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着如玥的背影了,每每她也只肯留给他背影而已。
难道成为皇上的妃嫔,当真比跟着他好么?
她可知道,自己才是那个会一心一意待她的人?
镇宁自嘲而笑,转身匆匆消失在了夜色之。
芩儿一直没有睡,一心等着如玥回来。直至迎来了如玥与沛双的身影,她这提着大半日的心才总算是放下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芩儿赶紧递了杯热茶,给如玥暖暖手。“小主快喝点热姜茶,去去凉气。”回首对沛双道:“姑娘也去喝些吧,可千万别得了风寒才好,紫萄煮了一大锅呢!”
沛双蹲在地炉边,搓了搓双手:“谢谢姑姑,奴婢等会儿再去。”
如玥喝了两口热姜汤,只觉得暖流从口径直流淌进腹,十分舒畅。许是芩儿将秋日晒干的橘皮扔进了火炉,一室升腾着清新的橘香。
嗅着这样的清新,如玥只觉得疲乏了。眼皮好像不听使唤一般,沉沉的睁不开。芩儿本想细问事情的经过,但瞧着小主困乏,索性劝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小主也不要多想。还是早些安寝吧!”
“我也困了,很想睡。可是脑子好似并不听使唤一样,就是揪着一些不该去想的事儿,安不下心。”如玥觉得有些头疼,那一日在景阳宫内蜈蚣肆意,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拉住了莹嫔的手。
第一反应还是想救下她吧?既然明明是希望她安然无恙的,又为何现在要这样介意她的龙胎?“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几乎是情不自禁,如玥脱口诵出这两句诗。
“小主。”芩儿轻柔的唤了一声,道:“奴婢知道您因何心烦,亦知道您因何困倦。”“哦?”如玥苦笑,双手情不自禁的交叉于胸前:“说来听听。”
沛双直起身子,与芩儿对视一眼。似乎也很想明白,究竟是什么让自家小姐这样不开心。难道仅仅是因为皇上的恩宠么?
“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小主对歹毒之人,心存幻想,反而却伤了自己。”芩儿一语说了如玥的心思。
“那你觉得,我该当如何?”如玥这样问,早在芩儿的意料之。“其实小主根本不必心烦,毕竟小主心忧虑的,也是旁人心的忧虑。您秉性善良,自然不屑做不当之事。可是旁人却不同了。”
“姑姑是说,小主心容不下的人,旁人也必然容不下?”沛双不解的是如玥心的顾虑,到底是莹嫔,还是莹嫔腹的龙裔。但仔细想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何尝不知道是这么个理儿,我介意的是,我的用心竟然与贵妃没有什么两样。”如玥凄然冷叹:“唯一不同的,不过是我没有付诸行动罢了。”
身为一个人,如玥有自己的骄傲,也必然有自己的不屑。
入宫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自保,为了生存,为了得到比旁人多一点的圣恩罢了。可这些也足以逼死了朱氏、紫菱、简嫔。虽然朱氏、简嫔之流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紫菱呢,她是何其无辜。
如玥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小勇子。是她亲口下的命令,让沛双解决了他。“我险些忘了,这双手早已不是清白的了。”如玥将双手摊在鼻前,细细嗅着:“你们有没有闻到,是血腥味,小勇子的鲜血、朱氏的、紫菱的,你们有没有闻到?”
“小主!”“小姐!”芩儿与沛双异口同声的唤道。
“我没事,真的没事,就是心里憋屈。”如玥将手来回的搓着,似在取暖,却意在搓掉那腥咸的气味。“曾几何时,我憧憬着入宫后美好的一切。就像往年阿玛与额娘那样,一个写字一个研磨,一个打猎一个就站在亭楼高出远远的望着盼着。”
如玥打开了话匣子,嘴上的话就收不住了:“纵然阿玛与额娘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倒头来阿玛还不是有了那拉姨娘,兰姨娘,许多的姨娘。而额娘心善,一辈子也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儿,反而对府所有的姨娘都很友善。最后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着阿玛与别的姨娘白头偕老,自己却撒手人寰。
你们明白么?我不想争,却不得不争。我希望皇上的心里和眼只有我一个人。夫君的爱,我钮钴禄如玥不愿与旁人分享,可我……我怎么忍心,对一个尚在腹的胎儿下毒手呢?”
沛双上前一步,将手指搁在了如玥唇前:“小姐您准是折腾了一天,累糊涂了。您是皇上在意的如贵人,只消记得皇上的心里有您就罢了。”
沛双在心里暗暗发誓,势必要替如玥扫除眼前所有的障碍。
芩儿也是劝着:“沛双说的不错,小主的心里只记得一条就可。皇上说您是对的,您就是对的,只要皇上信您即可。”这句话忽然让如玥想起了皇上的那句话,“朕只一条,不准冤枉了如贵人。”心头忽然泛起了些许的甜意。如玥转涕为笑:“你说的对,我不该想的太多。只要皇上信我,我就不能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芩儿在心无声的叹息,叹息之,也满是惋惜的成分。如贵人到底年轻,经历的事始终太少。后宫里最不能有的,就是宽善。对敌人宽容,就是把自己逼上死路。难为如贵人还肯替皇上想,可有朝一日皇上若不信她,又该当如何?
第六十二章:三人计长
如玥安睡了,芩儿与沛双才缓缓退出内寝。
乐喜儿要阖上门,沛双不安心,生怕他粗手粗脚的惊醒了好不容易入睡的小姐。遂亲自动手,加倍小心的将门掩好。
“姑姑。”沛双轻唤了芩儿一声,停住了脚步。芩儿虽没有回头她,却也知道她想说什么:“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吧。”
乐喜儿也跟上了芩儿的脚步,三人一起来到离内寝稍远一些的西配殿耳房。立在门口,芩儿才停下脚步,也没有着急进去只是哀哀叹了口气。
”这里四下通透,只要小声说话,想来旁人是听不见的。”芩儿做事格外当心,躲在耳房之内,倒不如站在房门外更能避人偷听。
“沛双的心意,想来姑姑已经明白了。小姐她,沉醉在情意之困顿而不能自拔。越是这样,咱们越不能袖手旁观啊。”沛双亦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说话的声音也是尤为细弱。
夹杂着寒凉之气的夜风,摇晃着树影沙沙作响,好似虚幻鬼魅知音。
乐喜儿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身子,随后又硬挺挺的站直:“为了小主,粉身碎骨又有何妨!只是,咱们必须想个可行的好计策,总不能连累对了小主。”
芩儿轻轻拍了拍乐喜儿的肩膀:“为不连累小主,咱们的计策一定要切实可行。”
“夜闯承乾宫。”沛双先芩儿一步,脱口而出。尽管她并不知道,芩儿和她是否同一个心思。可为了自家小姐,她能做的就必然会竭力去做。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不仅仅是你会没命,还会连累小主。毕竟你可是咱们小主的家生丫头。”芩儿不同意,也是不想沛双犯险。
沛双执拗道:“姑姑是怀疑我的功夫不到家么?沛双保证不会让人生擒,何况皇上这会儿才走,又有谁能料到我们敢在这个时候下手。往往越危险的时机,就越是安全。”
“景阳宫的正殿,你为了救小主,暴露了自己的一身武艺。你说,如果莹嫔在自己的寝殿遭遇刺客袭击而落胎,旁人会不会怀疑你。无端的为小主凭添危机。”芩儿的话也确实在理,即便沛双当真闯进承乾宫打落了莹嫔的龙胎,即便她当真全身而退了,也难保皇上不会下旨审查,何况贵妃也必然会趁机落井下石。
只要有一丝苗头指向永寿宫,那如贵人就别想全身而退。
沛双反复掂量着芩儿的话,心了然。万一有什么不测,帮小姐除害,反而成了推小姐掉进火坑,得不偿失。
“那就下毒吧,混在莹嫔的是食物里。不必是过于猛烈的毒性,可以慢慢毒害,只要保证她不会诞下龙裔就行了。这样好不好?”乐喜儿也是有病乱投医,胡乱的嚼着什么。
沛双与芩儿几乎是同是鄙夷的瞪了他一眼,乐喜儿招架不住,灰溜溜的垂下头去。芩儿斥责道:“你用用脑子好不好,莹嫔的饰物甚至饮水都是承乾宫自己呈献的。为了这一胎,莹嫔几乎是拼上了性命,怎么会不加倍小心的提放着,每餐都会请御医检视过才入口。难道你还要收买御医下毒不成,这件事知晓的人越多,就越麻烦。”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可怎么是好。总不能等着莹嫔瓜熟蒂落了才来想办法吧?”沛双一时情急,口上也没有遮拦:“还是姑姑根本不想帮小姐扫清障碍?”
“哎呦我的好沛双姐,姑姑不是这个心思。”乐喜儿握着沛双的手来回摇摆,凄凄哀哀的劝道:“您可别错怪了姑姑。消消气吧,听姑姑把话说完。”
芩儿也知道沛双心直口快,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自有我的方法,你们擎等着就是了。此时不说,也是希望不要走漏风声。”芩儿伸手握住沛双的手,眼神满是坚毅之光:“你信我,我必然会为小主铺平要走的路。”
沛双一时间有些尴尬,愧疚道:“抱歉啊姑姑,沛双不是有心的。”“你信我就好,明日若是小主问起,你只管说我尚且还需修养几日,旁的话只当你不知道也就是了。”芩儿回身,叮嘱乐喜儿道:“还有你,猴崽子,小主面前沉稳着点,可千万别漏了底儿。若是让小主知晓了咱们的心思,那可就全都白费了。”
“姑姑安心。”乐喜儿一个劲儿的点头:“只要是为了小主,上刀山下油锅,乐喜儿也会守口如瓶的。
纵然沛双还是不知晓芩儿的主意,也没有坚持再问下去。
几个人各自散去,当值的当值,回房的回房,只是这一夜格外的漫长,谁都没有安睡的心思。
“不好啦,不好啦。”乐喜儿压低了嗓子,推门就闯进沛双的厢房。沛双才起身,衣裳还没穿利索,乐喜儿就已经冲了进来。
“要死呀你,敢占我便宜。”沛双羞赧,紧忙侧身躲在了屏风之后。“进来也不先敲门,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你。”乐喜儿别过头去,心急的不行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我的好姐姐,我哪有这个心思啊,姑姑出事了,说是又进了慎刑司。”
“什么?”沛双一个激灵,赶紧套上外套就蹿了出来:“是谁把姑姑送进了慎刑司?还傻愣着,快去禀告小主啊。”
“不行呀。”乐喜儿拦住了沛双的路:“这会子小主还没起身,何况你忘了,昨天姑姑交代了咱们什么?”
这话犹如冬日里的一声惊雷,炸的沛双一下子就清醒了。“你是说,姑姑是自愿进慎刑司的?天哪,这是何苦?”沛双没想明白,就听乐喜儿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愿,听人说是姑姑天还未亮,就去了梅园的梅花上取雪水,冲撞了春贵人。”
“春贵人,春贵人是贵妃的人,姑姑怎么会犯起糊涂,好端端的得罪这春贵人做什么?”沛双忧心的不行,当真是不知道该不该禀告如玥。
乐喜儿总算还是记得芩儿昨日交代的话,镇定了自己方才劝道:“咱们还是忍忍吧,总归不能白费了姑姑的苦心。”
沛双叹了口气,也算是应承了下来:“这会儿小姐也快醒了,咱们还是留神伺候着。其他的是情形再说吧!”
话音才落,沛双就听见如玥唤她的声音。
“快走吧。”换上一脸的笑意,沛双喜滋滋的走进了如玥的内寝:“小姐,您醒了。粗婢已经去备水了,您稍等片刻。”如玥会心一笑:“不知怎么,昨晚睡得真香,睁开眼天已经亮了。”这话倒是不错,自入宫来,很少有这样安稳的夜晚,着实不易。
“睡的香就好,难怪今日着您,越发的神采飞扬了。”沛双忧心芩儿,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小姐那么聪慧,只一眼,就能瞧出究竟。
脸上在笑,心里犹如热锅上煎熬,沛双觉得自己就快要发疯了。
“怎么没见芩儿?”如玥才问这一句,沛双的笑意就猛然湮没了,险些脱口而出。幸亏一旁立着的乐喜儿轻咳了一声。
“哦,姑姑昨晚当值,这会儿才睡下了。可能是身子没好利索,多休息也好。”沛双赶紧堆上笑意,轻描淡写道。
“是么?”如玥着沛双的表情有些怪异,总觉得不踏实:“过会儿咱们去她,前些日子忙二皇子大婚的事宜没顾得上去瞧她。难得现在闲下来了,去也是好的。”
沛双想劝如玥不要去,又担心自己说的太露骨了,反而让如玥起疑心。“让姑姑先睡会儿吧,等姑姑起身了,自然会来小姐跟前伺候的。”
“也好。”如玥挑了一直孔雀开屏的琉璃簪子别在鬓边:“这一只很花俏,好么?”不等沛双回话,如玥又道:“方才听乐喜儿有些咳嗽,记得从御药房取些枇杷膏来止咳,这个冬天喝是再好不过了。”
“谢小主挂怀,奴才不过是喉咙有点痒。”乐喜儿也是竭力的敷衍,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玥不是没出这两个人奇怪的,只是心思没有往旁的方面想,也就没有多问。沛双略微安心,就听门外的小太监扬声:“启禀小主,春贵人在侧殿求见!”
“谁?”沛双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句。
如玥睨了她一眼:“不是说春贵人么?你没听清!”
“是呢!奴婢没听真亮。”沛双的心紧紧揪住,岂是没有听清,只怕这春贵人前来定是为了早晨芩儿冲撞之事。这要是对小姐说了出来,可怎么是好。
其实就连沛双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她为何紧张成这个样子。
难道做贼心虚就是这种感觉么?因为串通了芩儿、乐喜儿意图危害莹嫔的龙裔,所以心里才这样不安生么?
当真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小姐,这春贵人素来和您不对付,见面也无非就是冷嘲热讽的斗嘴。浪费精神,还是让奴婢去打发了她吧。”尽管心里害怕,面上沛双已然是谦和的笑着。
只是这一次,如玥却不那么好糊弄了:“先是拦着我不让去见芩儿,这会儿连春贵人你也想挡在门外了,究竟出了何事?你们不放坦白的说吧!”
第六十三章:虚惊一场
“小姐……其实……其实是这样的……”沛双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如玥心越发的不安。“沛双,你素来知道我的脾气,有话不妨直说。”如玥起身,作势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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