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们仔细一想,也就释然了。
皇帝陛下刚才都说了,是上天赐的珍宝。前面又有这些功绩。人家一个未嫁女,不赐郡主封号,难不成封要诰命?只是,为何要在朝会上宣布,就有些让人费解了。
过后,群臣纷纷议论起来。
有人猜测。陛下这是报答昔日忠肃公保存之恩;也有人觉得,钟探花作为忠烈遗孤,仅因先人对陛下有恩,就被无辜卷进奸臣的算计,最后妻离子散,丢官回乡,这算是给钟家的补偿吧?!
更有甚者,跟前段时间泠泉郡主整出的那场闹剧联系起来。钟家这姑娘无辜被牵连。以母仇发誓不嫁,皇家总得有个态度出来吧?!
当然,有了解去年江南那场瘟疫的大臣,自然清楚“治疫义举”这四字所蕴含的意义。
再结合这些年,钟家这丫头甚嚣尘上的传闻。知晓内情的人,大抵有些明白,玄德帝此举用意,实则是在为皇家挽回颜面。这几年,东宫、韩国公、泠泉郡主相继惹出让人诟病的传闻,重塑天家形象,就势在必行了。
圣旨到达后宫,当着妙如宣读时,她伏在地上,惊得久久爬不起来。
“兰蕙郡主,还不快快谢主隆恩。”
还是宣旨太监出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叩谢皇恩。然后,起身双臂过肩,恭谨地接过圣旨。
到两仪殿和长宁殿依次谢完圣恩,她就被新赏下来的宫女太监簇拥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回了芷兰斋。
这个平常鲜有人踏足的小院,登时热闹起来。
先有多位主位娘娘身边得意的女官前来恭贺,又有前两年选秀入宫的小主,和一些份位较低的嫔娥,前来道喜。
妙如亲自出面,一一作了接待,感谢她们上门道贺。
虽然听人传言,玄德帝亲口对朝臣说,认她为异姓御妹。她可不敢得意忘形。前段日子,在湖边据理力争的一幕,至今还历历在目。
当时她是怎么暗讽泠泉郡主来的?
作为皇室宗亲,理应为天下人做出表率。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后,她从未没忘记过遵守这里规则。时刻都保持着三分清醒,七分冷静。恃宠放纵,得意忘形此类状态,从来都是她异世生存法则中,最先被摒弃在外的。
在等级森严的特权社会里,谨慎小心,无疑是唯一的出路。
她后来仔细想了一想,郡主头衔的封赏,来得颇为蹊跷。太后认的是女儿,不是孙女,封号却是郡主,不是公主。还特意强调是御妹。无端抬高了一辈,好似处处针对泠泉郡主而来的。
是怕她再被那位野蛮郡主找麻烦吧?!
如此一来,无端矮了一辈的太子及诸位皇子,以及他们的妃妾,心里岂能没有疙瘩?!还有那些眼红她平步青云的大臣嫡女、公卿贵女们,心里岂能平衡?!
所以,还是保持一贯的低调,才能踏实舒心地过好日子。
想通这些后,妙如上床睡了个安稳觉。第二日到长宁宫请安时,太后娘娘见到的她,还是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老太后在心中暗自点头嘉许。
宠辱不惊。不骄不躁,这份气度和沉稳,倒也不辱没皇家郡主这个封号。
此时在掇芳园,荣福长公主也得到了消息。
她的精神好了许多,竟能从病榻上起来了。还亲自招待了来访的堂妹——勇毅公太夫人。
“五姐,这下你可以放下心结了吧?!那丫头有宗室郡主的头衔,还有陛下亲自赞赏,今后还怕没着落?长宁宫太后跟前,恐怕又要热闹了。先前她推说不再做媒了,这下妙丫头成了她义女。女儿的亲事。哪有当母亲的不会操心的。你且放宽心思吧!”
得到消息的俞彰,也不顾之前的心里纠结,天还没黑就赶到了毓庆宫。跟表哥进了密室,商谈起来。
“殿下还想撮合她跟凌霄吗?咱们小瞧钟家那丫头了,竟然能让陛下亲口封她为郡主,认作御妹。若是罗家存有异心,将来只怕弹压不住他们了。”俞彰此行的目的,意在说服太子,别让罗家又添助力了。
太子神情古怪地望着表弟,盯得俞彰心里有些发毛。直到他实在绷不住了。对方才收回视线。
姬翌缓缓站起身,斜睨了他一眼,问道:“听说之前,你不肯把杀害钟妻凶手的线索,交给凌霄,还给他提了两个条件?”
俞彰一脸震惊,注视他面上的表情,不知该如何作答。
沉默了半晌。才耷拉着脑袋问道:“是他告诉您的?”
姬翌见他的神态,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说道:“他在清明节之前,要赶回江南拜祭亲人,今日下午特意来这里辞行。我想着,之前追捕羽扬卫的行动。你还没最终完成,就托他去跟进了。没想到……”
“其实,就是闹着好玩的,想让他多吃点苦头。”俞彰讪笑着,试图解释道。
“可你那两项条件,很是不合礼法。”姬翌走过来,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你该不会是对钟家丫头有什么想法吧?!”
俞彰只觉额头上汗出如浆。答道:“冤枉啊!就觉得她挺聪明,挺沉稳的,特别适合干咱们这一行。”
“没有最好,你下月就要娶妻了。如今那丫头一跃成了御妹,本殿见到她。都要叫一声皇姑,你别尽给我惹事。”姬翌出声警告道。
“殿下您就不怕……”
“若是凌霄找个轻浮、有野心的妻子,我倒真要担心了。这丫头不会!”太子唇边闪过一丝笃定,“她懂得感恩,知进退,为人还本份。她父亲虽有弱点,也不失为一个谦厚的君子。人的本性若此,还用担心什么?”
怔怔望着表哥,俞彰心里虽很想认同他的话,但从小到大养成的遇事警觉、怀疑的毛病,让他还是无法完全信任一个外人。
在靠近毓庆宫不远的地方,是供皇子们读书练武的崇文馆。玄德帝诸位儿子,除了六皇子,均已成年。如今在这地方学习的,只有小胖墩姬翔了。
此时已近黄昏,本来下午习武早该结束了。只是罗擎云马上要赶往江南祭祖,为了不耽误六殿下的练武进程,将由另一位侍卫副统领代为教习。此时他留在崇文馆给学生做一些安排。
“舅舅,为何钟姐姐变皇姑了?”姬翔突然想到这起疑问。
“本来就该叫她姑姑的。”收起眸子里的诧异,罗擎云不动声色答道。
“为何?是她要我叫姐姐的。”
“她不是宫婢,之前也是有品级的,宫里女官不都被人叫作姑姑吗?”
“原来是这样啊!”
“可不就是这样!对了,你想不想让她帮你画幅像?”猛然间,罗擎云有了个主意。
“之前她已经帮我和母后画过像了!”
罗擎云眼皮一跳,问道:“哦,什么时候?”
“就在前两天!”
“那她该没帮殿下画过练武时候的像吧?!瞧,你的拳耍得这般漂亮,颇有大侠风范,竟然没能画下来。”罗擎云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啧啧,太可惜了!”
小胖子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我明天就去找她画。”
当师傅的蹙了蹙眉头:“明天就迟了,我都不来宫里了,没人在旁边纠正姿势,殿下能摆出好看的样子来?”
“那怎么办?”姬翔嘟着个小嘴巴,一副苦恼的样子。
“殿下派人去把她请到这里来,师傅再多留一会儿,帮你指点指点。”唇角悄悄敛去一丝诡异的笑意,罗擎云豪气干云地承诺道。
第二百二十章明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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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如赶到时,六皇子正缠着他舅舅在摆弄比划的姿势。
一见到人来了,小胖墩蹿上来,改缠着她了:“钟姐姐,哦,皇姑……”
他一副纠结的样子,不知该叫什么称谓为好。
她笑了笑,拍了拍小家伙胖嘟嘟的脸蛋:“不叫姐姐?”
“舅舅说,本就该叫姑姑的!”
妙如诧异地望过来,罗擎云咳了一声,没作任何解释。然后顿了顿,岔开话题:“六殿下想请你,帮他画幅练拳的图。”
想起那天比试时,突然蹦出的念头,她眸子一亮:“好啊!不过此时天色已晚,作画上色,要费许多功夫,就用‘白描’吧!”
“白描是什么?”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姬翔好奇地问道。
妙如弯下腰,柔声跟他解释道:“是只作线条,不上色的画法,反正你在意的是动作吧?!”
小家伙点了点头。
妙如示意他过去摆好姿势,罗擎云也跟了上前,在旁边帮他纠正。
拿起画笔,在纸上她迅速勾勒出练武的童子形象。寥寥数笔,尽显神韵。
没一会儿功夫,憨态可掬的六殿下就跃然纸上了。
“好了!”妙如用漫画插图的手法,把他可爱的样子留了下来。
大小男子汉跟着凑了过来。
“这是我吗?”小胖墩满脸疑惑。
罗擎云过来见了,憋不住笑出了声。
“此种画法是这样的,得!再帮你加个弟子吧!”接着,在他的旁边,妙如又加了个摆相同动作卡通鹅的形象。
“啊……啊……”见到是他喜欢的动物,姬翔忙央求道,“这个我喜欢。姑姑,再帮弄几个弟子吧!”
接着,妙如又给他添了几个伙伴,有老虎,长颈鹿,黑熊,灵猿。独行侠一下子成了带着群舞的头领。
可爱的六殿下,领着五只形态各异的兽禽,在认真地练拳。
旁边的罗擎云嘴角抽了抽,插话道:“这是让殿下带着。练五禽戏吗?”
“真的耶,不说我还没想到。”妙如笑靥如花,眸子中的波光流转,拍了拍姬翔的肩膀,“恭喜殿下,您以后可以学五禽戏了。”
一副发现山中宝藏的顿悟表情。
罗擎云见了,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此情此景让他记起许久以前,两人在云隐山上,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她才多大一丁点儿。竟然拿绕圈的话戏弄过他,还被那小丫头真绕进去了。
想到这里,他心有所感,一股难以明状的情绪涌上胸臆间。
此时却没人搭理他,另外一大一小,自顾自地在一旁边讨论得正火热。
姬翔一脸懵懂的表情,问道:“什么是五禽戏?”
“模仿五种兽禽的动作编的拳法,可以强身健体的。”
“真有这种拳法?我要学。舅舅他会吗?”
“刚才他既然能脱口而出,肯定是会耍的。以后让他教你好了,学到了会终身受益。”
“姑姑你会不会?”
妙如摇了摇头。
“那我以后学会了再教你。”
“你上哪儿教?”男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你皇姑被赐下府宅了,以后不用住在宫里了。”
“真的吗?”姬翔大急,像扭糖似地缠住妙如。“姑姑真的要搬出宫去住?”
“下月,姑姑就要到外面教人画画了,以后不能常住在宫里了。”妙如点头证实道。
小胖墩一脸急色,眼巴巴地问道:“那以后还进不进宫的?”
“当然会来,还要经常入宫向娘娘们请安的!”
小家伙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
没过一会儿,凤仪宫的太监宫女,受皇后之命找来了。把六皇子他们送走后,妙如收拾起画具。领着带来的宫女,转身准备离开。
“郡主请留步,末将这儿有一则关于令堂的消息,不知您是否想知道?!”在旁边的罗擎云突然出声。
妙如停下动作,一脸怔忡地反问道:“我母亲?!您是指……”
罗擎云点了点头。眸子黑沉如深潭。
“是您生母林氏夫人。”他补充道。
“将军请讲!”妙如心中一紧,拳头不由自主攥成一团,面上有些紧绷。
“是不是有当年致使她身故的线索了?”她又追问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些许遑急。
终于有消息了,自从明俨出现后,这件事一直是她父女俩的梦魇。上回之所以接受韩国公邀请,为秀女去画像,她就是想打探这方面的线索。没料到最后,还是无功而返了。
罗擎云点了点头,若有所指地朝她左右的宫女扫了一眼。
妙如当即会意过来,让芳汀和春渚到门口外面守着。
暗地里松了口气,罗擎云低声说道:“有准确消息显示,当年是杨逆请崔家手中的暗势力干的。崔氏覆灭后,这部分力量转到了杨家父子手中。在南方他们也有据点,上回追捕时,漏掉了一人。此次我回乡祭祖,殿下托了末将接着追查到那人的下落。说是要给忠臣后嗣一个交代。”
妙如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眼眶里涌出一丝酸楚的湿意。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当亲耳听到时,她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悲戚。
注意到她的变化,罗擎云心中一凛,眉头微蹙了一下,忙柔声安慰道:“找到真凶后,定要拿他的血,到令堂灵前祭拜。”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有种鼓舞人心,让人信赖的力量。
妙如精神一振,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感激之情。只见她朝对方郑重地施了一礼,谢道:“小女代家中亲人,多谢将军援手!”
“有没什么要交待的,诸如捉到元凶,供出真相后,钟探花那儿……”罗擎云沉吟起来。
妙如当下就明白对方说此话的用意。心里不由地感激他的细心和体贴。
是怕她父亲受不了这刺激做出什么,或继续装聋作哑下去吧?!
“按照殿下的安排做吧!父亲心中早就应该有准备了。”
“你……”罗擎云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问,她知道多久了,是退亲前还是退亲后?!
可此话题实在太敏感了,若又惹得她像上次那样,就不好了。他及时止住了脱口而出的话。
妙如疑惑地望着他:“有什么话,大哥尽管说吧!”
罗擎云脸色乍变,要求道:“以后莫要叫大哥了!忘了结义那档事吧!如今你身份不同了,陛下金口亲封的御妹,其他人还哪有资格当你义兄!”
妙如脸色一黯。神情有些讪然。
见她误会了,少将军心里急了,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不是那个意思……若那个誓言破了,你该当如何?会不会再说……亲……”他话还没问完,脸已涨得成茄子色。
哪个誓言?
妙如满脸狐疑地望了过去,见他神情好似不对,灵台一亮,随即想起了刚才两人关于她生母的话题。
原来是指,生母亡故真相未出来前,她发誓不谈嫁娶的事。
妙如心中一动。脸“唰”地一下子也红了。
这是第二次当着自己的面,他谈及她的亲事了。
对着他脸上此时的表情,结合刚才他拒绝再当她义兄的古怪行径,妙如的心弦好似被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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