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间的唇枪舌剑大概都是这样样子吧。如玥想起昔日与那拉姨娘的往事,只觉得好笑,懒得再下去。谁知一回首,竟发觉楼梯处有人立在那里。虽仅仅是一眼,却还是清了那人的轮廓。那明黄的衣料在阳光耀碎下格外闪目。
只这一眼,如玥心便打定了注意。身旁的诚妃还没回归味儿来,如玥已经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迅速的挡在了芸答应与春贵人身前:“今日之事,皆是臣妾的错。两位姐姐有脾气只管朝如玥撒便是,万万不要伤了和气。况且贵妃娘娘邀请阖宫妃嫔前来戏,这样吵吵闹闹总归不好,反倒驳了贵妃的一番好意。”
“滚开,这里哪儿轮得到你多生口舌?”春贵人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如玥:“你少在这里装好人,我才不会领你的情。更何况贵人就是贵人,哪怕只当了一日的贵人,也远比区区一个答应尊贵得多。”
这一把说重不算重,却也足够令如玥一个趔斜跌倒在地。且不偏不倚,如玥的肩膀正撞在桌几一角。如玥咬了咬牙,硬挺着站起来重新站在二人身前。
诚妃有些错愕,少不了劝道:“有话好好说,春贵人你这是做什么。当着本宫就敢对如贵人动手动脚么?”
“谁叫她自讨没趣。”春贵人不以为然,愤愤的别过头去。
芸答应早已按耐不住火爆的性子,对复又挡在身前的如玥道:“如贵人,你让开,我今日必要这个泼货有什么本事这样讲话。”
如玥先是被春贵人推了一把,这会子又被芸答应以手肘搡了一下,只觉得左臂疼得厉害,委屈的不行:“两位姐姐有话好好说,咱们同为皇上的妃嫔,实在不该恶言相向啊。”
“皇上,您怎么来了。”贵妃才至,竟发觉皇上立在楼梯处纹丝不动,少不了惊诧道:“臣妾迟来,并不知皇驾先到,还请皇上恕罪。”
一众妃嫔闻声,吓破了胆一般。均是心惊肉跳,个个慌乱的起身,扑通通的跪倒一地。瞥见皇上盛怒绷着脸,又不置一词,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生怕此事会牵累自己。
春贵人瑟瑟发抖,甚至连头也不敢抬,只将额头贴在地上蜷缩了身子。
芸答应惊惶倒还是其次,心里也是满满的委屈,少不了哭天抹泪倒也是无声无息的。
皇帝敛了怒意,只管往前走了几步。“朕若是不来,岂能见这样精彩绝伦的一出好戏?”
睿澄晚到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然而皇上震怒总归不是平白无故的。这样想着,她也不敢怠慢,随着众人跪了下去:“臣妾无能,请皇上降罪。”
“小主,您怎么样?”芩儿不知何时挪到了如玥身侧,泪水涟涟,扶着如玥心疼的问道:“您没事儿吧?”
这样安静的时候,却偏偏奴婢胆敢发出声音。睿澄顺着声音瞧去,竟然是芩儿那下作蹄子,心恨恼的不行。若不是皇上在这里,又是这样危难的时候,真巴不得狠狠甩她几个耳光。只是,这如贵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芩儿,公然与她贵妃为敌。
睿澄心发愿,势必要除掉这主仆二人以消心头只恨。
如玥死死咬住下唇,软嫩的唇瓣竟然渗出血来。
皇帝锐利的目光,扫过春贵人与芸答应,心一阵厌恶。向如玥的时候,目光里却多了一丝温存:“常永贵,去传御医。”
芩儿心头一喜,连忙替如玥谢恩:“谢皇上体恤我家小主,只是小主方才好似扭到了手臂,这会子疼得厉害,动弹不得……”
“哪就这么娇弱了,别让皇上忧心……”如玥苦笑着,有气无力的说话。脸色苍白嘴唇发青,豆大的汗水一颗一颗顺着额头滚落下来。
皇帝的心一软,俯下身来用手轻轻拭去:“别乱动,朕吩咐人先送你回宫,让御医好好瞧瞧。”
如玥心头一暖,笑容也添了些许甜蜜:“多谢皇上。”皇帝摆了摆手,即刻有内侍帮衬着芩儿,将如玥扶起,小心翼翼的送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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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心照不宣
一连三日,皇上忙完政事总要来永寿宫看看如玥,每每坐在床榻边说说笑笑,没有了往日的拘谨,反而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妻,格外的亲密。
如玥倒是觉得伤的值了。不过是肩上的一块淤紫,散瘀消肿了也总是会好的。然而这痛却无疑是痛到了皇上心尖儿上。
几日没有出门,如玥倒是乐得清闲。不想第四日一早,皇后竟来了。
彼时如玥尚未梳妆,慵懒的靠在卧榻上看书。沛双赶着进来通报,如玥人还未坐起,皇后便掀了垂帘侧身走了进来,身后是垂帘窸窸窣窣的响动。
“快躺着别动。”皇后温言关怀道:“你有伤在身,好好歇着也就是了。何况本宫一向不拘礼节。”如玥赧红着脸,柔声谢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怎敢劳烦娘娘您亲自来探望。况且臣妾尚未装扮,容颜有失,唯恐玷污了娘娘的凤目。臣妾当真罪过。”
皇后只笑着,目光和煦多有宽宥之意:“本宫来瞧你,就是希望你安心养伤。你这样连连请罪,倒令本宫不安生了。快倚着。”
芩儿呈上红枣莲子羹,恭敬道:“奴婢知晓皇后娘娘素来不爱饮茶,特意备了一盏红枣莲子羹给娘娘品尝。”
“嗯,搁哪儿吧,本宫与如贵人说两句体己话,你们都在这儿伺候着反而拘束了我们。”皇后的笑容在如玥看来,总归是苍白乏力的。除了一双秋水似的明澈双瞳,其余都显得那么无力。
可要说究竟有何不妥,实在也是瞧不出来的。如玥只将内心深深的疑惑隐藏在心底,并不敢显露于面上。
然而皇后的目光何其锐利,又怎么会看不出究竟来。“本宫十二年前诞育庄静公主后,就落下了病根。这些年一直血亏体虚,漫说是寒冬腊月的天气了,就是仲夏正午之时,这手脚也是寒凉的,鲜有些热乎气儿。”
如玥显然没料想皇后能洞悉自己的疑惑,略微有些尴尬的垂下头去。“皇后娘娘乃是有福之人,福泽深厚,想来这血亏体寒之症总归是能医好的。”
皇后缓缓叹了口气:“你还年轻,没经历过生养。这女人呐,太难也太苦。尤其是这后宫里的女人,生育一个孩子如同在鬼门关走过这么一回。月科里留下的病根,只能待下一次坐蓐期好好找补回来。”
眼前的皇后虽然保养的尚算不错,但也毕竟年岁不轻。想来已经不是适合孕育的身子了,如玥头垂的更低,当真不知道该为皇后惋惜,亦或是庆幸。
惋惜自然是不必多说,庆幸当然是不必把一颗七零八落的心,再分出好几分儿来。为自己的孩儿苦心筹谋将来。
皇后仰起头,伸手端起方才芩儿搁下的红枣莲子羹。“皇上的子嗣本就不多,再加上皇长子、皇长女、皇次女、皇六女先后夭折,就连皇五女、皇七女也是刚去了不久的。”皇后越说越觉得难受,泪眼朦胧。“当真是膝下寂寞啊!”
如玥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皇后娘娘节哀,千万要保重身子才是啊。”皇后以丝绢捂住鼻唇,伸手轻轻一晃:“不碍的,本宫就是觉得心酸难忍。其实这么多年来,本宫也习惯了这样的伤心事儿,只是总觉得这心里没着没落的。”
自古以来,后宫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历朝历代总有狠辣恶毒之事,屡见不鲜。只是皇后忽然来永寿宫对如玥说这些话,倒是让人看得不那么明白了。
如玥正诧异,只听皇后话锋一转。
“眼下好了,莹嫔又有了身孕,且还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胎。也难免皇上会多眷顾些。”皇后破涕为笑,抹去了眼角的湿意:“你是新入宫的贵人,本该是皇上最为关怀的妃嫔。只是眼下的情形,也难免会顾及不到你。本宫瞧着,你是懂事的人,也明白什么该计较什么不该,总算能安下心来。”
如玥挺直了脊背,谦卑道:“自如玥入宫以来,多得皇后娘娘教诲眷顾,已经心满意足了。皇上日理万机,勤于政事,能偶尔来如玥这里坐坐已经是臣妾的福气了。如玥实在不敢贪婪,要求更多,也断然不敢生出嫉妒之心,干犯妃嫔忌讳之重罪,有亏德行。”
皇后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只是糅杂了些许凄然:“本宫听你这样说,很是安慰。只不过……如若不是为了争宠,又岂会凭白入宫?真当这宫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么?又有谁会嫌自己命长呢?”
“皇后娘娘……”如玥惊慌失措,连连分辩:“臣妾断然不敢生出这样的念头,请皇后娘娘明鉴,请娘娘明鉴。”
莲子羹喷香的气味很是诱人,皇后不紧不慢的舀了一勺搁在唇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如玥说话一般,自顾自的用了好些。
究竟这皇后心里在想什么?她次来,分明是试探多过告诫。如玥心神虽不算平定,却也能觉察处皇后的真心,看来莹嫔腹中的骨肉断然是不能留了。
“御医总说,本宫血亏。这红枣补血益脾是最好不过的东西了。”搁下瓷碗,皇后又拭了拭唇角,才接着道:“好的东西,人人都想要。却不见得人人都能得到。就如同皇上赏给莹嫔的荔枝,当真如杨贵妃的‘一骑红尘妃子笑’相差无异了。可,也不是谁都有福气能品道。”
如玥稍稍平复了心神,附和道:“荔枝果味鲜美,色泽诱人,实乃上佳果品。只是,荔枝性烈,实在多食无益。有时候没有,也有没有的裨益。”
皇后犹自笑着,来之前,她心底觉得这个如贵人不过是比一般的妃嫔聪慧一些,也懂得为自己筹谋。竟不想这小小的人儿,心思却如此缜密。
翻来覆去的话,说的滴说不露,总归是向着你说,却怎么也不会表明自己的心迹。
皇后料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若要铲除莹嫔,与贵妃分庭抗礼,眼前这容貌秀丽的女子,无疑是最好的帮手。
只是,这样的女子又该以什么慰藉呢?
如玥见皇后的脸色稍稍有异,心中已经有数。
外人面前,皇后必须端庄慈惠,也必宽容大度。可说到底,无非是想稳固自己的地位。皇后有二皇子,可贵妃也有三皇子。难保他日莹嫔不会再添一位小皇子。
皇后若要稳固自己的后位,就必然稳操胜券,不容半点闪失。
此行前来,无疑是皇后看重了自己,妄图借自己铲除异己。
二人同坐一屋檐下,心思各异。如玥只觉得仲夏的早晨闷热难耐。
皇后仰头看了看窗外明亮的阳光,兀自笑道:“也与如玥你说了好一会儿话了,方才还柔和的阳光,这会儿也渐渐热辣起来。本宫也该回去了。”
如玥要送,却被皇后拦下了:“妹妹不必相送,养好身子以便侍寝才是正经。相信皇上不日就会翻妹妹的牌子了。”
“谢娘娘提点。”如玥笑颜相送,待皇后离去才收敛了满面的笑意。沛双端着玫瑰花露的温水进来,轻轻搁在一旁。先绞了帕子递给如玥擦脸,才问道:“小姐,皇后娘娘前来,莫不是……想要是谭小姐,当真愿意靠拢皇后为她办事?”
“唔,这水温正好,热气腾腾的熏在脸上很是舒服。”如玥没有接她的话茬,只贪婪的允吸着帕子上芬芳的气味。好一会儿才道:“你倒是聪明。”
沛双郁然叹道:“不想皇后娘娘这样贤德,竟也会……竟也会亲自来看小姐。当真是恩恤六宫。”沛双本想说,没有料到皇后也会如同后宫其余的妃嫔一样,无所不用其极的争宠固宠。只是得了上次的教训,即便是在自己宫里也不敢随意的说话,才委婉了些。
如玥将帕子递给沛双,方才的温热这会儿已经散尽了。“皇后自然心恤六宫妃嫔,也当真是关怀我。只不过,眼下众人的心思都搁在莹嫔那儿了,承乾宫所得关怀又岂是我们可以媲美的。”
芩儿闻声笑着走了进来:“小主,皇上让人送了件东西过来。奴婢料定您看了保管喜欢。”沛双一听,也来了兴致:“是什么,姑姑给我瞧瞧。”
“还是让小主自己打开看的好。”芩儿故作神秘,将锦盒递到如玥手中。沛双紧忙凑过去,生怕自己看不清楚似的。
如玥将锦盒打开,不由一愣:“翡翠石榴簪?”“奇怪了,我明明看见翠点扔出的簪子是砸的碎碎的!怎么会修补的好?”沛双也是惊讶的不行:“皇上又怎么会特意给小主送来?”
“非也。”芩儿笑上心头:“小主再仔细看看。”
“的确是很像,但并非原来那一支。”如玥发觉翡翠的质地与光泽,甚至纹理都与莹嫔砸碎的那支不同,只是簪子的款式却如出一辙。“皇上当真是有心了。”
“奴婢懂了。”沛双总算是回过味儿来:“皇上知道小姐您受了委屈,这才吩咐了人特意为您定制了一根更好的金簪。意在告诉小姐,是你的总归还是属于你的。旁人想砸也是砸不坏的。”
如玥轻轻抚了抚金簪,柔柔叹道:“皇上对我,总算是有心的。只是这份儿心思,无疑要将我推入更深的后宫纷争中了。”
第二十三章:侍寝
如玥除去身上华丽的宫装,缓缓走下进花瓣漂浮的池水。氤氲的水汽腾腾升起,温热的气息软糯的袅散一室,芬芳四溢。
蓝田玉雕琢的莲花池底,细腻却并不打滑,每走一步池水就越深一些,也感觉更暖了一些。如玥停在了浴池央,许多粉白鲜嫩的花瓣轻飘飘的从天而降。徐徐仰起头,花瓣似雪纷飞缭绕,不由得人眼花缭乱。
一片一片,落在水,发上,甚至眼睛与睫毛处,每一片都是那样的轻柔,那样的婀娜。美人轻轻一笑,也沾染了娇花一样的香甜。
皇后说的果然不错,如玥的伤才好,皇上便掀了她的绿头牌,传召侍寝。
这一晚,便是她与皇上,真真正正的新婚之夜。
“小姐。”好一会儿,沛双与芩儿托着一件蜜合色的水衣进来,宽松顺滑,唯独嗅不到熏染的玫瑰花香气。芩儿腼腆的笑着,眼透着欢喜的光芒:“公公们都在浴室外候着了,待小主沐浴完,即可抬去皇上的寝宫。”
如玥撩起满是花瓣的清水,水碎溅成花,花瓣却留在了掌。本该是最值得高兴的时候,可说不出为什么,如玥的心里却是一团漆黑。比之这一室的水汽下昏黄的灯光,更不清周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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