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这里讨论婚期,掇芳园里,汪嗣弘跟妻子也讨论过这事情。
“十月请那边府里的大嫂子启程,跟着遥儿一起去吧!等妙儿明年二月的及笄礼后,再派人去请期,下半年应该就能娶进门来。”汪夫人跟丈夫提起儿子的婚事。
汪嗣弘点了点头,又问起二儿子:“遥儿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汪夫人恭顺的答道:“女方是年底及笄,明年年底完婚正好。倒是映儿,我想多留她在家里呆一年,宁王府的三公子,毕竟年纪也不大。母亲也是这个意思!”
说完,带着询问的意思,眼睛瞅着相公。
“随你们吧!馥儿的事情该斟酌地办了!可别再惹出什么乱子来了。”汪嗣弘提起小女儿,语气中隐隐含着责备之意。
汪夫人心头一凛,知道丈夫是怪她,之前那蛮子潜入府中的事。她这做人家母亲的,竟然事后才知道,毕竟理亏。
她低眉顺眼地应了声,后又补充道:“还是等母亲从宫中回来后,看太后太子那边怎么说吧?!”
天边的彩霞黯淡,夜幕悄悄降临的时候,长公主的车辇终于回府了。
到门口把人扶下马车时,汪嗣弘发觉,母亲神色疲倦,眼底却阴沉得有些可怖。汪夫人也小心翼翼跟着丈夫身后,把母亲送回万禧堂。
“你们俩先不忙回房,我这里有事情交代!”长公主把儿子媳妇叫进内室。
汪夫人跟相公对望一眼,两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坐下吧!”把下人遣散后,长公主端坐在罗汉床上,朝下首两旁的椅子一指。
汪嗣弘夫妇俩分次恭谦地坐了下来。
“你们猜,此次为娘在宫里都遇上了谁?”长公主神色凝重地望着他俩。
两人摇了摇头。
“南安王府的老太妃和太妃。”
汪嗣弘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知母亲为何提起此事。
“你们奇怪吧!为何会碰上她们?”长公主斜睨了他们一眼,继续道,“第一任南安王是太祖爷的亲兄弟。后来他那一支世代为大楚镇守南疆,可谓是南天一柱。上位南安王几年前殉国,现任的那位年纪虽轻,在当代名将中却也是个佼佼者。三个月前抓到的那帮人送过去后,在他威势逼压下,西南边境的危机顿时就解了。”
长公主瞥了儿子一眼,然后扭过头来,不再看他:“这可多亏了有咱们馥儿当诱饵,替朝廷钓到了条大鱼。”
听出她话语的讥讽之意,汪嗣弘抬起眼眸,吃惊地望着母亲。
不知她为何把话题,又扯到馥儿身上。
“如今咱们府里,欠南安王府一个交代。她们家小郡主被绑,全因咱们这边教女不善,治府不严引起的。却累得她一个弱质纤纤的深闺贵女,未出阁就损了名节。”
汪夫人此时才听出道道来,不由地抬起头,颤声问道:“她们想如何?那小郡主去年年底不是订过亲了吗?”
“正是如此!绑架的事不知怎地,竟被她未来夫家东昌伯府的女眷听到。上个月对方竟传出难听的闲言碎语来,逼得泠泉忍受不了名声被污,誓要绞发出家为尼!”
此话一出,将房中另外两人,惊得险些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无辜
目录:
草木葱
秋雨绵绵,汪峭旭也不打伞,怔怔地望着湖中的残荷。
天上飘下来的雨丝,像一根根银针般斜刺入他的头顶,早已千穿百孔的心上,已经没了任何感觉。
就这样,在湖边石凳上坐了也不知多久,小厮心悠过来帮着撑上雨伞,被他推开了。
后来父亲汪嗣弘来劝他,母亲派人要把他拉回去,都没能让他挪动分毫。
“旭儿,祖母知道你伤心难过。”
头顶被人拿什么东西遮住了,汪峭旭转过身来,回望了一眼声音发出的方向。
原来,是祖母在何嬷嬷的搀扶下,也来到了湖边,就在他的身后。
他本能地站起身,孤零零的地站在雨中。
“你这孩子!”长公主上前一步,“今年都及冠了,还让爹娘、祖母操心。”她边说,边朝带来的贴身丫鬟吩咐,“站在那儿干嘛?!还不快给少爷遮雨。”
汪峭旭脸色憔悴,站着的腿脚有些颤抖,抿紧唇角,下颌绷成倔强的线条。
“先不告诉你,是怕你做傻事。穆长史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太子那边派去劝说的人回京,他就出发了。你想去追也来不及了。”长公主长长叹了口气,“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其他女子,祖母说什么也不会让步的。可她是前南安王你远房王叔的女儿,处理稍微失当,就会引起西南兵士的哗变。就算圣上亲自来处理,都不会轻易让泠泉受委屈的。”
“那就该让钟家表妹受委屈?”他眼睛全是悲戚,连争辩都显得有气无力的。
“全怪老身失察。”长公主作自我检讨,“你母亲替亲人守孝,祖母想着,她一下子失去了三个亲人。肯定没心绪管家了,就把掌家之权让吴姨娘暂代了。没想就出了馥儿这事……你不为别人着想。总得为这个家想想吧!若事情抖开了,映儿的亲事也会受到影响。归根究底,还是馥儿引来了那群贼子……你外祖父问斩时,皇上已经网开一面了……咱们府里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汪峭旭喃喃道:“可妙表妹她做错了什么?旭儿又做错了什么?”
“咱们家确实对不住钟家父女。这不,她家要是肯退亲,祖母去求宁王老太妃让她孙媳收妙丫头为女儿。太后娘娘也承诺过,等圣上好起来后,帮她求个县主封号来。”长公主作出保证。
“捅人一刀再做出补偿,破碎的心补得回来吗?”汪峭旭抬起头来,望着祖母。“为何不封那人做公主,再给她指个驸马?为何非得拆散我们?”
长公主一怔,她从没料到,孙儿为了个外人,会顶撞自己。不过,之前她多少也了解到,这孙儿对钟家丫头的感情。遂按下不快,继续解释道:“这法子也不是没想过,可那又如何?将来她夫君心里能没个疙瘩?再说,妙丫头不是还没娶进门嘛!这法子对各方的伤害最小。”
长公主叹了口气。眼睛瞥了眼不远处细雨中霞蔚阁的楼影,顿了一下,又道:“之前太子那边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到南边去了。说是劝服你姨父,澄清事情的原委,教他们一个不伤体面的法子。祖母这里也准备派穆长史,备下彩礼,按时到淮安下聘。给足钟家人的面子。就是以后人家提起来。也只会说是你妙表妹生母托梦,让她大病一场。被逼无奈,请真人批命,为了保命才拒了这门亲事的。”
“明明是咱们悔的亲,还要让她配合做戏,这何其残忍……”汪峭旭声音有些发抖。
“这不是没法子吗?清泠那孩子以后还要做人。再说妙儿也要嫁人呢!”她睃了对方一眼,怜惜地望着眼前她引以为傲的孙儿。
听到表妹以后要嫁给别人,汪峭旭心如刀绞,眼泪不知不觉地,怔怔落了下来。
长公主忙把孙儿拉到自己伞下:“好了,好了!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还掉金豆豆!怎么越来越小了?!也不怕被人看见了笑话!”
安抚了一会儿,站直身子。对旁边两仆妇下了道死命令:“今日此事,若有人泄露半句,紫印就是她的下场。”
何嬷嬷和旁边为汪峭旭撑伞的绯痕,忙恭声应下了。
长公主招来远处守着仆妇,让她们把孙儿强行塞进停在那边的轿子里。派人把他抬回所居的漱玉馆。
淮安华亭街钟府。
听说神威将军府的薛公子,专门上府里拜访时,钟澄有些喜出望外。
以前他听女儿说过,这薛大公子不仅是她救命恩人,他们兄妹俩还多次照顾过她。想不到自己如今都退隐乡野了,对方竟还记得他们一家,到南边来也不忘记拜访,心里有些感动。
“你说什么?!”听到让他帮女儿退亲的请求时,钟澄险些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他顿时心头火起,眼睛死盯着对方:“无辜,谁不无辜?!咱们父女离京都快两年了,招惹谁了?难道妙儿就不无辜?”
钟澄站起身来,走到薛斌跟前,眼眸里充满了痛楚的指责。
“她从小懂事,吃过多少苦,别人不知道,你们帮忙调查过的,难道不知道吗?怎么忍心提出这样的要求?”
薛斌跟着也站起来,向对方深深作了一揖:“钟世叔请息怒,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吗?泠泉郡主带人救出汪公子的时候,好多侍卫都看见了。就算当时封了口,还是被传到东昌伯府家眷的耳中了。要不,郡主好好的,怎会执意出家呢?!”
还是难以压住心里的怒火,钟澄不停在房中踱步,然后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盯着对面少年半晌,说道:“薛将军也是有妹妹的人,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子女。将心比心,若妙儿是你妹妹,或是你的亲人,会劝你家长辈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钟世叔,其实我一直把钟姑娘当自己妹妹来的。不然,太子殿下也不会派晚辈,来办理此事。晚辈在这儿保证,此次决不会让钟姑娘吃亏的。”接着,他把上面的意思,还有双方都不伤体面的法子,一一道了出来。
“说妙儿她娘亲托梦!”钟澄顿时感到心跳加速,一把抓住对方的袖子,问道:“你们是不是查到些什么?当年她们祖孙俩被救的事……”
薛斌连忙摆手,解释道:“杨逆下狱后,晚辈也曾着手查过。当年,忠肃公夫人逃难的时候,兵荒马乱的。查来查去,最后还是没眉目。听说那稳婆后来失足掉河里淹死了。您仔细想一想,以杨逆的心狠手辣,和对他女儿性子的了解,决不可能还留着钟姑娘,让她活下来的。这不碍着他女儿的眼吗?!”
其实钟澄之前一直也是这样想的,直到找到了明俨。这个念头才开始动摇。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薛将军可能还所不知!当年拙荆生下的,是一对兄妹,如今她哥哥已经被我找回来了。”
薛斌登时一惊,失声道:“此话当真?!”
“小儿已到我身边生活快一年了。不仅长得像妙儿她娘舅,就是眼睛,也看着像我。”说着,钟澄从书柜中找出女儿画的图像来。
望着那三幅画,尤其是钟澄那幅,薛斌摇头连连赞叹:“钟姑娘的画技又进步了。晚辈的祖母还不时念叨起她呢!不仅我府里老人家是这样,听表妹说,京中好多人家的夫人们都念起她。”
钟澄心中若有所动,抬起头来望着他,总觉得对方话中有话。
这是安慰他们父女,还是暗示着什么?
不过,他此刻没心情仔细琢磨这事。
若当年杨家的施恩,真是事有蹊跷。此次也不失借坡下驴的机会。若真成了亲,才发现恩人变仇人,女儿后半辈子怕是要毁了。
随即他又想起,去年旭儿送年礼时,女儿跟对方有过几次接触。也不知她有没生出几分别的情愫。若是那样,她感情岂不会还是要受到伤害?!
念及此处,钟澄烦躁起来,心里有些后悔不迭。
薛斌见到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忙出声询问道:“钟世叔可是还有什么难处,晚辈看能不能帮上忙的?”
钟澄心想,这话让他如何能出口,摇了摇头,颓然地坐回主座上,沉声问道:“汪家的人什么时候出发,我们这边要做哪些准备?”
派人把薛斌送出府后,钟澄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憋屈,又不能表现出来,让人发现了端倪,使接下来的计划受到影响,有了偏差。
还有件头疼的就是,不知该如何向女儿开口解释,还要劝说她主动配合。
他本想着乘女儿还没有陷得太深,及早告诉她。又怕见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日子转眼到了九月底,想到汪家的人不久就会到达了。钟澄一咬牙,在此次为她祖母九周年祭时,打算找机会跟女儿好好谈谈。
从父亲的书房出来的时候,妙如神情木然,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屋里的。
心头不由地想起句谒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第一百八十章了断
钟澄让大儿子这几日看顾好妹妹,弄得明俨一头雾水。事关女儿的名节,没退亲之前,他是绝不会向第三人透露口风的。
等晚膳再见到女儿时,看她跟明俨照样有说有笑,钟澄这才放下心来。心想,原来女儿并没喜欢上她表哥。
第二天妙如本该上山到书院去的,秦妈妈的孙女茶香前来禀报,说大姑娘病了。钟澄以为女儿按计划行动了,遂找来相熟的孟大夫。
大夫问完诊,被钟澄请到书房时,跟主顾论起了她的病情。
“令嫒受了凉,加上连日劳累,这才会病倒的。不过,她长期郁结于心,若不善加疏导,恐对今后的身子不利。”述完病情,孟大夫随后就开了方子。
郁结于心?
这个说辞让钟澄有些意外。他以为昨日的那番劝说,已经让女儿想通了。本来,他打算听听大夫怎么说,再关照一二,好拖到汪家的人来。
谁曾想到女儿是真的病了。
来到妙如的房间,遣退伺候的,钟澄责备起女儿:“你这傻孩子,说好咱们只做几天戏,为父也好上山到道观里,请来真人替你作法。做做样子的,怎么把自己真搞病了?”
妙如浑身虚弱无力,也不好跟他多作解释,老老实实地听他数落。
“你是不是心里还放不下他?”钟澄小心翼翼地试探。
妙如摇摇头:“其实爹爹跑去调查哥哥身世那次起,妙儿就一直生活在恐惧中。生怕哪天出现难以接受的真相。这样断了也好!起码也不会再跟杨家的人有所牵扯纠缠了。”
“你想得开最好!爹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钟澄从进门起就一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
他又自责道:“都怪爹爹,当时该坚持到底的,不该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汪家的求亲。”
妙如没有吱声,心说,他哪里是心软?!潜意识里。他怕是不想抛下杨氏生的两孩子吧?!想用这种方式,把全家人捆绑在一起,宁愿自欺欺人。当年谢家求亲的人,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不也没见任何动作,又回过头去答应了汪家的提亲。
“妙儿,你可曾怪过爹爹?”见女儿凝神沉思,钟澄有些不安。
妙如没有回答他,说不怨那是假话,可她又能如何呢?
不说她是个穿越来的灵魂。就是正主,在这个时代礼法里,也没那个立场指责父亲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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