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掌柜指望他这地头蛇出力,勉强忍了心里的不耐之意,甚至还不时夸赞两句,惹得狗剩儿更是尾巴翘上了天。
村里有那出门抱柴的婆娘或者拎了铁锨铲雪的老爷们,远远瞧见门前有马车走动还觉奇怪。待见得狗剩儿把脑袋伸出车窗大声打招呼,他们就更是皱起了眉头,猜不出这南沟村一害什么时候发了迹,居然都坐上大马车了。
就这般,狗剩儿一路走过搅得村里是沸沸扬扬,他才自觉过足了瘾头,终于拐去自家找寻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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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报得不是喜
张二本来见得儿子回来还欲找了扫帚教训他,张二婶心疼儿子自然要上前拦阻,两夫妻正是吵闹,却不想儿子扯了他们小声嘀咕几句。这夫妻俩的眼珠子立时就亮得仿似探照灯一般,两人狠狠赞了儿子几声,然后就背着手摆起长辈的谱儿上了马车。
一路上,胖掌柜少不得又要客套几句,张二就高抬了下巴说起兄长早逝,他如今就是张家的当家人之类,把个胖掌柜哄得直以为买菜一事必成,也是乐得眉开眼笑。
马车载着一行人到了张家门口,狗剩儿第一个跳下去啪啪拍起了门扇,嘴里喊着,“嫂子,开门啊,我给你报喜来了!”
张二夫妻俩随后也下了车,张二婶想起上次村里长辈们的话就微微有些胆怯,扯了张二的袖子小声说道,“里正不是说咱们若再上门来闹,就要撵了咱们一家出村吗?”
张二回身偷偷扫了一眼正扶着杨九下车的胖掌柜,见他仿似没有听得自家婆娘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而狠狠瞪了张二婶,低声呵斥道,“咱们是张家人,怎么就进不得张家门了?再说,咱们今日是给这小寡妇送财神爷来了,她怕是要欢喜疯了,怎么会再撵咱们出去。”
张二婶那愚笨的脑子转了几转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底气就足了很多,指着院子里未曾清理的白雪,撇嘴说道,“这蒲草真是太懒了,自家院子都打扫不干净,等我一会儿好好说说她。”
这夫妻里俩是把长辈的架子摆足了,那边狗剩儿敲门也是敲得山响。
张贵儿昨日在胜子那里借了一本游记,一时贪看就忘了时候,直到丑时初才熄灯睡下。如今这半会儿就觉困倦,想着嫂子和妹妹都在后院温室,他就难得违了规矩白日解衣衫打算小睡片刻。
可惜他刚刚躺下,同周公的对弈大战尚且没有拉开帷幕就听得耳畔咚咚作响,他被吓得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翻身穿衣的功夫又听得有人喊着“报喜”两字,他的脸色就更黑了
狗剩儿捶门捶得手疼,正是猜测张家无人想要拐去后院找寻的时候,就见张贵儿从厢房里走了出来。他忍不住就呵斥道,“怎么出来这么慢,赶紧开门!我爹娘都来了。”
张贵却是不理会他这话,反倒站在门后几步远高声问责,“大哥,‘报喜’二字是生员高中或者媒婆扯亲之时所用,我还没去县试府试,我嫂子也没有再嫁的心思,大哥怎可乱喊?”
也难怪他如此恼怒,说起来读书人是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嘴里喊着如何清高,视名利于粪土,其实哪个不是心心念念要把一肚子才学卖与帝王家?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何等风光!
这般的盼望,天长日久下来就成了心底一个执念,也衍生出了很多怪癖。几乎所有书生都认为“报喜”二字只能用在高中之时,而狗剩儿这般高喊报喜而来,张贵儿却是未曾应试,就是实打实的谎报抢运道,下一次若是应试,兴许就没有高中报喜这事儿了。
还有,蒲草如今可是张家的顶梁柱,张贵儿心里隐隐也担心她会住不到五年就离开张家另嫁,到时候他的束脩、赶考盘缠和妹妹的嫁妆可都要泡汤了。
这般一句报喜真是把他心里两个忌讳都戳破了,他如何会不恼怒?
狗剩儿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节,眼见以前被他当了沙包打都不敢坑一声的堂弟,如今居然敢开口责怪他,他也是瞪了眼睛就想开骂。
但是转而想起今日上门的目的,他就又勉强忍了下来,干笑道,“我这也是一时欢喜得忘记了,贵哥儿千万别多心。赶紧开门吧,真是有一件大好事要落在咱们老张家头上了。”
这时张二叔也听见两人答话了,背着手走到门前,呵斥道,“贵哥儿,你还懂不懂规矩,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居然这么跟兄长说话,赶紧开门!”
张贵儿半垂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厌恶,但是又反驳不得。这些人再是不堪,也是实打实的张家族人,他还真不能把他们关在门外不理。
见得木门打开,狗剩儿第一个跳了进去,问道,“蒲草嫂子呢,赶紧要她出来,财神爷上门了。”
张贵扫了一眼随着张二夫妻走进来的胖掌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应道,“嫂子在后园,你们先进屋坐吧,我去喊…”
狗剩儿一听这话,眼珠儿就放了光儿,贼笑道,“你留下招呼客人,我去喊嫂子就好。”说完,他拔腿一溜烟儿的就跑去后园了。
张贵儿觉得不妥,想要撵上去又不能真扔了这一院子的人不理会。那三个生人还好说,就怕自家这叔婶又帮忙“拾掇”屋子啊。
无奈之下,他只得引了众人进了堂屋。张二叔大模大样坐了主位,敲着桌子喊着,“贵哥儿快上好茶好点心,这位孙掌柜是城里有名的大酒楼掌柜,可是难得的贵客。”
孙掌柜瞧着张贵儿头上戴着方巾,身上虽是穿得棉布却是长袍式样,完全不同于普通农家小子,就猜得他是个小读书郎。于是起身笑着行礼道,“原来张家还有位小先生,老夫真是失礼了。今日冒昧上门,扰了小先生清静攻读了。”
张贵儿见得他这般懂礼,言语间也是文绉绉,脸色就好了许多,回礼客套几句就去取了一盒点心,然后又去灶间烧水冲茶。
张二夫妻一见那木盒里的核桃酥和酥皮肉饼,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好点心,两人忍不住就咽起了口水。
张二虚让几句,见得孙掌柜推辞不吃,就立时拿起一个大口咬了起来,张二婶子更是嘴里咬着,手下还麻利的抓了几个塞到怀里。
孙掌柜扭头装作打量屋子里的用物,其实那眼角却早把两夫妻的丑样儿看了个一清二楚,他心里忍不住开始犯嘀咕,难道请这两人来说合是犯错了吗?谁家长辈这般不堪,也难以得到小辈儿尊敬吧?
不提孙掌柜心里犯嘀咕,只说狗剩儿一步三跳的跑去了温室外面,抻头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就猛然一把拉开小门跳了进去。
春妮今日找了半匹细软的棉布出来,打算裁剪几件贴身小衣。蒲草在一旁帮忙递剪子的时候突然冒出个想法,琢磨着要再来个小创新。
若是问起穿越到这时空以来,最让她难以忍受的事情是什么。她绝对不会说挨饿受冻,因为这些比起“亲戚”来拜访那几日绑在身下的灰袋子都是不值一提。
一向喜欢干净,甚至有些轻微洁癖的她,几乎是日夜苦熬着才把那几日糊弄过去的。如今家里条件好了许多,有布有棉花,她怎么也不能再委屈自己了。
想到就做,她动手剪了两条细长的棉布和薄油毡,缝合在一起之后又往里塞棉花,虽然成品模样很怪异,但是总归要比那装满草灰的布袋子强多了。
春妮缝完一件小衣,扭头瞧着她这般胡乱折腾就笑道,“你那针线手艺太差,可别祸害棉布棉花了。你要做啥就说,我帮着动手就是了。”
蒲草把棉布条放在一旁,趴在她耳边仔细说了几句,春妮只听了个开头儿,脸色就红得彻底。一把扯了那棉布条就塞到了怀里,做贼一般左右瞧了又瞧,这才抡起拳头去捶蒲草,“你这死丫头,真是什么怪主意都能想出来,这…这也是能拿出来琢磨的吗?”
蒲草耸肩,心里万般无奈,不过是个正常生理现象,怎么就见不得人了。但她也不好大讲特讲生理卫生知识,只得扯了棉布继续改造大业。
春妮脸色红彤彤的瞧着她手下忙碌,到底忍着羞意抢了剪子过来,低声嘟囔道,“还是我来吧,让你裁剪就是祸害好东西呢。”
蒲草笑嘻嘻捏了她发烫的脸颊一把,笑道,“等你用过就不会骂我糟蹋东西了。”
两人正是笑闹的时候,就听旁边小门咯吱一声被人打开了。春妮受惊之下,赶忙扑倒趴在了那几只新型‘棉布袋子’上,羞得差点儿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么私密的东西若是被人瞧去了,她可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蒲草却是无暇理会这事,因为那站在门前挤眉弄眼的来人正是狗剩儿。原本因为他打了桃花屁股之事,她就恨不得剁了他喂狗。
但是碍于桃花的名声,她又不能声张。每次夜半想起来,她都恨得咬牙切齿,只觉得自己撒盐计划实在太慢了,若是天上能立刻劈下个大雷炸死他才好呢。
没想到,今日这该死的家伙居然不敲门就故意闯进来,岂不是正好送了她一个最好的借口?
这般想着她就开始四处踅摸趁手的物件儿,别说,许是老天也想借她的手惩治恶人,还真被她找到一个绝好的‘武器’。
狗剩儿这会儿还不知道马上就要报应临头,他的一双小眼珠子正是忙着在蒲草和春妮身上梭巡不停。温室里闷热又没有外人,两人都是脱了棉袄只穿了月白的中衣,虽是看不到里面的皮肉,但却比穿着臃肿的棉袄要养眼多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好机会,捡着‘豆腐’大吃不已。
这小子笑嘻嘻往跟前凑了几步,嘴上调笑着,“哎呀,嫂子们可是找了个好地方做针线啊,这里热得光着身子都成啊。”
春妮听得这话简直羞愤欲死,若是起身穿棉袄,身下的私密之物就要被狗剩儿看个精光,若是不穿棉袄,她又觉狗剩儿那目光都要钻进中衣里了。
这般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蒲草却是大喊一声,“打死你这个没规矩的东西!”然后就抡起了手里一个红彤彤的长钩子重重抽在了狗剩儿身上,一股焦糊味道立刻就伴着一股青烟在温室里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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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炉钩子烫“猪皮”
狗剩儿正是满脑子都想着不堪之事,突然觉着身后火撩燎疼得钻心,立时惨叫一声就蹦了起来。
蒲草生恐打得慢了不解气,把手里的铁钩子抡圆了,秋雨打落叶一般,没头没脑的照着狗剩儿身上就是一顿狂@抽。
狗剩儿先前还能问两句为何打他,后来就只剩下闪躲的力气了。
那铁钩子原本是平日用来掏炉灰用的,今日山子嚷着要自己烤土豆吃,就在钩子上穿了个土豆插进炉里烤。
这淘气小子忘性又大,跑去墙根下玩泥巴玩得欢实就把这事扔天外去了。春妮两个忙碌自然也没空理会,于是这铁钩子就被烧得越来越红,也极巧合的就成了蒲草的绝佳武器。
铁钩子每次抽在狗剩身上,他那破布棉袄就要被烫出一道沟,若是挨到皮肉上,那更是烤了猪皮一般滋啦有声。狗剩儿是又惊恐又恼怒,有心还手又一时找不到趁手物件,最终在后脑勺挨了一记之后彻底放弃了,咒骂着开了小门跑走了。
蒲草趁着他开门露出后背的功夫又狠抽了两下,这才拄着铁钩子呼呼喘气,脸色极是欢快的说道,“送…送上门的机会,我若是不打他一顿就太吃亏了。”
春妮傻愣愣趴在木塌上,嘴巴大张着都能塞进个鸡蛋去了,心里极度惊讶蒲草居然这般彪悍,拎着烧红的炉钩子抽人,她也不怕出了人命!不过,眼见坏蛋遭了报应,实在是太解气了。
本来蹲在墙角捏泥人的山子和桃花也是惊得缩了脖子,小身子不自觉的往一处靠了靠,心里都是一个想法。嫂子太厉害了,以后可不能淘气惹嫂子发飙啊!
蒲草出了一口恶气,心情大好,豪爽的扯了衣袖抹净头上的汗珠子。待得扭头瞧得一大两小都是这般表情,她忍不住又起了促狭之心,翘了兰花指一边整理头发,一边捏着嗓子嗲声嗲气的说道,“你们不要这么看人家啦,人家是个温柔女子,也会害羞的啦!”
本来正要起身的春妮听了这话,手臂一软立刻又噗通倒了下去!害羞?温柔?这俩词儿…能用到抡着炉钩子抽人的女战士身上吗?
桃花和山子也觉身上鸡皮疙瘩在成排的报数,两个小家伙儿忍不住又往一处挤了挤…
蒲草把他们的摸样看在眼里,哈哈大笑出声,扔了手里的炉钩子就开始穿棉袄,“狗剩儿这缺德家伙,我许久就想打他一顿出气了,没想到老天爷还真给了好机会。不过,他突然上门怕是没有好事,我回前院看看去。”
说完这话,她就扭身出门了。春妮自然不敢放她自己回去,那张二一家胡搅蛮缠的功力她可是太清楚了,若是真动了手蒲草保管要吃亏啊。
“哎呀,蒲草,你等等我。”她慌忙爬起来穿棉袄穿鞋,又撵了桃花和山子分头去陈家喊人帮忙和找刘厚生来守着温室。
桃花和山子也觉得事情怕是闹大了,俩人扯着小手就飞快跑没影子了。
春妮心急之下,也不知要把那几个羞人的棉布袋子藏到哪里,索性直接掀了熊皮垫子塞进去,然后就跌跌撞撞赶去了前院。
再说狗剩儿一身狼狈的跑回堂屋,一见爹娘的面儿就鬼哭狼嚎开了,“爹啊,娘啊,那小贱人发疯了!一见我就用烧红的炉钩子抽我,儿子差点死在她手里啊…”
张二婶塞了满嘴的点心,正想要喝口茶往下顺顺,突然见得儿子身上的棉袄破破烂烂,脖子上、手上烫得都是黑道子,她心疼得一个打挺儿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开口想要问询几句,无奈她嘴里塞得满满,这一用力往下咽就噎得翻起了白眼,当下也顾不得受伤的儿子了,抓着自己衣领子就扯开了。
张二叔同样心疼儿子,但也不能先瞧着婆娘被噎死啊。微微犹疑了一下就上前狠狠照着张二婶的后背咣咣砸了两拳头,末了又灌了她一碗茶水,这才呵斥道,“没用的东西,就知道添乱!”
孙掌柜带着胖瘦二人组把张二一家的丑态瞧在眼里,心里满满都是不耻,脸上不自觉就带了鄙夷之色。张贵儿羞得恨不能拿袖子遮了脸才好呢,第一次觉得同他们一个姓氏真是太倒霉了。
张二婶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立时上前扯了儿子的手臂骂道,“蒲草那小贱人真是下黑手了!她凭啥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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