间投宿在一个小县城的客栈,一顿热饭热菜下了肚儿,两人就想做点儿“运动”庆贺一下成功大逃亡。

不想,衣衫刚脱了一半,那窗户就被人无声无息推开了,两人吓得呆怔,尚未惊喊出声,来人已是窜上前几指头点得他们全身发麻、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那人全身黑衣,包裹得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他也没有多看叶眉两人,打开床尾的包裹就翻了起来。

很快,那装了金锞子的大荷包就被找到了。那人哗啦啦把金锞子倒在床上,仔细数了三十五两放进怀里,末了居然又把剩下的都装了回去。

叶眉两人先前还吓得不行,这会儿满心里却只剩下了疑问。这人到底是谁啊,若是贼人,哪有翻到银子还留一半的?若不是贼人,又为何半夜翻窗而入啊?

那人也算好心,没有让他们好奇太久,忙完了正事就道,“这三十五两金子正好能兑换三百五十两白银,这不是你们该得的,我替你们拿回去还了。你们该去哪就去哪,记得永远不要回来,否则必遭杀身之祸!”

说完,他又一个翻身跳了出去,窗子再次无声无息的合上了。叶眉两人倒在一处,想说不能说,想动不能动,足足挺了一个时辰才慢慢恢复过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儿对视半晌,都是怀疑刚才做了一个梦,只不过那包裹里少的一半金子提醒他们一切都是真的…

不说叶眉两人如何惊恐疑惑,只说蒲草一连两日不见方杰在家,心里又是想念又是恼火。这一晚再去方家探看终于抓到刚刚进院子的方杰,她上前一把就扯了他的袖子抱怨道,“你这几日忙什么呢,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方杰挥手把窃笑不已的东子撵了下去,然后牵了蒲草进屋。蒲草见他一脸疲惫之色很是心疼,亲手倒了热茶递过去,问道,“你倒是说啊,难道城里酒楼出问题了,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方杰喝了半杯热茶,顺手把她揽到身旁坐着,笑道,“酒楼无事,我是处置你心里惦记的那件事去了。”

“我心里惦记的事?”蒲草疑惑,刚要顺口挖苦方杰几句就突然想起这几日忧虑之事,立时焦急问道,“可是叶眉逃了?”

方杰点头,伸手指向茶壶,那模样极是得意。蒲草好气又好笑,赶忙又给这贵公子添了新茶,催促道,“你赶紧同我仔细说说啊。”

方杰知她脾气急,也不再玩笑,仔细把事情说了个明白。末了解下腰带上的荷包塞到蒲草手里,笑道,“当日就说你那些被夺走的家产,我必定帮你一文不落的找回来。数数吧,我还顺带替你要了三十几两的利息。”

蒲草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数银子啊,她皱了眉头应道,“叶眉还真同人私奔了,她这胆子着实不小。贵哥出门在外,没了银钱,怕是要吃许多辛苦。”

方杰想起张贵平日对待蒲草种种不敬,冷笑出声,“他不吃些辛苦,如何才能明白先前的过错。放心吧,我派人沿路跟着呢,保管他死不了就是。”

蒲草想想也觉自己不能太过心软,转而就放下这事儿拿了金锞子往家走,惹得方杰随在后面边走边抱怨,“人世凉薄啊,就算差遣小厮做事,也要给快赏银啊。”

蒲草听得好笑,扭头回应道,“等着吧,一会儿给你送几样下酒菜来。”

方杰立时乐得眉开眼笑,美滋滋转身回去了。

再说张贵自从离了翠峦城就与两个同窗游山玩水,好不自在,自然完全不知家里已是人去楼空。

那两个同窗一姓王一姓冯,都是经历过一次科考的老秀才了。但两人在张贵面前却从不托大,一口一个张兄叫着,但凡说话必定要奉承张贵才学不凡,大考必中状元,甚至还请张贵入仕以后多多提携。

张贵听得顺耳,一时欢喜就拍着胸脯把两人一路的吃住花费都包了下来。两人大喜,嘴里的好话儿更是一车一车往外送。

这般,三人游游逛逛,这一日就到了翠峦城与京都之间往来必经的一个城池,唤做蓝湖城。三人照旧找了城里最好的客栈投宿,第二日一早就各个拾掇的风流潇洒跑去城外不远的蓝湖游玩。

蓝湖既然能让一座城池已它命名,当然有它的独到之处。风景之美,直让三人流连忘返,甚至登上一旁的山顶,只为了俯瞰它的全貌。只是天公不作美,三人未等下山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成了落汤鸡。

待得回到客栈,王秀才和冯秀才喝碗姜汤就挺了过去,唯有张贵连咳嗽带发烧病得不轻。王秀才和冯秀才赶忙请了大夫上门诊治,又请客栈小伙计熬药、做些好饭食伺候着。

这一折腾就是四五日,张贵手里的那点儿碎银子就花用没了。客栈掌柜算计着三人住了许久,银钱已是欠下好几两,于是就上楼来催要。

张贵正是病得头昏眼花,听得掌柜赔笑说完就不耐烦的开银箱去找银子。结果,他一打开荷包就傻了眼。那里边哪有银子啊,明明就是七八粒光滑的鹅卵石。

他伸手捏了又捏,放进嘴里咬了又咬,最后甚至还打了自己一巴掌。但是不管怎么折腾,那鹅卵石就是强硬的不肯变成银子。他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嚷道,“我的银子呢,我的银子哪里去了?是谁,是谁换了我的银子?”

王秀才和冯秀才本来还存着瞧瞧张贵家底儿的心思,突然见他这般就道,“可没我们什么事啊,张兄不能冤枉人。”

那掌柜却是不管他们之间的纠葛,他是只认银子不认人啊。这会儿得知张贵没银钱付账,他立刻就转向王冯两人,“两位公子,张公子无银付账,你们总该有吧。小店本小利薄,您二位先把帐结了吧。”

在路上(二)

王冯二人对视一眼,转而笑嘻嘻就把掌柜的拉了出去。张贵以为他们二人去结账了,就倒回床上发起了呆。他一时猜测是路上遇了贼,一时又琢磨是王冯二人做了手脚,可最后又都觉得不对。他不是傻子,虽是不愿意承认,但到底还是怀疑到了叶眉的头上。

这一晚,他盘算着明日找王冯两人借些路费,待得回家找叶眉算账再拿了银钱赶往京都,倒也来得及进考场。这般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可他还没开门出去,人家客栈掌柜却带着两个小伙计先找来了。

原来,王冯二人昨日借口手里现银不多,今日去钱庄兑换了银票再结账。不想,今早两人趁着天不亮就拾掇包裹跑人了。

掌柜的生怕张贵也跑了,这才赶来堵门。张贵想起王冯二人平日的奉承恭敬,气得是怒发冲冠,恨不能抓了他们咬两口才好。

客栈掌柜昨日可是见过张贵那堆鹅卵石的,这会明知他没有银钱付账也就不客气了,指挥着小伙计把张贵箱子里的绸缎衣衫分走了大半,末了还问张贵是不是要再住两日。

张贵看着乱糟糟的箱子,哪里还肯再住,胡乱拾掇一下就搬了出去。客栈掌柜也不留他,喊了小伙计帮忙把他的箱子扔去道边就散了。

张贵傻呆呆坐在箱子上,一心想着回家却没有路费,最后到底搬了箱子进了不远处的当铺。当铺掌柜是个眼毒心黑的,方才眼见张贵被客栈赶出来就知道他是走投无路了。于是,绸缎衣衫在他嘴里就成了破布烂衫,上好的楠木方箱也成了虫蛀旧物。

张贵虽然是农家出身,但是自小读书入学,就从未与这样的市井之人打过交道。他有心与当铺掌柜辩驳几句,可惜没等开口就被说得头晕目眩,也不知怎么就夹着一套文房四宝和二两银子出来了。

他站在大街上被太阳一晒,也明白过来自己许是吃亏了,但他性子骄傲,又不愿承认他堂堂一个秀才老爷居然被人坑了。最后只得找了个小客栈落脚,又吃了几副风寒药,总算把病养好了。可惜,这番折腾下来,他的二两银子也彻底用没了。

好在,这小客栈的老板人还不错,好心借了他一套桌椅,劝道,“公子既然是秀才,那定然会写书信,不如去市集坐上一日赚个百十文也够吃用了。”

张贵自觉卖字很是丢人,无奈手里无钱,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正巧这一日市集热闹,写信之人也不少。张贵坐下没一会儿就写了三封信,赚了十五文钱。他正欢喜之时,远处却大摇大摆走来七八号大汉,叫嚷着要路旁各个摊贩缴纳银钱。到得张贵这里,那些大汉瞧着是个生面孔,张口就要一两银。

张贵以前也是听说过市井里有些无赖仗势欺压百姓,收取钱财,不想今日居然亲身遇到了。他一则没有银钱,二则自认是秀才之身,这些人不敢拿他如何。于是挺起胸脯大声斥责这些大汉横行霸道,目无国法,必然不得好下场。

那些大汉初始听得有人反抗很是新奇,后来被骂得恼了伸手扯倒了张贵,一顿拳脚相加。张贵儿护得了脑袋,护不住屁股,疼得他高喊,“我是秀才之身,你们打我是要下狱坐牢的。”

大汉们狞笑,“就你这穷酸样儿,还秀才老爷呢,那我们就是县太爷了。”说着,他们脚下更重,张贵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左腿巨痛,立时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待得他再醒来,人已经是躺在路旁的臭水沟里。摸着痛到毫无知觉的左腿,张贵猜得必是被那些大汉打断了。他也犯了倔脾气,咬牙半爬着找到了府衙门前,一心指望里面的官老爷替他做主。可惜,那些衙役见他连个打点的银钱都没有,又是浑身恶臭,怎么肯放他进去。不过三五脚,又送他趴回了路边儿。

张贵这会儿是又疼又饿,满心里都是绝望。不远处有个包子摊儿,热气腾腾的白胖大包子摆得整整齐齐。一对父子摸出四文钱买了两个,分着吃得香甜。

张贵狠狠盯着那孩子手里的包子,恨不得眼睛里能伸出个小手把那包子抢来才好。那孩子许是有些察觉,四处望望就看见了满脸垂涎之色的张贵。他眼珠儿转了转就打算大大咬上一口,狠狠馋馋张贵。

可惜,小孩子下口没有准头,居然一下咬到了手指。孩子吃痛大哭,包子吧嗒就掉到了地上。孩子爹心疼两文钱就这么没了,伸手又给了孩子两巴掌。孩子哭着指了张贵推脱,“爹,是那个人吓我,我才掉了包子…”

孩子爹扭头一瞧原来是路旁的乞丐,上前抬脚就是一顿狠踹,骂道,“我让你吓唬我儿子,一个臭乞丐你还翻天了。”

张贵蜷缩着身体,任凭那人在身上踢打。他仿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眼里只有那落在地上又被野狗叼走的肉包子。

好像他自打记事起,第一次吃肉包子还是蒲草嫂子亲手包的,白菜咸肉馅儿。蒲草分给了药铺的小伙计,做木匠活儿的李三叔父子,再就是他和桃花山子,可她自己却是一个也没舍得吃。

那包子真是香啊,大块大块的咸肉,他当时就想若是日日能吃上肉包子,他就再没有旁的奢望了。

可是,后来嫂子种菜发财了,家里日子越过越好了,他为什么也越来越骄傲虚荣了?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就为了人家夸赞他几句,到底哪里舒坦了?

这会儿想来,那都是嫂子的血汗钱,日日满身泥水辛苦赚回来的。他以前总是瞧不起嫂子,总以为自己满腹诗书,若是想要赚银钱必定极容易。可是今日落得如此地步才知,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这般桩桩件件回想起来,他越来越是悔恨。为何就鬼迷了心窍薄带了那么宽容善良的嫂子,为何就把她当了奴仆一般鄙夷,为何就看不得她受人称赞,为何就恨她比自己能干…

千般悔恨、万般懊恼,这一刻齐齐涌上了张贵的心头。原本未曾痊愈的风寒,加者断腿的重伤,让他再次昏了过去。

府衙门前的两个衙役远远瞧着他这般半死不活模样,凑在一处嘀咕几句都是有些害怕,万一这乞丐真是个秀才老爷,又死在了自己眼皮底下,说不得他们要受连累啊。

两人一琢摩就凑了几十文钱,挥手找了个马车把张贵拉去了城外,扔进了乞丐聚集的破庙。

张贵混混噩噩躺在破庙的烂草堆上,烧得完全人事不知。待得傍晚那些乞丐纷纷端了一日辛苦所得回到住处,见得突然多了个人还觉新奇,聚到跟前摸摸瞧瞧,才知这人病得厉害。于是就再无顾忌,争抢着把张贵身上还算完好的衣衫都扒了去。末了坐在一处把剩饭剩菜倒在瓦罐里生火煮沸了,每人一碗呼噜噜喝得香甜。

吃饱喝足之后,众乞丐也有了兴致闲话。这个猜测说张贵长得白净斯文,许是哪家偷了小姐被打出门的私塾先生,那个说张贵是做买卖的商贾遭了贼人强抢。总之,他们最后总结了一句话,张贵如今就是个无家可归的等死之人。

张贵虽在高烧昏迷,不知为何却对这句话“无家可归”极反感,哭着高声反驳了一句,“我有家!”说完这句他就再没了力气,转而低声呢喃些什么。

有个乞丐好奇蹲下细听,末了抬头说道,“这人说他对不起嫂子,难道是同嫂子有奸情的?”

众乞丐哈哈大笑,笑罢又怕张贵死在庙里晦气,就合力抬着他扔去了路边。

张贵隐隐觉得身下冰凉异常,心底仅有的一丝清明告诉他,许是这辈子就要结束在这处了。

他原本常听村里老人说老天有眼,善恶终有报,那时还觉他们愚昧无知。可是如今才知,世上真有报应之事,他有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唯一让他遗憾之事是不能再回家去给嫂子磕头赔罪,不能看着唯一的亲妹妹长大出嫁…

夜露深重,张贵就这般躺在荒草里等待着生命的终结。直到,一辆独轮车吱吱呀呀从远处走来,不小心从他的身上横压而过…

南沟村里,今年的七月可比往年要忙碌许多。往年这时候替苞谷拔拔野草就可以歇夏了,但是今年各家菜田里的豆角茄子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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