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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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许诺-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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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有!〃

〃你既然没见过少昊打造的兵器,怎么知道他不是最好的铸造师?又怎么能说他胆小如鼠,不是祝融的对手?〃

少年不屑地反问:〃那你见过吗?〃

西陵珩一扬下巴,〃我当然……〃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下去,〃我当然也没见过!〃

少年冷笑,〃你既然没见过少昊打造的兵器,又凭什么说他是最好的铸造师?又怎么知道他不是胆小如鼠,害怕祝融?〃

满堂人都附和、嘲笑。

西陵珩咬唇不语。

一把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传说也许不尽实,可大荒人还不至于凭空虚赞少昊。〃

众人都闻声看向店堂的角落,是一个背着三弦、长相愁苦的山羊胡老头,老头站起,朝西陵珩和蚩尤欠了欠身子。

原来是博父城中见过一面的老头,西陵珩点头回礼,蚩尤却只是抱臂而笑。

少年叫道:〃老头,到这边来把话说清楚了,若有一分不清楚,休怪我们无礼!〃

老头走到店堂中央,不客气地坐下,边弹三弦,边说道:〃虽然大荒内有句俗语'一山、二国、三王族、四世家',可如今天下三分,神农、高辛、轩辕三国鼎立,好事者排名神族高手,也只提三王族的子弟……〃

满堂人都专注聆听,蚩尤却一边吧嗒着嘴啃鸡腿,一边用油手拽拽西陵珩:〃什么一二三四,乱七八糟地在说什么?〃

众人都瞪他,老头笑道:〃这句话说的是神族内的几大力量。三王族众所周知,神农、高辛、轩辕。一山指玉山,二国指华胥国、良渚国,四世家是赤水、西陵、鬼方、涂山。论来历,他们都比三大王族只早不晚,只不过一山遗世独立,二国虚无缥缈,四世家明哲保身,所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常常忘记了他们。〃

蚩尤点点头,还想再问,西陵珩轻按住他手,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这些事情若要讲清楚,只怕要讲几日几夜,先听他说什么。〃

蚩尤促狭地捏了捏西陵珩的手,弄得西陵珩满手油腻,西陵珩蹙眉撅嘴,狠狠瞪了蚩尤一眼,忽而抿唇一笑,把油腻的脏手在他衣袖上用力抹着。

蚩尤心中一荡,低声问:〃好媳妇,你好像知道的秘闻挺多,你姓西陵,是和西陵世家有什么关系吗?〃

〃算是有点吧,我与他们有血缘关系,不过我可不是西陵世家的正支,所以才被你欺负得乱逃!〃阿珩在蚩尤额头上敲了一下,又立即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别闹,听老头说什么。

〃……少昊小时痴迷打铁,常常混入民间铁匠铺子,偷学人家的技艺。可这打铁的手艺可不是看出来的,而是千锤百炼敲打出来的,少昊就隐居乡里,开了一家铁匠铺子,为妇人打造厨具,给农人打造农具,因为东西实在是打得好用,七里八乡都喜欢来找他。少昊做了好几年铁匠,那些麻烦他修补农具的乡亲没一个知道他是少昊,直到六世俊帝病重,神农国趁机大兵压境,神族寻访到铁匠铺,乡亲们才惊闻。高辛的神族们喜欢谈论少昊脱下短襦,扔下铁锤,穿起王袍,拿起长剑,孤身逼退神农十万大军的故事,可对高辛百姓而言,他们更喜欢讲述少昊打铁的故事。〃

山羊胡老头饮了一杯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大概因为身份被识破,少昊再没有回去过,可当地却改名叫铁匠铺,一则纪念铁匠少昊,二则因为少昊在时,但凡来求教打铁的人,他都悉心指点,以至当地出了无数技艺非凡的铁匠,铁匠铺子林立,人族的贵族都喜欢去那里求购贴身兵器,以显身份,在座几位小哥随身携带的兵器看着不凡,只怕就有铁匠铺的。〃

几个少年神情怔怔,下意识地按向自己引以为傲的佩剑,老头微微一笑,〃高辛国重礼,等级森严,贵贱严明,少昊却以王子之尊为百姓打造农具,又悉心指点前去求教的匠人。上千年来,少昊看似避世不出,可高辛国内处处都有他惩恶锄妖、帮贫助弱的传闻。这次镇压旱灾暴民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别的神避之唯恐不及,少昊却主动请缨,可见他绝非胆小怕事之徒。小老儿看几位小哥的装束像是要远游,刚才的话在神农说说没什么,可千万别一时气盛在高辛说,高辛百姓十分敬重少昊,只怕会激起众怒。〃

神农少年们面色难看,老头话锋一转,〃讲到旱灾,不得不赞几句神农的大王姬云桑,神农、高辛都受灾严重,可王姬体恤百姓,处处为百姓尽力,如今只有天灾没有人祸。高辛却因为王子中容处理不当,激起民暴,当地的神族官员被打死,现在幸亏少昊主动请命去平乱,否则这场人祸只怕更胜天灾。〃

神农少年们这才觉得颜面挽回,神色好看起来,避开少昊不谈,只纷纷真心赞美着云桑。

西陵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似喜似忧。

蚩尤也神思恍惚,忽而皱了皱眉,起身快步出去,站在旷野中,凝神倾听。

西陵珩为了逃避他,一次次临时改变行程,也一次次无意识地躲开了祝融,可祝融似乎察觉了什么,这次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看来光逃不行,得另想解决办法。

蚩尤回去时,西陵珩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蚩尤咧嘴笑着,扭扭捏捏地说:〃我突然想起终身大事还是要听听爹娘的意思,所以刚才立即托人传口信给家里,让他们尽快赶来见见你。〃

西陵珩刚喝了一勺热汤,闻言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被呛死。手无力地指着蚩尤,气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西陵珩和蚩尤吃完饭,定了相邻的房间歇息。

晚上,西陵珩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一直想着刚才听到的话,高辛少昊前去平乱。再想到疯子蚩尤,她打了个寒战,决定立即离开,折道去东南,去看看这个她自小听到大的高辛少昊究竟什么样子。

为了甩掉蚩尤,她决定半夜动身。

熬到夜深人静时,西陵珩背着包裹蹑手蹑脚地溜出客栈。

走着走着,总觉得不对劲,她停住脚步,猛地从左面回头,没有人,猛地从右面回头,没有人。放心地叹了口气,微笑地回过头,眼睛立即直了。

蚩尤就站在她前面,正一脸纳闷,探头探脑地向她身后看,好似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他凑到西陵珩耳边,压着声音,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有歹徒跟踪我们吗?〃

西陵珩深吸口气,用手遮住脸,埋头快步走,不去看蚩尤,生怕自己忍不住杀了这个无赖。

蚩尤跟在她身边,唉声叹气地说:〃有一件事,实在很愧疚,刚收到家里长辈的信,让我去办点事情,恐怕要离开几天。〃

西陵珩立即拿下手,喜笑颜开,〃没事,没事,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海,心怀五湖,功在千秋,德标万世,生前死后名,慷慨就义……呃……总而言之大事为重!〃

蚩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脸上却愁眉苦脸,〃可我想了想,办事固然重要,报恩也很重要……〃

西陵珩立即表情十分沉痛,拍着蚩尤的肩膀,〃我其实心里很舍不得你,只是大事为重,大事为重!〃

蚩尤满脸感动,握住西陵珩的手,〃阿珩,既然你如此舍不得我,我还是留下吧!〃

西陵珩眼皮子、嘴角都在抽搐,〃你真的要留下来?〃

〃真的要留下来!〃

〃真的?〃

〃真的!为了西陵姑娘,我愿意……〃

西陵珩猛地一拳击打到蚩尤脸上,蚩尤砰一声昏倒在地。

西陵珩蹲下,一边得意地拍拍蚩尤的脸颊,一边冷笑着说:〃臭小子!咱们还是后会无期吧!〃

她背上包裹,只觉全身轻松舒畅,蹦蹦跳跳地走了一段路,越想越觉得不妥,万一有坏人经过?万一有野兽路过?万一……

只能匆匆返回,可地上已经没有昏迷的蚩尤。

她大惊,四处查看,一抬头,看见大树上写着一行字。

〃好媳妇,咱们后会近期!〃字旁边画着一个咧嘴而笑的红衣小人。

西陵珩气得一脚踢向红衣小人,〃哎呦〃一声惨呼,痛得龇牙咧嘴,抱着脚狂跳。

两日后,西陵珩进入了高辛国。

河流都已干涸,田地颗粒无收,尸横遍野,戾气深重。西陵珩心情沉重,却无能为力,这并非人祸,而是天劫,即使神也不能逆天而行。

她不想再看这人间惨象,避开了人群聚集的大路,专拣深山密林走。

走了一整天,正想寻觅地方歇脚时,听到宏厚激昂的鼓声。西陵珩循着鼓声而去,渐渐听到了嘹亮的歌声,人群的欢呼声。

西陵珩不禁微笑着加快步伐,可当她走进古老的村落,看见的却不是什么欢喜的一幕,而是令她震惊的残忍。

两个盛装打扮的少女躺在祭台上,一个少女被开膛破肚,已经死亡,戴着面具的祭师一手拿着鲜血淋漓的匕首,一手握着一颗仍跳动的心脏,载歌载舞,另一个少女紧闭着双眼,嘴唇不停地翕动,不知是在吟唱,还是在祈祷。

西陵珩曾听说过一些部族用人来祭祀天地,祈求天地保佑。这是当地的风俗,并不是她能改变,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花般的女子惨死在她面前,她做不到。

西陵珩用灵力卷起无数树桩,祭台四周的人纷纷躲避,她趁乱救走了祭台上的少女。

少女叫索玛,是族中最聪慧的少女,被选为大战前的祭品,用来祈求战争胜利。

西陵珩问:〃你们是要对抗少昊率领的军队吗?〃

索玛说:〃我不知道那些神族的名字,我只知道他们帮着贵族欺压我们,截断河流,不给我们水喝,都是大恶棍。〃

西陵珩不禁为少昊说话,〃这次来的神和以前的不同,他肯定会想办法为你们调配水源,绝不会偏袒贵族,你们不用誓死反抗。〃

索玛沉默了半晌,忽而笑道:〃你是一个好神,我相信你!等天黑了,我就悄悄回家,告诉阿爸。好姐姐,我看你能让木头树叶听你的话,你修炼的是木灵吗?〃

西陵珩点点头。

索玛看天色将黑,去山林里捡枯枝和野菜,要为西陵珩做晚饭。西陵珩让她不要忙碌,可索玛说:〃你救了我,我一无所有,这是我唯一能报答你的方式,不管你吃还是不吃,我都要为你做。〃

索玛以凹石为釜,做了一釜半生不熟的野菜汤,用两个竹筒各盛了一筒,自己先喝了半筒,抬头看向西陵珩,眼神楚楚可怜。

西陵珩不忍拒绝,也跟着索玛喝起来。

野菜汤喝完,西陵珩觉得头晕身软,灵力凝滞,〃你给我吃了什么?〃

索玛淡淡说:〃一种珍稀的山菌,长在雷火后的灰烬中,我们人族吃着没事,可你们这些修炼木灵的神族不能吃,吃了就全身力气都使不出来,变得和我们一样了。〃

西陵珩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为什么神族既瞧不起人族,又忌惮人族,不仅仅是因为人族数量庞大,更因为天地万物相生相克,老天早赐给了人族克制神族的宝贝,只要他们善于使用,神族并非不可战胜,就如堤坝能拦截奔腾的湍流,可一窝小小的白蚁,就能让坚不可摧的堤坝崩毁。

西陵珩默默地看着索玛,索玛不敢面对她清亮的双眸,拿起根木棍,索性把她敲晕。

第二日清晨,西陵珩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绑在昨日索玛躺过的祭台,她的灵力仍然一分都使不出。

鼓声敲得震天响,戴着面具的祭师们围着她一边吟唱,一边跳舞,匕首的寒光耀花了她的眼睛。

索玛对她说:〃你是比我更好的祭品,你的鲜血不仅仅能祭祀天地,还能让所有人族战士明白神族没什么了不起!〃

祭师们吟唱着古老的歌谣,一边跳舞一边走近她。

按照祭祀礼仪,祭师们会割开西陵珩四肢的经脉,让鲜血通过祭台的凹槽落入大地,这叫慰地,最后再将她的心脏掏出,奉献给上天,这叫祭天,通过慰地祭天可以换取自己所求。

她的手腕和脚腕被割开,因为刀很快,西陵珩并没有觉得痛。

随着鲜血的流失,灵力也汩汩地飘出,西陵珩真正意识到死亡在靠近,她一边在恐惧中做着最后的挣扎,一边生出荒谬的感觉,她真要死在几个普通的人族祭师手中?

鲜血浸透了祭台,西陵珩没有力气再挣扎,也放弃了挣扎,用最后的力气眷恋地看着头顶的碧蓝天空,娘亲、爹爹、哥哥……一身红衣的无赖蚩尤竟然也浮现在眼前,她不禁苦笑,臭小子,我说了是后会无期!

祭师用力把匕首插进西陵珩的胸膛,西陵珩身子骤然一缩,眼睛无力地看着天空,瞳孔在痛苦中扩大,蓝天在她眼中散开,化成了无数个五彩缤纷的流星,她的意识随着无数个流星飞散开,飞向黑暗。

就在她要被卷入永恒的黑暗时,她的身体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抱了起来。

清露晨流般的气息,漱玉凤鸣般的声音,〃对不起,阿珩,我来晚了!〃

有神族战士高声请示,〃殿下,要将这些暴民全部诛灭吗?〃

〃他们只是为了让族人活下去,罪源不在他们,放他们回村子。〃男子的声音隐含悲悯,

男子一边用灵力将阿珩的灵识封闭,一边在她耳畔说:〃阿珩,我是高辛少昊。〃

少昊,她心心念念想见的少昊……西陵珩极力想睁开眼睛,意识却消失在黑暗中。

傍晚时分,一身红衣的蚩尤脚踩大鹏从天而降。

泣血残阳下,被无数鲜血浸染过的古老祭台有一种庄严夺目的美丽。

空气中飘荡着丰沛的灵力,却是宣告着灵力拥有者的噩耗。

蚩尤走到祭台前,以一种舒服的姿势趴躺在仍旧新鲜的血液中,闭起眼睛,在鲜血中收集西陵珩的气息,再把自己的灵力通过大地和植物伸展出去,搜寻着她生命的踪迹。

从天色仍亮到天色黑透,他耗用了全部灵力,反复搜寻了很多次之后都没有发现半丝她的气息。

她真的死了!

没想到一句戏言竟成真,他们真后会无期!

他像抚摸恋人一样,轻轻抚摸着祭台,任由鲜血浸染在他的指间颊边,嘴里却冷嘲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死在祝融手里。〃

蚩尤翻了个身,看到树梢头挂着一轮圆月,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西陵珩时也是一个月圆的晚上。忽然间,他觉得疲惫不堪,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疲惫,甚至对人世的厌倦。

他闭上眼睛,在她的鲜血中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蚩尤醒了,鼻端弥漫着腥甜的血腥味。

他双手交握,放在头下,仰躺在祭台上,望着那轮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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