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啦!让庚叔跟着呗!听哥哥讲,他年经的时候走南闯北的。什么风浪没见过?!”莲蕊继续怂恿。
“那待我跟爹爹请示一声去!”妙如转身就去找父亲。
钟澄见女儿在船上,足不出舱,在水上憋足了半个多月,也担心她身体虚弱。吃不消。想着让她出去透透气也好!
就让身边的长随星魁,和长庚一起跟在她后面负责保护。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登岸上街去了。
很快,妙如就找到了当地比较大的药铺,采购了些中药材。又进当地的书局淘了几本杂书,打算留在船上解闷的。
虽然妙如戴着帏帽,外面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莲蕊能感觉得出,她的脚步有些沉滞。
她忙体贴地劝道:“姑娘,累了吧?!那里有个茶馆,咱们到里面歇歇脚。您看行吗?”
妙如轻轻“嗯”了一声,理了理身上的裙摆,带着众人就进了茶馆。
在堂里的角落刚坐下来,就听得旁边一桌,两位身装体面的文士在聊闲话。
“听说了吗?鞑靼的首领纠集了十五万人马,还有瓦剌的一部分兵将,卷土重来了,说是要报三年前大同关之仇。”
“上次薛将军带着罗家小将。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败军之将何以言勇,那帮胡人也太嚣张了!”
“兄台你不懂,听说上月问斩的符将军,有个侄子叛国通敌了。带着边关的布防图去找到了鞑靼首领……”
“啊?!有这事?!大同那边岂不是危若累卵?”
“难讲,听说此次太子殿下。推举忠义伯出征,罗家小将军为副将。应该能扛上一阵子吧!还听说,宫里连选秀都停下来了。太子殿下整日整夜调兵遣将,筹备军需粮草。你看,这运河码头几夜都没歇息了,通宵达旦地在运粮草。”
“幸亏之前肃清了杨党,不然朝堂上再一乱起来,肯定挡不住鞑靼的铁蹄。”
“也不尽然!若是杨家没倒。威德将军府也不会满门抄斩,符家那个子弟也不会叛逃。鞑靼那些贼子们岂敢轻举妄动?!”
“要通敌的,终究会通敌的。他们欺君罔上,没灭九族,算是陛下仁慈。网开一面了……”
“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又要开始不好过了,没半年,肯定会重新征粮征兵的……”
听到这里,妙如暗地里吃了一惊。
若是这消息是真的。那朝中刚稳下来的局势,又要起变化了。不过,那帮参选的闺秀们,会不会因此而逃过一劫,自行婚配呢?
还有罗擎云,对于他来说,这次是劫难还是机遇?
作为朋友,妙如心里不禁为他捏把冷汗。
真怀疑,鞑靼那边,是不是在大楚的朝堂中,埋有内线?!
杨家一倒台,朝堂还没缓过劲来,他们就兵临城下了。
要知道,发动一场战争,准备前奏肯定不是一两天就可完成的。杨景基去年十月初被下了狱,到如今已有半年光景。
看着大家歇息够了,妙如叫上随行的几个,打算赶紧回到船上去。得把今日听到的情况,早点告诉爹爹。
刚出茶馆,迎面就飞过来一个人影。星魁的反应甚是机敏,马上挡在了妙如前面,推开了那个人影。
这个变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跟着又是一顿咆哮传来。
“昨日你爹爹下葬时,已经签了卖身契,今天怎么能不认账了?”那粗壮的男子怒吼道。
“小女子当时卖给了陆家,答应三少爷到府里为奴为婢,不是卖到倚红楼的……”一个柔弱女子的哭泣声。
“昨天晚上,陆家三少爷在赌场里,已经把你的卖身契,输给本大爷了。倚红楼怎么了?混成头牌,还能吃香的喝辣的。比当丫鬟强多了……你以后还会感激本大爷的……”
妙如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看到那男人越说越不像话,围观的人群有人带头起哄了。
突然,跟在钟澄身边的琴韵赶了过来:“姑娘,老爷让奴婢过来寻您,说是找您有急事。”
旁边的长庚,早想劝着大小姐,离开这等是非之地了。给跟在她身后的莲蕊,使了个眼色。随后,几人把妙如簇拥着,离开那里。
回到船上,妙如见到了焦急等待的父亲。
“船家告知,咱们乘的这艘船,今晚不能在这里过夜了,要连夜离开。说是漕运衙门里的差役,在码头都贴了告示。这里要用作紧急运送粮草的中转。其他船只,一律仅准停留两个时辰。”
见到她安全回来了,钟澄对女儿解释道。
原来真是这样。
妙如随即就把茶馆里听到的最新消息,全都告诉了爹爹。
钟家的人都回船后,船家就吩咐起航了,连夜一路向南驶去。
半夜,妙如睡得半梦半醒间,听到隔壁的船舱里有人在说话。好像是秦妈妈的声音,在跟人争执着什么。
不一会儿,又听到有什么东西,磕在船板上的声音。间或还听到有女子的哭泣声。
妙如警觉起来,叫醒旁边守夜的丫鬟:“莲蕊,到隔壁去看看,什么人在那里,吵得让人睡不着?”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隔壁的哭声似乎停止了。
妙如等得快重新睡着时,莲蕊终于蹑手蹑脚地回来了。见她猛地睁开眼睛,一副等着她回话的样子。
莲蕊上前施了一礼,对她轻声禀道:“姑娘,问清楚了。是隔壁的船工,救起了一个落水姑娘。”
妙如皱着眉头,有些迟疑,不解问道:“被救起来了,为何还要哭泣?”
莲蕊有些为难,扭捏了半天,才老实地答道:“……是……秦妈妈叫奴婢这样说的。怕姑娘您多管闲事……那女子,就是咱们白天在街上,被恶霸逼迫的那位……”
“哦?她怎么赶上来的?咱们不是转身就上船了吗?她是怎么混上来的?”
“不是的!”莲蕊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说吧!你家姑娘怎么事情没见过?!”
“那殷姑娘,在咱们走后,一把抓过卖身契,就往大街小巷乱钻乱窜起来。最后被逼得无路可逃,纵身跳进了河中。谁知那丫头从小会水。巴在咱们这艘船的尾部,爬了上来。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到咱们船舱的厨房里偷吃东西,被秦妈妈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那她哭什么?”
“恳求咱们收留下她,她愿意为奴为婢……”
“唉!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咱们家里比不得以前了。在离京时,把沉香、青黛都打发走了。还没到家乡,岂能又买下丫鬟?!如今家里也摆不起这样的排场了。再说她是逃奴,若是原主找上门来,咱们是要背责任的。”
“姑娘,她手里拿着那张契书,不算逃奴了。”莲蕊提醒道。
“若是找人过户了,有契书也没用啊!她还是在官衙登记在册的。”
“没有,奴婢看了那张契书,是昨日刚签下的。昨晚就被那家少爷输给那个什么楼了。应该还没过户吧?!”
“行了,你去跟她说,到淮安之前,咱们帮着她掩护身份。下船后她再自己想想办法。咱们家里是不缺奴婢的,她有脚有手,还怕找不到事做,来养活自己?!”
第一百五十六章洗尘
弃舟上岸时,淮安刚下完一阵子的绵绵阴雨,太阳好不容易才从云层里露出笑脸来。
在码头边来接钟澄一家的人群中,竟有两位穿着官服的大老爷,还有一位年近弱冠的少年。
从面幕往外望去,妙如发觉那位年轻的后生,竟然是堂哥钟明信。多年不见,他如今已长成一位挺拔俊朗的男子。
她随即带着弟弟妹妹们,走过去向对方问候。
“信哥哥,别来无恙!终于又见着家乡的亲人了!”妙如笑容可掬地朝他福了一礼。
钟明信转过头来,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他才发现,眼前这位娉娉袅袅的少女,原来就是,当年那个求他帮忙折梅枝的小丫头。
他清秀的脸上也扬起会心的笑容。
平日里跟汪峭旭,常有书信来往,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堂妹,跟好友已然订亲。只是不知为何,堂叔不等女儿出嫁了,再辞官回乡。更没想到,妙如这次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他拱手还了一礼,脸上尽是温润的表情:“妹妹如今都成大姑娘了,哥哥都认不出来了。”
妙如腼腆地一笑,回应道:“成大姑娘也是信哥哥的妹子,明婧姐姐还好吧?!”
“她啊!端午时还回家来过,看望过母亲和祖母。若知道你也跟着回来了,她肯定会高兴的。”提起出嫁一年多的妹妹,钟明信的语气中,带着难舍的亲昵。
“呀啊!都出嫁了?婆家远不远?她多久回来一趟?”妙如颇有些失落,原以为回到钟家老宅,还有几个闺中姐妹可以走动走动,也不算太孤单,没想到已然物是人非。
“不远,就在临近镇子里。她的翁姑为人和善。常到咱们钟家互相走动,肯定有机会再见到她的……”语气中透着轻松和愉悦,让人一听就能感知到,对妹妹的婆家,他很是满意。
听到她嫁了户好人家,妙如心里甚感欣慰。
钟明信把妙如几个送到离岸不远的马车上,又转身去寻堂叔钟澄。
后者正在那边,跟两位大人说话。
看到女儿跟她堂兄其乐融融的样子,钟澄的唇角边绽开了一抹浅笑。
那两位穿官服的男子,是本地的知县和学政。
钟杨两家在京城里发生的一切。早被有心人传到了江南。淮安本地的官员,听说探花郎要辞官回乡办学,均是喜不自禁。
毕竟,自己辖区出的举人进士多,也算一项政绩不是?!
不过,钟澄如今不是官身,也无意再重返官场。回京前本地的官员,曾去信邀请他到府学里执教,被他婉拒了。今日来的这两位,专程到码头迎接他。就是想再争取一番。
与他们告辞后,钟澄登上马车,领着一家人,又回到了阔别五六年的钟氏老宅。
自从钟谢氏创办的汩润书院,搬到云隐山上后,钟宅东北角的槐香院,又空了出来。
为了族中走科举的子弟,平日多得侄孙提携和点拨。老族长极力挽留五房的一家。回祖宅居住。
钟澄想到,如今刚回来,府宅和学馆,都还要花时间筹划安排,就接受了叔祖的盛情。
到了槐香院,妙如算是轻车熟路。和宋氏一道。把家人都安置住了下来。
一切还是按六年前的样子,把正屋让给了杨氏母子三人。东厢让宋氏带着明偲住了进去。西厢仍由妙如带着三妹婵如居住。
全家人安置妥当后,钟澄把妻妾儿女们召集了起来。
“从今天起,咱们就暂住在钟府老宅里了。周围都是几房的兄弟族人。望能跟他们和睦相处,不要惹事。内务还是暂让莉娘打理,家中产业庶务,由我自个接手。等学馆开了后,再做安排。”作为一家之主。钟澄简单地安排了今后的生活,又对几个儿女吩咐道:“仪儿、妤儿和婵儿的学业,为父亲自来教。妙儿要常跟几房的伯母、婶婶走动走动,平日里多带着两个妹妹,和她们学学管家和交往。”
一切安排就绪后。长房的大太太派人来,邀请五房一家,到忠信堂那边。说是备了酒宴,要为他们接风洗尘。
杨氏尚在孝期,自是不会去参加,她带着两个孩子留了下来。
钟澄领着宋氏和儿女们,来到了忠信堂的院子里。
钟府长房的妯娌们,早就听闻了五房在京里这几年的事迹。
说是皇帝赐给钟澄一名秀女,专门为五房传宗接代的。又听说那位秀女所诞之子请满月酒时,宫中还派下了赏赐。若是钟澄在京城继续为官,说不定哪天,那女子还会封诰。
因此,大家伙十分好奇,想见见那位传说中,容色出众的秀女侧室。
当妙如和宋姨娘,带着弟弟妹妹,走进摆宴的花厅时,屋里的女眷,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都惊得不能动弹了。
大太太周氏最先回过神来,拉着她儿媳三奶奶站起身,跟五房的女眷打起招呼。
“妙姐儿出落得真是越发标致了,这位想必是宋姨娘吧?!”
妙如忙上前向各位长辈行礼请安,连带把宋氏介绍给大家。
若是一般的妾室,自不会这般引见给妯娌的。
如今杨氏在家居丧,之前又发生了累夫入狱的风波。她自是不好出来,带宋氏认本家亲戚。好在钟家老宅里的女眷,都早已心知肚明。妙如这样一来,倒也没人嫌五房不合规矩。
金乌西沉时分,天际就升起一道晚霞。带条状的暮霭,从那氤氲的远方,烧起了五彩缤纷的色彩。不一会太阳就落下去,天空变成玫瑰紫,进而变成黛青,然后联成一片苍茫暮色。
京城中的镇国公府,当走进西北角的鸣园时,罗燧看见儿子拿着弓箭,对准前方瞄准。
“嗖”的一声,箭矢穿透耙心,只留下羽尾在上头晃动。
老将军满腹惆怅,喟叹道:“若是你祖父还在,定以凌霄为傲。不愧是咱们罗家的好儿郎!”
“爹爹,您来了?!”罗擎云放下长弓,拱手向父亲行礼。
罗燧点了点头,对着儿子的肖似发妻的眼眸,心里不由得感叹万千。
沉思半晌,才转过头去,朝着不远处的凉亭指了指:“咱们爷俩到那里坐坐。”
少年低眉垂首地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两人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当父亲的先开口:“就这般不愿意在京中呆着?莫非只有西北那地方能建功?!”
罗擎云抬起头,望向不远醉音湖的水面,眼中空茫:“十一岁时,您把儿子扔进军营锻炼,不就是早已打算,让我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吗?”
罗燧一怔,旋即脸上露出怏怏之色:“云儿,此次凶险,你娘当初好不容易生下……若有什么闪失,你让爹爹以后怎么在地底下见你娘亲?不若让茗儿,在陛下跟前求求情,换个人吧?!”
“爹爹不是常说,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这样会影响士气的。”罗擎云有些不太情愿。
要知道,这次机会是他私底下,特意找太子殿下求来的,岂能随便放弃?!
“你是副将,影响不到什么的!”罗燧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讪然。
“用什么由头换人呢?我既非爹爹您的独子,又不是年龄尚幼,没上过战场……这条路,儿子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不然会被人笑话是懦夫,临阵脱逃。天下人今后会如何看待咱们罗家军?”罗家小将振振有词。
“那你也得把亲成了再去!圆了房总算给祖宗一个交待……”老将军见说服不了,直接用下军令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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