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策马出列,沉声道:“约定之期未到,不劳将军大驾。”
蓝正琪哈哈一笑。“我们两国很快便是姻亲了,何必这么客气?沈相在车内吗?不如出来一见。”
唐思没那么好脾气,冷笑一声道:“他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人?真有诚意的话让蓝正英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蓝正琪的脸色看不清楚,但从这短暂的沉默看来,想必是在压抑着怒火。
唐思又道:“陈国内事未决,议和之事须从长计议,这位什么奇的将军请回吧!”
我暗自抹了把汗:三儿啊……你懂得什么叫委婉吗?
我们应该先稳住对方,然后趁机寻找机会突破的!太直的人适合当敌人不适合当朋友……
蓝正琪哼哼冷笑。“国主所料不假,你们陈国的人果然狡猾,言而无信半途毁约。毁约也可以,留下命来!来啊,给我杀,一个不留!”
“杀——”
刹那间,杀声四起!
我攥着匕首的手心开始出汗,回头想看师傅一眼,却被他按住了手背,听到他低声道:“玉儿,没有退路了,我出去,你回去。”说着便要起身,我立刻拉住他的手腕往后一带,翻身跨坐在他腰上,抓紧了他的领口逼近他的脸恶狠狠道:“你敢死,我就敢埋!你敢改嫁,我就让你守寡!你敢抛妻弃女,我让你没人送终!我家豆豆姓李姓刘姓陶姓王八蛋都好就不让她姓沈!”我咬牙切齿,回头看了一眼窗缝,外面已经杀起来了,唐思和乔羽的身影闪过,陷入酣战。“他奶奶个熊!以后女婿也不找姓沈的,太难搞了!”
师傅瞠目结舌仰视我。“玉儿……”
我一手压制他,另一只手扒在窗框边上,看着唐思和乔羽奋勇杀敌,屡屡有刀锋掠过手臂胸膛,吓得我心脏乱跳,冷汗直流。
突然,一个敌军杀出了缺口,直扑向我们的马车,乔羽左手在马背上一按,借力跃到马车上方,长剑一扫,将对方杀退。危机是避过了,可是乔羽一离开本来位置,缺口立刻被撕扯得更大,更多人朝马车方向围攻而来。
乔羽一个人难以抵挡,眼看又三个人提刀劈下,唐思低喝一声,右手反扣三枚飞刀掷出,直没入敌人咽喉!
摇摇欲坠的车窗终于被彻底砍下来了,我就地打了个滚滚入角落,远方敌军发现了乔羽战斗力太强难以近身,开始投掷管制刀具,大刀小刀齐飞,虽然没有唐思的准头和力度,却着实给我们造成了不小麻烦。
师傅将我紧紧护在怀里,我只听到刀剑破空的尖锐声、厮杀声、惨叫声,眼前看到的却是师傅领口浅色的花纹。
“唐思,乔羽……”我从师傅怀里探出脑袋查看,看到两人背靠着背奋战,被数十个士兵围攻。唐思的腿法凌厉,乔羽的长剑锋利,配合得天衣无缝,滴水不进。
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蓝正琪就提着一对流星锤大吼一声加入战团,近百斤的流星锤从天劈下,强大的压力让两人被迫分开,各自跃到一边。蓝正琪嗷嗷大叫,提着流星锤再起,目标却不是他们两个,而是我们所在的——马车!
我脚一软,下意识地想推开师傅,唐思一震,飞刀破空而来刺向蓝正琪,蓝正琪另一只流星锤一挥,强风扫开了飞刀,继续落向马车!
“莹玉!退开!”唐思双目赤红,嘶哑着大吼,暗器如漫天花雨飞向蓝正琪后背,蓝正琪听到他的那声呼喊,眼睛骤然发亮,流星锤疾速飞转,卷起烟沙,夹着暗器脱手朝我和师傅飞来。
我瞪大了眼睛,用尽了力气也推不开师傅,在避无可避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最后一刻松开抱着我的手,转身迎上沉沉砸下来的流星锤。
腰上缠上一只手,带着我避开了另一只流星锤,下一刻,马车轰然倒塌。
唐思一声怒吼,扣住了所有霹雳弹疾射蓝正琪,流星锤挥舞着扫开所有暗器,却在碰上霹雳弹的瞬间再次引爆了火药,轰然一声——蓝正琪惨叫着向后跌去,强力的近距离爆炸狠狠伤了他的面门,一张脸鲜血淋漓,红肉狰狞。唐思落到乔羽身侧,接过他手中长剑一掼,直直刺入蓝正琪的咽喉!
蓝正琪最后两下挣扎后终于彻底咽了气,唐思上前抓住剑柄一挥,利落割下蓝正琪的头颅,跃上马背,居高临下蔑视俯瞰所有人,染血的战衣衬得他宛如修罗战神,嘶哑的声音震痛每一个人的鼓膜。
“通通,给老子滚!”
那一颗面目全非的头颅被插在闽越战旗之上,唐思握紧旗杆,爆喝一声朝南惯出,闽越士兵哀嚎着,追着那旗杆败退而去。
我挣脱乔羽的怀抱,站不起来,只有爬向马车。
“师傅……”我颤着声音,抓住木板碎片,拨开废墟寻找我的师傅。
师傅无奈摇头:玉儿,别闹了……
师傅宠溺微笑:玉儿,乖……
师傅轻吻着我的手,眼里含笑:人心拳头大小,你说能容纳多大的天下呢?我已选择了你,你又有什么不安?
师傅将我拥在怀里,在我耳边低语:沈东篱十七岁那年遇见了你,之后十年,除了你再无一人伴我身边。玉儿,我喜欢过一个人,你说除了你,还能有谁?
除了你,还能有谁……
乔羽抓住我的手腕,被我狠狠挣开,眼泪一滴滴落在土里,溅起了尘烟点点。
“李莹玉,你清醒点!”
唐思扇了我一巴掌,乔羽抬手捂住我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我听到他低声说:“莹玉,别看……”
我以为我会带回他,就像当初追回燕离那样。
我以为他心里有我,只要我任性点,他总会从了我。
我以为他许下的诺言终会兑现,却等来了这样的结局。
——我的玉儿是我所有的安慰和寄托。只要你需要我,我便一直在你身边。
留给我的,是他最初的,和最后的微笑。
遇见沈东篱的那个冬天,我的世界被瞬间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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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沙地里写下“沈东篱”,然后写下“李莹玉”。
一阵风吹来,还没完成的三个字就被吹成一片凌乱。
李莹玉,是为沈东篱而生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永远怀念十七岁的沈东篱,遇见他的那个下午,阳光是从未有过的明媚温暖。
他给了我最初的爱恋,和最后的痛彻心扉。
那一年冬天的雪下得正紧,我游荡在无人的荒野,跌跌撞撞,遇到了沈东篱,开始了一生的命途多舛。
他教我读书识字,对我倾囊相授,包括感情。
很多事,很多情,很多人,一报不能还一报,一欠不能还一欠。我们之间,有整整的十年,那些没有其他人的岁月里,偌大的帝都,冰冷的夜月,只有我陪着他,他陪着我。
他给我的,无论是恩是劫,我一并接受。
乔羽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沉默着蹲下,我没有开口,他也没有,直到很久以后,夕阳拉长了我们的影子,他才低着声音说:“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我做不到。”
我扯了扯嘴角,用干哑的声音说:“不是你的错。”
只能救一个人的时候,你选择救我,我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你?
没用的是我,连自己的男人都保护不了。
万里河山,要用爱情,要用生命做祭品。
沈…东…篱……
为什么风来得这么快,总让我来不及写完他的名字。
“回去吧,你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整天了。”乔羽握住我的肩膀。
“好。”我顺从地站起来,双脚麻痹,只有靠着他的搀扶才能走路。
帐篷里,燕离一脸倦容翻查医术,唐思抱着豆豆轻声哄着,看到我进来,同时抬起头来看我。
我走到唐思身边,从他怀里接过豆豆,她醒着,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拿我直瞧。
她“名义上”的生辰是三天前,也就是师傅离去的那一天。
我轻轻抚摸她粉嫩的脸蛋,她咯咯笑着,抬起肉肉的小手包住我的手指。
“豆豆啊豆豆……”我微笑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你的亲生父亲是谁呢?”
三个男人一僵。
“难道我们刘家女儿,生来克父克母的传言是真的?”我的手移到她细细的脖颈,感受到指下轻快的脉动。“就像我当初,克死了他们……”
燕离大惊失色,从我手中抢过豆豆,厉声大喝:“李莹玉,你清醒一点!这关她什么事!”
我失神了片刻,随即笑道:“师傅还没见过豆豆。”
乔羽从背后紧紧抱住我。“别这样,他还没死。燕离会有办法的。”
燕离急忙点头:“信我,只要他吊住这一口气,我一定能救回他。你当初伤成那样,我不是也把你救活了!”
唐思皱着眉,别过脸,片刻后抬起头看我,坚定道:“我来报这个仇!”
闽越,闽越……
此仇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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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敢更新……
爬上来看到有长评,也不敢再断了。。。
黑犬黑犬溜走
妖怪说,师傅现在死一万遍也不会有人心疼。
飞鸟说,师傅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感动她,那十年已经够了。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在最需要的时候遇到那个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七岁的沈东篱,七岁的李莹玉,如果时光停留最初的刹那,那该多好。
88 。。。
战火重新燃起,军中弥漫着复仇的气息,一次次的强攻却换来闽越的闭关不战。
一个月过去,战况毫无进展,同样的,还有师傅的伤势,或者说,一直在恶化。
我抱着豆豆,每日坐在他床边同他说话,兴许他听到了,就会醒来。
帐篷里堆满了他看过、写过的书,说到词穷,我就随手取来一本,念给他和豆豆听。
《治国十策》:以德治国,以法令天下,以威慑万邦。经世以济民,教化以启民智,兵民以扬武功……
“豆豆,你知道父亲在讲什么吗?”
豆豆咬着指头冲我笑。
“看样子你跟娘一样不懂。二爹一定就懂了。”
看得越多,对师傅的了解越多,才发现原来对他的了解太少。
有些话,我原以为我不说他也会懂。
其实有些话,即便他说了,我也不会懂,所以他选择不说。
我怨他不了解我,可是我又何尝了解过他?
帝都十年,我多少次在他膝上入眠,眷恋他怀里的温暖,却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他在想什么,看什么,写什么,做什么。
比自私,谁比得过谁?
苦笑着,从书柜深处取出了《大学》,却从中掉出了一本页脚翻卷的小册子。
封面没有字,纸页微微有些泛黄,翻开了,一页页写满的,只有两个字—玉儿……
字体一如其人清隽苍劲,玉下一点太深刻,末了一勾太缠绵。
——玉儿戏弄师兄,罚站一个时辰,站着睡着,抱回屋。七月六日。
——玉儿尿床……哈哈哈……玉儿曰:不可说不可说。遂八月八日。
——玉儿生辰,送四书五经一套。玉儿生气了。小满。
——宫里守岁,偷溜回府,陪玉儿。玉儿等得睡着了,明年再叫醒她看烟火。除夕。
——玉儿月事初来,长大了……唉……
——送玉儿上国子监,心神不宁,恐玉儿遭人欺侮。
——玉儿欺负同窗,被太傅告状……没被人欺负就好。
——玉儿又欺负人了,又撒娇了……沈东篱啊沈东篱,你的铁面无私哪里去了!
我乐不可支地陷入回忆。
师傅那哭笑不得的微笑依稀又在眼前,他板着张脸忍着笑在前头走,我头低低跟在后面,讨好地拉长了尾音喊他:“师傅啊……玉儿知道
错了……“
“你‘又’知道错了?”他斜睨我。
我小鸡啄米地点头,无辜地笑着,指天发誓绝不再犯。
想来那时候,他其实并不是真的生气。
他这人啊,护短得很,只要我没被人欺负就好,我欺负别人只要不被人告到大理寺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原则,到我面前就变成没有原则了。
我低头看豆豆,点了下她的鼻子。“喂,你以后可别跟你娘一副德行,否则我把你塞回去重新生个!”
豆豆噗噗吐口水……
我翻到后面。
——怀着这样的心思去接受她的拥抱,是不是太可耻了……可是拒绝不了她。或许她心里也有我,只不过,是师傅,或者还有其他……玉儿……
——师兄说宫里有人在查玉儿,我还能瞒多久?玉儿是个胸无大志的野丫头,选择“六”的时候,便已担心会有这一天,即便那一天到来,至少“六”不会和“王”连成一党,玉儿不会孤立无援。了却君王天下事,我还能和玉儿归隐南山吗……
……
——玉儿已经离开了一年整了,桃花又开落了一次。她大概忘了我了,或许积习难改的,只有我一个。怎么改得了呢……很想,再看看她,是不是又长高了,胖了,还是瘦了。都说羁鸟恋旧林,我的玉儿,什么时候飞累了,才会想起我……
我的指尖轻触他留下的字,淡淡的,依稀还残存着温度。
他写下这些字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笑着,轻吻他的字,低头看豆豆,哽咽着,得意地笑道:“豆豆你看,你父亲多爱你娘啊……”
可他什么都不说。
——过去想,或许玉儿再也不需要我了。没有谁能陪伴另一个人走完一生,我在她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在她不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功成身退了。那一日营帐外,她拉着我入内,四人再次同桌,仿佛回到了李府那一年,她小心翼翼地活得很快乐,看着她的笑容,依稀觉得似乎这江山社稷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终究是舍不得放手,眷恋她给的温暖。
不知道她在闽越过得可好,是否母子平安。什么时候孩子会出生,会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以玉儿的水平,大概会取个耽误孩子一辈子的歪名……
其实,仍然希望她生个女儿,女儿与娘贴心,只怕和她娘亲小时候一样顽劣不驯。心里早想好一个乳名。便叫“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姓刘,乳名“红豆”,正名“相思”。
且叫相思留……
纵然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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