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口声声唤我作‘姐姐’,咱们既然是姐妹,是不是非要算得这么清楚呢?这些年来我的,日子并不好过,皇上的恩宠薄寡,我的位分有低微,若不是你明里暗里的帮衬,我哪有这样平静富足的日子呢。宫里的生活虽然不开心,可总算安稳。”
说着话,玉淑握住了如玥的双手,动容道:“寄宿在永寿宫的这段日子,是我入宫后最幸福的时光了。虽然身上带着伤,可心里真的很踏实。这里没有阴谋,也没有计算,有的只是彼此真诚的光怀。如玥,我该谢谢你,是你让我觉得很温暖。”
双手紧紧的相握,这种互相帮衬互相扶持的感觉,就是所谓的相濡以沫吧?
“姐姐有我,我也只有姐姐。”如玥显然是真的伤了心。即便是皇上有心呵护着她,可终归不是唯一的情分。即便是为了她好,也不会将往日与旁人的情分都一笔抹去。
“若不是真的用心了,是不会痛的。你若是不在意皇上,何必在心里委屈自己?”玉淑握着如玥的手,绵柔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你回绝了皇上晋封的旨意,且还是当着好些人的面,可到头来,皇上非但没有降罪于你。反而叫内务府的奴才们按照嫔位的位分,给你最好的吃穿用度。若是皇上不疼惜你,又岂会这般纵你。”
众人都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俨然一副认同的样子。
如玥沉默不语,良久才灰心一笑:“姐姐说的是,只是,我总觉得疲倦了。”厌倦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去争夺仅仅比旁人多那么浅薄几分的恩宠。这些话,如玥固执的不愿意说出口,可这些成日里陪在她身边的人,又岂会当真懵然不知呢!
“我逃避了许久,连皇上也觉得我是是非圈外人。可后宫里的是非当真能逃避的开么?如玥,如若不是你,恐怕我这个与世无争的人也早成为染红宫墙的一抹鲜血了。根本由不得我们疲倦或是挖空心思。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玉淑的话,显然刺了如玥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难道连姐姐也觉着我该继续斗下去么?”如玥的双眼泛起了红意。
“由不得你去想!要活着,就必须争下去。”玉淑蹙了春柳眉,平静的神情下蕴藏了翻滚而来的风暴:“你瞧着吧,纵然我们不去争斗,她们也不会放过我们。若你不想死,不想累及满门就必须要紧牙斗下去。”
气氛有些沉闷,犹如凝结了水雾一般,闷得人透不过气。如玥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只向窗棂外,那映着春日里和煦阳光的白雪,只觉得连自己心底的渴望也一并蒸发了去。
“姐姐说的对,我不该因为情分的薄寡而舍弃自己的身家性命。”想明白了,心里多了一些殷实的仇怨,却少了很多轻浮的心伤。“何况姐姐说的对,树欲静……而风不止。”
袭儿长舒了一口气,醒神儿道:“既然要斗,就必须知晓究竟我们面前,最有威胁的劲敌在何处,是何人。不知道为什么,奴婢总觉得近来诚妃娘娘很是奇怪。不知小主可有觉察?”
“不错,我也有所察觉。原本她倒戈相向,对我的态度大变就很是令人诧异。不过深究来说,也不是什么不应该的抉择,毕竟信贵人是她的亲表妹。只是我总觉得,诚妃不似真心要帮衬信贵人,反倒有几次都令她置于险地……”如玥沉思道。
“果真如此说来,那必然是这个诚妃心里有鬼了。”玉淑攥着如玥的双手道:“妹妹安心便是。从前因着身份的关系,咱们总是小心翼翼的相处。如今却不同,咱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携手作战了。”
如玥郑重的颔首,安心道:“皇后表面上想要维系宽和慈惠的贤名,自然是不能亲自出头打压宫嫔的。而先前的信贵人未免太过于心急跋扈,正好合适为她所用。如今信贵人被禁足与翊坤宫,那么她手底下唯一能用的便是淳嫔了。加之诚妃与信贵人有心病,与皇后也不和睦,咱们的胜算倒是越来越大了。”
“只是这姐妹两人究竟有何心病呢?袭儿姑姑可知晓?”沛双疑惑道。
“奴婢一直跟随伺候先皇后,当年在府的时候,还是王爷的皇上,本想将刘佳氏玉琳也就是今日的信贵人纳为侧福晋,可偏是她的表姐先于她几日入府。当时先皇后是福晋,而如今的皇后是侧福晋。也就是说,刘佳氏姐妹两人,只有一人能成为侧福晋。
先皇后宽惠,知晓皇上的心意便只问过刘佳氏玉琳的意思,而她也愿意屈居自己的表姐之下,只为王府格格。这件事便算是有了了结,但皇上始终更疼爱只是格格的信贵人,对诚妃相较冷淡一些。可也因着妹妹受宠的关系,做姐姐的总算跟着占尽了好处。”袭儿说着,将一盏茶递给了如玥。
接着又道:“做姐妹,分一杯羹倒也无妨。恩宠在这姐妹两人身上,旁人便是想要分夺也不那么容易下手了。可偏是这姐妹二人几乎同时有了身孕,这意味着什么?谁下诞下麟儿,谁的孩儿便是皇上的长子。那个时候,朝廷上下,满是咱们王爷会登基称帝的传闻,若果真如此,那这个孩子,便是咱们的‘皇太子’了。”
如玥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额上的冷汗也不自觉的钻出来,甚至连握着玉淑的手也轻微的颤抖不止。“这么说来,难道……正是为了皇嗣长久之计,诚妃便毒害了信贵人,致使她的孩子夭折?”
袭儿摇了摇头,神秘道:“信贵人的孩子非但没有夭折,反而是早产生了出来的。可惜生出来的时候,便没有了气息。而令信贵人早产的原因,竟然是毒。早产失了血气,加之毒素上头,信贵人这一睡便是好些年。
可就在信贵人早产的当夜,诚妃也诞下了大皇子。许是受了信贵人丧子昏迷的刺激,诚妃的胎也是早产的。那孩子胎里不足,落地时就格外的瘦弱。先皇后与皇帝担忧的不得了,成日里请御医精心的照顾着,可已然没能活到半岁便夭折了。”
“差不多时候成孕,又在同一日早产诞下麟儿。一个出声了便没有气息,另一个不足半年便殒命。这两姐妹之间究竟有怎么的隐秘是我们不知道的?”如玥一直不服气皇上这般轻易放过了信贵人,眼下自然也是不肯放过这绝好查明真相的机会。
玉贵人插话问道:“那接生的稳婆、御医是怎么说的?信贵人的毒又是从何而来,关乎皇家子嗣兴衰,皇上不可能不去查明啊?”
袭儿摇了摇头,苦闷道:“信贵人诞育皇嗣时,皇上并不在府。诚妃知晓那孩子没能活下来,且信贵人还毒昏迷,一气之下,便把御医和接生的稳婆、伺候在侧的宫婢处死的处死,偿命的偿命,有那么一个两个端送热水的粗婢没死,也不知道赶去了哪里。待皇上回府后,诚妃的孩子已经降生了,旁人哪还顾得上那个短命的死胎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皇嗣隐秘(二)
“说的这般热闹,到头来不是白费力气么?”沛双咂嘴道:“当年的服侍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人,恐怕都是新请来照顾的人了。诚妃想得这么周到,有做的这般干净,况且这事儿也是乾隆四十几年的事儿了……”
“旁人也许能轻易处决,可总有留在身边换不去的人。”芩儿了袭儿,只柔和一笑。
“姑姑是说,跟在诚妃、信妃身侧服侍的近身侍婢?”沛双顿悟,只觉得心充满希望,脸上的笑意越发欢喜。
玉淑摇了摇头,倒是不觉得如此简单:“依我,这件事不瞒也瞒了这么多年,只怕深不见底呢。想要轻易翻出来,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咱们也不必急在一时,且得多花时间呢!”
如玥倒并不赞同玉淑的观点,别有见解道:“我倒是觉着现在最是时候了。信贵人才遭了难,正是最失意的时候,倘若有人告诉她当年的事儿竟和自己的姐姐撇不开关系,那她会怎么样?所为趁热打铁,想来一准儿就是这么个情形。”
“鹭儿倒算是不错,自信贵人入府就是她在伺候着,这么些年纵然是主子昏迷不醒也始终不离不弃的跟着。想来她会知道的更多一些吧,即便不知晓,咱们有什么话也能从她那儿漏进信贵人的耳朵。”芩儿一直是在王府伺候的,倒也是门儿清。
如玥点了点头,侧目才见玉淑姐姐有一丝是神,便道:“虽然是个急活,可也不急在这一时。姐姐累了一天了也该歇歇了,你们去准备药浴,让姐姐可以好好浸浴去去身上的寒气。”
兰彤与沛双最先应声,袭儿道:“那奴婢也去为小主您备些香汤。”如玥颔首,着众人退了下去,才又握住玉淑的双手:“姐姐是不是怪我了?”
“怎么会!”玉淑急着想要分辩。如玥却拦了她道:“姐姐,这些年来,我一直隐忍不发,总觉得唯有息事宁人才能多过些舒坦平静的日子。可这样的日子总是不能长久,一再的忍下来,代价是险些失去了你与沛双。”
望着玉淑平和的双眼,如玥再也不能把话说的如此柔顺了:“我知晓姐姐您的心性,素来就与世无争,也不愿意如同她们一般,争一时的长短。而我,也从未想过折耗心里,只为争这一时的长短。自然要争,就必然是长久的权势荣华,再不能给人欺凌辱没了去。
若作此想,便是要趁着现在,令诚妃与信贵人互斗来钳制皇后的实力。这样绝好的机会,即便姐姐不支持我,如玥也是不愿意放弃的。到头来,也只能听姐姐一声怨恼的责怪,可我心里始终还是决意斗下去的。”
“傻丫头,难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么?”玉淑含了一口怨气,惋惜道:“早知道今日你我会有这般的苦况,或者当初我不该存那些侥幸的心思,傻傻的以为不出头便能苟且于深宫之了。还连累你如今这样辛苦。”
“什么都不重要,既是已经过去的事儿,玉漱姐姐咱们不要搁在心上。眼下只管多下功夫在刘佳氏两姐妹身上便可!”如玥深吸了一口气:“从前的日子安稳与不安稳在天意,也在旁人手。往后的日子安稳不安稳,却在你我姐妹掌心攥着。谁若不让咱们安生,她也别想好过!我钮钴禄如玥再不会隐忍不发,再不会尽旁人的脸色!”
“好!”玉淑蹭的站了起身,鬓边七彩如虹的簪穗子“噼啪”作响:“但凭妹妹这一份决心,后宫早晚朝咱们永寿宫倾斜,我愿从旁协助妹妹成事。”
“不!”倒是如玥干脆的回绝了玉淑。“怎么?”玉淑不解的追问道:“可是妹妹嫌我愚笨么?”
如玥扑哧一笑,也跟着站起了身子:“自然不是如此!只是,姐姐不要为了我才去做这些事,要为你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是非,我也总算透了。须得是强强联合,才不会被人随意的拆散折辱,姐姐只为了我,倘若我有事,那你的性命也岌岌可危了。
倒不如咱们姐妹占尽了春日风光,羡煞旁人才好。果真有一人力不能及,另一个以不至于遭了连累。姐姐,你可懂我的意思么?”
“这……”玉淑喏喏唇瓣,竟不知该不该应下。
“姐姐不必心急应下我,稳稳妥妥的来想也就是了。即便姐姐不肯,如玥也不会有怨言,你呀,依然是我唯一的好姐姐。”这话说道最后竟有些酸酸的意味:“放眼后宫里,如玥也唯有姐姐可以相信,可以倚靠……好在还有姐姐,否则这漫长的岁月,我该如玥渡过才好呢!”
“这才是正经的傻话!”玉淑轻轻在如玥额上一弹。如玥唬的赶紧缩开了身子:“姐姐这是做什么?”
“即便没有我,你还有皇上呢!我可都听沛双说了,自那日因着我的事儿你与皇上赌气了。这好些日子,你都不搭理养心殿那一茬呢!皇上请你去听戏,你推了,邀你去赏花,你也推了,好么,就连皇上翻了你的绿头牌,要你去侍寝,你竟然也给推了。要皇上满腔的情意向何去诉呢!这也就罢了,你呀,且回回推了皇上的借口都是我,不想皇上心里怎么怨怼于我呢!”
如玥的脸“唰”的红热起来,直绵延到耳后的位置:“姐姐,非礼勿言,你怎么大白天的说这些话呢!”难得如玥有这样一时小女儿的情态,笑得玉淑合不拢嘴:“会害羞么?我还当咱们如贵人什么都不怕呢!”
“好讨厌哦!玉淑姐姐,心肠真坏!净取笑我!”如玥撒娇似的嚷道。玉淑更是笑得眼泪都快要挤出来了。
两人说的正欢,却是乐喜儿扬声道:“启禀小主,富公公求见。”
“嘘!”如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这才好不容敛住了笑意。“去请进来!”如玥平和道。
声音才落,富开便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如贵人吉祥,玉贵人吉祥!”
“公公平身吧!”如玥打量了富开一眼,比之当年的小旦子,富开油滑不及可却沉稳得多,也难为皇后瞧得上他,内务府与储秀宫的差事儿都搁在他一个人肩上了。“只是不知,您是因着内务府的差事儿来我宫里经办,还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富开酣然笑道:“皇后娘娘成日里惦记着玉贵人的伤势,吩咐了奴才前来瞧瞧。也是内务府刚知会了奴才,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绿头牌,奴才这才紧着来禀报小主一声,请您好生准备着侍寝的事宜……”
“这可真是难为公公了!”玉淑不冷不热的笑着,垂首道:“公公当着两份儿差事儿,可不是要忙坏了么!不过能者多劳,这也显得公公您身份金贵。”
“小主这么说可就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不过是奴才,哪里当得起‘金贵’二字,承蒙皇后娘娘不嫌恶,奴才才能担当这双份儿的差事儿。”
“那就请公公回禀皇后娘娘,玉淑的身子好多了,多亏得如贵人精心照拂,想来春日里天气回暖,能好得更快些。不日便能迁回自己个儿宫里去了。”玉淑怎么会不明白皇后的心思,就是怕她与如玥抱成团,越发的难以应付了。
“是是,奴才记下来,必定按小主的原话禀告皇后娘娘。”
“行了,回去吧!如贵人自会好好准备,”玉淑微微一笑:“知晓公公时光宝贵,也不敢多留了,若是耽搁了皇后娘娘的差事儿,可就是罪过了。”
富开只觉得一脑门子的冷汗,却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是是,那奴才告退了,两位小主安歇。”
“狗奴才!”富开才退了出去,玉淑便冷声斥道:“尽是些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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