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杰听得蒲草悠悠叹息之声,以为她是想起了先前的婚事,心下莫名就是一酸,继而又赶忙拾掇了心绪,轻声应道,“罢了,只要你欢喜就好,我们再多相处些时日吧。”
蒲草直起腰身,低头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一下,笑道,“我还没说最重要的原因,你就这般松口了,看样子你也不是多真心想要娶我啊?”
方杰真是被这精灵古怪的女子折磨得哭笑不得,心里暗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蒲草双眉一挑,手指掐上了他腰间嗔怪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没有,没有,小的哪敢啊。小的还指望哪日风雪交加,张东家开恩放小的进房子里歇歇呢。”
蒲草笑得弯了腰,末了却是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正色说道,“方杰,我之所以不愿嫁你,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如今还没有与你站得等高。
虽然我一直说要与你平等相处,但是不论在财力亦或者在生意上,都是你在帮扶我。在外人眼里,我就是攀附你存在的一根藤蔓,你抬抬手就能把我扔去天边或者踩在脚下。就像今日,如若我与你一般有财有势,春妮儿就不会跪下求你。
我去年秋日曾在阎王殿前走过一趟,醒来后就发誓,这世上春妮就是我最亲的姐妹。但凡我有的,她都要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她受半点儿委屈。可是今日她居然又为了我下跪,虽然与你无干,但是我心里比刀割还痛。
我必要发奋赚银钱,有一日同你比肩而立,甚至比你站得更高。若是那时,你还这般真心待我,我必定嫁你为妻。再说远些,若是我们成亲之后,你有朝一日变心有负于我,我也有安身立命的资本,春妮自然也不必再同你跪下求肯…”
方杰看着眼前的女子双眸间隐含泪色,出口之言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他一时不知该恼怒她的不信任,还是该佩服她的铮铮傲骨。良久,他慢慢起身重新揽了她在怀里,重重叹气道,“碰到你这样的女子,我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依你,都依你,只要你欢喜就好。”
蒲草用力紧抱他宽厚的胸膛,低头把眼角的泪水轻轻蹭在他的肩头,应道,“不,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好,好,你我都是幸运。只是我的袍子件件都是下场悲惨,总是免不了被当帕子擦了鼻涕眼泪。”
“小气鬼,总是心疼你的袍子!”
“好,好,你喜欢就随便擦!”
两人紧紧拥在一处,嘴里嘀嘀咕咕吵着无谓的小事儿,两颗心却在不知不觉中又贴近了许多…
门外的春妮儿也同样趴在刘厚生怀里哭得泣不成声,“生子,我是不是又拖累蒲草了?她若是嫁了就不用受苦了…”
“没有,没有。蒲草妹子的脾气就是倔强,好在方公子是好人…”刘厚生也忍不住湿了眼角,手下稳稳扶着媳妇儿慢慢走回了前院…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隔河看杨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山子带着胖墩几个小兵坐在菜棚子一角,兴致勃勃的一边念着九九歌谣一边假模假样的帮忙装纸筒,其实大半时候都在堆土筑墙玩耍。
蒲草和陈家婆媳等人瞧见了也不拦阻,淘气小子们于是越发欢腾,大有把土墙建成长城那般宏伟的架势。
桃花和福儿却是乖巧可爱,老老实实坐在小板凳上,极认真把半湿的黑土装进油纸筒里,末了还用小手按压几下,这才递给一旁的喜鹊。
蒲草在她们额头亲了两口,不时夸赞两句,羞得两个小姑娘红了小脸儿,也惹得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这是正月末的一个午后,虽说节气已是出了八九,但是北方苦寒之地,却半点儿没有南国那般河开燕来的景象。菜棚外依旧是雪花纷飞,寒风呼啸,不过比之年前那会儿,雪花到底还是小了些,北风也温柔了许多。
陈大娘捶了捶酸疼的后腰,忍不住好奇问道,“蒲草,你这般费力气的缝了油纸筒,又灌土装泥的,到底要做什么新奇物事啊?”
蒲草笑嘻嘻把纸筒紧挨着摆在一处,开口应道,“大娘,我这几日闲着无事就瞎琢磨啊,若是先把茄子辣椒秧先种出来,等到开春时直接移苗,兴许就能比原来那般播种下地早上一月见到茄子辣椒了。我原本打算自己忙几日就是了,没想到又连累您跟嫂子们挨累了。等到过些时日菜秧种出来了,一定先分大娘一些。”
陈大娘可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她这些时日眼见着蒲草随口说出的主意,最后都变成了稳赚不赔的财路,暗地里不止一次同家说起蒲草必定是财神奶奶下凡呢。今日再见得蒲草这般缝纸筒灌土,极是麻烦,就猜得这指不定以后又会赚多少银子呢。
想到这里,她赶忙摆手说道,“不要,俺家一棵也不要。大娘可不是贪心老太太,这一冬老大老二他们也赚了快二十两银子,我和你大伯都欢喜着呢。就等着好好种上一夏粮食,待得秋时就用这银子盖温室,同你学着种菜,到时候日子保管更红火了。”
(估计牙医给我打鸡血了,昨晚腮帮子肿成馒头,还码了两千字,哈哈,突然很想笑有木有?这感觉好像小时候考试之前拼命抱佛脚啊。码字PK赛,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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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张贵复学
蒲草本就犯愁温室太小,除了供给白云居的青菜之外,剩下的空处细出蔬菜苗不多,将将只够种上二亩地。这般听得陈大娘拒绝,她自然也就不再相劝,转而扭头去撵春妮儿,“你这肚子都大了,就别跟着弯腰忙活了。若是实在闲着无趣就去方公子那院子走走,也让你肚里的孩子见见亲爹。”
春妮扔下手里的纸筒,扯起袖子擦擦额角的汗珠子,笑道,“听你说的,好似我同生子两地相隔多远似的,早晨不是刚刚一起吃过饭吗。”
蒲草掏了帕子替她擦去沾在下巴上的黑土,笑道,“早知道你这般没心没肺,我就不内疚了。昨晚不知道是谁半夜睡梦里还‘生子、生子’喊个不停,害得我这一日就琢磨赶紧去哪里找个人帮忙守夜,省得你们两口子好似被我这地主老财生生压榨得不能相聚一般。”
陈大娘婆媳几个听蒲草说的有趣,都是哈哈笑了起来。春妮羞得红了脸,张口就反驳道,“你还说我,你不也是…”
她说到一半突然惊觉住了口,转而补救道,“你不也是胆小怕黑,晚上去个茅房都要喜鹊陪着。”
蒲草偷偷舒了一口气,瞪了春妮一眼,又是开口撵她出门,“行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去溜达溜达吧。大哥二哥不是也从城里回来帮忙了,若是他们晚上回李家村,咱们就准备些东西给你家老娘捎回去”。
春妮又有大半月没见到老娘了,一听这话就动了心,起身拍打着衣裙上的灰土,盘算着给老娘捎些什么吃食回去。
陈二嫂也是个好热闹的,眼见地上的纸筒已是不多就笑道,“外面大路也不好走,不如我陪春妮一起去看看吧。”
蒲草自然不会拦着,陈大娘也是喜爱这聪明又嘴甜的二儿媳,于是嘱咐两句就答应了。陈二嫂笑嘻嘻上前挽着春妮出了菜棚子,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去了前院。
陈大娘手下继续忙碌着,嘴里笑着打趣道,“要说这人啊,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咱们农家人都觉得那城里多热闹多安生啊,要是能在城里买个院子住几年多享福啊。可人家方公子家里有大园子有铺子,还偏偏就喜欢咱们这小山沟儿。
我听东子说,方公子给了老王家十两银子买院子呢,这以后王家老妹子可要拔起腰杆儿了,她们老两口就是再同儿子一起住,儿媳也不敢给脸色看了。”
陈大嫂笑着应道,“可不是,王婶子搬家的时候笑得脸上都快开花了。”
蒲草拎了一旁的水壶又在土堆上喷了些清水,耳里听得陈家婆媳这般闲话儿,嘴角忍不住就偷偷翘了起来。
自从大年初一早晨,她与方杰表明了心意之后,两人越加亲密了。特别是方杰,大有一日不见她,就吃睡不香的架势。除了初六他必须回城坐镇看着酒楼和几家铺子开业,其余时候都是赖在村里不肯走。
她有一次随口说了句,不如搬来村里住算了。他居然第二日就买了个院子,而且就在春妮家东院。自此,他们三家比邻而居,算是彻底霸占了南沟村的东北角儿。待得夏日时在各家篱笆上开个小门,互相走动起来半点儿不怕落到外人眼里,极是方便又隐蔽。
这几日,方家找了工匠修葺房子,重新改建屋子格局。村里人本就是热心肠,又指望方杰冬日时替他们与各家酒楼搭桥儿卖菜,于是都是热热闹闹聚上门去帮忙。
方杰也是有心结交村人,一日两顿款待饭菜极是丰盛,苞谷酒更是管够儿喝。惹得村里男人们提起他都是赞不绝口,女子们却是各个揪了醉醺醺的男人抱怨不停…
待得天色将黑之时,所有油纸筒里都装满了黑土,整齐的摆放在木箱子下方。蒲草送走陈家婆媳,又轻手轻脚给新撒下的菜籽浇了一遍水,炉子里也添满木绊子这才回了前院。
喜鹊已是做好了晚饭,张贵儿正坐在饭桌边儿,一见嫂子进来赶忙起身行礼。
蒲草瞧着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摸样,猜得他必是惦记去学堂之事,于是就道,“昨日我同正娘子闲话儿,听得她说起明日学堂里就要开课了。”
张贵儿赶忙应道,“正是,今日胜子也来约我一起去学堂。”
蒲草点头,“那吃了饭就给你准备被褥行礼,束脩和伙食费也给你一并带去。待得过些时日天气暖和些,你学堂里得了空闲或者家里有方便车马我就带桃花去看你。”
张贵心里大石落了地,脸上显见就露了喜色,一迭声的应了下来。一家大大小小围在一处吃过晚饭,张贵儿就忙着拾掇他的笔墨纸砚和衣物,蒲草则带了桃花张罗新被褥、铺床底的羊皮,甚至还有平日晚间垫肚子的点心,真是样样周到俱全。
春妮在方家吃过晚饭,凑完热闹回来,见得她们姑嫂两个这般忙碌,忍不住就说道,“贵哥儿去学堂可要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回来,要不然都对不起你和桃花这般心意。”
喜鹊正打了热水给山子洗脚,听得这话就翻了个白眼应道,“奴婢倒觉得二少爷若是不出息倒好些,真当了官儿怕是就鼻孔冲天,眼里除了老天爷再没外人了。”
桃花虽然年纪小,听不出喜鹊话里的嘲讽之意,但她很是聪明伶俐,只从神色就猜得喜鹊必定是在说哥哥坏话,于是小丫头立时就瘪了嘴巴,小声替哥哥辩解着,“二哥是好人,二哥读书考状元,将来要当大官二!”
蒲草赶紧把小丫头搂在怀里哄劝道,“傻丫头,喜鹊是说将来你二哥要做很大的官,他上面除了像老天爷一样厉害的皇帝,就没有人比他更大了。”
“真的吗?”小丫头眼里含着泪珠儿,怯怯望向喜鹊求证。喜鹊本就后悔不该一时嘴快,见此立刻应道,“夫人说的对,奴婢就是这个意思。等将来二少爷做了官,我们三小姐就是大家闺秀了,到时候上门来提亲的媒婆怕是都要踩破门槛子了。”
桃花羞红了小脸儿,低声应道,“我要和嫂子在一起,我才不嫁。”
蒲草爱怜的在她脸上亲了亲,笑道,“昨日,嫂子又给你添了一匹好绸缎,你可记到册子上了?”
“哎呀,我今日去师傅那里学绣花就忘记写了。”桃花说着话儿就下地去开了她的宝贝嫁妆箱子,拿出小小的砚台和毛笔,认认真真把新添的嫁妆记了下来。末了又是从头到尾把那些绸缎等物数了一遍,刚才的那点儿懊恼自然也就扔到了脑后。
蒲草狠狠瞪了喜鹊一眼,上前接过山子的小脚丫替他擦干净。喜鹊早摸清了这主子的脾气,也不害怕,吐吐舌头就笑嘻嘻端了水倒去门外。
第二日一早儿,一家人早早吃过饭就又摆了张家老两口的灵位,简单供了几样点心,张贵跪倒磕了几个头就算是与长辈辞行了。
喜鹊撤下供桌儿,蒲草就拿了两只荷包递给张贵儿,其中一只里面装了三两碎银,是张贵儿两个月的束脩和伙食费。另一只则装了二百文铜钱,留着给他平日零用。
春妮儿和喜鹊帮忙搬了行礼等物出来,林林总总加起来居然摆了半屋地。张贵见得嫂子准备这般周全,一脸感激的上前又是行了大礼。
蒲草刚刚仔细嘱咐他两句,里正夫妻就带着胜子上了门儿,胜子年前就在学堂里住了半冬,不必再拿行李就显得轻快许多。两家人坐在一处寒暄了几句,东子赶着的马爬犁就到了门口。
两家人七手八脚帮忙把两个读书郎的用物搬上爬犁,左叮咛右嘱咐,一直送到村口这才罢休。
胜子和张贵儿附学的学堂远在翠峦城西十几里的三岔河镇,因为周围山高林密,春夏秋冬景致极好,很合归隐名士的心思。几十年前,在朝中致仕的一位大学士在此建了一动别院之后,更是带动得此地热闹起来,渐渐搬来的住户愈多,就成了一个小镇。小镇一旁有个三岔而分的河口,人们就随口取做了镇名。
胜子和张贵儿的先生姓楚,十几年前曾高中过举人做过一任县官,后因不喜官场黑暗,本身性情也是太过清高刚愎,同样不为同仁所喜,于是两相厌恶之下就索性致仕回乡开了间私塾,收些灵秀村童教授圣贤之言、经纶诗词,盼着将来桃李遍天下之日,也好好扬眉吐气一次。
楚先生怀揣着这样的远大抱负,自然就把束脩等阿堵之物看得极轻。但他的妻儿却是不能陪他一起畅读诗书饱腹,于是眼见家中积蓄渐渐耗尽,楚夫人就想了个主意,打着要学童们专心读书的旗号,雇佣了一个老婆子每日专管整治饭菜,而学童们自然要交伙食费,这样一来每月除了束脩也能多添几两进项。
楚先生本要恼怒说教几句,但是妻子送了贴身伺候小婢过来,笑盈盈替他“红袖添香”,他也就“难得糊涂”了。
自此楚夫人尝了甜头儿,陆续又添了住宿费、茶水费,学童们自然心有不满,但一来能送孩子出来读书的人家都是有些家底儿的,二来楚夫人也算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于是学堂开办五年来倒也还算红火。
(好饿,好饿,码字太消耗粮食了,去找吃的,吃完继续加油啊,拼字比赛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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