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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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有喜-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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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阿澈……”我颤抖着抚摸他的脸颊,掌下的皮肤被汗水湿透,却又凉得让人心惊。外面的雷声一阵接一阵,一声声就像炸在我的耳边,大雨倾盆,几乎要穿透帐篷。

义父离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他揉着我的头,微笑着说:“玉儿,以后……义父不在了……要好好……好好活着……”

“就算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

义父,会在冬天让我穿上厚厚的衣服躲在他怀里取暖,哪怕他自己只着单衣;若只剩下一碗粥,他也会让我先吃饱,哪怕他自己亦三天未沾水米。他总是笑着说:“玉儿多吃点,义父不饿。”

“玉儿穿暖点,义父不冷。”

“以后义父不在了,玉儿该怎么办?”

“就算一个人,玉儿也要好好活着……”

可是我不是一个人啊,我原来还有亲人,阿澈,他是我的弟弟,他对我好,会向我撒娇,会说要照顾我,保护我,他叫我的“阿姐”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义父,玉儿不是一个人……

“阿姐,以后有我陪着你。”

“阿姐,我会保护你的。”

“阿姐……”

我颤抖地握紧了他的手,又一次真实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被抢走,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抓不住。

“阿澈……”我咬着颤抖的下唇,看着他的面容,摇了摇头,痛苦地伏在他的手边,眼泪一滴滴落下,湿了枕席。

到这时,我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不知该如何骂退死神,留下我唯一的亲人。

“军医,军医在哪里……”我的声音嘶哑了。

直到这时,老军医才匆匆赶了进来,不及多说便坐下诊脉施针,我站在一旁来回看着,十指绞得指节发白。

老军医眉头紧皱,银针一根根刺入穴位,我看着刘澈的面色缓和过来,松了口气,忙问道:“他还好吗?”

老军医扶着床沿站起来,对我一揖到底,“恕老臣无能,只能……维持片刻了。”

我眼前一黑,脚下一晃,堪堪站住了。

“片刻……吗……”

缓缓低下头,目光逡巡着,最后落到刘澈眼睑上。

我这阿澈弟弟,原是极秀雅的,可大家都被骗了,这孩子,有一双狡黠的眼睛。

“莹玉,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输了,就让我亲一下。”

“那你输了怎么办?”

“啊……”他委屈又勉强地说,“那我就让你亲一下吧……”

“为什么我叫你阿姐你才肯答应我的要求,我叫你莹玉你就不理我?”

“叫我阿姐你是我弟,叫我莹玉你算老几?”

“那么阿姐,如果阿澈叫你莹玉的话,你也别不理他好不好?”

我靠着床沿坐下,轻轻捏住他的指尖,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这次,即便你叫我莹玉,我也答应你。”

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听到了我的说话,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双睫颤抖着像落入蛛网奋力挣扎的蝴蝶,可用尽了力气,也没能挣脱命运的束缚。

他的呼吸在我的手中缓缓停下了节奏。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喊我一声“阿姐”,或者“莹玉”。

燃烧吧,小火鸡! 。。。

现实总不如故事,临死的时候能让你畅快淋漓地说尽心事。

所有有些话,该说的别迟了,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太迟。

他的呼吸停止了,人仍然如睡去了一般安宁,嘴角噙着抹淡淡的浅笑,仿佛随时会醒来,笑着唤我的名字,无论我怎么纠正,他就是不愿意改。

营帐里的三个士兵跪在地上,老军医亦跪下了,我深呼吸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陛下驾崩之事,不许外传。”

“是。”那三个士兵回答。

老军医犹豫了一会,说道:“方才微臣过来的时候,似乎看到徐将军的人鬼鬼祟祟地在附近查看什么。”

我一惊,回头去看那三个士兵。“你们方才去请军医的事可有人知道!”

被派去请人的两个士兵对看一眼,瑟瑟发抖道:“是,是有几人知道……”

便在这时,外间通传:“徐将军求见——”

我一震:来了!

这个时候,大将均不在,阿澈驾崩,如果他突然发难,我该怎么办?

我握紧了拳头,按捺下心头悲恸,沉声对室内四人下令道:“陛下驾崩之事,此时决不可泄露出去!”

四人忙磕头回是。

我扶着床沿站起,走到军医跟前扶起他。“这件事,还须你帮忙隐瞒。”

“微臣明白。”军医躬身回道。

我抬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整理了衣冠,深呼吸过后,掀了帘子出去,边走边回头对军医说:“你速去煎药,陛下染了风寒,一刻不能拖延!”

军医连连称是。

我们这一番对话声音不低,徐立立在外间也听得一清二楚。军医出得门去,我这才转头看徐立,故作诧异地一挑眉。“徐将军深夜来见,可有战报?”

徐立眼神阴霾,从我面上扫过,抱拳道:“微臣有要事求见陛下!”

我抚着袖子坐下,抬了抬眼皮看他,淡淡道:“陛下染了风寒,方才睡下,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徐立冷笑道:“如何能一样!军国大事,岂是他人能够随意干涉!”

我从袖底掏出一事物,轻轻置于案上,徐立一见,脸色骤变,失声道:“虎符!”

“不错。”我勾起唇角,微笑道,“陛□体抱恙,早有令宫主监国,一切大小事务本宫均可定夺。徐大将军,若有急事还是速速说了,若没有,就请回吧。”

徐立惊疑不定,拳头紧了又紧,硬声道:“微臣得线人密报,说是有奸细潜入大营欲对圣上不利,微臣奉命守卫大营安全,为保证陛下安全,有必要彻查营中每个角落,如今陛下不能相见,也不知是果真染上风寒,还是为奸人所害!”

“徐立大胆!”我拍桌震怒道,“难道陛下是否染病,本宫还会判断失误吗!你是怀疑军医的医术,还是怀疑本宫的为人!”

徐立脸上一僵,低头道:“微臣不敢。只是职责所在,不敢有疏漏!还请公主见谅,让微臣确认一下。”

我面上不敢流露出任何异常,案下的手却已汗湿了掌心。

我若一早说陛下驾崩,一旦传出去,必然影响士气军心,即便没有传出去,只是被徐立知晓,也很可能被他诬陷为弑君夺权,当场诛杀。如今先说了陛下染病,若再被他察觉推翻,则更坐实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陶清,师傅,你们千算万算,可曾算到了这一夜的风雨倾城。

沉默对峙不过一瞬,忽地门帘被掀开,军医走了进来,手上用油纸包着什么,走到我跟前回禀道:“殿下,药已在煎,这里有一炉安神香,可助陛下安眠。”

我与他相视一眼,徐立眯着眼睛看我们两个,不知打着什么算盘。

“那好,你进去吧。只是陛下吹不得风,你小心些。”我点了点头说。

军医回了声是,小心翼翼掀起一角帘子入内,这一线缝隙刚好够我们看到床头一角,一人躺在上面,翻了个身轻咳两声,将被子又拉上了几分,帘子很快又放下,只听到军医安置了香炉,似乎被问了什么,回了两声是,然后说:“陛下此时不宜劳神,静养为佳……是,微臣遵命。”

然后又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老军医出来后,对我一躬身,道:“陛下已然睡下,吩咐公主代理军中事务,只是若有前线战报务必通传。”

我了然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军医退下,我复又回头看徐立。“徐将军,此处有本宫在你无须担心,若有刺客,亦有本宫挡在陛下之前,将军若不放心,大可招来士兵将此处围成铁桶,也算是将军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徐立皱了皱眉,朝里间瞥了一眼,似乎还有些疑虑,嘴唇一动,又犹豫着合上了。想来之前几个假动作已经迷惑住他了。

徐立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弃了,抱拳点头道:“微臣明白。微臣告退。”

待徐立离开,我才彻底松了口气,喘了口气擦擦冷汗,回到里间。

之前是里间的三个士兵机灵地假扮刘澈,见我进来,三个都跪在地下领罪,毕竟假扮至尊是大不敬之罪。我扶起三人,微笑道:“你们应变迅速,有功无罪。”又对那三人道:“你们三个出去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那三人领命出去,我这才取出刘澈给我的三个暗哨,这三个暗哨分别为红蓝青三色,吹出来并没有声音,据说是苗疆的蛊哨,只有被下了蛊母的宿主才能听到,所对应的三个宿主正是三门门主。

吹响哨子不过片刻,掌握朝中暗线的蓝门门主便如影子一般跪在我面前,看到易主,他的脸上并没有现出诧异的神色,仿佛他只是听命于哨子,而不在乎吹响哨子的是什么人。

我平复了呼吸,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徐立在军中有何同党?”

蓝门门主麻木地念出一串性命,多半是副将以下,听得耳熟不多,但一数下来也有十三个之多。

“徐立手下士兵如今分布如何?”

“三千驻守,两千轮岗。就在一盏茶前,三千驻守军武装备战完毕。”

我倒抽一口气。“他想兵变?”

蓝门门主却没有回答,只是提供一些事实,由我自己判断。

刘澈的驾崩并不能隐瞒多久,那个人虽是个莽夫却不是个蠢蛋,迟早会回过神来,到时候我就没有机会了。

“你的人手有多少?”我问道。

“此处五十人。”

“有多大把握将徐立及其同党一网打尽而不惊动其他人?”

蓝门门主沉思片刻,答道:“七成。”

七成,也要一试。

前方正全力进攻,这时候不能拖他们后腿,徐立,我只有靠自己解决了!

“立刻动手,不能声张,将徐立和十三个同党一并拿下,绞送到暗处!”

蓝门门主一点头,领命之后便消失不见。这神出鬼没的轻功,让我想到了乔羽……

摇了摇头,我将杂念甩出脑海,回到床前替“沉睡”的刘澈掖好被子,低喃道:“阿澈,帮我,帮我守护这片江山。”

我静坐营中计算着时间,乔羽应该已经救出了师傅三人,路上若无意外,大概也已与陶清他们会合。白杨谷离此处不近不远,雨声太大掩过了爆炸声,但隐隐仍能感觉到脚下微微的晃动,按照唐思的效率,大概也已经抢占到了高地,发起第二轮猛攻。

时间一点一滴从指缝间流过,从子时到丑时,丑时一刻的时候,外面起了哗变,我心上一紧,急忙跑出去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一人出去查探,不过片刻便仓皇跑了回来。“徐将军抓住了军医,说是给陛下煎的药里验出了剧毒!这时正往营帐这边来!”

我一震,脚下晃了一步——好一个徐立,我真真是小看他了!

我捏紧了虎符:这个时候,和当初太庙逼宫是何其相似。虎符在谁手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士兵听命于谁。

我手中一兵一卒都无……

那喧哗声已经到了帐外,雨声淅沥,掩不住徐立的声音。“众将士听命!将中军帐团团包围,不得放过一人!”

我紧握拳头,深呼吸一口气,取下壁上宝剑,拨开门帘便看见正要入内徐立,不由大声呵斥:“大胆徐立,你这是做什么!”

徐立志得意满地冷笑:“军医为陛下所熬之药中被验出下了慢性剧毒,他已经供认不讳受人指使,‘公主殿下’,您还有何话说?”

我强自压抑着怒火,沉声道:“他人在哪里?”

“当场伏诛!”徐立眼中闪过残忍的血色,咧嘴笑道,“人证物证俱在,殿下,你弑君谋反,罪证确凿,有何话说!”说着伸手便来抓我的手臂,我一侧身闪过,怒喝道:“徐立放肆!”

那军医……

我舌尖咬出了铁锈味,大雨倾盆,上百士兵将中军帐团团围住,而在这之外,还有五千士兵待命。

“交出虎符,我饶你一命!”徐立伸出手来。

“哼!”我冷笑,“妄想!”

徐立眼睛一眯,冷然道:“你不给,就别怪我自己拿了!”说着反手抓向我的手腕,我手向下一压按住剑柄,却在这时,天外飞来一剑直直劈向徐立的右手,徐立到底是老将,反应迅捷避开了一剑,一众士兵围上来将他护在身后。

我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竟有二三十个黑衣人护在我周围——是乔羽的人,还是刘澈的人?

徐立脸现怒色,大声吼道:“李莹玉通敌叛国,弑君夺位,将她和同党就地正法,一个不留!”令即下,上百士兵便冲杀上来。

我后退三步,看着二三十个手持利器的黑衣人一言不发地杀入战局,手起刀落便是一条人命,那些士兵如何是这等高手的对手,不过片刻,一百多名士兵便尽皆倒地,而那二十几个黑衣人只是受了轻伤。

我扫过战场,徐立早已不知去向,想必见势不妙回去搬援军了。这二十几人纵然强悍,又如何是五千士兵的对手?

我皱眉沉默片刻,问道:“你们之中,谁是首领?”

一男子出列,半跪在我面前。

“叫什么名字?是谁的手下?”

“编号五六一。新暗门,乔羽手下。”

新暗门?

我一怔,随即明白。暗门早在太庙之时便名存实亡,幸存下来的人不多,想必也就是眼前这二十几个了。刘澈说要重组暗门,看样子早已落实,并且交到乔羽手中了。

营长外马蹄声踏得地动山摇,我一咬唇,“随我来!”

那人起身说是,却在我走出营帐之时极为迅速地为我披上蓑衣,我愣了一下,没有料到乔羽对手下的要求竟也如自己一般无微不至……

我回手抓紧了身上蓑衣,只当他们还站在我身后一般,我怕什么!我有陈国最优秀的五个男人,他徐立算哪门子的跳梁小丑!

登上瞭望台,原驻守在附近轮岗的五千士兵此时已经集结完毕兵临城下——可笑,此时此刻,兵临城下的竟然是自己人!

暗门门众护在我身边,徐立知道他们厉害,只躲于阵后对我叫阵。

“众将士——”徐立的声音在雨夜里远远传开,“此妖女通敌叛国,弑君篡位,我等今日!清君侧!以正乾坤!杀——”

“杀——”

“杀——”

“杀——”

一片喊杀声下,我手一扬,右手边一人随即弯弓一箭直射徐立,那一箭去势极猛,竟然硬生生插入铁盾之中,将前列众人等震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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