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说什么来着,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歪头嗔怪道,抖了抖手中的麻布袋,粗略看来,分量虽然不大,却也足够雪锦一家三口吃上个三五天了。
雪锦羞愧难当,急忙解释道:“歪头叔,真不好意思了,我是真的真的很饿了,所以才……”
“叔知道的,叔也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不是怕你们吃不饱吗!”歪头也不啰嗦,直接走到灶台边儿上,往锅里又加了一些米。
雪锦莫名感动,鼻头一酸,急急走上前去拉住了歪头,“歪头叔,够了,这米还没洗呢!”
“嗨,没事,我们家的米极好,保证没砂子!要是崩坏了你的牙,回头来找叔,叔一准负责到底!”歪头笑道,动作熟练地将袋中的米全都倒入了灶台后面的米缸中。
看得出来,他对雪锦家的物品摆放极其熟悉,做什么都轻车熟路,包括之前的芦苇,他也是按照菖蒲平日的习惯来摆放的。
“歪头叔,谢谢你了!谢谢……”雪锦感激涕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一个劲儿地道谢。
“那么客气作甚?大家都是乡亲,应该互相帮助的!”歪头憨笑着应道,收起了麻布袋,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院门,简单地和雪锦道了声别,着急忙慌地离去了。
雪锦全当他是有要事亟需处理,也就没有多问,自顾自地往灶台里添着柴火,唏嘘不已: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呵呵,是自己把他们都想得太坏了!
有了动力,雪锦干活儿也就更加卖力了!没过多久,饭香便飘散了开来,逗弄着她的鼻尖,她不禁又开始犯难了:现在米饭是不缺了,但也没有下饭的菜肴啊!唉,可怜的,连青菜萝卜都没有!
一念至此,她又伤感了。
而就在那凄凉的一瞬间,某个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传了来,“大妹子在家吗?我给你送了些青菜和野味过来!”
这爆破似的嗓音,化成灰她都认得,分明是邻居大胡子啊!
“胡子……叔!”她条件反射地循声望去,正好看到大胡子拎了竹篓过来。那竹篓里竟是装满了食物,不光有青菜,还有一只兔子。
今天是过节吗?还是这大胡子的脑袋被门夹了?秀逗了?
雪锦不可思议地看着大胡子,睁大了双眼,好半晌都没敢眨动,生怕眼前的这一切都只是幻觉,待她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然奇迹再现了,大胡子的身影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了,还在微笑着对她讲话呢!
“啧啧啧,你这孩子愣着作甚?还不快点儿来接着!”他的语气带着些许不满,笑容却万分真实,真实得格外亲切,让雪锦都忍不住想要抱着他(的竹篓)狠狠地亲一口了!
“好呢!”雪锦嬉笑着应道,飞速冲上前去,将大胡子手中的竹篓接了过来,心中的喜悦远远超过了当初第一次拿着IPhone手机的时刻。
第三十四章 无事献殷勤
幸福其实很简单,口渴的时候有水喝,肚子饿了有人送饭菜来,衣食无忧,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这样就足够了!
看着大胡子,雪锦莫名感动,突然觉得眼前的莽大汉也挺可爱。他原本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大好人吧,要不怎么会主动送菜来呢?
“谢谢胡子叔了!”雪锦道了声谢,匆匆检查起了大胡子送来的竹篓,全当着大胡子的面,丝毫不避讳。
竹篓里装着许多青菜,还有一只兔子,活的,她没忍心宰杀,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进了自家的箩筐里。
大胡子见了,嚷嚷了一句,“这兔子交给我来处理!”就准备把小兔子活剥了。雪锦急忙走上前去阻止了他,“胡子叔,不用了,这兔子我想先留着,等阿妈回来了再……吃!”
“这样啊,那行吧!我家里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多待了,等你阿妈回来了,记得告诉她,这些都是我送过来的!千万别忘了!”大胡子交代了几句,收起了空空的竹篓,离去了。
临行前还不忘频频回头给雪锦打手势,重复提醒着,“记住了,一定要跟你阿妈说清楚,那些都是我大胡子送来的!”
“好咧!”雪锦挥挥手和大胡子作别,笑得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一直到大胡子走出了她的视线,她才转身投入到了做菜事业中。
菖蒲急急忙忙赶回来时,饭菜正好被端上桌,惊得她整个人都呆住了,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小箩筐,“小雪,这些饭菜是哪儿来的?”
话音飘落,小箩筐中的菜叶子也不禁抖了抖。
“阿妈,你回来了,嘻嘻,这些菜是大胡子送来的,米是歪头叔给的!”雪锦欣喜地应道,帮菖蒲盛了一碗米饭。
菖蒲并未接手,依旧僵硬地拿着小箩筐,沉默了良久,面色复杂。
云绣正吃得不亦乐乎,满嘴食物,红润的脸颊有节奏地鼓动着。
“吃什么吃,吃什么吃!”菖蒲恼急,狠狠一巴掌拍在了云绣的小手上。云绣吃痛地惊呼一声,小手脱力,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阿妈……”委屈的声线随之传出,云绣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抬头战战兢兢地看了菖蒲几眼,又迅速将头埋了下去。
雪锦见了莫名其妙,又急又恼,小脸立马拉了下来,嗓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八度,“阿妈,你这是做什么呀?为什么不让云儿吃呢?”
“他们送来的东西能吃吗?你难道没听说过无功不受禄吗?”菖蒲愤愤地将箩筐撂在了桌上,重力反弹,筐里的青菜凌乱地散落了出来。
雪锦大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三个多月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阿妈动这么大的肝火,神经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阿妈,到底怎么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唉,傻孩子,你不明白的事情多了!这个世界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菖蒲长叹一口气,纠结地看着雪锦,似是哀怨,又像痛惜。
雪锦更是不解,皱紧了眉头,嗔道:“阿妈,您能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儿吗?我很笨,听不懂所谓的弦外之音和留白的奥妙!”
“姐姐,这你都听不懂吗?你可真笨!云儿都懂了,大胡子和歪头送东西来,分明是在打阿妈的主意!”云绣冷不丁地插嘴道。
“什么?”雪锦一震,这才幡然醒悟,“我说他们怎么那么好心,敢情是在献殷勤啊!那大胡子不是有老婆吗?”
“何谓老婆?”云绣抓了空子,急忙追问道。
“就是妻子!”雪锦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讪讪地笑了笑,转而将视线凝聚到了菖蒲身上,焦急地询问道,“那……阿妈,这些饭菜我们该如何处置?难不成要倒掉?多浪费啊!可惜了!”
看着桌上的饭菜,想着缸里的大米还有那只兔子,雪锦还是有些不舍。大胡子他们爱献殷勤就让他们献呗,反正又不是抢来的!
“可惜?有多可惜?你这是在享受着阿爸的死带来的好处,你知道吗?”菖蒲气急攻心,恨铁不成钢地咆哮了起来。
雪锦噤若寒蝉,尴尬地将头垂了下去,盯着脚尖,不知所措。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的碰撞,她的想法在菖蒲的世界观中显然是无法容忍的!也罢,不吃就不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不至于饿死!
“好了好了,阿妈,我们不吃了,您就别生气了!”沉寂了片刻,雪锦想明白了,径直走上前去,拉起了菖蒲的手撒娇。
菖蒲本就无心责难,见雪锦如此乖巧,心下也坦然了,温婉地笑了起来,“嗨,干嘛不吃?多浪费啊!”
说完这话,她很自然地拿起了筷子,大快朵颐,将大嘴填了个满满当当,鼓动着双腮,吃得吧唧吧唧作响。
雪锦再次目瞪口呆,被菖蒲剽悍的吃相震惊得哑口无言。这阿妈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她是越来越摸不透了。是所谓喜怒无常翻脸如翻书,也不过如此吧!
倒是云绣那丫头没来由地激动了起来,一摊手,打翻了桌上的一盘青菜,红着脸喝道:“你们这是对阿爸的亵渎,云儿讨厌你们,不要跟你们同流合污!”说完,她便一溜烟跑开了。
“你这死孩子做什么呢?啊?非要气死阿妈不可吗?”菖蒲气急败坏,就要去追。雪锦赶忙抱住了她的腰,讨好道,“阿妈,您就别生气了,伤身体,就让她去吧!我们吃饭,吃饭……”
菖蒲又跺了跺脚,回头看了雪锦一眼,如同被打了强制性镇定剂一般,瞬间安静了。一屁股坐回到了草垫上,拿起了筷子,重新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好似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失去了自主意识。
雪锦又是一惊,怔怔地将胳膊收了回来,再去看阿妈,见其目光呆滞,毫无神采,顿觉尴尬无比,也无心吃饭了,径直从里屋走了出去,来到了前院的大槐树旁边。
原本还以为穿到了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可以一家人和睦共处,幸福快乐一辈子呢,现在看来这些似乎都是奢望了!
阿爸死了,阿妈举止反常,满口谎言,永远都不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妹妹又正处在叛逆期,还是捡来的仇人的孩子!这样的家庭背景,她到底该如何应对呢?
“路石林,你终究还是走了吗?不回来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雪锦越想越难过,不知不觉间爬上了大槐树,坐在了路石林最常坐的位置上,代替路石林,成为了新一代的槐树精,倚在树干上,四十五度角忧伤的仰望着苍穹。
为什么你要不告而别,独留我一个人?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就什么都不是吗?什么都不是吗?泪滴滚落,凝聚了数不尽的委屈和心酸!
“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可你怎么独留我一个人过,若你想起我,不必抱愧当时承诺太重,聚散无常,怨谁错……”
一曲《相思垢》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唱得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得再也唱不下去了,雪锦才双手抱膝,将头埋下,缓缓地停止了歌唱。
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举目无亲,只有彼此,不是应该相依为命的吗?为什么你要狠心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真的有那么惹人厌恶吗?活该孤独终老吗?
夜已经很黑了,平乡也睡了,菖蒲呼唤了雪锦数次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得回房躺下了,整个世界瞬间恢复到了最原始的平静,只有满天繁星还在不知疲倦地眨着眼睛。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熟悉的口哨声似乎还在耳边,她开始后悔自己骂走路石林了。
如果当初在巫峰山,自己的态度好一点,也许他就不会走了!他只是痴情而已,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刻薄呢?为什么不能忍让呢?
“我果然很难相处吗?如果我说后悔了,如果我跟你道歉,你会回来吗?会回来吗?如果你回来,我什么都愿意迁就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路石林……”
第三十五章 忠犬归来
秋风瑟瑟,寒冷刺骨,吹得人心惶惶,竟是连天公都不作美。雪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怨天尤人,怔怔地将头抬了起来,一双黑亮的眸子陡然撞入了她的眼球,吓得她魂飞魄散。
“啊……”她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差点儿从树上摔下去,幸好路石林反应够快,及时稳住了她的身形,“擦,虽说本少爷的确帅得惊天地泣鬼神,但是你也不至于被迷倒吧?那么没定力?”
戏谑的声音在震荡,清瘦的脸庞近在咫尺,他真的回来了!
“去你的!我要是突然冒出来,你也会吓一跳吧!况且我还以为你跟周湦私奔了呢!”雪锦牢牢地抱着路石林,总算找到了些许安慰。他虽然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却意外的温暖呢,就像暖宝宝。
“和周湦私奔?呵呵,我倒是想啊!不过我要是再不回来,恐怕就成孤儿了吧!”路石林调侃道,任雪锦抱着,并未挣扎,因为他看到雪锦在哭,他平生最怕的就是女人哭鼻子了。
雪锦兀自抽泣了许久,哭得眼泡又红又肿,才哽咽着声音搂着路石林的脖子,哭诉了起来:“哥,怎么办?阿爸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痛哭间,她很自然地将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路石林的后颈上,惹得路石林浑身战栗,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别哭了,婆婆妈妈的,惹人心烦!”路石林白眼一翻,将雪锦的脑袋掰了过来,伸出手在雪锦的脸上捏了捏,用命令的口吻道,“别哭了,笑笑,笑笑……”
雪锦立马止住了哭泣,僵硬地笑了笑。
但是这笑容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她又重新拉长了脸,惨兮兮地抱住了路石林,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三分哀求七分命令地说道:“路路,答应我,以后都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好不好?”
“路路?路你妹啊!”路石林满脸瀑布汗如雨下,对于这个奇葩的称呼,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嗯,路你妹,永远都不可以不告而别哦!”雪锦得寸进尺地顺竿子往上爬,将路石林抱得更紧了,还趁势在路石林的脖颈间又蹭了蹭。
路石林持续挣扎着,冷汗涔涔,“文雪锦,你给我撒手!撒手,听到没有?喂,拜托了,撒手好不好?只要你撒手,不要喊我路路,我什么都答应你,真的,什么都答应你,行了吧!”
“好咧,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雪锦促狭的一笑,忍不住捏了捏路石林的脖子,没有肉,只有一根很突兀的骨头。他的长发早已及腰,却依旧凌乱如鸟窝,毛毛糙糙,毫无质感。
雪锦眨了眨眼睛,以手为梳,悉心帮他整理了起来。
路石林只觉浑身不适,忙应道:“是…是…我说的,不反悔,你倒是快撒手啊!放手,别碰我的头发……”
“哎哟,反正你是我亲哥,给我抱一下有什么关系?又不会被拉去浸猪笼,安了安了,我一定会给你整个超帅的造型!”雪锦赶忙出声安抚道,按照自己的设计,帮路石林编起了小辫子。
“呃,我不是!你知道的,我不是!”路石林强硬地摇了摇头,再也无法忍受了,两手一伸,抓住雪锦的肩胛骨,狠推了一把。
雪锦猛然受力,脚下一滑,向旁边歪倒了去,眼看着就要从树上跌落了,不由得一声尖叫,抓紧了路石林的头发。
路石林疼得龇牙咧嘴,只好将雪锦又拉了回来,找了个稳定地姿势停妥了。待头皮上的剧痛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