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甘这才恍悟,苦笑一声道:“唉,你道我不上心么?我与你母亲早商议好了,缨络那孩子看着不错,是个本分的,现又有个郡主的虚名儿,算是多少盖过了出身,就有些闲话,我们也认了。况且……”
秦夫人插言道:“况且我们也算知道你了的,便金枝玉叶你也不放在眼里——正室的位子总不能空一辈子,罢罢罢,遂了你的愿了——我原说缨络快要临盆,不耐劳累,想等到孩子生了再办她的事,哪里知道你就这么等不得!”
秦嘉早已喜得无可不可,跪下来直叫:“儿子给爹娘磕头,那个,替你们未出世的孙子也磕一个。娘,依着我说,扶正的事还是尽早的好。早办了,孩子生下来就是嫡孙;否则,开头不光彩,孩子也不乐意不是……劳累些无碍的,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不妨事,不妨事……”
☆、76扶正
有了秦甘开口;秦夫人立刻便张罗起替璎珞扶正的事来。一来不愿声张,二来璎珞有孕,遂办得极是简便。秦嘉只要名分,只要尽早;是否大办;他亦不在乎。
因此不过是寻了个吉利日子;将万不可或缺的步骤走了一遍便罢。
下人们来拜时;璎珞留了心。当初云思进门;阔手面买得双花都不甘不愿说了她几句好话;因此她有样学样,早早备下了大幅赏封,将众人打点得欢欢喜喜。
她现是明公正道的少奶奶,余氏亲自又挑了五个丫头送来使唤,比自己和大奶奶还多两个。盖秦嘉虽行三,却是秦夫人亲生,余氏向来会做人,安排得极是周全。
璎珞原来房中的几个丫头,双花、小满、珊瑚、翡翠,都是比着众人多添了两倍的赏例。小满功成身退,不日便要回王府去,璎珞与秦嘉额外都有一份厚厚的心意。
一天热闹过去,晚间房中,双花替缨络卸了妆便福身退下。璎珞把房间细细打量了一番,看着满堂大红喜字感慨多多。
她出了会子神,伸开双臂舒舒服服欠伸一下,扶着桌角慢慢在桌边坐了喝茶。
秦嘉走过来,肃一肃面色,向缨络端端正正做了个揖:“夫人!”
缨络登时红了脸,想回句俏皮话儿,却不知怎地,往日最是口齿敏捷的人,此刻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话说。
秦嘉挑着尾音又唤了一遍:“夫人?”
缨络嗔道:“我听见了,只管聒噪什么?”
秦嘉沉了脸,故作不快道:“我费了打死老虎的劲头才换得今日堂堂正正叫你一声夫人,你不褒奖也就罢了,还来煞风景。”
他涎着脸一副邀功求赏的模样,就差了摇一摇尾巴,缨络瞧了只觉可爱至极,方想顺着意思拖长了声音甜甜地回他一句:“官人——”却忽然改了主意——
当下垂了眼帘只管弄衣角,将大红的锦衣几乎搓弄掉了颜色,这才低声说道:
“我有一桩心事,今日想说给你听。”
秦嘉一怔,道:“何事?”
缨络拿捏着慢慢说道:“嗯……说来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秦嘉皱了眉头,审视地打量了缨络一番:“究是何事?”
缨络不答,却扯了他衣带讨“免罪牌”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秦嘉仰天打了个哈哈:“连云思的事我都不曾怎样,我自家都忍不住纳闷儿:难道真是慧根深种早晚要修成罗汉?不的怎就将嗔念断得如此干净!说来听听,我倒想见识见识,还有何事能叫我生出气来。讲!”
缨络嗫嚅道:“倒是不比李云思的事大……”
秦嘉不屑道:“我量你也闯不出比她大的祸来了。”
缨络慢吞吞道:“可也不比她的事小……”
秦嘉诧异道:“同她一般大?那我可想不出是何事了。”
缨络低下头道:“不比她大,也不比她小。那就是……就是同她……一样了。”
秦嘉愣了半天,似乎浑没解过这句话来。
缨络只低头坐着不肯吭声,忽觉喉间一紧,身子已给秦嘉攥住衣领提了起来:
“说清楚!”
他咬了牙一个字一个字向外扔,硬邦邦地砸得地面砰砰作响。
缨络将眼一闭,再做出副“心一横”的架势,颤声颤气道:“我本不敢说的,可见你并未将云思怎样,这才……才……我有个一厢情愿的想头,你既能对她网开一面,自然也不会对我……怎……怎样……”
耳听秦嘉冷哼了一声,缨络只觉胸口一畅,已给他松开双手按回到椅上。
秦嘉蹲□来,在缨络隆起的小腹上轻轻一拍,似笑非笑问道:“我的第一个儿子姓许,这第二个又姓什么?”
缨络今番答得极快:“姓孙!”
她不说这话还好,“孙”字一出口,秦嘉登时就变了脸,咬牙切齿忍了半日,终是忍无可忍举起手来——却苦于无处下手,斟酌再三还是在她腮上狠狠拧了一把:
“小丫头片子,我惯你惯出格了,这样的话也敢拿来玩笑!”
缨络吃痛,立时叫起屈来:“姓秦的你处事不公,一样的错处,两样的处置!”
秦嘉道:“这么说,你适才的话,竟是当真,并非玩笑?”
他语声清冷,缨络忽而有些胆怯,却又不肯服软,硬着头皮道:“当真,你待怎样?”
“嗯,当真!那便是……是在‘梅花别业’时的事了?”
缨络一愣,心下当即忽忽悠悠起来:难道他竟真信了?
“是,是在‘别业’时了。”
“既如此,我却有一事不明,要请你指教:李云思原是罗敷有主,你却不同,我秦嘉自问待你不薄,你却为何对我不住?”
他面容沉着,看不出喜怒。缨络更是狐疑,想了想道:“那日管家去找你,说三奶奶有了喜了,我伤心得紧,难免……难免一时糊涂……”
“哦?”秦嘉哼道:“难为了你,还知道是一时糊涂!”
他口气嘲弄已极,缨络怒道:“不是糊涂,我原说错了!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我也不与你理论——”他举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来:
“前两日与宫中太医赌赛,赢了他一两‘鹤顶红’,不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你不爱砒霜的味道,只爱这个,我没记错罢?”他说着话,将纸包打开,随即手一抖,将纸包中物事尽数倒在酒杯之中,跟着执壶,向杯中倒了一杯酒。
他动作飞快,缨络只瞥见纸包中似乎是些灰白的粉末。
虽是玩笑,缨络也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
秦嘉慢慢晃动那酒杯,好整以暇道:“你适才说‘一样的错处,两样的处置’,这话对极,就依着你。他将酒杯向缨络面前一递:“喝罢!”
缨络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你……我……”明知他有意相戏——哪个太医肯将穿肠毒药随身带着,打赌输了给谁,就奉送一包——可还是一阵哆嗦。
秦嘉道:“我什么?你什么?”
缨络忽然站起身来勾住了秦嘉脖子:“你别闹了,我害怕!”
秦嘉哈哈大笑:“我当你有多大胆子,原来也不过如此!小姑娘,我可没吓唬你,你若真敢给我胡闹,我绝轻饶不了你!”
缨络在他怀里腻声道:“你吓着我了!”
秦嘉笑着将她脸蛋挑起,右手拿起酒杯,就势要灌。缨络惊叫闪躲,秦嘉忍笑低声道:“快喝了,是好东西呢。”
缨络躲不开,给他硬灌了半杯,使手背擦着唇边残酒咳嗽着问:“是什么?”
秦嘉道:“你别问了,反正不是毒药!”
缨络不肯罢休:“那是什么?”
秦嘉坏坏一笑,低声道:“□!”
缨络紫涨了脸,劈手夺那空纸包时,却给秦嘉制住。两臂给拧向后背,身子一轻,已给人托起了向床边走。秦嘉气息绵绵的话语落在耳中:
“这洞房花烛夜若轻轻放过,我就不是男人了!”
缨络大惊,提名字喝道:“秦嘉,你作死!”见他不为所动,忙用力去拍他的脸:“你醉了?快别胡闹,这是什么时候,你别乱来……”
“傻丫头,我怎会乱来。放心罢!都做娘的人了,依旧的什么都不懂。来,我教你!”
缨络给他平放在床上,一个火热的身体紧跟着挨了上来。
这几个月秦嘉过的是和尚生涯,两人相敬如宾久矣,缨络也不是不想的。此刻听他说个“教”字,也自生出几分期待来。暗忖秦嘉“渊博”得很,只怕当真有什么法子适用于眼下非常时刻。想到此处,遂红着脸闭了眼任君处置。
秦嘉黑天黑地忙了半天,在被里将缨络剥得干干净净,从上到下遍体抚摸,一寸空隙也不肯放过。
缨络一记呻吟才逸出口,冷不防秦嘉失望地叹了一声,一骨碌翻身向外,动静全无!
缨络等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意示询问。秦嘉凶恶无比地吼了一嗓子:“睡觉!别招我!”
缨络想起俗语有云,“老虎吃天,无从下口”,越想越觉有趣,抿着小嘴儿不住偷笑,推他道:“熄了灯去。”
秦嘉更怒:“洞房,洞房你懂不懂!这灯是能熄的吗?”
缨络小声道:“可不熄灯,我睡不着。”
秦嘉霍地将被子一掀:“蒙起头来,就能睡了!”
缨络白他一眼,方要转身睡觉不理他。忽听秦嘉失声惊呼:“缨络,血!”
缨络一个激灵,忙低头看时,自己双股之间竟殷红一片!
她茫然抬头看向秦嘉,半晌方拖着哭腔喊道:“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不过片刻的工夫,秦嘉只剩了出的气没了进的气,说话连结巴带打战:“不过……不过是些……点心渣子——那是上好的,震哥儿央我偷……偷……偷出来喂波斯猫猫猫……猫……快来人哪!”
☆、77煎心
秦嘉两娶名媛;新婚之夜俱是家人仆妇提心吊胆、严阵以待,生恐一个不留神;这祖宗就“汤圆锅里煮铁砣”——将喜事砸了锅。
待到此番,众人自然个个懈怠——都道他得偿夙愿,总该许人睡个踏实觉。却不想这三更半夜一声惊叫突兀凄厉;直将除秦夫人所住上房外的诸人全都唬了起来。
产期将近;四五个产婆早就昼夜在府里待命。不待秦夫人得信儿;能干的二奶奶余氏早已赶到三房坐镇,不由分说将秦嘉扯了出去;新房顷刻间变了产房。
眼瞧着婆子丫头一**涌至璎珞身边;刀子剪子脸盆热水流水介送进房去,秦嘉才慢慢回过神来,想明白了璎珞并不是出事;该是日子到了孩子要出来见爹娘了!
一帘之隔,房内匆匆忙忙、人影来去。这景象似曾相识,然则此刻彼时,却怎能同日而语?
帘内不断有人低声询问:“可痛么?三奶奶,可痛不痛?”
璎珞的回答清晰可闻,并无虚弱之象:“不痛。”
秦嘉听了,也便稍稍松心。
过了大约一顿饭工夫,秦夫人也已赶来,房内却始终不见动静。只听见二奶奶小声劝璎珞吃些东西,好攒些体力。产婆又问:“可痛么?”璎珞仍答:“不痛。”
余氏的得力丫头春燕儿受命在外间看着秦嘉,见他一副侥幸的样子,忍不住点拨了一句:“我的傻三爷,生孩子没个不痛的。早痛早生,晚痛晚生,不痛不生……”
话犹未完,秦嘉已是大惊失色。便在这当儿,一个产婆在里头用略微担忧的语气说道:“夫人、二奶奶,三奶奶宫缩乏力,产力不够,羊水又已破了,我看该用上催产药了的……”
另几个人忙都同声附和。
秦嘉听得明白,一把攥住了春燕儿的手,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这……这却如何是好?”
春燕儿忙安慰他:“不妨事,这几个产婆都是千挑万选,不知道接过多少小少爷的,三爷不必忧心,产力不够也属寻常,她们自有法子的。”
秦嘉擦擦汗,怀疑地看她,瞪着眼睛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些?你又没生过?”
春燕儿是二爷的通房丫头,亦未曾生育,当下给这混话说得面红耳赤,甩脱了秦嘉的手道:“净会胡说八道——看二奶奶听见伤心。”
二奶奶余氏过门后曾生过一个女儿的,可惜长到三岁时染病夭折。二爷秦瑛至今尚无孩儿。
这生孩子的事,春燕儿有些经验,自然是从二奶奶生产时得来。这个女孩儿是二奶奶心头大痛,所以春燕儿出言相责。
秦嘉已自失悔,正要赔罪,已听秦夫人吩咐道:“既如此就赶紧用上罢——再叫人赶紧去请关大夫来。”
关大夫就是云思生产时请的大夫,那几个产婆亦是如此。秦嘉想起云思当日的险状,咬了半日牙,忽回手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春燕儿吓了一跳,心道震哥儿前日教我,有个成语叫做“因噎废食”。现三爷这不就是——
为了怕心疼三奶奶,竟后悔有了这个孩子!
二爷跟二奶奶为了求子,已不知想了多少法子,若是见到三爷此刻情状,心里更不知要怎样难过呢。唉,想要儿子的,要不着;有了儿子的,却又后悔!
她哪里知道秦嘉自己打自己,并不是“因噎废食”,却是想起了适才与璎珞的玩笑——大喜的日子,什么不能说?非得说什么“鹤顶红”!太不吉利!
秦府的催产药方是宫里得来,原是妃嫔们用的,灵验无比。一碗汤药下肚,过不多少时辰,璎珞便开始辗转呻吟。
一声声娇唤传到外间,秦嘉又是放心,又是挂心,脑子里几百个念头纷繁来去,却全是模模糊糊不成形状。
“春燕儿!”
“唔?”
秦嘉愣愣地瞧着她:“你猜,这孩子是男是女?”
春燕儿不假思索:“定然是男的。”
“我已取好了名字了。不论男女,都叫做安宁。秦安宁,这名字好么?”
春燕儿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好极了。哎呀真是好,一生一世平平安安的,非但自家平平安安,还叫爹娘也跟着平安享福。三爷你只管放心,三奶奶天生一副喜兴面相,不喜也是喜,不笑也像笑,最是有福气的人,那定然半点差错也不得有的……我听老人们说,这取名字最是有讲究的,三爷你如今又做大官又生贵子,那还不是名字取得吉利!”
春燕儿这会儿已深悔自己多事,平白地又指教他作甚!好端端地将他吓成这幅样子,让人看了就害怕。没奈何,亡羊补牢,只得胡言乱语,没命地夸说名字好。
她自以为这羊圈补得不错,却不知正撞在秦嘉心坎上。
“吉利?吉利?”秦嘉喃喃重复:“那若是取了不吉利的名字,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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